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器抵在脑门, 冷水泼了一身,被摁墙角的凌禹诺面不改色,淡定一问。
“你又要做什么。”
以瓶作凶器,路加笑容狰狞, 说话更不客气。
“我还想问你, 你要做什么呢, 大老板。”宛如凶兽被激怒,暴躁边缘的他拿瓷瓶在凌禹诺脑门上敲了敲。
声音还挺脆。
“我是答应跟你签合同玩过家家的扮演游戏哦, 但你要来真的,就不能怪我辞职投诉, 罢工抗议了。喂,结婚可不是轻松工作, 那玩意儿跟进坟墓没差别,我跟你签字, 是在签长期卖身卖|春合约啊!”
胸腔内仿佛燃着烈火, 过去从没有哪次他会这么生气。
他特地等着解释, 然而凌禹诺双唇紧抿, 完全没有要开口意思。
当路加忍不住要挥瓶砸人脑袋时, 凌禹诺终于出声。
“事发突然, 除了先答应我祖父,暂无应对之计。我说尽快结婚, 也不过是先办手续, 做给一些人看而已, 未来随时可解除。对你影响不大。”
真正影响至深的, 只是他这堂堂金霁集团的凌禹诺。
“可是, 他的身份证明怎么办。”
另一道声音响起,金毛犬悠悠从拐角出现说道。
“若要去机构办理手续, 个人必须提供ID、归属地及出生证明。这家伙别说履历了,哪年哪月哪里生都不知道。”
在外出行、进出各大场所,必须提供ID卡或编码记录。混迹劣等区与禁忌之地的居民,多在黑名单榜上有名,全是警戒肃清的对象,没有ID的无藉户更甚。
这也是为什么它与路加进出尼赫尔,全靠徒步或抢车。
仿佛早料到会有这问,凌禹诺嘴角微微弯起一个幅度。
“很简单。只需我提供一个足够干净的,全新的ID,无论去到哪都不会被查到,随心所欲,自由自在的出行。”
与伪造不同,这仿佛是将被世界遗忘抛弃的人重新捡回,赋予完整且真实的存在。
压制肩头的力量有些松动。
他知道,面前的人被说动了。
而他也如实补充。
“唯一的问题是,这方法必须要借助夏莉的帮忙。”
就变相要向她承认,目前被她视作眼中钉的路加·金就是个不法分子。
暴怒的人收敛气势,沉思后追问。
“那只要她帮忙了,就成了?我就有自己的,货真价实的身份了,以后只要犯罪被追捕,就能被写进档案成为通缉犯了?”
凌禹诺点点头。
危险花瓶远离脑门,钳制他的力道松开,对方已彻底陷入未来成为通缉犯的美好憧憬。
“印着我帅脸的纸贴满大街小巷,电视大屏幕上转播的都是我,天啊~~想想就忍不住高兴!”
因为太过兴奋,路加竟忘我地在客厅跳起踢踏舞。
另外一人一狗彼此对视,从对方那看出了深深无奈。
“你准备怎么说服她。”金毛犬趁机问。
凌禹诺脸上浮现愁容。
“说实话,很难达成。夏莉与我交情好,可一旦触及原则问题,就算与我对立她也会坚持自己到底。除非,发生了超出她处理上限的意外。”
金毛犬尾巴轻快摇动,“那不是巧了,我这畜生饲主制造各种匪夷所思意外的能力,是与生俱来的,他敢自认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凌禹诺苦笑着不做感想,褪去湿漉漉的上衣。
脑袋经衣领遮挡一瞬,他察觉到某人又猛扑而来,将他双肩擒住。
“但如果我成功让那夏令营帮我搞定ID,咋俩就要登记了,是不?”
