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隔壁老王和第一宗门的弟子们背书, 加上山谷中逐渐苏醒过来的修士们的证词，步寒风的罪行已经是板上钉钉，无可辩解。
所以, 当王留孙用长老之间传信的法器把云漪仙宗的长老喊过来的时候, 长老心中虽然对于天魔血还有些疑惑，却在见到所有人都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也没敢去追究那传说中的天魔血究竟去了哪里。
步寒风如今成了这样, 已经是个废人, 着实不需要在他身上继续耗费心思挽救。
不仅修为跌到连普通杂役都不如的地步，五脏六腑的反噬伤更是不可逆转, 什么灵丹妙药都救不回来。而且就连那张可以为他加分的脸也被毁了, 毁成这样, 他的红颜知己是一个都没敢站出来为他说话。
不论是步寒风新认识的于师妹，还是外表温婉手段阴暗的曲怀柔，在看见他这副尊荣后俱都保持了沉默, 个别性子泼辣的张口就骂道：“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实在太教人失望了！”
“什么与天魔缠斗三天三夜，我看都是鬼话！他自己便有天魔血脉，想必是他与天魔合演的一出好戏, 想要取信于修真界罢了，我呸！”
“亏得发现得早, 不然咱们都要被蒙在鼓里, 让魔族得逞了。”
从前步寒风有多受欢迎, 如今的他就有多遭人嫌弃，骂得最狠的, 还是以前最崇拜他、推崇他的那些迷弟迷妹。
大概不管放到哪个世界, 偶像塌房都是最让人难以接受的吧, 脱粉回踩的概率相当高。
步寒风顶着众人的审判与唾骂, 原本他并未将这些话放在心上，然而在听到王留孙安慰莫从蓉时说的一句“此人心术不正，这婚倒是退得好”时，心酸委屈痛恨懊恼等等一系列的情绪瞬间涌上了他的大脑，令他彻底破防。
过往被他极力隐藏起来的回忆，也逐一浮现在脑海。
没有人知道，当年莫家在退婚之前，莫从蓉的父亲曾有一次见步寒风演练功法，见过步寒风的剑法后，莫父对身边的人说了句“这孩子心性似乎有些邪性”，说要考虑他是否能成为莫从蓉的良配。
步寒风听得此话，深觉自己被莫父看轻，受到了侮辱，因而对莫家产生了怨恨，便更想要闯出一番名堂来，这才会在外出历练时专门往危险的地方跑，去挑战实力强悍的妖兽。
然而当他得到机缘，带着高阶妖兽身上的精华荣耀而归时，他的英勇无畏和越级挑战却没能打动莫父，而是当头迎来了一纸退婚书。
莫父直接对他说道：“寒风，你之心性过于诡邪，又急功近利，与从蓉并不般配，你们的婚约就此作罢吧！愿你今后能找到与你相配的女子，能约束一下你这性子。”
步寒风都快忘了他当时是如何将莫父送出门的，只觉得自己眼睛都怒红了，看莫父的眼神如同藏了把刀，那股屈辱的恨意即使是在莫父被他害死之后都没能消退几分。
于是他又将这份恨意转移到了莫家与莫从蓉的身上，他一步步地利用邪道系统将莫家引入困境，对莫从蓉明里暗里的打击，想要折断她的傲骨，摧毁她的人格，用她这个活生生的例子来向莫父证明“并不是我配不上你的女儿，而是她自甘堕落，已经配不上我了”。
所以并没有莫家看步家落寞便狗眼看人低的说法，一切不过是步寒风散布的谣言而已。
王留孙还对云漪仙宗的长老提议道：“步寒风这人诡计多端，也不知道他从前利用奇遇暗害了多少人，又是否在背地里策划了更大的阴谋，故而我觉得，可以对他采用搜魂术，看他究竟还藏了多少龌龊。”
长老面带犹豫之色，正在腹中斟酌着措辞，不料步寒风抢先破口大骂：“你们自诩正道，竟然想在活人身上使用搜魂术，你们从前不是十分鄙视这门秘法，说是魔道才会干的事情吗！”
姜蚀见状插了一句：“诶话也不能这么说，非常时期非常做法，谁让你前科累累，受害者可能不止一人，为了还受害者一个公道，让真相大白，直接读取你的记忆是最好的。”
