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稻荷大明神

  大正时代只有短短十几年,但是却令人印象深刻。

  至少小玉是这样的。

  她是猫妖,二尾猫又。她很聪明,至少她知道怎么得到好吃的食物,和人类的怜惜与夸奖。这足够她生活了。

  钢铁的巨兽会发出吵闹的声音,小玉从人类的口中得知,那是火车。只要有叫做轨道的那个东西,火车哪里都可以去,而且可以很快地到达想去的地方。

  这听上去,可比她的四条腿跑得快多啦。

  小玉忍不住这么想。

  来往的人不仅仅是穿着和服,还有那些从国外传进来的衣服。虽然在小玉的眼里,这些衣服没有什么区别。但是依然让她看到了很多东西。

  她一边观察着世界,一边小心警惕的活着。

  毕竟也从国外传来了很多奇怪的东西。不过,她倒也不讨厌就是了。

  作为一只和普通猫咪不同的猫又,小玉有着和普通猫咪一样的愿望。希望有一个温柔的主人,有一个可以居住躲避风雨的房子,还有能吃饱的饭。

  但是每次当小玉被谁带走之后,没过不久,她就厌倦了那样的生活。或许是因为没有想象中的生活那么好,又或者是她天性就是漂泊不定。她就这样逃跑了,再次开始自己的流浪。

  对于野生的动物来说,最难熬的是冬天。

  黑色的皮毛被打湿,爪垫凉凉的。对于小玉来说,是非常非常不好的体验。

  所以之前,她都会尽量找一户人家,等到冬天过去。只是这次的她没有那么幸运了。

  大正时代,除了传进来方便人们生活的东西,还传进来了让小玉讨厌的东西。

  她听到那些人管那个叫枪。

  会发出很大的声音,速度很可怕,也很危险的东西。每次那个东西一响,小玉就会被吓到。

  那年的冬天,格外的冷。

  小玉忍受着寒冷,翻找着有没有能吃的东西,这个时候,身后响起了一连串的脚步声。

  小玉翻上了墙,警惕的看着巷口。三个男人走进了小巷,神色警惕,其中的一个人怀里似乎抱着什么。他们不时地回头看着,好像有人在追他们一般。

  小玉有点无聊的摇了摇尾巴,心里觉得应该没有什么关系。

  正当她打算跳下围墙的时候,几个人争吵起来。

  小玉听到他们在说什么抢劫、杀死、尸-体之类的词,而后是多少多少钱。他们的争吵逐渐变得激烈,从言语争吵变成了动手动脚。

  小玉不打算理会他们,打算绕开他们,去其他的地方,要知道,她可是现在都没有吃东西。

  就在这个时候。

  巷子里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嘭”。

  小玉身上的毛炸了起来,她不会听错的,这些人的手里有枪。那个很危险的东西。

  她吓了一大跳,不由地叫了出来。

  其中一个男人注意到了她,然而不等他说什么,又是连续的枪声。

  小玉立刻朝外跑去,听到枪声,巷子外面的人受到了惊吓,有的人开始找警察。

  混乱之中,小玉躲闪不及,被子弹打中了。

  好疼!

  小玉觉得自己下半身快要失去知觉了,同时她觉得好冷。

  接下来的事情可想而知。

  寒冷的冬天,受了重伤,找不到食物,对于野生动物来说,基本上已经是可以等死的地步了。

  但是小玉并不打算等待死亡,她是猫妖,身体比普通的猫要好太多。

  因此,她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她要找人救她,但是找谁呢?她不知道。虽然小玉她是猫妖,但是修行尚短,和普通的猫没有太多的区别。小玉知道,如果自己不去找人救她,她一定会死。就这样,慢慢地感受自己朝死亡前进。

  ……

  又冷又饿,受伤的地方火-辣辣的。

  小玉趴在墙角,看着来往的人。

  有的人看到她之后捂着口鼻,面露厌恶,脚步匆匆。有的人根本没看她,只顾着自己的事情。

  平时,她最重视自己的皮毛了。

  小玉委屈又难过,她舔了舔自己的爪子,皮毛不复从前那般光滑。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很难看。

  雪上加霜的事情发生了。

  冬夜里,她被巡逻的警察驱逐了。

  没有人会在意一只猫的死活,更别提是这样一看就要死的猫了。

  手段粗暴的驱逐着猫的巡警大声叫骂,手里的棍子重重地打在小玉的身上。

  小玉走得很慢,又走得很急。她只觉得有些茫然,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

  路过的人看到她会露出一个微笑,或者给她一点好吃的。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当她需要帮助,找他们求救的时候,他们却完全看不见,感受不到。

  我,要死了吗?

  小玉每一天都会这么想着。

  猫妖的身体实在是争气,大概不到半个月,她的身体就好了。此时的她,已经很瘦了。碧绿的眼睛警惕而惊恐的看着从身边经过的人。她对人类失望了。

  火车每天都驶向远方,小玉沉默了许久,内心作出了一个抉择。

  她打算乘上火车,去往其他的地方。

  没有那么多的人,足够偏僻的地方。

  在一番筹划之后,她顺利的混上了火车。

  一路都相当平静,平静的甚至让人以为从前的一切经历都是个梦。

  小玉最后一次望向了火车,然后朝着偏僻的地方跑去。至少,至少现在她不想再和人类生活在一起了。

  又过了两年,她可以变成人类了。

  小玉思考了很久,变成人之后,她能做些什么呢?

