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好日子。
刚结束今天的第六场沙尘暴, 早上连续发布三场二级射线暴的预警,哪怕穿着防护服,坐在代行车里,也能莫名其妙重伤躺上半年。
真是见了鬼的好日子。
为庆祝如此糟糕的一天, 名为luke的酒馆里的十几名酒鬼碰杯互敬。
酒很明显是兑水的, 但据说添加了一些店主自己栽培的果物, 因此比市面上和其他店里的更具有一种风味。
入口先是苦,含住几秒开始泛甜, 等下了肚,一股甘冽气息舒爽的洗刷肠胃, 全身又暖呼呼的。
就算它没有这绝佳口感,一杯兑水酒在当今世道也是人人争抢的稀缺物。
将酒一饮而尽, 扎堆的酒客里有人重重放下了杯,石雕底部砸响桌面, 分外清脆。
“在过个一年两年, 这个安全区也要过不下去了。”
这客人鼻头很红, 一把茂盛络腮胡垂到胸口, 被他鼓胀的胸肌托着, 几缕又挂在他的金属部件与右肩之间。
所谓金属部件是他新的右手, 一件无坚不摧的义肢。
但很显然,他修补后更坚硬的躯体没能支撑他濒临失控的情绪。他又拿前额哐哐砸着桌面。
“过不下去了, 真是过不下去了, 唉……”
动静吸引来周围人的注意, 他们都是这间地下酒馆的常客, 或用他们的话来说, 是同流合污的一路人。
主业是捡拾这颗星球上残存的资源,换取其他物资, 副业不上不足比下有余,他们自称是‘借物’。
但别人把他们归入劫匪、暴徒一流。
“我们铁战士鲁德,您有何高见?”
一个眼睛细长的男人走近,搭上络腮胡壮汉的肩。
“难不成,你还惦记着你原来在尼赫尔的工厂呢?”
“别挨我那么近,佛克斯,你这‘右钳’太沉了。”微醺的鲁德推开对方手臂。
“罪过罪过,我才刚换上还不太适应怎么自己调节重量。”佛克斯笑眯眯,弹动他右手上格格不入的银色指头,请教道。
“说吧,我们曾经制霸一方的尼赫尔主宰,您又有什么烦恼了?”
在醉意,但更多是郁闷情绪的作用下,红脸鲁德絮叨起往事。
说是‘往事’,实际也不过十年,只是十年间如巨浪跌宕起伏,发生太多变故。
十年前,尼赫尔的地下能源场因未知因素紊乱,整个城市连续地震两天。
若不是前后最强的两波地震中间有充足时间跑,全程恐怕无一活口。
大地震引起连锁反应,外溢的能源逐一波及到其余城市,并很快污染了整颗星球。这仅仅是开始。
那种高浓度能源不仅轻而易举毁坏人体组织,还破坏了星球所有或天然或人造的屏障,宇宙中的危险物横行霸道穿梭,将人类的家园再一次毁得千疮百孔。
原有的政权四分五裂,到哪都是死伤无数,作为普通民众,他们多是被动地躲藏逃亡,一部分离开星球,余下的只能修建起安全区,苟活于此。
正追忆起劲,鲁德摇了摇空酒杯,扯起嗓子往酒馆深处喊。
“酒呢!快给我送酒来!我十分钟前就叫了!”
他的粗哑声音极富穿透力,但却不及门帘后走出的一道清瘦人影更控场。
经过之处嘈音消失,所有半醉半醒者的目光都受其吸引,或赞赏或痴迷于这份如今难得一见的美丽。
“让您久等了十分抱歉,鲁德先生。这是我赔给您的。”
“米洛尔店长!”
愁容满面的鲁德顿时撑大一对小眼睛,激动地站起身。
“没想到您今天也在,哪能辛苦您为我倒酒,快坐会儿,坐这、坐我这。”
“好你个鲁德,趁人不注意就想占便宜,米洛尔店长您里他远点,到我们这边来。”
“一群臭鱼烂虾别来沾边,我送米洛尔回柜台。”
……
鲁德大献殷勤,没曾想却引起一众熟客争相效仿,试图把酒馆的另一个镇店之宝招到身边。
米洛尔面慈心善,温声道着谢,一旦他开口,这些粗嗓门都自发闭嘴听他讲话。
“多谢各位好意,里面人手不够,我正巧有空就过来,刚好听到鲁德先生好像在讲什么有趣的事。”
美人在前,鲁德醉态更深了,搔着脸颊乐呵。
“我们刚才在听鲁德大谈特谈他制霸尼赫尔的光辉历史呢。”佛克斯帮忙搭腔道。
“尼赫尔啊。”米洛尔像第一次听似得,好奇追问,“先生您原来在那呆过吗?”
