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滴答——”
昏暗的长廊,空旷的大厅，唯有滴水声清晰可见。
无论是魁札尔还是修洛特尔都能够在昏暗的环境中看清周边的东西,他们的夜视能力足够强大,所以即便没有火把这样的照明物品也完全没有问题。
今天万神殿没有举行众神会议，所以没有一个人在。
魁札尔走在前面，修洛特尔跟在他的身后,通过昏暗的长廊，最终来到了空旷的大厅。
一片黑暗的大厅中，唯有最中间的圆台处是亮着的。
而这圆台也格外不同，巨大的圆柱形笼子将金发的女人关在其中,水从上方不停地滴落。
查尔丘特里魁半个身体都浸在水中,嘴唇有些发白。
这些水不是普通的水，而是用来惩罚有罪之人的水。
以水滴声为时限计算,每滴落一千滴，这水便会猛地上涨,将她全部淹没。
而在这水中,身为水神的查尔丘特里魁无法呼吸,这便是众神对她的惩罚。
用水来惩罚水之神。
从她湿漉漉的样子来看，大概上一次水线上涨刚刚过去。
魁札尔站在高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不复往日优雅的女神，他蹲下来，鲜亮的橘红色长发随着他的动作垂落到地面,那橘红好似燃烧的火焰,散发着勃勃生机。
查尔丘特里魁的眼神缓缓凝聚，看清了来者。
“是你啊，魁札尔。”她低声道，金色的长发在水中散开,即便是如此，她看上去也是美丽的。黄金般的卷曲长发在水中像是一条条金色的带子。
青年神色平淡至极，既没有厌恶，也没有讥讽。就像是一阵风，吹过世间，不会为谁停留，也不会因为谁变化。
因为风就是风。
自由的风，是无法被束缚的。
查尔丘特里魁笑了起来，她想起来，魁札尔总是这副样子，比神明还像神明。如同着了魔一般，她缓缓抬起手，朝笼外的青年伸去，然而就在她要碰到笼子的下一刻，水忽然沸腾起来。
“呜！”
查尔丘特里魁闷哼一声，收回了手。凭借着良好的视线，魁札尔和修洛特尔都看到了她手腕上的锁链。
魁札尔皱起眉来，“你是自愿带上的？”
等水恢复平静，查尔丘特里魁从疼痛中缓了过来，她抬起自己的双手，看着自己的掌心，“是。我自愿带上的。”
她不应该带吗？
她犯了重大的错误，这些都是她活该。
不得不说，翡翠裙成为唯一一位统治太阳纪的女神还是有原因的，她外表看上去柔弱，实际上内心坚定无比。
无论是在好的方面还是坏的方面，那坚定的意志无疑会发挥巨大的作用。
魁札尔神色淡淡的看着女人，瑰丽到妖异的异色眼瞳像是宝石一般。
“我没想到，第一个来我的人，竟然会是你。”
查尔丘特里魁笑了起来，翡翠色的眸子泛着水意，像是夏天的湖泊。
“我知道，你找我肯定是想要问我什么，问吧。”这时候的她看上去更接近于从前时候的样子，没有了那种诡异的分裂感和偏执。
“我会尽量回答你的。”
她抬起头看向上方，刺眼的光穿过笼子的缝隙。查尔丘特里魁眯起眼睛，直到眼睛流出泪水，才低下头。
“问吧。”她又重复了一遍。
魁札尔快速地整理了自己想要问的几个问题，而后开口，“你是出于自己的意愿成为统治者的吗？”
在他问出问题之后，魁札尔的眼睛在一瞬间全部化为金色，外圈变换着青绿和青蓝，看上去鬼魅又威严。
翡翠裙带着柔和地微笑，口吻清楚无比的回答道：“不是。是。”
这个回答听上去格外地奇怪，但魁札尔心中瞬间明了。
最开始翡翠裙并不是出于自己的意愿成为统治者，这符合她的性格，因为一直以来她都是作为特拉洛克的辅助者存在的。他们分别管理统治着天上的水和地上的水。
但是之后，她是出于自己的意愿成为了统治者。或许是因为高高在上的地位与权力，或许是因为她怜悯、爱着地上的人类。
按照魁札尔对查尔丘特里魁这名女神的了解，后一个大概是真正的原因，但是来自神明的怜悯与爱终归是上对下的，所以也就显得格外虚假梦幻。
就如同她被攻击诬陷的那样，一个伪善者。
魁札尔还有另一个猜测，或许还因为她想要一个和特拉洛克的孩子。
毫无疑问，在后面的时期，查尔丘特里魁正是为了“孩子”而行动的。
女神保持着端庄美丽的笑容，没有给出任何解释的打算。
第一千滴水声，水再次上涨。
金色的卷曲长发在水中散开，如同水中的花瓣。女神的裙摆也浮起，明明她无法在水中呼吸，窒息的痛苦却无法将她脸上的笑容和翡翠色眼睛里的清醒夺走。