谈及结婚路加仍不苟言笑,显然,还带着浓浓的抵触。
脱衣服到一半被打断,凌禹诺欲言又止,最后无奈回道。
“······她是夏莉,不是夏令营。”
“你要这样想,路加。你们正式登记了的话,你跟他,就能有共同财产了。”
要说出杀手锏,谁都比不过其貌不扬金毛犬。经它提点,闹脾气人瞬间醍醐灌顶,态度一百八十大转变。
“亲爱哒,我们蜜月去哪选好了吗。婚房定在哪,三层还是四层呢,哎呀!面向大海的最好了。”
盯着这张灿烂笑脸,凌禹诺深感无语,又低头看向自己腰间。
这人两条腿如老树盘根,紧紧将他圈住,说话间又勾出他脖颈,整个身体挂上来。
摇晃得厉害担心会一起摔,他不得不伸手搂住以助固定。
但如此亲密,他未免感到尴尬脸热。
“你这······做什么。”
“我在尽职尽责嘛,万一你家有人全天二十四小时不要脸监视我们,我们就一分钟没做甜蜜恩爱戏,岂不是暴露了吖。”
刚才威胁他,敲他脑门算什么?
凌禹诺哭笑不得,而后几次示意对方下来,却屡屡遭拒。
“走一圈!走一圈!你不抱我走一圈,我扭断你脖子也不会下来。”路加高声强调,两腿和双臂越箍越紧。
被吵得头大又甩不开人,凌禹诺不得已迈开步子在厅中绕行。
“呜呼呼!”
“乌拉!”
“吁~~”
······
耳边充斥着兴奋呼喊,凌禹诺不禁感慨某人真真顽童脾性。
神游想着别的事,他们正好绕至正门前。
转弯时一个侧身,凌禹诺急刹车停下步子。
玄关外,夏莉领着被找回的凌天雀。与一直敬佩倾慕的发小对视,她目光微冷仿佛在看地上的垃圾,打心底鄙夷。
她也确实出声道。
“啧。光天化日,不知廉耻。”
凌禹诺:“······”
不知身后情况,路加亢奋不减,继续挥舞手臂,摇晃身体大喊。
“驾驾驾!走呀,怎么不走了?是不是要我换个倒挂金钟姿势?”
夏莉立马捂住男孩惊诧看戏的双眼,重重摔上门,独留凌禹诺无声哀叹,继续当坐骑绕圈。
像是洗衣工彻底对顽固污渍投降,他就这样放任不能解释的误会,也让路加与金毛犬在庄园住下。
好处是,某些别有用心者不会再同清玉那次,明晃晃拉他们下陷阱。坏处是,他们每时每刻都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中,愈发要小心谨慎。
如发条拧紧,没半点喘息时间。
离开庄园的凌禹诺在外忙碌一天,再回许久未归的家,推门不觉恍若昨日。
以往屋内的一切是冷的,无灯无火,更无人影。
但此刻,门廊过道留着小灯,二层壁炉柴火安静燃烧,散发驱散寒意的暖光。他在橱柜前逗留了许久。
多年来一直亲自打理房屋,每件物品位置朝向他了若指掌。
摆在这的照片,很明显被动过好多次。尤其是那张三口之家的合照,和所有他的单人照。
七岁入学照,男孩脸颊微红,一身西装校服活像偷穿长辈衣服,两手紧贴身侧站在学校大门前。
凑近再看,这照片上不止留了油腻腻的指纹,还有可疑的食物碎渣。
凌禹诺不用猜就知道这是哪个粗鲁家伙干的。
或许,是边乱摸乱碰边大口嚼着饼干,在这对他的照片指指点点,用语匪夷所思。
纵容的笑爬上嘴角,凌禹诺扬手一放,将相框原样摆回。
推开那扇虚掩的卧室门,只见白天嚷嚷着晚上要等他大战三百回合的家伙,竟裹着被子先睡着了。再往隔壁书房一望,金毛犬伏于地毯,安静休眠。
睡着是好事。
凌禹诺不自觉松一口气。
天知道那家伙说的‘大战’是什么战。
洗漱换衣完已是深夜,当凌禹诺轻手轻脚抱着另床被子,膝盖触到床垫时,沉睡的人倏然睁眼,翻身两眼锁定他。
刚醒的路加面无波澜,与平时神经抽搐般的表情变换相去甚远。
这使得凌禹诺莫名心虚慌乱,当即赔罪。
“抱歉,我没想吵醒你的。你继续睡。”
岂料对方眼珠子骨碌转溜,咧嘴一笑,掀开被子弹起。又是双腿夹住将他腰圈牢。学树袋熊挂桩挂他,与白天如出一辙。
凌禹诺往前晃悠,差点没站稳。
他无奈问,“解释一下,现在又要做什么。”
“走一圈!走一圈!”
