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乔水出奇地冷静。
虞温委托夏至修复乔水的精神连接，将乔水带回现实，同样，他要向夏至支付对价。
可他是一个虚拟游戏里的半成品NPC，他什么都没有，所以他能拿出来交换的只有一个——他在游戏里的存在。
无论最终结局如何，按照夏至所言，他都会抹去虞温的一切痕迹。
可乔水没想到夏至的速度这么快。不过这也给了乔水一个提示，夏至在持续关注他们两人的动态。
他的精神连接绝对是夏至亲自修复的，可是现在他人在哪里？
乔水不知道，他在想另一件事。
夏至的目标是修复缘线，虽然他明确申明他不是慈善家，但是他对修复工作却有着旁人难以理解的责任感，在面对缘线两端的命运时慎之又慎，生怕出现一丁点差错。
既然夏至的目标是修复缘线，他就不可能让虞温死亡或者消失，因为线势必有两端，失去任何一端，线就失去了它的原本的属性。
虞温一定还活着，他不会消失的，推想一定是对的，夏至没理由抹灭一根正在修复的缘线……
乔水在脑海里反复用各种证据论证“虞温还活着”，他分不清也没有心情区分这是理智的思考还是只是为了安抚自己惶恐茫然的情绪。
好，既然夏至最想修的是缘线，那只要找他出来问清楚就好了。
乔水等了一阵，没有等来夏至的身影。
这像极了一场恶作剧，明明这个人才恢复了自己的精神连接、抹去了《13楼》的一切信息，此时应该正密切观察着他的反应，却迟迟不现身来见他。
乔水面无表情地拉开窗帘，而后打开窗户。
这里可比七楼高得多。
他半只脚还没踏出窗台，上方就冒出一只手提住他的衣领。
“做什么做什么！你难道想跳楼不成？”夏至一脸震惊地把他提回卧室。
“嗯，看看你经不经得住同时失去缘线两端。”乔水平静地回答。
夏至揉了把脸：“服了你了……问问问，不就是想抓我出来问问题，快问。”
“等等，”夏至在乔水开口前喊停，“我先说，说完你再问。”以免出现什么让他下不来台的局面。
“虞温开出的条件是付出所有我能拿得走的东西，委托标的是你平安回到现实。我本来可以直接把你送回来，但缘线不能擅自改动，所以我进行的工作是缘线修复，其中包括把你复原到现实，”夏至说着上下扫了一眼乔水，“除了不过多插手你的生命状态，没给你喝水吃饭以外，整体看着还算平安吧。”
“不过多插手……”乔水笑了一声，“你连时间都改了。”
夏至大惊失色，上前捂住他的嘴压低声音说：“嘘！你自己知道就好了，不要说出来。让别人知道了我可是要遭殃的。”
乔水一共经历了两次游戏流程，第一次他还为了和虞温在一起而耗费了大量时间。虽然游戏时间的流速与现实时间不同，但他绝不可能在游戏里待了那么长时间，出来才过了两天。
所以其实是夏至连带着对现实时间也动了手脚。
“我取走了虚拟世界里虞温的存在，所以他再也不会出现在《13楼》中，而你也再也不能接触到这款游戏。当然，游戏还是存在的，元生杨安他们还活得好好的，鉴于你帮了我很大的忙，以后有时间我也可以送你们回去看看。”
“你们？”乔水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
夏至摆出一副“看吧我就知道”的表情：“是，你们，这下放心了吧。”
乔水点点头。
夏至拍拍手：“好了，现在我和虞温的交易正式结束，轮你了，乔水，”
“什么？”
“正如我先前所说，你帮了我很大的忙。我很久没有成功修复缘线了，你的线有着出乎我意料的生命力。因为你的线修好了，所以剩下等待修补的线得到了一定的支持，作为等价交换，我会给你和虞温一个礼物。”
乔水明知故问：“什么礼物？”
“拿走了什么就送回来什么呗。”夏至摊手。
说完，他光速踩上窗台，语速飞快：“好了，既然已经解释清楚了，我看你也放心不少，那我就走——”
乔水拽着他的衣摆将他扯回来：“这么着急走做什么？不是还答应我让我问问题？”
夏至像是察觉到有恶鬼在追一样催促：“快问快问，时间不等人。”
