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蟒掠过草地之上, 蜿蜒前行至茂盛的红浆果丛边。
在这,就站着闷头吃草的陆柳鎏。
和一个月前相比,陆柳鎏的四肢脖颈逐渐修长,覆盖身体的毛却越来越长演变成了层层波浪, 这如防护罩般的卷毛柔软又覆有弹性, 发生意外时他能直接蜷腿抱头, 圆润的滚走,速度不输于擅长奔跑的黎兔兽。
两只尖耳朵竖起抖动, 轻松捕捉周围五十米内任何声响,察觉到黑蟒悄然逼近, 他迅速转头抬起右蹄,作势要敲打。
黑蟒蛇见偷袭没戏后立即认怂, 主动低下头朝陆柳鎏嘶嘶吐信。
“嘶——嘶嘶——”
陆柳鎏这才放下蹄子,吧唧吧唧嚼动满嘴红浆果。等听完对方的蛇语后, 他兴趣十足地追问道。
“哎~~~是这样吗, 那你们咬他们了没?是屁股吧, 按我说的咬屁股了吧。”
“嘶~”
“哦吼吼吼!干得漂亮, 继续保持住, 这样我才继续分地方给你们住哦。”
黑蛇点头时带动上身, 仿佛在对陆柳鎏俯首称臣。但按如今他们的利益关系分析,黑蟒蛇一家确实被陆柳鎏以‘居住权’要挟, 受其压榨, 不得不在整个原野上监视兽人们的一举一动。若哪只兽人想靠近森林设下针对诺尔的陷阱, 黑蟒蛇一族必须插手毁坏, 干扰兽人行动。
湖泊周边地洞的温度湿度都适合黑蟒生存, 尤其是产卵,因此他们才会在诺尔下驱逐令后还偷偷摸摸藏在这。母蛇们已经受精成功, 两个月后可产卵,等待小蛇破壳。
“好啦,没什么事你就走吧。”
陆柳鎏挥舞蹄子驱赶,盯着黑蛇爬远直到没影才转回身。
次于高等野兽的黑蟒蛇有一大特点,那就是记仇。单单是记仇也罢了,可他们是整个家族都会为一件事记仇数代。
就比如他最初狠敲他们几只成员的头,十年后他老死了,他的后代还会被黑蟒记恨着,见一次咬死一次。若不是忌惮诺尔与他蹄子杀伤力,指不定哪天他吃草吃得正香,就猝不及防被被黑蟒大军缠绕绞死。
“小气鬼,不就是敲一下嘛,又不会杀你们精······”
陆柳鎏嘬嘬嘴,不满的嘀咕着。他腹中积满足够的粮食,于是心满意足地扭动屁股往回走。
于高处往下俯瞰,阿帕卡兽白色的茸毛被阳光镀上一层朦胧而耀眼的金黄,前行时缓慢又平稳,轻飘飘地移动,是一朵天空遗落在地的球形云团。
这只单独出没的漂亮低等野兽,在翱翔的巴特夫勒兽眼中却是顿不可多得的血|肉盛宴。
巴特夫勒被称为空中的‘雷克斯兽’,钩爪尖锐有力,凶猛的双眼如扫描器般精准,地面上任何猎物被他们盯上后,百分之九十九都难逃死劫。
一只巴耶夫勒兽瞄准时机,他收翅俯冲坠向地面,两钩爪的目标正是那朵‘小云球’。
脑中的危险雷达——666系统早已提醒陆柳鎏敌人来袭,他咂嘴轻声说句知道了,便不急不缓的小跑到峡谷口。他没继续往里逃,反而调头仰朝天起脖子。
“哇啊~~~”
巴耶夫勒兽对幼兽的威吓不屑一顾,继续舞动双翅,准备加速抓起猎物脆弱的脖颈。但他同时也注意到这只阿帕卡兽的奇怪之处。
通常来说,这种胆小的低级兽发现他在追捕后,惊慌乱窜散作一团才对,怎么偏偏落单的会这么不怕死。
“哇啊~~~”
两方落差高度仅剩三米,陆柳鎏继续软绵绵地发出警告,而他满意的感知到身后站起了什么庞然大物,一片阴影将他所在的空地完全盖住。
看见陆柳鎏身后出现的诺尔,冲刺中的巨鸟硬生生在半空刹住,狼狈地扑腾翅膀。
这是什么情况,要跟他争抢猎物吗?
若非必要,巴耶夫勒与雷克斯这两位天地霸主从不正面交锋,今日这只巴耶夫勒还没解读出诺尔的来意,就听和对方一样,突然听到地上传来稚嫩的呼喊。
“爸爸!他想吃我,我刚刚吼他了他还笑我!”
爸爸?谁爸爸?
不对、刚刚他才没笑呢!
飞鸟发出混杂着高低音的反驳声,刚吐出个清晰的‘不’字,迎面袭来一只巨大长尾,将他砸晕在地。身躯被雷克斯兽的脚爪踩压,虽没压扁成泥却无法动弹,骨骼作响。
诺尔转动脚爪,碾了碾这不知好死的飞鸟,最后恶狠狠地说道。
“正好啊,把他抓起来给你练习。”
于是半晌后峡谷尽头封闭的空间里,一只天空霸主蹲在角落,凄惨又无助。
娇小云团趴在他跟前,卯足了劲呼吼。
“哇啊!!”