路加神色亢奋,又像早上吆喝着。
“再来一次!再来一次耶!”
“早上不是已经走过了?”
“那是早上的份呀,你下午和晚上的还欠着我呢。哼,当初喊人家宝贝儿亲亲,说我要什么都会满足我的,结果现在娶了人家,就开始嫌烦翻脸不认人了,这样下去、再这样下去、离你脚踹原配,牵手情人,抛弃我母子的日子不远了!”
凌禹诺嘴角微抽,无力争辩,硬是挂着这头熊,在卧室里绕了三圈。
玩耍结束,路加心满意足倒回床上,边回味着边嘿嘿笑。看得凌禹诺直怀疑人生。
“你就觉得这个这么有意思?”
路加点头扑棱着两腿。
“因为嘛,之前都没人肯给我试,小米他们力气又太小。我就,一直很想这么做来着的。”正说着困意再次袭来,他声音越来越轻,停顿越来越长。
“下次······唔,换骑······骑你脖子好了。”
凌禹诺突然后颈幻痛,连忙拉过被子将人盖住,轻声催促。
“时间不早了,睡觉。”
对方应声合眼,用被子裹紧自己,但却滚向他身侧,喃喃咕哝着。
“睡眠抱枕~~归位喽。”
几天下变故不断,凌禹诺自己都忘了最初的‘□□’合同。
橙红壁灯色泽犹如余辉最后一刻,即使隔着两层被褥,仍能感知到另一副温暖躯体。原本没多少倦意,凌禹诺不知不觉眼皮打架。
最终,成功滑向香甜睡梦。
当他呼吸逐渐平稳,身边的微弱鼾声亦慢慢止歇。面朝他的‘抱枕’睁开了双眼。
路加装睡得逞却也不做别的,仅仅是目不转睛,凝望面前这张睡脸。
书房内窸窣响动,同样‘苏醒’的金毛犬尾巴垂地,悄悄溜到两人床头,前肢趴上边沿。
“路加,你真的要冒这个险吗。”
“当然喽,能白捡的好处,绝不能浪费。碗里的米饭一粒不剩吃完才是好孩子。”
金毛犬脑袋左歪右摆,很是苦恼。
“可这不是白捡的。再往下牵扯,会发生怎么样的事,你我谁都预料不到。”
背朝它的人翻过来瞥它一眼又刷地转回,眼睛像是粘在凌禹诺脸上。
这让说正事的金毛犬格外不满。
“你老看着他做什么,白天也是,木头一样杵在照片墙前。这么多年,你终于轮到脑袋报废了吗?”
“你才脑袋报废,没|屁|眼狗屎死狗。”
“这句话原封不动还给你,神经病巨|屎混蛋。”
日常互骂后沉默许久,轻如呓语的一声飘出他口中。
“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这张脸,但是······无论怎么努力,却都想不起来。”
金犬若有所思一顿,回道,“路加,你这个搭讪语句,实在太过时了。下次别在他面前说出来,会被嘲笑的。”
“哎?!真的吗?”
