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禹诺停在破门旁, 一动不动,头脑与身体相反,疯狂进行着思索风暴。
来前他预想过数十种可能,却没料到会面对这种情形。
十米之外, 那群身着防护服的人一字排开, 以警告的姿态持枪不让他继续前进, 从头到尾也不说话,就像在等着什么人来决定。
凌禹诺的心态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那郝元祺到底是给他惹了什么人?
边腹诽着, 凌禹诺主动放下大提箱,他动作无比缓慢, 接着举起两手,高声说道。
“我是按约定来交钱的。”
说话时不动声色观察周边, 那五辆重型装甲车是他未曾见过的类型,但看配置绝对顶级。他们的枪械与防护服很普通, 更没有可识别的标志。
见他们没反应, 他沉声又道。
“既然我履行了我的承诺, 你们是不是也该礼尚往来, 放人了。”
然而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神秘人们面面相觑, 彼此看着互打手势, 显然也是一头雾水,不明情况。不过, 所有枪口仍对着他虎视眈眈。
难不成, 是那个人终于忍不住要故技重施除掉他了?
猛然间想到某种猜测, 凌禹诺微微低头, 遮掩凌厉眼神。
双方如此对峙不知多久, 首位车上总算走下个人打破僵局。
他的衣服稍显不同,胸口印有一枚蓝色知更鸟的图案, 阳光下莹莹发亮。看气场姿态,应是指挥层的一员,而将凌禹诺端详一番,转身便朝同伙打了一个手势。
说时迟那时快,凌禹诺提起皮箱用作掩护,人在草坪上翻滚闪躲,完美避开朝自己扫|射而来的子弹。
手作刀装比在喉间——这下杀令的指示,他怎么可能会不认得。
发动奇袭失败,这群白衣队伍没有乱阵脚,立即分作三队逼近,手中火力不停,誓要将没有武器的凌禹诺包围。
凌禹诺以巨型的球形机器为掩体,单膝跪地手探向裤腿。
整齐划一的枪声突然被不和谐的声音打断。
冲在最前方的两人被精准击中咽喉,防护服最薄弱的衔接处。这样的破坏不致命,但因打破防内外平衡,使得一瞬的冲击堪比最强效的麻|醉剂。
眨眼间,小队损失了将近一半战力。
而在掩体后,凌禹诺单手持枪与敌对抗。四面弹雨来势汹汹,稍有不慎就会落得爆头身死的下场,但他一双眼却敏锐如鹰,身姿更出奇平稳。
一颗颗子弹仿佛由他主宰,听他支配,只会击中他盯上的地方。哪怕连敌人的攻击他也似了如指掌,未被伤及分毫。
微型信号器就别在衣领内侧,他趁敌方停歇时飞速按下发讯键。
荆一鸣被他命令等在尼赫尔之外的区域,而他一旦发生意外,便会立即召集他管理下的雇佣军|队伍进来。
最快,十分钟内抵达。
用十分钟与这群人周旋并安全脱身,对于摸清敌方斤两的他来说,绰绰有余。
周围再次轰响不断,预示着第二波扫|射的开始。
蓄势待发的凌禹诺皱起眉,察觉到古怪之处。
声音的方向变化了。
白衣队伍射击的目标从始至终都是他与他躲藏的掩体周边,现在竟调转了一百八十度,朝向他们后方。
权衡之后,他小心侧出身子,想探探情况。
谁知这不看不知道,一看看傻了眼。
高耸的信号塔顶端,整颗巨型机器被人高高举起。如果那真的是人类的话。
层层跳跃,飞奔而来,如同怪物般登场的家伙灵活度更高到令人发指。地面上的枪手根本无法瞄准,又被机器庞大的影子干扰,全都在乱|射。
神秘队伍的人所受刺激不比凌禹诺轻,刚才那队长甚至都喊出了声音喝止。
“上面的人立即停下!否则——”
警告未完,队伍就因抛射而来的巨球顿时如鸟兽散。
失去巨球遮挡,来者的真面目终于展露人前。
路加的红色夹克在一片纯白中尤为惹眼,他蹲地做起跑状,眼神坚毅目标明确。
敌人首领朝他开的一枪成为发令信号,他挺身瞬时弹出数十米,直冲凌禹诺的藏匿点。途径碍事的队伍成员,他双手大力一拨,撞人如保龄球撞飞整片球瓶。
出招没下死手,也没保留力气,他一路扫荡到目标所在地——凌禹诺面前。
整个过程不及数十秒。
凌禹诺紧贴身后坚硬冰冷的金属,握抢不知所措。
这是敌是友?
