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五天的时间足够了,皇帝在峳城的避暑山庄,不可能完全不理政务,谢砚应当是偷偷来的云梦城,路君年不信他还能待更长时间。

  “我想要一张奇丑无比的脸,最好是旁人看到了,都得扶着墙吐半天的那种。”路君年说。

  师傅哑然,又重复地问了一遍,得到了路君年肯定的回答。

  师傅摸着下巴,看着路君年一张俊逸不凡的脸,百思不得其解。

  这好好一个俊书生,咋这么想不开呢?

  不过谭珊俟交待了他要听从路君年的话,他思考良久,应下了路君年的要求,开始在路君年脸上比划起来。

  路君年的脸形很正,很适合拿来练手,塑造丑态对粘土师傅来说并不算难。

  “我再确认一遍,这粘土一旦上了脸,再要洗掉,怎么着也得五天,若是做出来你不满意,嫌太丑了,我可没办法给你卸下来。”

  路君年轻轻点头,闭上了眼,任人摆弄。

  -

  元洄也不明白,为何路君年要求他跟随着一起与人谈交易,他对商业一窍不通,更遑论谈这么大的交易了。

  他按照指示,前来易容的屋子处找路君年。

  元洄先进的人皮面具的屋子,做面具的师傅指了指旁边,他微微一愣,又走到旁边的屋子,推开了房门,就见师傅刚好带着一个相貌奇丑的男子走出来。

  此男子元洄没在谭家见到过,只见他面色黝黑,双目浮肿,半耷拉着眼皮,还没怎么抬眼,额上就出现了三层细纹,看着年纪很大的样子。

  太阳穴的位置微微鼓起,颧骨也同样鼓着,显得人格外浮肿,两个鼻翼又肥又大,鼻头下的人中凹陷几乎都要看不到了,轻薄的嘴唇倒是异常的好看,只可惜唇下有三颗痣,还不一样大,看得元洄心底直痒痒,想上手给他抠掉。

  偏偏此人像是不知道自己长相不端一般,还仰着头气定神闲地往外走,看到元洄时,笑着朝他走来。

  他一笑,颧骨上的肉便耸得更高,看着更丑了。

  元洄不由得想避开,那人却直直地走向他,一开口,却是好听的少年音,清润柔和,似乎在哪里听到过,分外熟悉。

  元洄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问:“路君年?”

  顶着奇丑无比的脸的路君年又笑了笑,道:“正是路某。”

  元洄猛吸一口气,眼瞳微颤,不敢置信:“你为何要变成这番模样?”接着又做出了一连串的惊呼,颇有种万分惋惜的感觉。

  “丑的是我的脸,你叹什么气?”路君年笑道。

  易容师傅的手艺确实不错,他早早就从黄铜镜中看到了自己现在的模样,觉得很是满意,跟原来的模样越大相径庭,他就越安全,只要装成哑巴不再说话,谢砚就算有火眼金睛,也认不出来。

  如果实在要跟谢砚沟通,他可以让元洄代为传达,这也是他要一个熟悉的人陪同的原因。

  -

  元洄苦着一张脸,不忍直视路君年的脸,说:“我之后该不会要一直对着这张脸吧?”

  路君年给他看了看双手和露在外面的脖颈,全都用粘土做了相似的处理,黝黑粗糙的皮肤,不会让人看出端倪来。

  “跟他们交涉的时候,你要时刻记住,我是个奇丑无比的哑巴,整日戴着斗笠生活,我会将要跟他们说的话写在纸上。”路君年说到这里,觉得自己的字迹或许也该更改一下。

  右手是他的惯用手,但他不能用左手写字,他右手上有茧,刻意使用左手反而会让谢砚起疑,所以最好的方式还是改变字迹。

  元洄点头应下,道:“不过是跟人谈个交易,不至于此吧?”