路加惊诧翻身,总算是肯正眼看自家狗子。
“那我可不能说那么掉价的话,和我的身份不配啊。”
“你还能有什么身份。”金毛犬不解。
没有夏莉·格尔林的帮助,身份ID遥遥无期着呢。
“嗯哼,以后人家是要抛头露面的集团总裁夫人,怎么可以那么粗鲁低俗呢。要高~~~贵,差不多六十九层楼那么高吧,也不能太多,要比死人脸木头丈夫显得更平易近人。”
“······”
明白对方决心已定,金毛犬自认败北放弃劝说,退下走向书房。
但在门边,它又折返回来,音量降至最低。
“差不多要到那个时候了,你打算哪时回去。如果没及时藏好的下场会怎样,你还记得吧。”
没有声音回应,但床上的人右手一摆,算作答复。
宛如操碎心的老母亲,机械犬步伐沉重。它呆在书房角落,两只机械眼整晚泛着幽光,看着床中两人陷入深眠,四肢微动,身体侧翻,在彼此无意识地情况下紧紧依偎。
最早爬起的仍是凌禹诺,他抓上衣物匆忙出门,小心关紧房门才接起电话,貌似在和助理谈论什么。
凌禹诺前脚刚走,金毛犬后脚立马起身活动,探查感知整片区域动向。
仆人,士兵在半径五十米开外活动。
二十六个新出现的微型监视仪器,还是不包括在庄园监控内的,将这栋房屋团团包围,全天候运作。
蹲地释放隐秘信号屏蔽障前,它不由得感叹着。
“真是奇怪的人,奇怪的人类家庭。”
而作为神奇的半机械生物,日上三竿在屋内闲逛时,它立马察觉到有人潜入。
对方身法并不高明,就是翻窗脱鞋这种稚嫩手法。它下楼一看,果然是那个男孩。
见到它,男孩仍镇定自若问。
“我就是来拿我落下的东西。我哥他走了吧。”
“他是走了。不过······”
不过楼上还留着一个人。
话未说完,二楼便传来惊天动地的声响,接着楼梯口出现一道身影。
被路加目光锁定犹如被猛禽追捕,男孩眼皮一跳,转身就想跑。
“弟呀!——别跑!”
可怜男孩被高呼的人飞扑栽倒,滚了两圈,眼前全是星星。
“你跟你那夏洛姐很熟吧?知道她爱吃什么爱玩什么爱听什么吧?告诉我!从今以后你想怎么对你那便宜老哥造反,我都帮定你了。”
凌天雀虽然晕头转向却也听清他的话,奋力挣开他的手质疑。
“那是夏莉姐。你问我这些做什么?”
“哎哟,他是你哥朋友,就是我朋友嘛,等我俩结婚了,我未来当然也要好好跟她相处喽。”
凌天雀一脸不信,“你真是我哥未婚对象?你连标记都没被标记。”
十三岁刚分化为alpha,凌天雀对生理知识有所了解,在家更分辨得出属于凌禹诺的信息素。眼前这人身上固然有那气息残余,但稀薄得可忽略不计。
如果对方是omega,那不被标记就订婚,还同居的情况绝无可能发生。不然现在他肯定会分辨出omega极富吸引力的信息素。
若是beta,两人中的alpha属于支配地位,也定会受本性引导,留下深深烙印宣示主权。
原本趴地看戏金毛犬扬起脑袋,只因自己忽然安静下去的主人。
“小鬼,你果然······还是太年轻啊。”
开口打破沉默,路加同时挑起男孩下巴,俯身倾压,眯眼笑得轻佻又魅惑。
“这世上还远远有比A标O,标B,这种烂大街玩意儿,更有趣刺激的事呀~”
说话间一口气轻轻呼在男孩耳根,如若小舌舔|舐,酥麻心间。经过几秒的空白,凌天雀顿时脸色爆红,宕机不知所措。
“你、你——”
两人中最先破功的,却不是语无伦次的男孩,而是起身退开,拍地狂笑的路加。
“嘎哈哈、哈哈哈!我记住了,这招对你有用,那说不定就对你哥有用。噗——你看你的脸、哈哈哈!猴子、好像猴子哈哈!”