明明丝毫不害怕,却愣是要装出副惊慌失措的模样,不断往死角躲去脖子缩起。否则身为‘陪练’的他,将会面对真正的恐惧——一直在幼兽背后冷眼威慑他的雷克斯兽。
练到犯困的陆柳鎏声音再次虚浮,嗲声嗲气的打滚赖皮。
“我累啦我累啦,爸爸我要睡觉。”
“不行,再试一次。好不容易有这机会。”
同样是被踩,诺尔脚爪压住他时全是虚的,脚趾收紧抓住不让他乱动而已。
目睹这匪夷所思的相处,角落里的巴耶夫勒兽困惑又心惊胆战。
逃,他不敢。但凡他有想飞走的征兆,那只雷克斯一掌能将他碾成酱泥。
求饶,压根没用。被抓住时他就收到‘你必须陪哈尼练到我满意为止,否则······’的威胁。
‘否则’后面跟着什么,他再清楚不过了。
余晖降临时,被折磨得羽毛掉一地的秃鸟终于摇晃着身体,脱离地狱般的峡谷,他耳边回荡着最弱幼兽的‘凶恶咆哮’,雷克斯兽阴森骇人的狭长黄眼,在脑中挥之不去。
开心玩耍一整日,陆柳鎏懒得走动,他在洞穴口蜷腿抱住,将自己卷成球形滚到底。仰躺着反刍早上储存的甘草,他回味着今日份的练习,嘚瑟不已。
有诺尔的淫威在,他能在峡谷周边横着走,像今天发生的情景比比皆是。
陆柳鎏卖力的咀嚼晚餐,突然意识到自己最近在疯狂生长,食量是一天比一天大,下午的存粮貌似又不够他当宵夜了。
夜色渐暗,诺尔按时起身钻出洞穴。自从有了幼崽,他的血腥猎食行程便推到夜晚。
“爸爸你又要出去干什么呀?”陆柳鎏明知故问。
诺尔停住半边身子留在洞内,加快晃动的尾巴透露着心中的不安。野兽们不擅长撒谎,工于心计的是少数,每每被陆柳鎏的刻意用语戳心窝时,他总是会用蹩脚的欺骗与借口敷衍过去。
“散、散步,我去散步。”
“那我也要去要去~~~我也要和爸爸一起去嗷呜呜!”
“啰嗦!吵死了!小孩子不早睡会死的!——”
为掩饰慌乱,诺尔吼得格外大声。
最近得到很好的营养成长,陆柳鎏的撒泼中气十足。
“不会哒!明明昨天爸爸你都不是这么说的,我还是跟你一起睡的!”
“不行!”诺尔的火气渐渐上来,控制不住威力,“我说不行就不行,晚上外面有多危险你知道吗?闭嘴!再给我听到我就——”
脑子转得飞快,他却找不到合适的字眼,结果脱口而出。
“我就把你给丢了!再也不管你!”
在他狂吼的气流中翻滚撞在石壁停住,陆柳鎏像是终于妥协,垂下头失落地转身,一言不发往洞穴深出走,四只蹄子踩踏出沉重的拍子。清脆的嘚嘚声,如小刺莫名扎痛了诺尔的后颈。
尾巴重拍了一下地面,诺尔闷闷不乐地跃出洞穴,迈开步子在原野上狂奔。
直到冲进波中猪的大群中撕咬,他还在想着,刚才他是不是太过了。
不,小孩子就不能太纵容。
哈尼那么弱却总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现在有他在还好,他能及时到场击退一切会造成伤害的对象。可若以后离开了他,这只幼崽又该拿什么支撑这份底气。
也许是时候让小不点学会害怕和退缩了,食草低级野兽,应该懂得自身的地位。
被五只成年波中猪包围,诺尔游刃有余地闪躲,攻防交替有度。每次他都会挑准几只猎物,衡量着捕食。
若一个族群里只剩下母兽幼兽,他是懒得追捕的。
旋身扫尾清空身后被激怒的波中猪,诺尔抓住时机上下颚猛张,一口咬断两只成兽的头颅,其他成兽见了血,瞬间从愤怒转为慌乱,哀嚎着结伴后退。
血液顺着他的火红的下颚表皮滴落,他将两具肥硕的波中猪甩到临近的巨石上,撕咬它们的腹腔,扯断它们还温热的四肢,骨骼与皮肉入口,终于安抚了他体内叫嚣肆虐的躁动情绪。
进食到一半,诺尔莫名停下警觉地观望四周。
有什么很古怪。
在原地转圈搜寻着,整个地面忽然剧烈晃动,震得诺尔前后踉跄,天旋地转。这样的震动与他平时奔跑所致的不同,是大地本身在摇晃,仿佛一股强大又无法抵抗的力量在地底捶打。
地震持续了数十秒之久,诺尔庞大的体型成为了他平衡的缺陷,他好不容易勉强定住,立即撇下鲜血淋漓的晚餐飞奔回洞穴。然而迎接他的,竟是已经坍塌的巢穴,和被巨大碎石堵住的洞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