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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5章 移动宝库 立派之基

  主楼内外的环境,着实算不得寂静,可此情此景之下,大多数人莫名就觉得声息远离,像是在看一出无声的滑稽戏,还有就是因为无法理解而导致的悖离和荒诞……

  怎么就像是一场噩梦呢?

  古怪的氛围持续了足足一息时间,嗡嗡的惊叹吸气声,才轰然散开,有人甚至摔倒在地,因为他曾直面巨人,眼睁睁看那巨灵之手从头上刮过,到现在都觉得头皮生疼。

  便在这样的混乱中,传来“砰”地一声响,乐畴拍案而起,脸色铁青:“姓余的,你胡作非为,戕害同道,真当北地无人吗?”

  声音不小,可是返来的回音却是几声低笑。作为碧波水府飞涛部的主事,乐畴的地位不可谓不高,可如今他心腹手下被抓,兴师问罪的时候,却连碧波水府的名头都不敢挂,只是扯起虎皮做大旗,任是谁都能听出他的心虚。周围修士没有嘘他,都是给了几分面子。

  乐畴也知道自己算是出了大丑,可他也是没有办法。就凭余先生轻描淡写地把李骁骑捆走的手段,不论怎么拔高其修为境界,都不过份。

  十有八九,这就是一位长生中人。

  作为分润沧江黄金水道的一方霸主,碧波水府并不缺长生中人,其府主、左辅右弼、三堂堂首,甚至六部中的两位大将,都是长生中人,但很可惜,乐畴他不是!

  就算眼前劫云压顶,对长生中人限制巨大,可这个阶段还敢逗留在真界的,谁没有几个后手或底牌?

  说到底,他心里没底,更没有玉石俱焚的勇气,只好缩头。

  而缩头的代价就是,没有人把他的话当回事儿。

  不但余慈连正眼都不给他一下,在最初的几声低笑之后,人们更多的还是议论刚才那倏然闪没的巨人。

  “究竟什么东西,可不像是生灵之躯!”

  “刚刚看到了吧,那个巨汉是怎么来的?怎么走的?”

  “以前是不是在哪儿见过……真的有印象!”

  “……黄巾力士!”

  在错愕的窃窃低语中,终于有识货的失声而叫,却是纯阳门的吕太丰。同为玄门修士,果然还是比其他人反应更快些。

  玄门道兵体系自成一体,极为严谨周备,有四值功曹、六丁六甲、二十八宿、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等护法神将,也有归属于神将统属的力士之类。在道兵体系中,份属末流。

  南国的正一道、黄天道、神霄宗等玄门大派,也有召唤黄巾力士的法门,可在内行人看来,差别就大了去了。

  上清宗声势最盛的时候,黄巾力士并不出奇,太霄神庭中存着至少上万,就算修为不到,或所学并非符箓一派,也有宗门赏赐下来,专做驱役之用。可如今情势已然不同,上清宗灰飞烟灭,数万载积蓄毁于一旦,能召出黄巾力士的,只能靠自家的本事。

  仅由此一点就能看出,姓余的确实是符法高人,不可轻视。

  而这又衍生出另一个问题:在道兵体系中,力士接近于最底层,再强也有限,以吕太丰的认识,最强者也就是还丹上阶的战力,又怎么能轻而易举地摄了李骁骑,遁空而走?

  这是某种特殊法门呢?还是别的缘故?

  早听说上清宗当年曾经建起一只精锐道兵,以秘术祭炼,具有不可思议的威能,只可惜天魔大劫时,祸起萧墙,变生腋肘,这一支道兵根本没有发挥的余地,就随着宗门破门而湮没无闻。

  是否……

  由不得吕太丰不这么想!修行之路,财侣法地,不可或缺。没有足够资源供给,再怎么天纵之资,也难有成长的余地。思定院不过是区区小门小派,如何能提供巨量的修行资源?

  原因还是要从上清遗脉这条线索去寻!

  越是深思,他心头越是火热。而如他一般想法的修士,决不在少数。

  可是,当他们的视线投注到举杯饮茶,悠然自得的余慈身上时,却又不可避免地想起此人镇压李骁骑的手段,腾起的贪念恶意,仿佛是被厚厚冰层覆盖,只能微幅晃荡。

  在长生中人眼皮底下,果然还是要保持起码的戒慎和尊重。

  不在于礼仪,只关乎生死。

  消息要尽快传回宗门,伤脑筋的事情,还是让门中的大能们去做吧!

