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游轮灯火通明, 顶层的宴会场内觥筹交错,宾客尽是位高富贵之人。
一对俊秀佳人在万众瞩目下完美结束首舞,赢得掌声雷鸣。
他们是今晚的焦点,订婚宴的主角。
司仪是男方的兄长, 一通得体措辞后举杯敬酒, 向两位新人祝福, 接着示意乐队换取演奏,宣告酒宴即将步入最热闹的环节。
可无人注意到, 一身纯白西服的准新郎却悄悄溜出会场,前往了露天观景台。
没有侍者续杯香槟, 新郎索性在下层酒吧顺走一打便宜啤酒。
吹了会儿海风,一位访客找上了他。
“楚星淳, 你可让我好找。你丢下大小姐过来独自喝酒是不是要逃婚?”
准新郎楚星淳回头,无奈念道, “江玉平。”
这是他学生时代最好玩闹的朋友之一, 后来见他重回校园发愤图强, 竟也跟着改主意, 之后学习成绩也不错。
但比起他的倒一霸占第一的惊天飞跃, 还逊色几分。
说来也奇怪, 其他‘朋友’他都不太愿亲近,也就江玉平这表面油腔滑调内里正经八百的类型他肯往来。
江玉平笑得贼眉鼠眼, 手肘轻碰他手臂。
“我跟几个兄弟们联系了一下, 要不要给你办一个单身派对。来一场最后的狂欢?他们认识几个超——赞的模特明星。”
楚星淳摇头婉拒, 继续闷喝啤酒。
看这一副苦闷老头相, 江玉平不禁调笑。
“我说你怎么成天心事重重的, 老爸的公司给你了,经营规模扩大了, 现在抱得美人归爱情事业双丰收你还有什么不满?”
倒也不是不满。
轻捏易拉罐,楚星淳内心恍若水面涟漪,条条震荡交错。
浪子洗心革面肯回头,最终节节攀升,甚至超越所有优秀平辈。
他的人生转折,精彩得就像跑道上漂出场外的赛车,却奇迹赶超对手的第一名。
理应是值得他自豪一生的事,如今却成为夜夜侵扰他的梦魇,让他坐立难安,夜不能寐。
面对默认的挚友,他最终忍不住坦言道。
“我总觉得,哪里很不对劲。就好像现在的一切都不该是我拥有的。”
江玉平琢磨片刻,拍上他肩膀,故作正经地安慰,“我懂我懂,有的时候人太幸福就会患得患失的。行了,不用再跟我变相炫耀了。我知道你现在很幸福了。不过现在最开心的当属伯父,你这场政||商联姻若能成,家族事业指定风生水起。”
楚星淳无奈一笑,拂开对方的手走向护栏旁。
“我不一样。不是这种感觉······”
江玉平又打断他的呢喃自语。
“噢~我知道了,小少爷,你是看了什么爆米花爱情片了?又开始觉得自己要追求真爱,追求理想了?你得小心点,我看俞大小姐是真喜欢你,这要是被她跟她父母知道,以后有你好果子吃的。”
话题次次被带偏,他不得不委婉催促对方离开。
“我刚刚看你多喝了好几杯,醉了的话还是回船舱休息的好。”
江玉平将他脖子一勾,硬往通道口拖。
“既然如此,我得让你这准新郎陪我回去。哪有丢下伴郎让他独自面对母夜叉威吓的道理?”
话说到这楚星淳也能猜出友人是受未婚妻指使来找他了,于是便不再推辞,转向那幽蓝通道。
第二步才抬起腿,观景台下的惊呼声就让他们止了步。
楚星淳折返回去看时,下一层甲板已聚满了人,身着制服的船长船员尤为醒目。
他们好像打捞上什么东西。
旁边就有扶梯可直达,楚星淳不知着了什么道,竟翻过护栏飞速溜了下去。
“对不起,麻烦让一让。”
“让一下谢谢。”
······
诸如此类的敬语说得嘴皮发麻,他总算穿过层层人墙,看到船长摆弄的东西。
那是一台被珊瑚海草覆盖的仪器,不断淌出海水。
但仔细看外形,那更像是市面上常见的智能机器人,功能刻板又单一。
“这该不会是文物吧。铜像、雕像之类的。”
“但看起来也不是很古老。听说它不知怎的卡在排水管道里,差点让机器故障了。”
身边的人这么谈论着,船员则合力搬离机器。
异样的感觉愈发强烈,楚星淳正想上前问清楚,肩膀却被一拍。
还是江玉平。
“我说大哥,你别浪费时间了。你忘了过会儿有仪式要进行,你得再向俞小姐求婚一遍。”
俞家对他这女婿很满意。但那位大小姐是十足的浪漫主义者,要求订婚宴上必须有满足她‘罗曼提克式’的告白情节。
倘若浪漫订婚宴泡汤,未来就绝对不好哄了。
可分明深知这点,话到嘴边却变成。
“再等我一下,麻烦你帮我去拖一下时间。”
焦急追到闲人进入的仓室,他在船长副手的惊愕注视下撞开铁门。
男人喘着气,一时间说不出话。
生锈的古董机已被清理掉海草,终于显露出完整的模样。
这果真是个机器人,破破烂烂的,却有着机身连接喷气推进器的古怪设计。
“这位先生,请问您有什么事么?”