“虞温在哪？”
“这个嘛……”夏至故作神秘，“你自己想咯，说出来一点都不惊喜。”
语毕，仿佛怕乔水接着再问，夏至眨眼间消失在空气中，这下连窗都没跳，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有空再找你们”。
也行吧，至少知道虞温还在。
乔水这才想起来喝口水润润嗓子，刚才和夏至对话时声音干涩得不像话，感觉喉咙快要破了。
他慢慢踱到厨房，拿杯子接了一点热水，小口小口啜着，思绪不知道飘去了哪里。
他记得追着虞温跳下十三楼的时候没有听到坠物的声音，也就是说，虞温没有落地。他松了口气，热水腾出的雾气在眼前氤氲。
他该去哪里找虞温呢？下班路上的波斯菊花坛旁边？街角的虞美人花丛里？还是市区里的那个水族馆？
虞温不光不认识路，恐怕好多东西都不认得，让他一个人在外面就像放一个迷路的小孩满街转一样，这可不行。
他想着，摸起桌边的钥匙，准备出去找虞温。
“叩叩叩。”
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乔水的心骤然跳动起来，这回不是出于恐惧和害怕，而是因为紧张和期待。
他跑到门口的这几步都是虚浮的，险些在自己家里摔一跤，握上门把的手心更是不像样，已经沁出一层薄薄的汗。
他没有先通过猫眼和监控看门外的人，而是直接拉开的大门。
一束蓝色的绣球花直直送进他怀里。
捧着花的人垂着眼睫牵住他的手，将他整个人带到身前。
“花……是真的。”虞温的目光在地上来回游移，耳根泛着薄红。他用力抿了抿唇，像是鼓足勇气一样抬眼看向乔水说：“现在，我也是。”
乔水攥紧他白色外衣的袖子看了他几秒，而后抱住虞温的脖颈，脸颊埋进他的肩窝。
“嗯。”好半天，他才发出这样一个闷闷的、带着些哭腔的声音。
“好啦，”虞温一手举着花束，一手轻轻拍着他的背，“看看花吗？店主说它叫绣球。”
乔水终于抬起脸来，从虞温手里接过那捧蓝紫色的小花。
花瓣随着他的动作晃了晃，他忽然在花簇中看到了一朵光泽不太一样的花。
乔水小心翼翼地拨开花瓣，指腹摸到那朵花的时候发觉它的材质其实是纸。
他仰起脸看向虞温，虞温笑着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
“生日快乐，乔哥。”
乔水按住虞温的肩膀，正想仰头做些什么时，楼梯间传来一阵轻咳。
“咳……那个，哪位是乔水先生？”身着外卖员服装的男子提着盒子尴尬地看向两人。
“我是。”乔水从虞温身侧挤出来。
外卖员将手中的方盒递给他：“这是你的蛋糕。”
“嗯？”乔水疑惑地看了一下订单。
预订人写的是夏至，后面还有一行看上去是他亲自写的备注：
“礼物送到了哦，生日快乐。”
他记得很久以前，自己也曾这样度过生日。
父母将他围在中央，他对着小小的烛火闭上眼虔诚许愿。
他已经忘记小时候的愿望有没有实现，时间实在过了太久。
乔水握紧虞温的手，将他牵入室内，关上大门。
这是个很好的开始，他想，他想好今年的生日愿望了。
希望虞温可以拥有崭新而完整的人生。
希望他和虞温可以永远在一起。
他思索得专注，没留神虞温的拇指抚上自己的唇。
“嘴唇好干。”指腹擦过下唇。
“我刚刚喝过水了……”确实很长时间没喝水，刚刚喝的那点肯定不够。
“再来一点。”虞温说。
乔水点头，准备再去接一杯水，结果被虞温拉回怀里。
他反应过来虞温要做什么时，唇上已经落下了湿软的触感。
于是他闭上眼睛，再次环上虞温的脖颈。
希望每天都会有这样的一刻。
也许要到很久很久以后他才能发现，在这个死而复生的生日当天，他许下的愿望全部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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