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所见的夜幕在冒牌猫妖离去后恢复正常, 日沉西山霞色渐消,安博明蹲坐在地砖上,沉默着直到现在。
“你该差不多了吧。”他打破死寂说道,“就算你再怎么在这吸收日月精华······你也没那么快恢复力量, 变会原来的样子。”
语句的停顿后他一路平的语调明显出现起伏, 置于身侧的双手在肉眼可见的颤抖。而‘嗅’出他不断发散的憋笑‘气味’, 一旁打坐的白猫忍无可忍破口大骂。
“你你你你!欺人太甚、你说好了不笑我,你——”
猫妖没出声还好, 他一开口说话,安博明便不可避免的要被他古怪荒诞的模样吸引注意。
这奇奇怪怪的长相, 莫名戳中了安博明同样奇怪的笑点,他低头吭哧哧缓了好一会儿才恢复往常的冰冷脸。
“我不笑了。真的。”他煞有介事地举起右手保证, 并无缝转移话题道,“那么照你所说, 还会有不轨之人, 或者······妖怪来找我?”
他眼前毛茸茸的人脸雏形上, 左右两侧的胡须抖了抖。猫妖的身体比初次变成猫时的要长许多, 因而做出伸懒腰、跷二郎腿之类人性化的动作, 不会显得太过违和。
就是对方屁股后甩来甩去的尾巴有点让安博明担心。
“哎~~我可怜的小奴隶呀, 你大概也就只有这次机会能那么抢手了吧。那姓吕的已经被我警告过居然还不放在眼里,你是欠了他钱还是挖了他的肾了, 怎么非要让你离魂, ”猫妖以怜爱的目光看向他, 边说边伸出小舌惬意地舔着前爪, “哼, 他们也不看看你是谁的所有物就敢来跟我抢。”
“还有那该死的阴阳烂|屁股柳树,偷了我的东西蹭了我的妖力, 我喵嗷喵喵嗷!!”
越说越义愤填膺以至后期暴露了母语不自知,小猫妖隆起的背上毛又瞬间炸开,夸张得像烫发结束。
而正消化着吕凯风想让自己‘离魂’,安博明琢磨着这话忽觉不对味,停下一问。
“等等,我什么时候,变成你的所有物了。”
啪的一声白猫前爪锤在他大腿上,随后踩着上来扯他的衣领。小猫还是太迷你,身体拉伸到最长都没他上身的一半。猫咪的肉垫拍着他脸颊,隐约能感受到藏起的利爪尖端,温暖柔软内里却又刺刺的暗藏危险。
“大胆!你就是这么对你主人说话的吗?小心我、哎哎哎、你干嘛——”
一回生二回熟三回闭眼就上手,安博明精准捏住对方的脖颈肉,将其拎至眼前四目相对。
他耐心的劝道,“首先,我没承认过你我是主仆身份,你不是我主人,反之依然。其次你其实没必要跟我绕那么多弯子,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直说便可。最后,我还是想强调你我人妖有别。”
想起上一回他声讨猫妖时对方突然委屈露出的可怜兮兮劲,安博明硬不下心说原本准备的话,于是还是改了口。
“但我并不否认你为我做出的一切,还有你我间的联系。你如果不愿意告诉我,那也没关系,或许我会自己想起来的。到时候无论是缘是怨,你可都别不认账。”
听罢他这一席话,白猫扭了扭挣脱他的手,落在他两腿上跳跃踱步,最后跳回地面转头瞅着他,语气幽怨不满。
“死秃驴,真的是怎么死都不改。你今晚给我洗好澡等着!”
安博明:“······”
所以为什么要他洗完澡等着,要他下锅清蒸吗?