船员的询问突然让他心虚起来,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也催促着他。
“没······抱歉打扰了,我找错地方。”
六年来从未这般狼狈,他随口搪塞完转身就跑。
新郎最终还是回到了会场,在乐曲演奏和聚光灯下像个王子出场,面对他的公主下跪,许诺此生。
结婚典礼和订婚宴一样顺利,唯一遗憾的是楚星淳在蜜月第一天乘坐的车不慎发生事故,撞伤右腿只能留在宅邸。
但托腿伤的福,他终于有独自静养的机会,也有理由拒绝围着他团团转的工作琐事。
一人无趣躺了半天,他忍耐不住寂寞,在自家书阁翻找。他突然想起来,上次有本诗集没看完。
然而诗集摆在书架的高层,他手拄拐杖难以保持平衡,碰掉了一叠书籍。
“啧,倒霉。”
脾气来得无厘头,心烦意乱之下,他蹲着胡乱收拾东西,眼睛却从旁边一瞟而过。
《machine,mind,man》,褪色牛皮革材质的书封,烫金字体却崭新如初,书册摸起来只有几页。
他家,原本没有这本书的。他的记忆不会出错。
并非他自夸,而是事实如此。六年前起,记忆和回溯能力精准堪比机器,过往如沙粒水滴般渺小的事,他记得一清二楚。
想着就翻开了首页,映入眼帘之物却令他指尖发颤,寒意爬过后脊。
老古董机器人装载新颖的喷气推进器,它印在纸上的模样,就和订婚宴那晚他在甲板上所见的别无二致。
突如其来的剧痛不是来自伤腿,是如内部炸裂的头部。细小的声音无限放大冲击耳膜,莫名驱使他丢开拐杖,跌跌撞撞冲出书房门,古怪的书籍被他扔进碎纸机。
“不对,这不对。”
哆嗦着阶梯上栽倒时,他听到自己这么说着。
除此外,他看到台阶顶层那一闪而过的身影——那只古董机器人摇摆着机械臂,发出类似‘keling’的声音。
昏迷后朦胧中听到仆人焦急的呼唤,长久的安静后再睁眼,便是妻子担忧娇嗔的模样。
“新婚夫妇第一周新郎就在家离奇摔死,你想让我被警方调查去局里喝茶吗?”
楚星淳先是一怔,随后松了口气,坐直笑道。
“抱歉。我不应该乱跑的,你不是说要和爸妈他们旅行的么,怎么就急着回来了?”
对方轻锤一下他的石膏腿,边说边为他倒水。
“还不是因为你,不然我现在还在琛姨的小岛上晒日光浴呢。你得想好要怎么赔我。”
楚星淳无奈赔笑,转头就见床头柜上放着的书籍,笑容凝滞。
“雅真,这本书······你哪里拿来的。”
“嗯?哦,那个啊,他们说是你自己抓在手上的。就一本破书不知道你拿来干吗,想当作死亡讯息吗?”