“可不么,鲁德这只手就是在尼赫尔丢的。”旁边一人说道。
“他当初就在失事能源站附近。”又有人补充着。
“听说还和一个冲出能源场的怪物大战两天,所以才引发了地震……”
因为听鲁德酒后吹嘘太多次,每个人都多少能说出一两句,甚至是不同版本的故事。米洛尔配合地惊叹应声,最后又被簇拥着送会里间。
门帘一撩一放,他又被身着侍者服的同伴包围。
“我就说吧,米洛尔,那咸猪手的没脑子又开始说假话了。”
“烦死了,为什么不能赶他们走。”
“是啊,他们一来,十天半个月都要赖在者,还特爱赊账。”
“我们就不能用谢特做的‘辣椒’炸弹把他们炸出去吗?”
同伴你一言我一语,米洛尔安静听着,最后抱歉地笑笑,解释道。
“当然不能赶走啊,是我故意请他们来的。”
此语一出,几人瞬间安静下来,面面相觑。
故意请的?
然而没等问出什么,外面传来一阵骚乱打断他们的交谈。
屋外,红脸鲁德表情狰狞,他被佛克斯拦住,正朝着一个僻静角落咆哮。
“你再说一遍?你刚刚叫我什么!”
人群围了一层又一层,米洛尔只能看着高大的人墙仔细聆听中心的动静。
“我说……你这满嘴粪的骗子能不能闭嘴。”
和鲁德截然不同的尖细嗓音。
不刺耳,但配上那独特的讥讽语气,着实令人火大。
米洛尔内心生出股焦急,少有的不顾形象踩上吧台观望。
在高处视野开阔,他一下看清争吵的中心。
鲁德正对的座位,有个戴着防护头盔的男子双脚翘起,嚣张地抖着腿。
通过旁人的讨论声能推断出,鲁德像往常一样描述自己的‘功绩’时,那名陌生客人连续三次打断并说他是骗子。
才几分钟空档,那只是嘴上吵闹的双方竟约着到门外决斗。
“我一定锤烂你的脸!”鲁德酒醒了大半,放着狠话啐了一口痰。
“好哇,来啊,看谁先认输。”
头盔男子不慌不忙,站在十米外昂着头。
裁判与见证人是佛克斯,站在中间举手发号。
“三,二,一,开始!”
一声令下,鲁德蹬着野牛般沉重的步伐冲去。无论是气势还是体格,他都比一个来历不明的瘦小子有优势。
可怪异的是,那名男子背着双手,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难道说,他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正当所有人,包括已经冲到他跟前,挥出义肢拳头的鲁德都这么猜测时,他扑通一声,抱头扑地。
“对不起!我错啦!我不该说你是骗子!”
鲁德:“啊?”
因他猝不及防的认罪,他的对手当即呆滞,四周鸦雀无声。
仿佛等的就是这个时机,头盔男子挺身一跳,双拳快如闪电,对着鲁德的胸膛就是一顿猛锤。
“吼!哈!”
“嘿呀——”
“啊哒哒哒!”
声势很足,打击感超群,如果忽略纹丝不动的鲁德,或许会有人愿意为他的攻击买账叫好。
后来还是鲁德看不下去,倒退一步闪开。
“嘿,怎么、怎么样?尝到我的厉害了吧?”
连锤十几秒没造成半点伤害,头盔男叉着腰,上气不接下气。
别说鲁德,身为裁判的佛克斯已经憋不出笑了。
“我说,这位朋友,你到底玩哪一出呢。如果真有心赔罪,你还是先向我们鲁德兄弟道歉吧,我想他会不计前嫌接受的。”
佛克斯主动帮两人找台阶下,头盔男却不领情,两手环抱着,倨傲地一仰头。
“哼哼,谁说我要道歉了?反而是他,如果不想染上能源病,马上对我认输道歉。”
听到‘能源病’,一圈人齐刷刷变了脸色,鲁德更是像被重锤胸口,惊恐得连退数步。
“你、你刚才对我做了什么?”
