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柳巷过年都不关店,又或者说,过年期间正是烟柳巷生意最好的时候,因为孤身一人的铁匠们都离开了铁器厂,定方城大部分人都没有成家,城内的女子又大多患病,烟柳巷便成了疏解欲求最好的地方。
烟柳巷各家店门前都挂上了对联和红福,红色的灯笼成串悬置在檐下,就连里面的姑娘,都穿上了红色的应景服饰,脸上画着艳丽的妆容。
路君年跟着刘文进了一家楼院,看到了在暖阁中与人颠鸾倒凤的刘义。
刘义脸上红了一片,双眼近乎迷离,脸上是浸淫许久的颓靡神色,看到刘文跟路君年的身影,好半天没反应过来,木着一双眼看着他们,身上的动作没有停。
还是他身上的女子察觉到旁人的目光,惊呼了一声,飞快地从刘义身上爬开,躲在了被褥中。
刘义被人打搅了兴致,这才揉了把眼睛看向来人,见到他们二人,发出不耐烦的声音,扯过被子堪堪盖住自己下半身,口中语焉不详地嘟囔着:“哥,你们怎么来了?”
刘文上前,一把将人从被褥中抓了出来,拿起手边的鸡毛掸子就抽在了刘义背上,把人打得嗷嗷叫。
“你还有点羞耻心,你知不知道我们进铁器厂是为了什么?啊?整天打完那几把短剑,晚上就来巷子里寻欢作乐,辛苦赚的钱,全让你挥霍在下半身上了!”
刘文进了铁器厂后,已经很少像现在这样动怒了,他一边抽打着刘义,一边口中训诫,床上的女子又惊又怕,裹着衣服就要逃蹿出去,被路君年拦了下来。
路君年目光不敢落在她的身上,他没管刘文教训刘义,而是问女子:“刘义是只来找你,还是找过很多人?”
女子期期艾艾地回答:“都有,但他这些日子,一直是宿在奴这儿。”
“有多久了。”
“有、有一月了。”
看来就是从刘文之前所说的那段时间开始的,路君年垂下眼睑,问:“你一晚上多少钱?”
女子的脸变得更红了,小声地说了一个数。
见路君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女子以为他也想来,又说:“两个人的话,可以便宜点给你。”
她见路君年带着半张面具,下半张脸清俊白皙,谈吐风雅,不由得咽了口唾沫,眼前这人,跟她接待过的其他人有很大的不同。
路君年眸光淡漠,心中计算着数,没理会女子后面的话,说:“你们还挺贵,他打铁的钱,全进了你们腰囊。”
女子又说:“钱色交易,都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
路君年又问:“你们一天接待多少个铁匠?还会接待除铁匠之外的其他男子吗?”
“铁匠夜深前就得回铁器厂,所以我们前半夜基本都是接待厂内的铁匠,后半夜才会接待其他男子。”
说完,女子又仔细看了眼路君年,分不清他到底是铁匠还是什么身份。
路君年看向还在挨打的刘义,问:“他有跟你说些奇怪的话吗?”
女子难以启齿地问:“他把奴当成他的狗,说些规训的话,算吗?”
路君年抿了抿唇:“除此之外呢?有没有提到铁器厂什么的?”
女子摇头:“除了一开始说他是铁器厂的铁匠外,他再没说过与他自己有关的话。”
路君年这才松了口气,看来刘义还算有分寸,没把老者的事和他们进入铁器厂的目的说出去,遂放了女子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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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别打了!我知道错了!”
那边,刘义还在哀嚎着跟刘文求饶。
“每天都要打那么多铁,都没有时间做其他事情,铁器厂内的生活实在无趣,我才想出来放松放松,”刘义捂着脑袋,忍受着一下又一下抽在他背后的鸡毛掸子,“而且,我不信你们两个不想来玩。是人都有欲望,劳累了一天,寂寞的夜里,总会想着这档子事儿,来这里玩可比自己动手玩舒服多了。”
刘文打得都喘上了气,他气息不稳地站在刘义面前,指着他说:“不知悔改!你偶尔来玩玩我根本不会管你,可你一天天沉浸在这种事上,连我们的正事都忘了,当初就不该让你跟着一起进铁器厂!”
刘文说完,又一下抽在了刘义左手臂上,这一回,刘义终于是暴起了,一把抢过了鸡毛掸子,朝着门外丢去,跟刘文扭打在了一起。
路君年眼见着事态越来越严重,身后的门口处围了一群人,他很快关上房门,提起桌上的酒樽,朝着两人的脸泼去。
两人被酒水眯了眼,瞬间分开,路君年赶忙架起了刘义,将人绑在了床边,屋内这才消停下来。
“温柔乡,英雄冢,你该听你哥的。”路君年将人绑好,站起身退开两步,“我找不到老先生,不然一定将你此时现状告诉他。”
刘义很快挣扎着坐起身,怒目看向路君年,厉声道:“你去告诉他!我现在掌握的信息可比你们多多了,你们忙活那么久,还没我的信息来得快吧!”
路君年神色淡淡地问:“你掌握什么信息了?”