不,是不是人都还不确定。
好在路加不忘初心,手指一勾,张嘴一句简洁明了。
“赶紧的,把钱给我。”
凌禹诺卡顿的脑袋再度运作起来,诧异道,“原来是你不是他们?”
确实,装束作风上看,这绑匪与那批队伍简直风马牛不相及,恐怕来此地的目的也大不相同。
但他们三伙人同时同地撞在一块,不是万分之一的稀世巧合,就是有谁蓄意谋划,从中作梗了。
不像凌禹诺有那么多绕绕弯弯的心思,冒险现身的路加看对方迟迟不给钱,二话不说伸手来抢。
冷不防被逼近的一刻,凌禹诺下意识扣动扳机,杀意尽露。
他的子弹最终没能穿过对方脑门。
迟疑是因为瞬息间的目光相撞,不知起源的震颤动摇内心决意。于是他扬手调转朝向,反而击倒一旁瞄准对方的白衣队员。
瞟见倒地的身影,路加不禁对人赞许地吹了声口哨。
“嚯~谢了!相由心生,你果然是个守约又正直的老实人啊。”
话锋一转,他仍贼心不死扑来。
“但你的钱还是得给我!——”
眼冒精光的他抓住箱子提手,狠狠扯向自己。
凌禹诺却发力回拽,决绝不肯让步。
这样两相争夺的后果,是他们同时感到手部皮肤发紧发麻,突然动弹不了分毫。
准备跑的路加率先停下。
他盯着自己无法抽|动的左手,语气飘忽又忐忑。
“喂、这、这个,是不是拔不出来了。”
凌禹诺右手还抓着枪,直接左掰右扒,可不管怎么扯动,他和对方卡在提把里的手就是纹丝不动。稍微多用点力,就能感觉到不妙的骨折征兆。
凌禹诺:“······”
沉默是他无奈的最佳诠释,他一度产生自暴自弃的念头。
而在场的另一批人,显然是不会为这尴尬的意外而放过他们的。
机械运转声轰隆作响,白衣队伍已整顿好开着装甲车,启动车顶炮台,无情横扫而来。
看着这阵仗,手卡箱子的俩人眼神一对,战线统一,不约而同动身,开始绕金属巨球跑着逃命。
路加·金狂奔着,边拿膝盖猛撞提把,边为自己打气鼓励。
“嗬!”
“啊打!”
“吼哈啊!”
······
凌禹诺一贯喜静,眼下在专注思考对策的节点被持续打扰,简直要被逼疯。
而他万万没想到,这不是他倒霉的终结。
起初,撞提把的人是不小心碰到他手腕,可没踹几下后,完全改成了瞄准他腕部。
凌禹诺当即高举手臂,不满反问,“你到底是想撞破它,还是要撞断我的手腕?”
路加哈哈笑着道歉,“对不起啦,我没想撞断你的手腕。只是想把你的整条胳膊卸了,好把箱子带走。这箱子能卖不少钱呢,不能砸坏。”
凌禹诺只觉得脑袋里有根筋炸了一下,原本平稳的呼吸急促了那么两秒。
冷静计算援军抵达的时间,他余光瞥见某处隐蔽入口,低声提醒。
“这边。”
无暇等待回复,他带人急转弯直奔入口,身后炮|击声犹如惊雷,一声声对他们紧追不舍。
在第二个岔路口转弯,前三步他畅通无阻,四五步他忽觉步伐沉重,当他抬腿却动不了身体时,他忍无可忍扭头质问。
“你到底想做什么?”
这个单手拽住他人,居然掏着耳朵,气定神闲说道。
“这位有钱老板,我还想问你要干吗?把我带到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地洞里面,难道你是属于喜欢不开灯的类型?”