他完全不顾及小男孩这年纪古怪的自尊心,指着人家鼻子,极尽嘲讽。
坐直腰的凌天雀脸更红了。那是被气的。
“疯子!”又气又没辙,凌天雀撂下这话就起身走开,从小仓库取来折叠梯。
在二楼,他爬回自己躲过的通风口,取出书包和一张通知函。
动手欲将其揉成团,最后却只捻着页脚,犹豫挣扎。
“一年生试炼对抗赛,诚邀各为家长到校与学生组成队伍,合力拼搏,勇夺桂冠。嚯,早上开幕式,比赛不就是今天下午吗?”
突然冒头念出声的路加把男孩吓了一跳,对方立刻转身,将邀请函藏在身后。
但一切都太迟了。
路加笑意狡诈,鬣狗般的视线紧盯凌天雀不放。
“弟呀,你是不是不好意思叫你哥来呀。”
“与你无关。”
凌天雀说着试图从绕开人,却不料衣领被一提一放,重新回到原位。
“哎,你不用不好意思承认嘛。我知道哒,像你哥那种日理万机,万机不理的失败蠢男人,肯定来不及同时经营家庭事业,你看你,多可怜啊,家长会表彰会批评会肯定都没人去吧,放学下课其他小朋友都有爸爸妈妈来接,在你跟前搂搂抱抱,撒娇打滚的,就你一个,只来了成天把‘是的好的’挂在嘴边的仆人。”
凌禹诺抿嘴,不知从何回起。最后只小声反驳。
“没你说得那么夸张。而且······我哥也不是失败蠢男人。”想到什么话锋一转,他不畏强权回嘴,“不过他把你带进家门,可能是真的蠢。”
话音刚落他脑门就被结实挨了一锤。
“不礼貌,现在开始,要叫我帕比。四舍五入,那就是爸!”
进这家以来从没被拳头伺候,凌天雀有些发懵。即便是凌禹诺,也只对他厉声谴责。
然而心间那点小火苗还没酝酿开,他就连人带书包被路加夹在腋下,从二楼窗户直奔花园。
迎面遇上来送餐的老执事,路加二话不说,直接下令向凌天雀学校出发。
男孩所有抗议挣扎,都在拳头与无法抵抗的力量下失效。
更要命的是,他逃都逃不掉。
在路上想溜没跑几步,金毛犬在前,疯男人在后,双双将他包抄。最后如绑架犯勒住他脖子,拖上了车。
意识到逃不出这男人魔爪,凌天雀一路黑着脸不吭声,抵达令他心生反感学校。
奥尔德斯军校的附属院校,是人人眼中求之不得的中央第一学府,在这年满十六岁的学生,可直接进入奥尔德斯继续培养。就读的孩子非富即贵,再者就是百年难遇的奇才,校内自然不比寻常学校氛围轻松,关系简单。
有凌家人刷脸,路加轻松躲过一次ID检查,更加跃跃欲试。
然而车门打开他却不见男孩下车,于是弯腰探头。
“喂,我看他们都去集合了哎,你还不出发?还是说你也想压轴出场吖?”
“我不去。你要去自己去。”
这冷脸拒绝的模样,仿佛看见了另一个凌禹诺。
那路加更加不手下留情。
两手一拽,人往肩扛,他聪慧的狗叼上书包,两人一狗往前走。
以如此羞耻的姿势进校门,深沉闹气的男孩彻底绷不住了。
“喂、你放我下来!马上放我下来!”
“嗯?为什么要放你下来?”
“我自己有腿我自己走路!”
“原来你也知道啊,嗨,没事啦,今天是世界宠孩子日,你叫我一声托比,我当你爹。你要骑我脖子都没问题。”
之前不还是说帕比吗?!