面对他的质问,对方优哉游哉地抠着指甲。
“我刚才把浓度为十的能源物涂在你假胸肌上了,趁现在道歉然后承认你骗人的话,我就帮你消除掉。”
曾受过‘能源病’之苦,不得不截掉一只手和小腿,鲁德光是想到胸口烂成大洞就两腿打颤,脸白了又青,青了又紫。
“我认输……我认输!我刚才那些都是骗人的,我根本没去过尼赫尔!我、我就是那天路过一次而已!”他声音先是轻,随后越来越响且急促。
佛克斯看傻了眼,良久才反应过来宣布决斗结束。
然而等鲁德讨要消除能源的溶剂时,让人大跌眼镜的事又发生了。
那头盔男摊开手,耸肩嘿嘿笑着。
“我没有能源物啊,唬他的呢,傻大个。”
一种接一种情绪爬上鲁德的脸,涨红得比他喝醉时还厉害。他再也忍耐不住,拔腿勾拳冲去。
“等等、等一下!”
米洛尔在人群里高声制止,正好瞄到路口两个并肩走来的人。
他最先认出那头熟悉的红发,连忙呼喊道。
“伊尔先生,快点阻止他们,那好像是——”
他话音未落,伊尔也未动身,一道奇异光影瞬时闪过眼前,无端掀起狂风搅动空间。
眯眼缓了半晌,他再睁开时鲁德已落在酒馆屋顶不省人事。
方才围观的酒客七零八落倒了一片,只剩摘去头盔的男子,还有他面前多出来的人影。
“该差不多了,别发脾气了。”
一板一眼的声调,隐隐藏着担忧和怒意,就像他银里带蓝的发丝,冷冽但不伤人。
可他劝说的对象把头扭向另一边,并不接受。
“我不要,我要和你分居,我要离婚!我要向你报仇!”
没了头盔,男子声音愈发清晰可辨,也令呆坐在地的米洛尔瞪了大眼。
“金先生……”
他微小的呼唤没能制止那两人火热的争吵。
“我做什么了要你向我报仇?”
“哦哟,原来你不知道啊,那更要离婚了!怎么会有你这么没良心歹毒的人!”
“如果你说的是我不让你吃太多点心的事,那我认为我没做错。那天你再吃一口,你就要爆了。”
“你还好意思说,你这……”
回合制的口舌之争很快上升到单方面的干架,一个追一个避,最后又升级成互相视为空气的冷战。
好在今日两人不用只面对彼此,而是许久未见的友人们。
提前打烊清场,伊尔在更热闹的酒馆里穿梭,避开各种空中飞行物,终于端着两杯酒找到了目标。
十年前和路加一样被认为死亡的凌禹诺。
放下酒杯,他率先打趣道。
“好你个凌禹诺,不声不响消失十年,没发一条消息,也不叫人捎个信,就让我们这群人不上不下卡着。”
十年过去,凌禹诺相貌没有改变太多,只是乌发转白,曾经的深沉黑眸也透着淡淡赤色。
“你身体……怎么样。”伊尔不禁又问。
“还好。”
凌禹诺先是点头,捧起石雕酒杯观看。
指腹摩挲着杯口裂缝,他思绪不由得被拉回过去,情不自禁感叹一声。
“作为一个半狂血症,还要照顾另一个前狂血症患者,我好得不能再好了。”
为这有些阴阳怪气的语气,伊尔失笑与人碰杯。
“但是,你们都还活着。”
二人面对面,伴着嬉闹声相视一笑。
有了这好开头,接下来的谈话顺畅如流水,也是通过凌禹诺伊尔才得知十年前大地震的真正起因。
“法尔兰不是元凶,是那地脉里流淌的能源本身。”
“能源本身?等等、先等一下。”伊尔有些转不过弯,拉近椅子往前坐,“你的意思是,他做出那一大通事,还把我那黑心店长研究成那样,全是因为地下的能源?”