王留孙也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
莫从蓉跟着道：“我也赞同，我怀疑不少莫家人的死背后都有此人的操纵。虽然我莫家已经落魄了，但求一个公道并不过分吧，况且他若是敢对莫家下手，焉知其他世家大族没有精英弟子折在他手里的？”
敖渠：“就是就是，他说他体内有天魔血是为了修炼，谁知道他会不会抓修士放血修炼！”
此话一出，在场的其他人脸色齐变。
当火还没烧到自己面前时，人们尚且还有隔岸观火的心情，可当这把火很有可能已经在身边烧起来的时候，心再大的人也开始慌张起来了。
在场的修士们纷纷开始回忆，自己家族里那些惊才绝艳却英年早逝的弟子，或是从前很有天赋后来却愈发平庸的弟子，他们身上发生的意外会不会是人为。
当怀疑的种子种下之后，只需要一两件事实的佐证，就能浇灌出一棵参天大树来。
就连云漪仙宗的长老，也顾不得搜寻步寒风的记忆可能会导致宗门隐秘的泄露了，如今是多方门派共同要求审判步寒风，他若是拦着，就是与众门派作对。
长老只能点头答应，不过，他也提出了自己顾虑：“不知这搜魂术是否能由本门进行施展，步寒风毕竟是掌门器重的弟子，执掌宗门内的不少秘辛，一些门派内务怕是不便公之于众。但该告诉大家的真相，我们必定一件都不会隐瞒，请诸位道友放心。”
人长老都这么诚恳地说了，其他人也自然乐得卖云漪仙宗这个面子，都说静候佳音。
也因为此事，云漪仙宗提前撤离了天澜秘境，长老长袖一挥将弟子们卷回宗门放下后，就匆匆跑去主峰与掌门交代此事。
整件事中，掌门遭到的打击才是最大的。
错信奸人，重用小人，还很有可能助纣为虐，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为步寒风打压他人的工具，甚至将来步寒风的恶名传出去后，掌门的名声也会跟魔族有牵扯，后患简直是无穷无尽。
听闻长老的禀报，掌门修炼都出了岔子，差点没跟莫家家主作伴去了，好悬才压下喉咙里的血腥气挺过来。待咽下嘴里的苦涩后，掌门当机立断：“搜魂，现在就去给我搜！我倒要看看那孽徒还干了多少丧尽天良的事情！”
长老点点头，又问：“不知莫从蓉与她那个杂役该如何处置？”此番如若不是被那少年捅破真相，步寒风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掌门呵斥了一句：“糊涂！你还想暗中处置他们不成？他们何罪之有，反而是宗门的功臣，能够在步寒风酿成大祸之前揭穿此人，总好过将来魔族大举入侵修真界，我们反倒成了千古罪人！”
长老光是将掌门描述的话想象了一遍，脑门上便立马冒出了冷汗：“是，是，是我糊涂了。”
“莫从蓉的出身修为皆是上佳，若非步寒风阻拦，本该一进门便是内门弟子的，如今将她有功在身，将她提拔起来也不会遭人口舌。”掌门闭了闭眼，压下满心的疲惫，吩咐长老道，“至于那个杂役，你去瞧瞧他天赋如何，若是天赋尚可，收为外门弟子也就罢了，若是天赋不佳，也尽量给他一些奖赏，不要让外人觉得宗门小气。”
“是，我知道了。”长老领命退下，离开之后很快把事情安排下去。
*
此时的步寒风正被关押在后山的水牢里。
眼下他花光了自己所有的积分，连他能从系统那里赊来的积分也用了个精光，但是他的积分早已杯水车薪，连身上的伤势都没法治愈，更谈何逃离。
他昏昏沉沉地躺在阴冷潮湿的水里，半人高的水淹没了他的腰腹，身体被泡得没有知觉，浑身刺骨的冰冷。
冷不丁的，他听见因缺乏能量而沉寂许久的邪道系统开口说话了：‘宿主，他们要过来对你施展搜魂术了。’
步寒风一下子打起精神：“什么？那我从前做过的那些事，还有你的存在……岂不是都会曝光？”
邪道系统淡淡地说：‘因此，我决定从这一刻起便消除宿主与我之间的对话记忆，并且与宿主解除绑定，愿宿主未来前途似锦，早日恢复自由。’
说完，邪道系统便开始进行记忆的清理工作。
