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你想让我看的?”谢砚似笑非笑地看着元洄,元洄干笑了两声,说:“我哥腿脚还挺利索哈!”
谢砚冷哼了两声,问:“他要进去做什么?”
元洄:“不知。”他确实不知情,路君年之前没跟他说过会进船楼。
谢砚微眯了眼,细细地打量着元洄,元洄被他看得极为心虚,下意识撇开头,谢砚微勾起唇角,又说:“你们一定在谋划些什么。”
说完,谢砚也戴上了斗笠下了马车。
钟译和见状,正要跟着下马车,谢砚很快制止他,“你不必跟着,我倒要看看,他们到底要做什么,你帮我看好元洄,别让这小子搞些小动作。”
被指到的元洄嚷嚷了几句,就被钟译和压制住了。
钟译和对谢砚说:“别起纷争。”铃夜没跟着。
谢砚懂他意思,头也不回地往船楼而去。
元洄只见谢砚走到船楼门口,跟门口的看守小声说了什么,又从怀中拿出了什么东西给看守,那看守立马喜笑颜开,利落地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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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楼内,谢棱渊跟着谭珊俟一齐走入会堂中,两人容貌皆不俗,一下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哎哟,谭少爷来了,我说今天怎么多准备了两张椅子呢!原来是还有两位贵客没到。”茶会的主办人叫傅廷,此时见谭珊俟来了,立马换上了一副笑脸相迎,俨然一副跟谭珊俟关系很好的模样。
“我还以为谭家失了势,你们都不欢迎我了,连邀请帖都没有送到谭家,若不是听旁人提起,我甚至都不知道你们今天开茶话会。”谭珊俟话里有话,定定地看着傅廷。
傅廷不愧是久经商场之人,听了谭珊俟的刻意挖苦,脸上的表情不仅没有任何松动,还更为热情地跟谭珊俟拍了拍肩,以示亲近,说:“哪儿的话,不过是许久没见你出来露面了,听人说谭家的私塾都关了,我们估摸着你闭关静修呢,哪儿还敢去叨唠你?大家说是不是?”
傅廷说完,周围一圈人跟着附和,没落他面子,傅廷这才又看向谭珊俟身边气质不俗的人,问:“这位小公子是?”
谢棱渊见人终于提到他,漫不经心地高抬了抬下巴,也不跟傅廷说话,等着谭珊俟介绍他的身份。
谭珊俟面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心里冷笑了一声,说:“京城来的公子哥,初来云梦城,听说茶会热闹,便也跟来看看。”
见谭珊俟没有着重抬高他的身份,谢棱渊心有不满,但见谭珊俟又跟傅廷说起了客套话,他怎么都插不上嘴,这才闷闷地闭了嘴,杵在一旁。
谢棱渊这么一杵,就再没了插上话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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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楼内认识谭珊俟的人很多,一个接一个地围了上来,谭家是云梦城赫赫有名的富商之家,也有许多人慕着谭珊俟的名前来茶话会,商场上的交易,有时候也会在茶话会上谈成。
只是如今,谭家势弱,更多的人与谭珊俟交谈,都是带着探究和看热闹的心情,他们想看看,谭家到底还能不能如往常一样风光。
此时的谭珊俟跟谢棱渊已经被人群隔开了一段距离,有人注意到谢棱渊,上前询问他跟谭珊俟的关系。
谢棱渊应了谭珊俟的要求,身边的护卫一个都没带,如今难得有了点存在感,自然是逮着机会展露风头,说:“谭珊俟求我办事。”
那人来了兴致,说:“谭家可是云梦城的地头蛇,就算是京中的朝官来了,都得礼让三分,谭家就算再萧条,也有千亩农田傍身,他谭珊俟还能求人办事?”
谭家在外欠了一堆债,不是还不起,只要卖了农田,照样能衣食无忧,富贵无虞,不过是因为,谭珊俟不愿那农田卖了。
谢棱渊眼高于顶,道:“区区朝官也敢与我相提并论?千亩农田,也不过我一个猎场的大小,也只有我能帮谭家度过危难。”
那人呵呵道:“小公子口气不小,实不相瞒,我们这些商户在一起估算了下,谭家在外可是欠了有近万两白银,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公子,怎么可能一下就拿出万两白银来?”
谢棱渊心里的好胜心一下被激起,他道:“我哪怕现在在湖边随便甩甩手,都能丢出去十几两银子,会没有区区万两白银?”
谢棱渊说着,随手往袖中一摸,就摸出来一袋碎银,他抓出一把碎银往天上一抛,碎银被抛掷到最高处后又快速落下,因为重量不一,碎银砸在地上发出错落无序的声响,很快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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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做什么?”谭珊俟快步赶来,一把揪住了谢棱渊抛碎银的手腕,暗中使了力,让对方无法动弹。
谢棱渊很快痛出了泪花,紧咬着后牙槽对谭珊俟怒道:“还不快给我松手!来人,来人!”