刘义扭了扭脖子别开头去,不说话了。
刘文上前踢了刘义一脚,道:“哥打你是为你好,纵欲过度身体早晚吃不消。别卖关子,快说!”
刘义又怒目看着刘文,笑得带了几分狠意,一字一顿地说:“根本不可能救所有人,所谓的解药,数量是有限的。”
路君年眸光一凛,蹲下|身逼问道:“什么意思?你说详细点!”
刘义笑得更放肆了,直视着路君年的双眼,说:“我跟这里的人睡了个遍,又跟刚刚那女子睡了一个月,早就跟她们混熟了,她们跟我说,前些日子已经有烟柳巷的女子得病死去了,死状跟那些人一样。”
路君年脸色沉了下来,之前铁匠死去,现在烟柳巷的人也跟着死去,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场疾病,已经祸及到这些之前没得病的人了。
“哥,解药不够了,所以不受宠的人分不到解药了。”刘义看着刘文,笑得怅然,“这定方城要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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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义获得的信息,对他们来说,无异于当头一棒。
刘文最终带着刘义离开了烟柳巷,三人在巷口道别。
“老先生不在山上,你们过年去哪儿?”路君年问了一句。
刘义还在气头上,没有说话,刘文思考了一会儿,说:“师傅总会莫名其妙消失一段时间,城中突然多出了那么多尸体,也许他也发现异常了,我们在山上的后屋等他。”
知道刘家二人的位置,也方便路君年发现了什么线索跟他们交流。
路君年没再多言,刘家二人便率先离开了。
路君年直到他们的背影消失,这才重新转过身,朝着“无字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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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呦!这位客官可是第三次来了,快快请进!”还是那个老鸨,还是过人的记忆力,隔了这么久,甚至还记得路君年是第三次来。
“今天可真是不巧,客官大白天来,小玉姑娘上山给她母亲祭拜去了!”老鸨装出一副惋惜的表情,“不如换其他姑娘吧,我们这儿的姑娘,各个水灵着呢!”
路君年直接给了老鸨一块碎银,说:“我在雅间内等她。”
说完,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留下捧着碎银一脸笑容的老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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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君年并没有等多久,小玉就敲开了房门,走到屋中,对路君年微微俯身,说:“公子过年好。”
今日是小年,也是路君年十九岁生辰,不过今时不同往年,他不在路恒身边,身边也没有记得他生辰之人。
路君年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欣赏着屋外的小雪,听到小玉的声音,回过头来,回了一声:“过年好。”
小玉沉稳了不少,给路君年倒了一杯酒,递到他手边。
路君年接过,放在窗边没有喝,问小玉:“我之前问你的那个问题,可有答案了?”
小玉垂着头,道:“奴不懂,奴只听人说起那汩汩废水排往湖中,五个时辰都停不下来,那满山的彩矿,再挖个两年都挖不完,而且,这定方城的山,都是矿山,定方城背靠着这些山都能当一辈子铁城。”
看来是没得到具体数量了,路君年心里有数,没再多问,从怀中拿出一块碎银,放在窗边,抬步往外走去。
“公子?公子?”小玉没想到路君年这回干脆利落地什么都不问就走了,慌忙叫住了他。
路君年回眸,眼中似隐隐有笑意,在小玉面前却刻意地掩下,他轻咳一声,问:“还有何事?”
小玉纠结了一下,才仰起头说:“矿石所在的地方离铁器厂有一定距离,每日拉往铁器厂的矿车,大概有九到十辆,我曾接待过一位铁器厂的领班,这是他跟我抱怨时说过的话。”
路君年暗中记下,问:“还有吗?”
小玉摇头,她能够知道这些也付出了很多心血,才让领班对她放下戒备,跟他埋怨日常生活。
路君年跟人道过谢,并说那碎银就是送给她的,让她过个好年,说完,很快就走出了雅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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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君年走出“无字间”,来到巷口,背后是烟柳巷的欢声笑语,而巷外的街道,还有很多人烧着纸钱祭奠过世的亲人。
他左右看了看,很快看到了路边那道熟悉的身影,正停在烤红薯的商贩摊前。
“我也要一个烤红薯。”路君年一边说着,一边走上前来。
烤红薯的商贩欢快地道了一声“好嘞”,就在炉中挑红薯。
“你多买一个做什么,跟我吃同一个不就好了?”熟悉的语调,熟悉的嗓音,身边买红薯的人转过头来,带笑的眸子盈盈地看向路君年,唇角缓缓勾起,将手中剥好的红薯递到路君年唇边,“喏,你吃第一口。”
滚烫的红薯在寒冬冷意中蒸腾起白色的热意,路君年一眼不错地看着白色水雾后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低头,就着对方的手,在红薯上咬了一口,完好的红薯上很快出现一个压印。
红薯甘甜,一下沁入了心田,路君年心头积累的郁火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小砚,你是来陪我过年的吗?”路君年轻声问道,生怕眼前的人是他遐想出来的一道幻影。
谢砚拿过红薯,在路君年吃过的地方咬了一大口,嘟囔着说:“不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