挣扎无效,凌天雀气得浑身发抖。
而当他发现男人已走近主教学楼时,反应更是激烈了。
“我让马上放我下来,否则我去告诉我哥——”
话未说完他双脚触地,真被放下了。
但却不是因为他的警告抗议,而是双向楼梯口处汇集的一群人。
他们身着训练用的浅绿制服,打量着脸一阵红一阵白的凌天雀,与他身边奇怪的陌生男人。
一名金发男孩率先嘲笑道。
“凌天雀,你还真敢把家里人带来了啊?来看你怎么像上次那样大出洋相,输得一败涂地吗?哈哈哈!”
“对哦,弗雷,今天我们也要模拟战斗呢。一次机甲模拟,一次上训练场。喂,凌天雀,你准备要在训练场上就被吓得尿裤子吗?”
这话一出,众人顿时哄笑一团。
此刻,路加突然觉得自己发现不得了的事,也一不留神让凌天雀得逞,扭头冲出教学楼。
金毛犬小声一汪追去,他得以安心留着,观察着这群‘公子哥’。
弗雷笑完见他还不走,傲慢一抬下巴。
“你家爱哭鼻子的小主人跑啦,你怎么还不去追啊。”
路加哈哈笑着回应,“不是啦,你可能搞错了。”
弗雷不解,“搞错?”
“我们的小小少爷不是去哭鼻子哦,他是要准备好,在赛场上,把你跟你的搭档揍成猪头脸,跪着甩头哭向他求饶。”
不知金发弗雷·哈罗德的家庭背景,路加更不知他的冒犯话语对弗雷来说有多挑衅出格。
少年人脸色阴沉,在阶梯上居高临下,语气更加冷硬。
“你这家伙,什么人。”
路加脸上笑吟吟不说话,两手活动着关节,咔咔作响。
威慑力尚未外泄,一道声音打断了双方对峙。
“你们几个,竞赛快要开始了。赶紧去和自己的成年搭档汇合。”
那一瞬间转过头,路加双眼出奇的亮。
路加:“夏妹儿!”
夏莉:“······”
嘹亮嗓音不仅让夏莉·格尔林神情僵硬,也让几名学生们手足无措。
靠着惊人忍耐力,夏莉控制住怒火,朝几个小孩下令。
“快去准备。”
“是,格尔林裁判长。”
等学生们都溜光,她才大步上前。
“我接到家里消息,说你把天雀带学校来了。现在你给我马上回去。那孩子的事你别插手。”
一手捂心口故作悲痛,路加逼出几滴泪,“你怎么能这么无情冷酷,赶人家回去呢。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才下定决心要跟你这个情敌坦诚相见,推心置腹,交换财产的。”
不屑于同他多话,夏莉冷哼一声,径自绕开人。
但却招架不住路加死缠烂打,紧跟着她不放。
“刚刚那个是谁呀?我们小雀雀死对头?不良校霸?一年级的bossA?bossA的小弟bossB?给bossB打工的跟班D?”
被吵得忍无可忍,夏莉一个正步在走廊上踩得响亮。
“弗雷·哈罗德,是这所军校主心骨创始人,里昂·哈罗德的后代。今天跟他搭档的,是其父麾下的得力上将之一,洛伦佐·多尔。”
路加挠挠鼻子,两眼迷惘,“哦,很牛吗?就能让他,欺负我们可爱天真的小雀雀?”