屋内没声音应答,女人困惑转头。
楚星淳将书本放在腿上,捂着嘴两眼瞪得极大。
他难以置信地重复呢喃。
“不,这不可能······这不可能的。我明明已经把它扔进去了,这不可能、我看见了的······”
发觉他情况不对,俞雅真连忙扶着他递来装有安神药的水杯,并夺过书本丢进垃圾桶里。
“别想那么多了,医生说你有轻微脑震荡,再加上麻|醉|药、止痛药影响才会又摔倒。接下去就给我乖乖躺着养病,也别再管什么机器人的,都是你在家看到的幻觉而已。”
稀罕的柔和语气,恐怕连父母听了都会大吃一惊。
但原本顺着她往下躺的人却止住,自己手撑在床沿,沉默地盯着她的双眼。
最后,开口说道。
“我没有跟人提过,我看到了机器人。从来没有。为什么你会知道。”
上一刻还是困惑又关切的神色,一眨眼楚星淳便疾速翻滚,避开对方砸向他的玻璃杯。
玻璃砸在床头,霎那间炸成碎片。
那瞬息间,摔在地面的楚星淳仿佛看到无数小镜面里错愕的自己。但这还不是结束。
昔日笑脸相迎,恩爱亲密的女人见他躲过攻击,立马改换成水果刀,跨过大床扬手刺来。过程中没有回答他一句话。
为活命他顾不得腿痛,连滚带爬逃至门口,顺手将门关上,用橱柜堵着拖延时间。
一通操作下来已是大汗淋漓,他正怀疑人生中,他转头又见走廊尽头站着谁。
“江玉平?你怎么在这?”
“哎呀,兄弟,我听说你又摔了来探病,你在这做什么。终于跟嫂子吵架分房睡了吗?”
和以往一样流里流气的强调,对方更两手空空,但楚星淳仍连连后退,不敢应声。
“嗯?怎么了?”
“喂喂,你该不会是被大嫂骂哭了吧。”
距离越来越短,靠墙站立的男人心脏仿佛提到嗓子眼,但也做好应对准备。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
就在剩下一步的距离时,江玉平态度陡转,俯身朝他扑来试图将他摁倒在地。
他顺势跌倒,扯动地毯使人失去平衡,接着用地毯裹住对方双手,飞速打结固定。纵使腿脚疼得钻心,他硬撑着一瘸一拐前进。
无法解释的转变,漫无目的的逃亡,种种事在心里过了一两遍,就成了无处发泄的怨愤。
“这到底怎么回事!”他少有的咒骂着。
简直就是疯了。
最后的阶梯下方,仆人,亲人,素未谋面之人,密密麻麻站满了客厅。他们见了他,像是饿了半个月的老鼠见了蜜,全都蜂拥而上。
被数百人摁倒挤压,宛如天罗地网无处可逃,又如深陷飓风漩涡,逐渐窒息。更叫人无法接受的是,他们竟然在重复着过去对他说过的话语。
‘改邪归正?楚星淳啊,我的好大哥,你是不是又想一个人整蛊全家啊?’
‘楚星淳,你可终于知道回来了。我还差点忘了,我有你这么一个好儿子’
‘少爷,先生请您跟他一起去公司’
‘你可真会让少女心扫兴,楚星淳。不过嘛,除了这一点你还是蛮可爱的。’
······
楚星淳是谁?
楚家夫妇次子,丹辰企业的董事长,俞雅真的丈夫,江玉平的同窗兼好友······
“但那,不是我。”
他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坚定,双手开始抵抗,不屈服于数量如此至多的人的压制。
尽管这可能是徒劳。
然而当他开始还击的那刻,头皮突然发紧,随着一声能直穿脑壳的‘呲啦’,他眼前的一切皆扭曲为一点,继而扩展成熟悉的场景。
木筏上,莫文姝抱着六宝机器人,一言难尽地看着他。
更准确的说,应该是他被拔秃的头顶。
因为是暴力拔发,他伸手探去甚至摸到不少血点。
夏英哲:“······”
六宝机械臂攥着他的黑发,塞进嘴中咔哧咔哧咀嚼了起来,看起来甚是满足。
“呃啊——我的头发?!!”
听到悲惨嘹亮的呐喊,水面上专心对峙的陆景玉肩膀一抖,诧异转头。
无奈他的视角被遮挡,看不到木筏上正悲痛欲绝控诉的夏英哲。
“你做了什么?!吐出来、把我头发吐出来还给我!”
“不用担心了,大雄君,头发已经变成和爸爸一样的地中海风味了,夏天到的时候就不会唰唰的流臭汗啦。”
“不流汗我难道流血吗?!你这王八蛋混账——”
场面一时无比混乱,莫文姝抱着咀嚼头发的机器人连连闪避夏英哲的猛扑,满头雾水之下,不得不转移话题。
“你刚刚呆在那三四分钟了,完全没反应,到底怎么了?”