  她知道了很多的东西,人类是很复杂的生物。或许只是当初的她运气不好,没有遇到愿意救她的人,可是如果她没有熬过去,那她就真的死了。

  她去的乡下信奉着稻荷神,那里有个小小的神社。

  最开始她并不知道那是稻荷神的神社,甚至都不知道那里有神社。她只是被很温柔的一道光吸引了注意力,然后看到了红色的鸟居与叼着麦穗的狐狸雕像。

  小玉再看到狐狸雕像的时候有些惊讶,一直以来她都是一个人,从来没有想过动物会有这样的待遇。

  在这两年里,她一直和人类保持着距离。

  这次,她又犹豫了。

  要再试一次吗?

  她看向那间小小的神社,最后作出了决定,她变成了一名少女,然后去了神社。

  温和的神主接待了她。小玉能够感受到对方对于稻荷神的尊敬。

  稻荷神。

  她忍不住看向狐狸雕像。

  狐狸的神明,会庇护她这只猫妖吗?

  那样过去了一个月,神主每天都接待了这位少女,他并没有多问什么,给对方留足了安静的时间与空间。

  他能感觉到,少女不是稻荷神的信徒,但是那又如何呢?面对一位充满了迷茫的孩子,温柔的稻荷神愿意包容对方的。

  小玉和神主保持着这样的默契,互不打扰。神主会去接待其他的拜访者,小玉就会对着供奉稻荷神的地方说着自己的想法。渐渐地,小玉会在神社里帮忙,碰到了前来祭拜的信徒,就说是来帮忙的。神主也默认了这样的说法。

  然后从来帮忙的,变成了神社里的一份子。

  那天,神主和小玉坐在温暖的房间里,外面下起了大雪,格外的寒冷。

  小玉回想起来,自己对人类失望的那天,也是这样的寒冷。

  她有点犹豫的看着温和的老人,对方捧着热茶,不急不慢的喝着。

  “小玉。”

  神主慈祥的叫着少女的名字,那双眼睛看着少女,像是在注视着自己的孙女,“现在的你,找到答案了吗?”

  小玉哑然,但随即又释然了。她很平和的说道:“答案吗?我不知道。我之前觉得其他人可以帮助我,但等我需要的时候,没有人帮助我,我害怕起了其他人。但是在这里,每个人都很平等的对待我。我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她十分坦诚的说着。

  人类是复杂的存在,她只是一只猫妖,她不能明白人类的想法。本来她是这么想的,可是在这间小小的神社里待得久了,她却觉得,自己似乎能够明白人类的想法。

  神主笑呵呵的,“但是你的心态平静了很多。”他点出了这一点。

  小玉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

  “小玉,你应该去看看这之外的地方。”神主这么说道,如同一位和孙女谈心的老人。

  小玉微微皱起眉,“可是……”

  神主摇摇头,“你看得还不够多。”他是人类,寿命不如身为妖怪的小玉长寿,但是他的眼睛里却有着智慧的光。

  “你要去这个国家的每个地方,亲自看看。”

  在相处的这么多时间里,他能够感觉到,小玉不是普通人。但他的态度始终如一,不曾变化。

  “你可以只看着,不要急着否定或者肯定。就像你之前和我说的,人类是很复杂的存在。”神主教导着猫妖少女,“如果你去仔细的看看,你会明白很多。”

  小玉的手握紧,她有些紧张迟疑的问道:“您是因为看出了我不是人类,所以要赶我走了吗?”她在神社里的这些日子,真的很平静。不像以前那样,会急着离开。就像是她知道,即便她走了,过一段时间回来,神主和神社还是在那里。她眨了下眼睛,明白了。

  这是家。

  神主笑着摇了摇头,“不是。”他的脸颊上有着老人斑,皮肤也松弛了,“如果你想回来,这里永远为你敞开。无论是我,还是稻荷大人都欢迎你。你可以决定要不要去外面看看。”他站起来,走到一边,拿出了一套衣服,坐了回去。

  “如果你想留在这里,也可以选择穿上这身衣服。去或者不去,穿或者不穿,都没有关系。因为彼此之间的缘分,并不会因为一套衣服,一个选择而改变的。”

  小玉看到了对方手里的那套衣服,白色与红色。那是一套巫女服。

  她沉默了一会儿,伸手接过了那套衣服。

  她脸上带着笑容,抚摸着那套巫女服,“我要穿,也要去看看外面。”她抬头看着神主,“我想等到那个时候,再离开。就让我,再厚颜无耻的在这里多待几年吧。”

  小玉如何不能看出,寿命走向尾声的老人爱着他奉献了一生的神社。

  但是没有关系,她会守护这里的。

  她看向狐狸雕像所在的位置。

  或许在被吸引了注意力,踏入神社的那一天,她就应该知道了。温柔的神明庇护了她,给了她一个可以去可以回,可以守护的地方。一个家。

  缘分将她和神主,神社以及神明联系在了一起。

  因此,小玉在心里十分虔诚的许下了一个愿望。

  请不要那么快收回我们之间的缘。我和神主的,我与您的。我愿意守护这座神社。

  她不知道,在她祈愿的时候,年幼的神明头上那双金色的狐耳微动。

  他看向了窗外,外面的月亮格外的明亮圆满。

  缘和守护吗?

  他垂下眸子,看到了一只猫妖,而后温柔的拍了拍她的头。

  总是喜欢沉默注视着一切的稻荷神面色柔和。

  “真是个不错的名字啊,小玉。你的愿望,我听到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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