“主观上是他自己,客观上更多是受它们影响。”凌禹诺接话道,“我当时没有马上失去意识,而是背着他坠落到……不,好像根本落不到底。”
像做梦一直坠落,他沉进比水绵密却轻盈的物质当中。
眼耳口鼻都像洞|眼填满了那些物质,身体受其浸泡,渐渐生出别的感知。
他能说清时间的概念,能牵引住力的方向,曾经无法用语言和概念解释的一切都如攥在手中,完全掌控。
“我听到了声音。”
说到这,凌禹诺因沉思一顿。
洪流般庞大的音浪,缕缕交缠,汹涌奔腾。它们因一种比狂潮可怖的信念联结,能轻易摧毁任何意志,任何念想。
“我不知道我记得对不对,但我确实有听见‘为什么是你’,‘活的为什么是你’之类的话。”
伊尔莫名发毛,强装笑容接话。
“瞧你说的,好像被一群怨鬼缠上一样。”
“嗯……是有这种感觉。”
尽管那些怨毒的诅咒不是对着他,但一定是针对一个具体的,曾经存在的人。
他是这么认为的。
往事已过,凌禹诺不想给难得的相聚扫兴,于是笑了笑转移话题。
理所当然的,他被问起这十年间和某麻烦鬼的生活。
其实世界巨变之后,他用了五年才适应这具同样改变的躯体,那段日子连走动都十分困难,不得已销声匿迹,直到前年他才联络上移居另一星球的夏莉,得知家人一切安好。
“后来听说这里有家特别的酒馆,我们就来了。”凌禹诺环视一周,对熟悉的布景直叹道。
“你们是真的很在乎他啊。”
奇葩的装潢,堆满食物的仓库,古怪的营业规矩,一切都维持着原样。
“啧,好端端一群人,都被某个家伙带坏了。”伊尔咬着杯沿发牢骚。
他们正说着,被包围的路加·金发出一声哀嚎。
“啊!我的狗崽子!真的没了?我还说我大发慈悲来接他呢。”
看他反应激烈,众人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最后是米洛尔坐到他身旁。
“金先生,您的搭档它……那天跟着你们掉下去了。”
这下不止路加脸色惨淡,凌禹诺也惊愕起身。
度过片刻的消沉,路加愤而拍桌。
“不,我不相信。我的没□□死狗是不会死的!死神看了都要嫌它晦气的!”
“你别不信啊,我修复它时它体内零件也已经搅乱得七七八八的了。你回去多祭拜下它吧。”
风凉话出自姗姗来迟的一人之口,那是蓄长头发的默文·兰登,如今已成功改名为谢特·Q,他身着厚重的防护服走进门,在米洛尔迎上来时露出灿烂笑靥。
再转向阔别许久的故人,他又变脸如变天,依次抬手指着。
“你俩要现在这样再走出这扇门,绝对死定了。一个退化型狂血症废人,一个半狂血症,要是给那些猪脑袋发现你们真实身份,铁定抓起来烧干净防止传染。”
话听着似曾相识,凌禹诺除了欠身鞠躬补上迟来的感谢,暂时想不出别的话。
通过夏莉他才知道,默文后来剥离出他祖父和郝元祺身上的蓝地能源,但也仅这一次成功了。
后来再爆发的能源风暴,是完全失控的毁灭性打击。
但‘蓝地’损坏人体的原理至今没有一个统一说法,防护服隔离罩之类也无法完全屏蔽。
有时是两个毫不相干的人同时暴毙,有时共同生活的亲密一家人中就一个倒霉蛋中招。
当时直接接触能源的他和路加能获救,几乎是千万分之一的微小概率。
“您说得有理,所以,我们今天不会久留的。”
凌禹诺表现得干脆,也不顾伊尔等人挽留的眼神说道。
“不过除了报信,我们还是来推销做生意的。咳!”