夏英哲这才刹住,摸着隐隐作痛的头顶回想。
他又无可奈何的笑了。
“真是好险,差一点点。”
谁能想到,在场的所有人里,REa-Lis竟然选择让他成为下一个稳定世界的核心。
因为他本来就是最容易成为的对象。他没有像莫文姝那样完整真实的自我,更没有像999-1那样强烈而执着的欲求。
若他被成功迷惑,说不定陆景玉他们也都会被重新卷进去。
虽然某人又成功一次阻止阴谋,夏英哲依旧愤懑,直指吞下他头发的六宝。
“你给我做好觉悟,陆柳鎏。这次我他娘的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欠多少还多少,等你恢复原状我第一个拔光你的头发!”
他生平第一次放狠话,看呆了莫文姝,怀疑他是不是变了一个人。
莫文姝很快回神道:“与其想着怎么报复他,不如先想办法帮下面那个杀出重围。”
几分钟过去,他们的情况并不乐观。水面像被凝固,木筏不能前行,周围有数个漏网之鱼试图越过陆景玉攀爬上来。
多么似曾相识的情形。
陆景玉或许正跟他同样多次乃至无数次,面对记录的篡改和侵占。这世界短短的四分钟,在以他核心运作的又一场‘游戏’里却已是一生。
不可逾越在此,不堪一击也在此。
夏英哲深深吸气,转头看向身后。
机器人的红光锁定着他,单臂抬起指着前方。陆景玉所在的地方。
他了然一笑,伸手对莫文姝示意道。
“方法的话,我们有的。”
静止水面上,陆景玉仍目光坚毅,警惕着所有虎视眈眈的人形。脸上虽不见疲惫,双手却在微微颤动。
表面上看,只是他闭眼次数越来越多,实际上每一次的眨眼瞬息,头脑已在处理庞大的记录数据。成为别的人、动物、植物、甚至是物品,然后又在他执拗的追求下,回到这里。
也不知能他坚持到何时。
又是一次的阖眼睁眼。
然而与之前不同的是,他面前终于不再有密密麻麻的人形。
水雾中红色人影徐徐现身,但又逐渐变换,成为身着银灰制服的人造人。
他们对望着没有说话,对方只是一个笑容,一个伸手,他就明白了意义。动身上前靠近。
·····
“陆明泓!伸手!”
吼声仿佛直穿头骨,身体条件反射高举起手,正好被上方掠过的夏英哲抓住,整个人带离地面。
诧异中他抬头,发现那两人跟他是颠倒的,却通过相握的手微妙的联系在一起。此外,还有终于成为‘飞行器’的机器人助力。
地面人形们起初没发现他的离开,无头苍蝇般乱窜,接着像接收到指令,统一转身追来。
夏英哲不慌不忙,吩咐道。
“六宝,最大速度甩掉他们。”
“好哟。”
六宝应声调整速度,媲美闪电带他们瞬间飞出百米,甩开一大截距离。
我真没白给它吃头发。夏英哲竟欣慰地想着,同时又往下看着另一人,毫不犹豫道。
“刚才,我叫的是陆明泓。你果然······”
对方并无回应,反而让他愈发确定。
他们飞行的前方在这时变得古怪,一望无际的海与天像卷起的画卷,色彩糟糕的融在一起,凝结成最后的无边黑暗。
压迫感迎面而来。
不必明说,他就能感觉到‘出口’很近了。
心情没来得及转变,他身边突然一轻。
莫文姝不知何时被机器人松开,往下坠落。
张嘴发不出声,因为对方在朝他摆手祝福好运,并没有被丢弃抛下的震惊。落进海水和黑色交接线前,她就像被擦拭抹去,消失不见。
等终于降落在地,最后剩下的他们三人,已身处那片红月黑夜。
肩并肩的情形恍如昨日,而陆明泓将机器人往他手中塞来。
“方向,我一直有在告诉你们。但很遗憾那最后一处的指引,现在的我也不知道了。”陆明泓轻轻抚摸着那圆脑壳,“可他一定记得的。”
曾获得过所有属于‘L-999’和陆柳鎏的记录,夏英哲能确定的说,那家伙知道个屁。
然而举着机器人平视,他猛然想到对方亲口承认过的‘销毁记忆’一说。
“但他自己销毁了。这怎么找得回来。”
可能那部分包含着会让陆柳鎏动摇,REa-Lis有机可乘的内容。
男人收回手,第二次对他露出这种欣然的笑。