这反应倒是让夏莉措手不及,停顿片刻,态度不自觉缓和。
“倒也不是欺负。慕强凌弱,是这所学校自古扎根的风气。尤其是这云集着各个不凡家族出身的学生,种种关系往来,不是一两句话说不清的。”
“我自然偏袒偏爱天雀,但这孩子,从小就会被拿来跟禹诺哥比较,再加元帅对他进入家族一事并不赞同,虽没针对但一直冷落是真。而天雀不是好斗争的个性,现在在这被当成‘懦夫’,我们也无法替他强硬改变。”
说到这想起什么,夏莉疲惫叹气。
“而且,天雀不知怎么回事,似乎对武器包括机甲十分恐惧。第一次上训练场就因此昏厥。”
若有所思歪着头,路加最后明了感慨。
“原来如此,就好像玩泥巴成帮派,都想干翻对方堡垒,自己称霸对吧。堡垒里怂怂不敢丢泥巴的洁癖,绝对会被所有人瞧不起。”
夏莉又是一噎无法接话,不禁转移话题问。
“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凌爷爷肯让你出来?”
“我不是说了嘛~我这都要跟小诺诺结婚了,提前跟你们培养感情,未来好相处嘛。咋俩交个朋友呗?”
他不说结婚这茬还行,现在突然一提,夏莉的不甘怒火顿时攻心,对他狠狠一瞪。
“你、做、梦。”
二人纠缠之际,花园已出现在眼前。远远瞧见金毛犬的尾巴,路加便知道男孩也在。
花坛边,凌天雀垂头坐着,两个大人站在跟前也没半点反应。
看着男孩落寞颓丧的模样,夏莉是心疼又无奈,蹲下柔声询问。
“天雀,需要我帮你请假吗?”
“孩儿他妈,你这样惯着他是不行的,他本来就那么没用了,你再不让他看清事实,以后他出家门当了黑||道自暴自弃,到处发泄以前的憋屈,最后回来抢你养老金把你踹出家,你就知道现在有多错了。”
夏莉深深吸气,凌厉目光直扫身后乱说胡话的人。
她还注意到,对方说‘他本来就那么没用’时,男孩的脑袋压得更低了。
“你给我闭嘴。”她当即驱逐,“我说了,你回家去。这些事与你无关。”
但路加的视线仅在她脸上一瞥而过,此后就停留在男孩头顶。
“因为,一模一样啊。这家伙跟他那玻璃剑大哥,都是又脆又弱自以为是。完全不够别人一只手打的。”
置于膝上的双手攥紧成拳,男孩开口声若蚊蝇。
“不是······”
“哈啊?!你说什么?你也这么觉得吗?”路加音量一再提高,言语中的刁钻嘲讽跟着翻倍,“那还算好嘛,你比他稍微有那么一点自知之明,没错哟,连在别人面前尿裤子承认胆小都不会的人类,还是赶紧回妈咪怀抱里,再喝几年母乳吧!尤其是你哥那没用的垃——”
“我哥他不是垃圾!我不许你这么说他!”
怒吼喊破了音,凌天雀不屈喘息的稀罕模样,更是让夏莉惊诧。
再看刚刚快被她瞪出洞来的人,竟如计谋得逞,满足一笑。
“这会儿气势倒是不错啊。敢不敢再凶点?不然我就要继续说,天天说,还要对着你们兄弟,指着你们鼻子说。”
凌天雀瞋目切齿,胸前因喘气起伏激烈。
缄默注视的夏莉不由得担忧这孩子会像颗球炸开。
但她没等到小孩气炸的画面,反而见凌天雀一声不吭离开花园,最后换上训练服,出现在竞技赛上。
比赛未正式开始,她在赛场暗处震惊得没忍住多番确认,那是不是凌天雀。
如狗皮膏药黏着她的男人,则和他的狗一起,蹲地轻叹。
“是兄控呢。”
“嗯,是兄控呢。”
不满足于此,路加啧啧又道。
“被拿去跟哥哥比较,哥哥太优秀耀眼很自卑但还是很尊敬在意,哥哥对自己很好但是成天不回家又不理解自己在学校憋屈,只会让自己关禁闭一点都没爱,啧啧啧。小诺诺,你果然是最差劲没用的蠢哥,养孩子还是得靠我,对吧孩子他妈。”