两句话根本说不到一块,凌禹诺放弃沟通,径自往里走。
但他与对方的手通过箱子连接,瞬间扯得骨头咔擦响。
通道内回荡着路加惊天动地的哀嚎。
“啊嗷嗷嗷!你做什么?!疼死了——”
喊叫连连的人双足腾起,对面露不悦的凌禹诺剪刀脚伺候,毫不客气。
咚的一声钝响,这对古怪的连体婴儿倒地。
凌禹诺在剩一只手的情况下拼死抵住那两条腿,勉强逃过被锁喉勒晕的结局。
实在是太惊人了。
他从未在任何一个同类Alpha身上领教过这等强悍又充满压迫的力量。刚才目睹对方轻松抛接重型机器,也远远没有直接交手来得感受真切。
可这人小心眼怕疼也是一绝。
刚才在外面徒手锤人砸枪都不见叫,现在居然硌一下都不行。
将惊叹感慨先抛之脑后,凌禹诺深深吸气,提高音量道。
“好好看看情况,你我现在是在躲避追杀中,敌我差距人数悬殊,不想死就跑起来。”
剪刀脚的力道反增不减,甚至,改换了攻势。
横踹,前踢,提膝重重压心窝。
招招都是够阴够损的毒计。
视野昏暗一片,凌禹诺仅凭直觉和经验闪避还击。针锋相对不过几个来回,他竟已汗如雨下,宛如打了一场十天十夜的恶战。
过去在军|队实战演习,他同时面对八个沦为杀人兵器,泯灭人性的凶悍alpha,那时的紧张都不及当下颤栗的万分之一。
分明没有恐惧,更没察觉到杀气。
但心里就是有一种声音在猛敲他脑袋,叫他使出百分之二百的精力。
否则,前方就是毁灭的终局。
宛如一种源自本能的忌惮。
枪因为打斗飞到旁边,凌禹诺此时适应了光线,分神望向枪。
难道他真的要在这,朝人补上刚才错过的一枪吗?
艰难抉择才找上他没几秒,所有束缚他的力量突然消失了。
放开他的人呈大字瘫着,扑腾四肢高喊。
“啊~我不玩了,钱什么的我不要了!”
“烦死了,勒索明明一点都不轻松。我还不如直接去外面打工。攒够钱再去买武器抢银行,抢完银行去抢国库!那个没屁||眼的死狗,早知道就不听他的了!”
因为右手相连,凌禹诺无奈跟着动作摇摆。
那些话更听得他一时心情复杂,不知如何回应。
既然都想得到去工作了,为什么还非揪着烧杀抢夺不放?
然转念一想,出身于尼赫尔这是非之地,对方能像现在精神气十足的胡闹恐怕都是幸事。
“我知道了。你先起来。钱我之后会照常给你,毕竟是我们的人冒犯在前,理应我们赔礼道歉。”
这话说出来,路加不嚎了,他鲤鱼打挺站起,表情是罕见的震惊。
“真的假的?你真的肯给?”
凌禹诺郑重点头,“自然。不过,这与你勒索犯罪无关。我们是登门诚心道歉,保证今后绝不再犯,而你收下赔礼并处理掉视频照片,从此两清。”
如若对方还纠缠惹事,那他只能为全局利益施以极端手段,永除后患了。
路加激动得双手颤抖,忍不住握紧了人美心善大老板的手。
他带着真假难辨的哭腔感谢。
“你、你果然是大傻子啊!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你这样钱多又傻的人啊!呜~”
凌禹诺:“······”
他是不是该说谢谢夸奖。
搞定最大的难茬,凌禹诺终于能抽空调试领间的信号器。
简单摸索一阵,他不禁皱眉,环顾着黑漆漆的空间。
他们应该是进入到废弃能源站的内部,没曾想多年过去,这的信号屏蔽依然有效。这下荆一鸣他们想找到他可能就有难度了。
现在只希望,不会再有什么意外发生。
凌禹诺不安地心想。
“噢,这有个扳手哎,长得好像鸡|头哦。”
本着看到就要摸到的个人原则,路加·金伸出了魔爪,毫不犹豫掰下墙边的可疑操纵杆。
转头瞅见这一幕,凌禹诺犹如心梗发作,呼吸一滞。
片刻后脚下失去支撑,当他与某个神经质劫匪双双下坠时,他不由得开始想,自己不是该学着相信运气占卜。
以免未来出门不走运,遇到让他遭劫不断的百年难遇人祸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