“并不见得。”
“能销毁的,被称之为记录、数据。但总有些怎么都删除不尽,清理不掉,比病毒还棘手,比备份更顽固的东西,那不是机器和程序能创造掌控的。”
怔愣中,夏英哲被重重一推,避开了脚下崩裂的缝隙。
再定神他已找不到陆明泓所在,红月正缓慢下落,四周空间裂开重组,竟渐渐显出曲折迷宫的雏形。
没有犹豫,他抱着迷你机狂奔向入口。
然而迷宫内路径错综复杂,有的尚未稳定,竟会改变方向,他兜兜转转再回头竟还在入口。他不禁叹道。
“说早就告诉我们方向了,到底什么时候——”
在一切尚未巨变之前,那一次次出现在纯白空间的拱门与玫瑰,红幕后伸出的手。
找到答案后步伐顿时坚定,他按记忆中的排序重新转向。
左,右,右,左。
最后停在了最复杂的七岔路口。
焦灼无奈下,他摇晃着六宝,又是喊又是锤,却皆如石沉大海。
这个能说会唱还能打的机器,宕机了。
迷宫此时已停止变动,可那轮红月却还在下降。直觉告诉他,如果没有在它落地前想办法出去,那一切就都完了。
喘息着席地而坐后,夏英哲跟机器人面对面,又是一声无可奈何的轻笑。
“没想到,我最后竟然是跟这样的你在一块。唉,果然倒霉透了,许愿福气什么的,根本没有用嘛!”
没有反应。
“喂,陆柳鎏,该醒来了。不然你要踹烂REa-Lis屁股的誓言就作废了。”
激将法无用后,他沉默了很久。
“虽然这么问很可笑。但是你那么想忘掉,却又忘不掉的······到底是什么。”
意料不到的奇迹,总是来得那么突然。
在他这一问后,小机器咔哒打开嘴部凹槽,虚幻却又真实的影像一幕幕飞快的投映在四周。
那是L-999占有陆明泓身体后失控,销声匿迹的岁月。
穿梭银河星际,造访各个星球,去过最荒芜的,到达过最美丽绚烂的·······然后,抵达了那颗与古地球最为相似的。
带着迫不及待的期望。
野生的麦子长得极高,可以没过人的腰际,和巨型生物战斗后的青年风尘仆仆,从麦田那端走到尽头。
失望怅然将雀跃取代,仅是一眨眼时间。
无端抖动的画面里出现了陆明泓的声音。
“一定会有的,就在那边。不存在危险和死亡,不再有斗争和伤害,美丽而又富饶的世界,一个完美的乐园能容纳下我们。你和我在一起。”
同样的处境,同样的地点。
在迷宫的七岔路口,陆明泓是这么告诉本该被销毁的L-999的。
“没有哦······什——么都没有。”
震惊之余夏英哲抬眼,小机器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身着纯白游戏服的熟悉人影。
陆柳鎏懒散站着,还像机器人时那样摇晃着脑袋。
“星区踏遍了,国家闯完了,星球都找光了,结果,哪里都没有所谓的‘乐园’,那种地方。难得我很期待来着的······”
当然没有啊。
夏英哲缓缓起身走到对方身边,终于看清这混蛋含泪强笑的糗相。
已经没有陆明泓的世界,对于L-999来说,已无任何乐园存在可言。
正纠结着如何安慰,陆柳鎏一抹眼睛,转头笑盈盈对他道。
“说起来,宝贝儿,你还没有一个像样的名字呢。也太可怜了吧!”
见人恢复吊儿郎当的态度,他亦安心陪笑道。
“不如你给我取一个算了。但我绝对不要666或者狗蛋狗剩这种没诚意的。也不要一箩筐那么长的。”
“唔——可惜了,我本来想给你取洁利斯杰罗斯塞班·卡罗琳娜巴塞比这种威风凛凛的名字呢。”
夏英哲不禁鄙夷:“那种名字哪里威风了。”
语毕相视一笑,他知道对方在很认真地思考,最后露出满意的微笑,抬起一手点在他心口。
“陆知行。以后,这就是你。”
来不及回应,腹部却被毫不留情地重重一踹,他连带着崩裂的地面向下坠落。
难以置信的夏英哲,或称陆知行最后看到的,是陆柳鎏一笑挥手,转身走向迷宫通道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