这次再被搭话,夏莉眼神复杂,望向赛场不自觉坦露道。
“天雀肯迈出这步是好事,只是,接下去才是真正的难题开始。”
下午试炼竞赛说是试炼,其实还是展示居多。到场的不仅有附属校全体师生及陪同家长,还有奥尔德斯的数位核心领导教授,前来挖掘可塑之才。
不然她也不会作为裁判长出现。无需全程主持,反而闲暇得能让她到处物色观察。
但现在,她注意力只在凌天雀这不让人省心的孩子上了。
“低年生项目有限,方阵列步走过后,就是一组对一组的实战。规定时间内哪组得分最多,谁就赢。”她叹道。
而因为能与成年人搭档,这场更多是看成年选手的实力,和小选手的配合能力。
余光瞥见裁判台一角,夏莉为所见一幕皱眉。
属于弗雷·哈罗德家的仆人,正在同校内职工窃窃私语,说完话迅速离开。察觉到其中的不妙,她当即动身想上前阻止。
却不料被某人抬手一拦。
与此同时,巨大显示光屏上出现滚动的分组名单,与弗雷·哈罗德并列的,赫然是凌天雀。
看到这结果,场内呼吸紊乱的凌天雀完全不意外。
他插在裤兜里的手黏糊糊全是汗,尽管抬着头,眼睛却是往地上瞟,不敢去看周围人投来的目光。
说实话,后悔是有的。
可站在沙场边界外,感受双耳嗡鸣愈发严重,他满脑子仍是刚才令他怒火上涌的话,一股莫名乱窜的动力,又促使他抬起重如灌铅的腿,迈向赛场。
为抵抗眩晕和耳鸣,他甚至开始胡思乱想,琢磨如何闪躲逃避,才不会被输得更难看。
因为他没有带搭档来,就算夏莉姐像以往那样,帮他找一个厉害的军人,他也会因腿软发虚,不得不下场。
“喂,凌天雀,你今天吃什么药了,一个人上场啊?”
听到弗雷的讥笑,凌天雀终于抬眼。
目光与对方身边威压逼人的alpha相对,手心一瞬冰凉如雪。
这场较量不止是在体能气势,还在逃不过的信息素压制。在被称为钢铁军人的洛伦佐面前,他一个刚分化的小苗,根本抬不起头。
还没开始额前汗水就已哗哗往下滴,男孩张嘴试图回话时才发现,自己牙齿打颤得厉害。
那种嗡鸣,要在他脑袋中炸开了。
“热身运动,第一节 ,扩胸伸展!预备——”
意识瞬间回笼,凌天雀难以置信抬头,看向不知何时出现的男人。
路加身上穿着同款训练服,双手展开举高。见男孩看着自己,他板着脸对其指指点点。
“喂,我说了,热身运动开始了。你还愣着做什么。”
“你······你在这做什么。”
“做什么?”路加呵呵恨铁不成钢,“我为了养你一个人打三份工,早中晚没能吃得上一顿热的,才能勉强供你到这学校。因为你又说我不陪你,让你童年没有父母陪伴的幸福,现在顶着被老板炒鱿鱼的风险,一把老骨头了还来参加这个跟丑汉臭汉摔跤的大赛,咳呸!”
凌天雀:“······”
感情充沛又真实,一口啐痰透露着浓浓烦躁,若不是早知对方来历,他还差点信了这是含辛茹苦抚养自己长大的‘老头子’。
一组裁判也已回神,抱歉问道。
“请问这位先生,您是凌天雀的搭档人吗。”
回应他的是幽怨注视,外加一口吐在他脚边的痰。
“我是要把‘我是他监护人’,‘他从我屁||眼生’刻在我脑门上吗?没眼力见的,什么破学校,呸!”
站在他身边,凌天雀已双手捂脸,实在没眼看。
他现在后悔了。比刚才还要后悔。
现在只想马上冲回家,要跟这个神经病断清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