他假咳声提醒,那边还在愣神的人一蹦站定,掏出整整三沓名片,赫然是路加·金个人名义开的事务所。
项目上到保镖打手,下到搜寻查案,简直是全功能中介所。
能想象得到,会干事的员工只有凌禹诺一个。
“如果是抓奸查出轨,额外打折!”路加兴致勃勃,两眼放光,“如果还是三角恋以上,直接半价!好戏我太爱看了!我还可以提供替补角色,还有还有……”
他越说越激动手舞足蹈,口无遮拦本性展露无遗。
对此凌禹诺已经见怪不怪,他双手一揽将人抱起,十分熟练地请走这尊大佛。
这个人,不管身上有没有蓝地能源都是老样子。
这一刻里,神色各异沉默的众人都如此腹诽着。
短暂重聚又离别,还在置气的路加·金更加郁闷,他在门外就挣开束缚,一蹬跳出两米远。
若是以前,他大概能轻轻松松跃出十米以上。
时至黄昏,天边堆满一片赭红色的暮霭,他在前低着头,视线瞥着路旁倒影。
一道在前是他,一道在后不紧不慢跟随,任由他漫无目的地走。
最终,同他一起停在居民区旁。
远处是群正在踢球的孩子,他们大都受过义肢替换,身躯上拼合着各种各样的零件。
望着那欢笑奔跑的身影,路加渐渐出神。
对于他,凌禹诺了解到甚至连他打一个嗝就知道他在盘算什么坏事的地步,所以他以肯定口吻问道。
“还在想你的搭档么。”
对方没有回答,可不自觉向前靠近的举动已经表明态度。
本身就是孩子王,路加·金顺利用颠球俘获一众小孩的心,没几分钟就和那群矮个子打成一片。
又跑又叫玩半天,那点郁结仿佛也发泄完毕,他叉着腰走回凌禹诺所在的斜坡。
“还生气吗?”凌禹诺自觉地问。
等的就是这句话,路加立即翘起脑袋。
“哈!想我原谅你啊?那你得赔偿我。”语毕他板着脸思索,一张严肃脸匪夷所思。
但很快,他又敞开双臂,以迎风的姿态重新挂上笑容。
“你必须陪我找到我家没□□的死狗,然后跟我一起混合双打揍他!”
时至今日,凌禹诺不需要翻译这番话,他只点点头,接话道。
“我正有此意。最好是让他签下永久卖身契,不然我顶替他的这几年,精神损失费都没地方讨了。”
他随口开玩笑,可对方一如既往,对他格外顶真,立马拽着他衣领质问。
“好哇,你说我压榨你是吧!”
“没有,我说笑——”
“哟嗬?你说我可笑?”
“你误会了,我只是——”
“呜呜呜,果然养儿不防老,你这孽子!”
……
二人匪夷所思的开始吵闹,又渐渐转为一问一答的斗嘴,最终是安慰式的拥抱。
一边感慨这相处方式,那群孩子中的一人边苦笑着摇头。
像烙印被刻入他眼中的二人,恐怕要永远都找不到那只嘴毒金毛犬了。
因为它就在这,在这十岁男孩的体内,至始至终躲在墙角。
而从今往后,他不会再与他们有任何交集。除了远远望到的一眼。
“夏夏,我们该回去了,迟到的话要挨骂的!”
天色已暗,挂在树上的照明灯一盏盏启动发亮,他的同伴跑向小路呼唤,他也应声起立,迈着沉重的步伐追去。
混在人群里走了一段,他忽然心跳得厉害。
迎面走来两道人影,正是刚才他以目光送别的那一对‘陌生人’。
为掩饰不自然的神情,他学同伴打招呼后立刻垂下脑袋装作羞赧。
擦肩而过的瞬间有如百年漫长,他屏住呼吸,竭力忍耐抬头的冲动,催促双脚只管往前走。
可他失败了。
有一只手,不轻不重按住他头顶。
没有恶意欺负的感觉,仅是像微风抚过,蜻蜓点水般地一碰。
满心是无法诉诸言语的情绪,他鬼使神差地回过头。
一定是错觉吧。
他注视那两个走远的背影,自我解释道。
也许是看那么多人里就他扭扭捏捏,特地逗他一下吧。
也许前面的孩子也被摸脑袋了呢……
可行的理由像山越累越高,也在一瞬间被他的所见否决,点燃一颗火苗,顷刻间焚毁所有愁绪。
明明前方无人,路加·金扬起右手一摆,似告别也似问候。
凌禹诺将脸偏过一个角度,正好是将要看到他之前点头,停顿数秒才转回。
一瞬间的情绪汹涌,他不禁怀疑自己的眼睛。
可是,他是一直忍到那二人走远,才让眼里打转的热泪流出,淌得满脸都是。
“啊……我想起来了。”
他稚嫩的声音因哽咽而发颤。
很久很久以前,他好像说过一个愿望。
不求身居高位留名千古,又或是惊天动地闯荡。
他只想过着简单幸福的日子,顺便再与某两个奇葩当邻居。
而当时没得到的回应,如今他收到了。
约好了,一定要下次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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