第273章

  烧焦的尸体,已经冰冷到僵硬,待人凑近了,还能闻到肉的焦香味道,显然,面前这具尸体被烧得透彻,肉都烤焦了,面容模糊。

  谢砚看着抬到身前的尸体,不敢上前一步,也无法相信,这就是皇帝口中的他要见的人。

  他不相信路君年会就此死去,可看着相似的身形和骨量,他心底又有几分害怕,颤着声说:“父皇,他不是路君年。”

  皇帝平静地看着谢砚,缓缓道:“朕亲手点的火,亲眼看着他在火堆中叫喊求饶,他到最后,都还在喊着你的名字,他说他不甘心。”

  谢砚瞬间红了眼眶,双眼很快雾蒙蒙一片,只轻眨下眼,眼泪便滑落下来。

  “我不信。”谢砚感觉双腿有些虚浮,憋着情绪哑声道,“他身上有我送的东西,总不能全烧了吧?”

  皇帝久久看着谢砚,最后让人将路君年的遗物呈了上来。

  托盘中,最显眼的便是那破碎的白玉足环,上面沾上了斑斑点点的血迹,银质锦鲤上很是斑驳,因为路君年戴着它洗浴,亮闪的银色变得暗沉。

  这确实是谢砚送给路君年的白玉环,他清楚这白玉环上的每一个小细节。

  谢砚双眼紧紧盯着白玉足环碎片,眼睫湿润,眼眶中蓄着泪,良久,才伸手拿起带血的碎片,沾了泪水的手指轻抚过早已干涸的血痕,血色很快沾在了他的指尖,血腥味弥散开来,钻进谢砚鼻息间,让他顷刻间弯了身子,眼中的热泪汹涌奔出,泣不成声,宛如小兽呜咽。

  皇帝用了幼时同样的方式,将能动摇他心绪的东西砸了个稀巴烂,只不过幼时是没有生命的死物,而现在,是活生生的,他最喜爱的人!

  -

  皇帝静立在一旁,垂眼看着谢砚弯下的身体,让大太监将放着路君年遗物的托盘放在谢砚身边。

  “砚儿,你不该因为一个路君年而跟朕争执这么久,名声一旦损毁,便很难恢复,你该重新回到正常的生活了。”皇帝语重心长地说道。

  谢砚坐在地上,身前便是那具尸体,他目光空洞而模糊地看着尸体,听到皇帝的话,没有抬头,只兀自自嘲般地笑了两声,道:“我并不认为我不正常,父皇,云霏他从来也没想过会毁掉我的名声,甚至是在他离开京城的那些日子,都在地方上想方设法地维护我的名声。”

  谢砚尤记当时在云梦城彩云间,那说书人的恶意诽谤,以及路君年的暗中提醒,路君年总在设身处地为他着想,可他如今却连保护他的能力都没有。

  想到这里,谢砚心口又是一痛,眼前再次模糊一片,哽咽着说:“父皇,儿臣之前说的都是心里话,如果路君年不在了,我也不想一个人坐在那冰凉的龙椅上。”

  皇帝久久没有说话,大太监就站在皇帝身边,他服侍皇帝这么久,皇帝一个眨眼一个抬眸他都能猜到对方心里在想什么,如今这低沉的气氛以及皇帝怒到极致反而更显平静的神情,让大太监心里直打鼓。

  大太监将那托盘里的属于路君年的东西全部塞在了谢砚手中,说:“太子殿下今日十八岁生辰,喝了许多酒,高兴到说起了胡话,莫要当真,莫要当真!”

  这天下没有几个人不想要这太子位的,可现在太子冠就在谢砚头上,他却说不想要,等同于在外人面前驳了皇帝的脸面,触了逆鳞。

  皇帝虽然一句话没说,但大太监知道,对方心里已经在重新考虑,谢砚是否适合这太子位了,而眼下这两个皇子,大太监也更中意谢砚,自然向着谢砚一些,不希望他们父子有嫌隙。

  -

  谢砚说完那句话就很快闭嘴,手里捧着路君年的遗物,感觉异常沉重。

  除了那破碎的白玉足环,还有路君年的发冠,简陋朴素的白玉钗,还有那串二十八星宿檀木串。

  谢砚垂着眼睑,一遍遍抚摸着路君年的生前之物,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对方的气息,手指一下下拨弄着檀木珠。

  星宿珠非常小一颗,上面的纹路却雕刻细致,由唐石山的匠人用昂贵的檀木打造,造价不菲,是当时钟译和去唐石山给他们带回的,谢砚跟路君年都有一串,不过谢砚那串收进了宝库,路君年的倒是随身携带,看来十分重视与钟译和的友情。

  “父皇。”谢砚沉默许久,突然道:“你把路君年烧死,万一路恒问起,该如何解释?”