可猫妖这句话或许已是目前最好的回应,真正证明他们确实不止这次相遇。安博明嘴角微弯,试探着伸手为其顺毛。
虽然白猫刚开始还瞪着眼抗拒,一会儿用爪子挠一会儿直接上嘴咬,可后来禁不住诱惑在他跟前趴下,边呼噜噜哼唧唧的,边打滚边指指点点让他抚摸按摩。
就是顶着那张违和感爆棚,出去能吓哭小孩在家可辟邪镇魔的脸,安博明憋笑的能力一再得到锻炼。好在他说到做到,渐渐地克制住笑意。
其实一旦接受了这样的风格,白猫看起来还是有以前那般可爱的。至少是欺骗性强的猫仔、小孩外貌上。
“天黑了,现在可能随时会有不干净的丑东西出没。我们先下去从长计议,也不能让我同事等太久。”
安博明收回手时白猫一时没回过神,抬起那张滑稽又违和的脸,眼巴巴地看着‘按摩器’离开。但他很快回过神,一跃跳上对方的肩膀,身子如同洁白的围巾缠在人的脖颈,上翘的尾巴一摇一摆,总能不经意间蹭到安博明敏感的的耳朵。
即便感到不适应,但见白猫能安分守己,乖乖待在这哪也不去,耳朵发红发痒的安博明还是忍了,并保持这样的状态回到病房。
离门还有段距离时他就听见房内传出另一位男性的声音,不像医生,而且还很熟悉。他没做停留,推门而入。
“夏叔叔。”
与任雪珍靠窗交谈的男人应声转头,那股子儒雅的书香气息扑面而来。尽管他称对方为叔叔,但他们两人若站在一起,只会被认作兄弟或同辈的朋友。
夏英哲是他母亲那方的一位远房亲戚,按辈分其实他要喊对方爷爷类似的称呼,不过被对方收养后他被要求改口换了较显年轻的‘叔叔’。而他从没试图深究过,为何这位小叔叔二十年如一日,相貌从未变化过,俊秀的脸庞不见一道细纹。
“博明,”夏英哲见了他后笑容加深,快步向他走来,“我接到消息说你发生了意外,给你发消息你没回应我,太担心还是过来了,还好你没出什么事。你不会介意吧。”
面对看起来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叔叔,安博明说话时不自觉的带上一份敬重,他轻声解释自己是意外跌落楼梯,手机是摔坏所以没法用的原因。这如小学生标准模板的说话方式不仅看乐了一旁的任雪珍,也让他脖子上妖娆拉伸的猫妖发出除他外无人听见的桀桀笑。
边取笑着,猫妖也转动蓝眸打量安博明所谓的远房亲戚。
他第一眼辨别气息是最准的,而这夏英哲毫无疑问是个普通人类,于是他肆无忌惮的伸长脖子,凑到对方脸前各种转动脑袋瞧。
正傲视着啧啧给对方的模样打分,顺便自夸自己完全体时完美无暇的容貌,白猫与夏英哲猝不及防的对视了一眼。
他们双方的脸近在咫尺,可夏英哲按理来说是在跟身高相近的安博明对话,眼睛也没必要瞟到安博明的脖子旁,所以······
刚刚那一眼可能是意外吗?
白猫眯起泛光的眼玩味一笑,后腿蜷缩立在安博明肩头,整个上身探出去几乎与夏英哲鼻尖对鼻尖,只要他转头的幅度稍大一些,立马就能把胡须戳进人家鼻孔里。
目睹此情此景,慢速解释自己行程的安博明嘴角抽了抽,想后退拉远距离却因为这行为太突兀可疑而按捺下去。反正整个房间除了他,没有人能看见那些奇怪诡谲的存在。
事实上,这一次安博明想错了。
夏英哲非但没如他猜想的那样,不仅什么‘脏东西’都看得到,甚至还知道他安博明的人生有多坎坷。生生世世入不了极乐,下不了冥域,是只被抛弃在人间的真正的仿徨孤魂。
收养安博明到暗中搭桥牵线送对方去邢图县,试图推动、改变所谓的‘剧情’发展,都在他的掌控之中。然而唯一的意外竟然出现了。正是现在贴脸骚|扰他的白猫。
白猫周身闪动着若隐若现的浮空裂痕,这和刚才与自己交谈的‘任雪珍’如出一辙,夏英哲,或称666系统觉得这是他进入这一游戏世界以来最严峻的试炼。
试问谁能在一张不可描述的怪猫脸怼在自己眼前时,还能做到视若无睹,保持微笑的跟别人说话?!
尤其是当这只猫试图伸出爪子挠他的头发后,他又多了一份艰巨的伪装任务,不能条件反射的避开闪躲。
看着白猫在安博明头顶面朝自己金鸡独立,大鹏展翅,做出一系列博人眼球的夸张动作,而可怜的踮脚石小安同志脑袋几次被踩歪却硬要黑着脸摸脖颈,借口落枕脖子疼,夏英哲突然间觉得他不再孤单了。
除了很想拍拍受苦受累中的任务对象的肩安慰,他也很想抓起那只白猫的乱舞的四爪好好质问一番。
陆柳鎏,丫的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