  路君年摇头,说:“不知道是哪家沉了谭家的船,我们很可能会有生命危险,还是小心为上,你若是也害怕,可以让师傅也给你做一张新脸。”他做出了个合理的解释。

  “不不不!”元洄飞快地拒绝,他可不想变得跟路君年一样,顶着一张丑脸招摇过市。

  -

  两人最终决定宿在谭家,路君年换上一身简陋的深色衣物,打扮成普通的家丁模样,戴上斗笠,与元洄一道出了谭府。

  交易时间在明日,路君年还有些事情要做。

  -

  云梦城的水道包含云梦湖在内,贯穿整个云梦城,上接繁华却地域狭小的云锦城,下连通隆州跟定方城两座大城,云梦城占有齐地最大的地域,云梦湖也是整条水道最大的船只停靠点,是重要商贸枢纽。

  湖面停靠着十几种游船,最大的是谭家的货船,目前已经被抵押在码头,十几个讨债的百姓围在船边,一旦谭家人想来用船,就会被他们抓起来要债,将人身上值钱的东西搜刮干净了,才会放人离开。

  最小的是渔船,渔夫不想出去打渔,便会将船只租借给旁人,收取租金。

  路君年立在湖边的柳树下,看着湖面十余种船种,心里做着比对。

  太大的船只昂贵,且船上的人数太多,太小的又不安全,载人的船坐着舒适,却要查出行的契书,货船不查契书,但来往的人同样很多,且鱼龙混杂。

  路君年在湖边静立良久,元洄百无聊赖地拨动柳枝玩,招惹得柳絮漫天飞舞,他正玩得起劲,突然就见路君年一言不发地背过手在身后,做出一副老态,上前去询问每一种船只的报价,他也赶忙跟上。

  路君年问完一圈,心里有了数,元洄疑惑道:“你问这些做什么?是想坐船去什么地方?”

  “没错,等事情结束了,想去下游的定方城看看。”路君年淡淡道。

  元洄:“谭家跟定方城也有过几次交易,事情多人手不够的时候,我也跟着帮忙去那地送过货,那里盛产铁器兵甲,有时候接到了京城宫里的交易,那边忙不过来,便会请谭家帮忙在云梦城打一部分兵器,再由谭家的货船运到定方城。”

  “是吗,那看来我也能去学习学习如何打铁了。”路君年淡笑了笑,转身往市集去。

  -

  “我们不会要在这里坐到晚上吧?”元洄跟着路君年来到市集的茶铺后,就一直坐在这里喝茶。

  他们已经在这里坐到了午后,路君年什么也没说,目光游离在路过的百姓身上,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目光猥琐,打算当街行窃。

  “路君年,你到底在看什么?”元洄伸手在路君年面前晃了晃,斗笠上的白布遮挡了他看路君年的表情,他也不知路君年在想些什么。

  听到元洄叫他全名,路君年身体一顿,说:“从现在开始,你叫我……”路君年思考了下,“叫我元溯,是你哥。”

  他需要用一个新的身份,瞒过谢砚。

  “嚯!”元洄不由得怪笑了一声,“你现在看着可不像我哥,像我爹!”

  元洄又想到路君年斗笠下那张脸,实在胆寒,搓了搓手臂。

  “家父可还安好?”路君年不把自己当外人,问道。

  元洄笑了笑,学着路君年说话的腔调,道:“托你的福,我现在有了份新差事,谭少爷多给了我一些银两,家父的药有着落了,现在估计正在家里作画呢!”

  “既如此,不如一道回家看看罢。”路君年起身,付了茶钱。

  元洄一口喝尽剩下的茶水,很快又跟上路君年,在他身后嚷嚷道:“你还是没说你刚刚在看什么!”

  路君年但笑不语。

  -

  让路君年分外看中的庭园画师正坐在院中,背对着大门,躬着身体不知在做什么。

  “爹,你又在玩麻雀啊?”走到院中,元洄遥遥看着元父的背影,就知道他在做什么,声音拔得很高。

  元父没有回头,不知是听不见声音,还是不想理人,倒是旁边的小屋中传来小孩的声音。

  “爹爹回来啦!”一个头顶扎着歪歪的小辫的女孩从小屋中跑了出来,一下抱住了元洄的小腿,仰着头笑盈盈地看向元洄,“爹爹怎么这么久都没有回来了?”