谭珊俟沉默地看着谢棱渊,并没有松手,之前激谢棱渊的人微微拱手,对谭珊俟说:“谭少爷,他说他能拿出万两白银为谭家解围,我不信,他这才做出抛银如石的举动,想来这位小公子是年纪太小,不经事,激不得,是我太直言了。”
这人的话语铿锵有力,短短一番话,将事情来龙去脉说清,也让周围听到的人不得不开始揣测,谢棱渊究竟是何身份,所说是否属实。
谭珊俟算是看明白了,这人是有意套的话,而这些信息泄露出来,对谭家谈定最后的交易筹码非常不利。
今天茶话会的信息一定会传出去,游船并不是只有谭家能造,陶、王两家还有云梦城的其他商家联合起来,或许也能够紧赶慢赶地造成这么一条船来,以此跟谢棱渊谈定交易。若是谢棱渊以别家的价格打压谭家的价格,谭家就不得不让利,或是利益权衡下,选择另一方交易人。
总之,谢棱渊泄露出的信息,让谭家处于被动状态,这让谭珊俟异常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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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珊俟终于放开谢棱渊,谢棱渊很快走开两三步远,指着谭珊俟说:“你敢对我不敬?你知道我是谁吗?”
谭珊俟静静地看着谢棱渊,没有说话,船楼外的雨还没有停,甚至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在云梦湖上,没有人在意你是谁。”谭珊俟幽幽道,声音盖过了窗外的雨声,直直砸在谢棱渊耳中。
谢棱渊不满谭珊俟那阴郁的眼神,他自认高人一等,还从来没有哪个平民百姓敢这么跟他说话,他高声道:“我有钱!很多很多的钱!跟我合作能救你们谭家上百条人命,你得求我!你不过就是一个商人,在满是铜臭味的钱缸子中长大的,怎么敢在我面前高声喧哗!”
谢棱渊一声比一声高,妄图用声音盖过谭珊俟,拿回气势。
谭珊俟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士农工商,商在最末,人们大多看不起商人,却又常常羡慕商人囊中的钱财,就连每年的税钱,也是商人交的最多,官员的俸禄、皇室的奢靡生活,都是由商人手中的钱供起来的,如今眼前这人,明明是在跟谭家谈生意,却摆出一副施舍的模样,居高临下,当众辱人,让谭珊俟一瞬间起了杀心。
这里是云梦城,旷阔的云梦湖可以容纳世间万物,如果一个人坠入湖中,没有人会在意,他虽然不知道眼前这人为何那么大的口气,但人命都很脆弱,管他王侯将相,还是王子皇孙,他都能一击毙其命。
想到这里,谭珊俟看向谢棱渊的目光变得复杂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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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不出手吗?”路君年正躲在暗处看着这一切,头顶上方突然传出谢砚的声音,他仰头望去,就见谢砚坐在顶上的横梁上,也看得津津有味。
两人身处的地方远离了人群中心,却能清楚地看到他们的动作,听到他们的对话,进而分析出他们接下来的举动。
路君年不知谢砚也跟着进来了,他默了一会儿,随后摇了摇头。
他不准备动手,谢棱渊的生死与他无关。
而且,谭珊俟杀不了谢棱渊,谢棱渊一定不会独自一人上船楼,周围的人群中,一定有混入进来的护卫,伺机而动,保护谢棱渊的安全。
起码就路君年的观察,已经发现了三个举止异常的人。
谢砚笑了两声,声音从高处传来,显得有几分空灵,他看懂了路君年的意思,说:“我让你出手,不是让你帮另一方的交易人,而是谭珊俟。”
路君年闻言一顿,再次往谭珊俟的方向看去,又转过头望着谢砚,不明所以。
“你若是能够坐到我这个位置,就能看得清清楚楚,”谢砚话说到一半,故意吊人胃口,默了好一会儿,才又继续说道:“他向来嚣张,自然也有嚣张的底气,因为他的母亲始终觉得他需要比他兄长更多的保护。”
路君年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谢砚说的是谢棱渊。
“上来。”谢砚突然朝路君年伸出了右手,“我拉你上来,仅此一次,若是被我心上人知道了,他会吃味。”
还挺自大,路君年心道,看着谢砚的右手,没有犹豫,如之前很多次那样,将手放在了对方的手掌上,牢牢抓住。
谢砚力气似乎又变大了,轻轻松松地将人拉上了横梁,路君年这才看清下面的局势。
原来,举止怪异的人,不止那三人。
所谓的品茶论道、以茶会友只是个幌子,今天这场茶话会就是个巨大的陷阱,每一个人都心怀鬼胎,包括路君年跟谢砚。
路君年紧抿着双唇,转过头看着谢砚。
谢砚点了点几个位子,头也没回地说:“你看着吧,谭珊俟马上就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