  皇帝眸光沉沉地看着谢砚,说:“路恒不会再回京城。”

  谢砚眼睫颤了颤,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眸光又冷了几分,问:“边境,我非去不可?”

  皇帝不明白谢砚到底想问什么,疑虑很重地思索良久,才说:“你如果还要这太子位,还当朕是你的父皇,就不得不去。”

  “那三日后便启程。”谢砚干脆利落地说道。

  皇帝不悦地皱了皱眉,按照往年惯例,他不会在这大元国最热的时候派兵去边境,少说也要再等两个月,谢砚突然提出这么快就离开,让他一时间想不明白缘由。

  “让译和陪我去罢。”谢砚又道。

  皇帝默了默,说:“他自然是要与你一道同往。”

  两人再无多话,皇帝见谢砚已经不再哭闹,只是仍旧打不起精神,以为这方法有效果,谢砚已经想通了,总算是松了口气,在宫人的簇拥下,先行离开。

  -

  谢砚静静地看着皇帝离开的背影,眼睑半垂着,长长的眼睫遮挡了眼中深沉阴郁的情绪,他慢慢从地上站起,将手中的东西小心地收入怀中,转过头,目光复杂地看着身边焦黑的尸体。

  他静默许久,才走上前,手伸向尸体头部的位置,轻轻碰在了额骨处,很快那里掉下一片碎骨来。

  大火能轻易烧毁人的肌肤,却难以烧尽人的身骨,从这焦黑的头骨能勉强看出这人死前时的状态,推测出人的表情。

  眼前的尸体很明显,死前曾激烈地挣扎过,在被烧死的最后一刻都在呐喊,下颌骨都没有合上,大剌剌地露着口中的牙齿,神态有几分丑陋。

  谢砚不由得皱了皱眉,手摸进了尸体口中,在其中摸索许久,才面无表情地收回手,接过身边宫人递过来的棉布擦干净手,将白棉布丢在了尸体身上。

  “来人,把这具尸体葬在城外。”谢砚唤道。

  很快有宫人上前抬走了那具尸体。

  谢砚又道:“传钟译和到东宫。”

  宫人:“是。”

  -

  三日后,前往边境的队伍已经整装完毕,即便时间匆忙,士兵队伍间的秩序也井井有条,兵甲器械在三日内全部装车,处在队伍的中间,粮草水桶也先行上路,走在了队伍的最前头。

  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谢砚穿上了一身米黄色轻衫,这是他跟路君年在集市上买的,路君年也有一件,当时两人还穿着这身相似的衣物一起在游船上洗衣服。

  谢砚其实不太适合如此朴素颜色的衣物,不过是因为这件衣物意味特殊,他才特地穿上的。

  他手中捧着一个红木匣子,小心翼翼地捧着带上了马车,很是宝贝的样子,旁边的人看了,心里猜测是何宝贝值得谢砚这般小心地对待。

  钟译和跟着谢砚上了同一辆马车,坐在了谢砚右手边,他一上马车,就见谢砚打开了匣子,里面放着的都是些小物件。

  红玉葫芦、莲花钗、路君年替他抄的兵书,还有路君年的遗物,钟译和一眼就明白,这里面装的全是与路君年有关的物品,他下意识地移开了目光。

  谢砚将兵书拿出,钟译和用余光注意到,书页的边缘卷起了不少,可见谢砚平时常有翻动这本兵书。

  谢砚将兵书放好,又拿出许久没有佩戴过的红玉葫芦,捧在双手心中捂热,边捂边说:“虽然这几只葫芦的寓意我不太喜欢,但谁让送它们的人对我意义非凡呢?”

  谢砚自说自话,钟译和在一旁听着,尴尬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捂完了红玉葫芦,谢砚又从匣中拿出了两串二十八星宿檀木串,手指漫不经心地一下下抠着串珠,目光落在钟译和身上。

  “译和,这是你送给我们的檀木串,路君年到死都带在身边。”谢砚说,“你自己呢,有带在身边吗?”

  谢砚显然话里有话,钟译和身体僵了僵,不敢与谢砚逼人的目光对视,道:“放在钟家了。”

  谢砚定定地看着他,久久没有动作,幽幽道:“是吗?我跟路君年在胡泉的时候,他曾经将一颗串珠掉进了土里,按理说,他的那串上应该少一颗珠子,而如今这两串星宿串一颗都没有少,我还以为这里有你的那一串呢。”

  钟译和身体一顿,还没有说话,谢砚便又说:“后来想想,也许是他又把那颗串珠找回来了。”

  钟译和没敢说话,谢砚淡淡地笑了笑,身体靠在了马车上,歪着头问:“你知道当时缺少的那颗星宿珠是哪一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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