“什么？！”步寒风激动地将手腕上的铁链扯得叮当作响，“你不能这么做！你不能抛弃我！你……啊啊啊！”
被剜除记忆的步寒风很快便忘记了邪道系统的存在，只觉得脑袋像是被什么重物砸过一样，疼痛得厉害，却怎么都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遭到重击的了。
不多会，长老携几名精英弟子来到水牢，对步寒风细数他在秘境中犯下种种罪行，最后居高临下地说：“……因此，我们将对你施展搜魂术，步寒风，你可有异议？”
步寒风恍恍惚惚地抬起头，又呆滞地摇了摇头：“没有异议。”
他头脑混混沌沌的，只觉得自己犯下了许多错事，罪孽深重，内心是无尽的后悔与空虚，不管别人要求他做什么，他都无力抵抗。
与此同时，姜蚀接住了一只从天而降的大水母。
这只水母具体有多大呢，大约是能将莫从蓉的院子整个吞掉的地步，水母本身并没有颜色，但是由于体内混含的魂魄之多，使得它变成了灰雾一般的颜色，连触手都带着铅灰色的金属光泽。
姜蚀：“？？”
紧接着，水母开口说话了：‘人族少年，你应该感谢我，若非有我在步寒风面前替你遮掩，你的天赋早就被他摄为己有，不可能还有求仙问道的机会。你的天赋，与我的异能结合，定能让你早日问鼎天下，实现宏远。难道你就甘心一辈子当个杂役，就没有半点野心吗？’
姜蚀愣了半晌才明白过来这邪道系统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不由得眨了眨眼。
“啊，嗯，那个，我确实不能说没有野心。”姜蚀舔了舔逐渐变得红润的嘴唇，盯着水母的眼神也慢慢多了几分深意，“而且我的野心确实需要你的帮助，既然你都自己送上门来了，那就麻烦你成为我野心的一部分吧。”
这回愣神的轮到了邪道系统，可它还没来得及闹明白姜蚀说的是什么意思前，便被一团黑雾紧紧裹住，瞬间就被如同黑洞般的大嘴吸了进去，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姜蚀收起法力，“噗”地吐出一块魂魄的凝聚物，直接丢给系统404，之后揉了揉刚刚鼓起一点的肚皮，走出院子。
门外，是云漪仙宗的长老，正用复杂和探究的目光看向他：“姜蚀，听闻你并不想要成为正式弟子，那你可有什么想要的法宝，或是其他的物事？作为此次揭发步寒风的奖励，不管你提出什么要求，宗门都会尽量满足你的。”
姜蚀眼睛睁大了几分：“当真？我想要什么，宗门都会答应吗？”
长老见他一派天真的表情，暗暗笑了笑，果真是个少年郎，心思完全藏不住。
他对姜蚀露出慈祥的笑容，鼓励道：“自然，只要你的要求不过分，宗门财大气粗，自会想办法实现你的愿望。”
姜蚀当即就说：“那我要办酒席，最好能吃上个百八十天，不要求全是灵食，东西能吃就行，量大就行。”
量大才是重点。
长老沉默片刻，道：“……好，如你所愿。”
“诶等等！”姜蚀说完又有些后悔了。
长老眉头微蹙，心生警惕：“你可是想要反悔？”
在长老看来，将一名杂役收为弟子，其实是一件浪费修真资源的事，可既有掌门发话，要他善待功臣，长老也不得不将此事揽在身上。之前姜蚀说不想成为弟子，他还在心里高兴了一下的，如今姜蚀又后悔了，他不免觉得姜蚀有点不识好歹。
姜蚀不知道长老心里是怎么想的，他点点头，犹豫着说：“吃百八十天有点少，这宴席能吃上半年一年吗，要是能一直吃三五年，十年八年的就更好了。”
长老的表情僵了僵：“……你后悔的，只觉得吃得不够多？”
“是啊。”姜蚀用力点头。
那就没事了。长老松了口气，笑呵呵地说：“没问题，你想吃多少吃多少，宗门还差你这一口吃的吗？”
当然，这话说完没几天，长老就悔得肠子都青了。
作者有话说：
姜小蚀：宗门真好，好大方啊。
长老（捧着财政赤字账本）：我错了……我当初就不该……嘤嘤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