大概过了一会儿，水缓缓退了下去。
魁札尔继续问出了第二个问题，“是谁改变了你的想法？”
让一位不喜欢争端的女神，最后成为第四太阳纪统治者的人是谁？
查尔丘特里魁保持着微笑，没有出声。
魁札尔并没有感到意外，而是问出了下一个问题，“是谁告诉了你制造太阳的方法？”
女神还是没有说话，她轻轻眨了一下眼睛。
魁札尔在心里叹了口气，看来在众多关于查尔丘特里魁成为太阳的传说里，那个最令人不舒服的猜测成真了。
在某些传说中，查尔丘特里魁有时被认为是休休泰奥特尔的棋子。
老神，也是阿兹特克神话中的火神。
魁札尔做出了一个口型。
查尔丘特里魁眨了一下眼睛。
橘红色长发的青年沉默了一会儿，盯着这位女神的眸子，“最后一个问题。”
“你，喜欢孩子吗？”
查尔丘特里魁的笑容变得柔和无比，“是的，我喜欢孩子。”
她不仅仅是水神，还是新生儿的保护神。她看到人类的新生儿出生，他们欢呼他们高兴。她很喜欢看到生命的诞生，连同生命诞生时的喜悦、痛苦、挣扎、悲伤都很喜欢。
这个世界痛苦灾厄，但她还是希望这些诞生的孩子能够用尽全力在这个世界活下去。
这是来自她，查尔丘特里魁对于新生儿的祝愿。
她的爱，她的母性，注定让她走上这条毁灭的道路。
已经得到答案的魁札尔闭上眼睛，几秒后，他睁开眼睛站了起来，语气平淡至极：“新世界再见。”
翡翠裙女神露出微笑，“新世界再见。”
下一秒，微笑的女神被水淹没，再也没了声音。
魁札尔转身离开，鲜亮的橘红色长发在他的身后摇晃。
修洛特尔跟在他的身后，他不关心翡翠裙为什么疯狂，他只在乎魁札尔现在的心情如何。
“哥哥，你在生气吗？”
在离开万神殿，受到温柔的光照射的时候，修洛特尔才这么问道。
魁札尔摇摇头，“没什么可生气的。她有她的坚持，我有我的选择罢了。”
并没有什么值得生气的。
修洛特尔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才移开视线，“新世界再见啊。感觉很快又感觉很慢啊。”
魁札尔摸向自己佩戴着的海螺像，里面的宝珠一刻不停地孕育着新的世界。
他垂下眸子，估计再过不久，他就必须得再来一次万神殿了。
不仅是他，还有其他未曾来过的神明，也都要在那天来万神殿。
因为新的世界即将诞生。
“修洛特尔。”
魁札尔淡淡的叫道。
“怎么了哥哥？”
修洛特尔看向面色平静的青年。
“准备一下。”魁札尔轻声道，“我们要去米克特兰一趟了。”
在传说中，羽蛇神和他的双生神修洛特尔一起前往地狱米克特兰，取回了第四太阳纪人类的遗骨，并混合着羽蛇神的血液和泥土创造了第五纪的人类。当然关于羽蛇神到底是取了他的子民，第二太阳纪人类的遗骨，还是第四太阳纪人类的遗骨，都有不同的说法。
不过，无论如何，在创造人类的环节中，羽蛇神的存在必不可少。
魁札尔在心里微微嗤笑，他可真是，当完了死神，现在又开始模仿女娲造人了。
在听到地狱的名字后，修洛特尔皱起眉，“要去米克特兰？为什么？”
作为死神，引导将死之人的神明，修洛特尔深知米克特兰并不是什么好地方。要进入米克特兰，亡灵必须经过一段漫长又艰辛的旅程。花费四年的时间，走过九道关卡，才能抵达最终地点，灵魂的安息处——米克特兰。
他见过被无数次淹没，在深河中挣扎的灵魂，见过徒步翻过黑曜石山，被黑曜石刀割得体无完肤的灵魂，更见过冻僵的、被野兽撕咬的灵魂。
所以，前往米克特兰绝对不轻松。
魁札尔神色淡淡，“为了制造人类。”蛇瞳看着前方，在远处，天上之天，有一座巨大的高塔。
他收回视线，看向修洛特尔，“所以，你的回答呢？”
少年并不因为要去地狱而惧怕，他笑眯眯地回答道：“当然了！”
本来他就因为魁札尔和特斯卡特利波卡一起去找水怪创造新世界不满，现在终于轮到他了！
“准备的话，就交给我好了。我对去米克特兰的路相当熟悉。”
修洛特尔兴致勃勃地说道，在他看来，这大概就是和魁札尔一起公费旅游。
魁札尔看着他兴奋的样子微微勾起唇，创造人类的下一个阶段是新太阳的诞生。他嘴角变平。
没关系，他会解决的。
那些妨碍工作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