  元洄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俯下身抱起女孩,女孩趴在元洄肩头,看到了站在元洄身后的路君年,问:“爹爹,这个人是谁呀?”

  路君年默默地看着元洄和女孩,心中有了猜测,却明知故问:“你有女儿了?”

  元洄很干脆地承认了,说:“我都二十了,自然成了家,可惜她娘死得早,只留下这么一个丫头。”

  元洄说着,抓着女孩的手晃了晃,道:“叫哥哥。”

  女孩脆生生地叫了路君年一声哥哥,路君年浅笑了声,说:“丫头是掌中宝。”

  元洄将女孩放下,让她回屋玩,又对路君年说:“你要是羡慕我,我给你介绍云梦城的姑娘,城墙头好几位弟兄家里都有姊妹,过年过节儿孙绕膝自是落不下你。”

  路君年淡笑两声,婉拒了。

  虽然看着元洄父女俩温馨的画面,他心里也有羡慕,却并没有成家的打算。

  江山社稷在他心中才是第一位。

  -

  即便几人刚刚交谈得那样大声,元父都没有起身的动作,还坐在院中,维持了那一个坐姿很长时间。

  元洄走到元父身边,俯在他耳边说话,元父这才抬头看了元洄一眼,又转动浑浊的双眼看向缓缓而来的路君年。

  “就是你想买庭园冬梅图?”元父的声音听着倒是硬朗,远没有他面容上那般苍老。

  路君年也跟着俯下身,凑到元父耳边,说:“正是。”

  元父哼哼了两声,撇开头不看他,伸出右手大张着,说:“五两银子!”

  麻雀从元父的右手换到左手,因为左手没有劲,麻雀便从他手中脱离,鸣叫着飞走了。

  “好,五两就五两,不过我现在没有这么多钱……”路君年话还没有说完,元父就打断了他。

  元父摇了摇头,说:“现在是十两了!”

  路君年一顿,心道看来是要坐地起价了,问了句为何。

  “因为我的麻雀跑了,都是因为你跟我说话,害得它被风抓走了,它无家可归,我得用五两银子给它安个家!”

  路君年抿唇,看向元洄,元洄摊了摊手,无可奈何。

  -

  路君年沉思良久,复又看向元父,说:“十两便十两,不过,我得等你画出来了,再交付钱。”

  这下,元父不再有意见,说:“你明年再来取罢!”

  “明年?”路君年不解。

  元父指了指墙角那光秃秃的梅花枝,说:“冬梅冬日里最是好看,如今炎炎夏日,都没开花呢,自然要明年落了雪才能画。”

  “好。”路君年应下,生怕元父又中途加价。

  明年再来便明年来罢。

  “洄儿,立字据。”元父又道,元洄冲路君年无奈地笑笑,回屋取来纸笔,交给路君年,说:“随便写个字据,签上字就好。”

  路君年了然,写下了明年来取画的字据,在最后落笔处写下了自己的真实名字。

  元父拿过字据,仰头对着日光看了看,冲着元洄得意地说:“看到了吧,你爹我又卖出了一副画!”说完,还颇为解气地哼了一声,将字据示若珍宝一般,小心地收进了怀中。

  路君年看向元洄,想听解释,元洄将人拉到一旁,小声说:“想买画的人都立过字据,可我爹这样的性子你也看到了,毛病挺多,真正到了时间兑现承诺过来买画的却没有一人,我爹怀里,可藏着不少字据呢!”

  路君年恍然,郑重道:“我会兑现承诺的。”

  元洄低声笑了笑:“若是凑不到十两银子,也不必太过当真。我爹在这院中等人来取画,已经等习惯了。”

  路君年望向元父的背影,再次重复道:“我一定兑现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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