  在吕太丰内心挣扎之时,苏双鹤也在沉吟。

  余慈施展的手段,由寻常人看来,只见到神通广大;天角先生去看,看到的是符法妙诣;而有野心的人去看,毫无疑问,看到的就是无穷无尽的资源。

  只不地,吕太丰看到的是道兵,苏双鹤感兴趣的,是另一个方向。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余慈刚刚提出的,是“冥狱风刑台”——这是让他这样的老牌强者记忆深刻的讯息。

  上清宗多劫以来,积累雄厚,仅在四大门阀之下。此宗曾开辟九幽冥狱,将万千强力的鬼物精怪,打入其中,又封召十八冥狱王,镇压一方世界。像九幽冥狱这样的虚空世界,纯以面积论,甚至不比真界逊色太多,每掌控一个这样的大世界,就是象征着无穷无尽的资源。

  这是大宗门阀的“压箱底”宝贝,比传说中的“洞天福地”也不逊色,是成就无上基业的根本。

  只是上清宗覆灭后,一应虚空世界,都隐没不闻。盖因太霄神庭坠落,也就少了通往各虚空世界的稳定渠道,有的世界甚至“脱钩飘流”,隐入无尽虚空深处,再难得见。

  不想今日,又窥得一鳞半爪。

  苏双鹤估计,余慈打通九幽冥狱,目前应该是个人的能力体现,别人很难从中得益。可一旦让他找到了稳固的渠道,比如,像上清宗当年所做的那样,将虚空甬道固化在太霄神庭之中,这就相当于敲开了一整个世界的大门,能让整个宗派都受益无穷。

  开宗立派,不外乎实力、资源、人脉。

  余慈应是已经步入长生,实力已经够了线,若再以九幽冥狱为基业,发展出名声,结交各方,不过几年,一个“小上清宗”怕就要重新屹立在北国大地上了。

  啧,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好处其实也是有的,那就是在谋夺玄黄杀剑之外,可能会有部分意外收获。

  苏双鹤深知大鱼须长线,猛虎要深坑的道理,越是心中猫抓似的,越是谨慎小心。

  他这第二元神,修为其实比本体还要高出一线,稳稳站在大劫法宗师的境界上,可为了图方便,更看重安全,各种强力法宝,都在域外本体处,以他观察余慈的结果,击败此人,想来也没有问题,但若要击杀,乃至于深挖出一应宝物的线索消息,实在没有十足的把握。

  可恨他手中的班底,如今都在夏夫人的钳制之下,调动起来,很容易给人可趁之机,最怕就是到嘴边的美味儿都给抢了去,而这小辈,竟然如此高调,是等着各路强人把他剥皮抽筋吗?

  苏双鹤扫视全场,如今主楼上这些人物,在他眼中,不过是土鸡瓦狗,不足为虑,然而“鸡狗”后面的势力,怎么说也是在北地三湖闯出名号的中型宗门,更不用说消息传开后,那些更为庞大的势力,别看当年,都奉上清宗为天然盟主,心里的计较,可都深着呢!

  此时此刻,当然有人抱着与他类似的心思,他们盯着余慈的眼神,简直就是看一个移动的宝库。

  对此,余慈仿佛全无所觉,只是看鲁连那边,是否还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可这时候,谁还有兴致理睬那个?

  鲁连貌似纯朴老农,可若真的缺心眼儿,也不会坐到步云社头几把交椅的位置上。他很清楚周围修士的心理,故而只是淡淡道:“敝人监督岛上夺丹斗符之事,如今事态生变,赌赛无疾而终,是我这仲裁者的失职。但除此以外,各方参赛之时,也没有发现任何违规之事。”

  敏感的人便觉得后面这句,似是针对刚刚李骁骑的话去的。

  想来也是,说余先生在里面捣鬼,岂不就是说,鲁连没有守好职司?言语图一时之快,把自己陷进去不说,还得罪了步云社这边,想也知道后患无穷。

  此时乐畴的脸也是黄的,不比鲁连差到哪儿。他张了张口,似乎想说几句转圜,可惜鲁连根本连眼尾都不扫他,只后退半步,团团一揖:“此间事了,接下来,已非我的职司,便先行告退。”

  鲁连的身份非比寻常,如此这般,使这整个主楼上的修士都站起身来,便是苏双鹤都略抬了抬身子。鲁连却是干脆利落,转身下楼,几个宗门的主事人都送了出去,场面冷了下来。

  苏双鹤也不想再看这里的戏码,转而对余慈道:“小友北来,可有安身之处?哦,我倒忘了,你是在冷烟娘子船上暂歇吧,依我看来,乘船游湖一时可也,若呆得久了,便是有如花美眷,也要生厌的。不如登岛上岸,到我那别院小住如何?”

  “在下还要招呼同门……”

  “就是你那位醉酒亦不减符法之妙的师弟吗?也是一时之俊彦,请他同来就是。那别院我也不常住,只是由雪枝打理,别的不说,倒也清净素雅。何妨登岛一观?”

  苏双鹤的姿态真的是足够柔软,相较于最初时,真是天壤之别。不过,经过之前一连串的态度转化,也算是有据可依,并不算太过突兀。但就算这样,还是引得周围修士颇为惊叹。

  这种时候,再拒绝的话,就可以称之为“不识抬举”了,余慈略作沉吟,继而一笑:“那就叨扰了。不过容我告辞片刻……我那师弟还要好好训导一番。”

  “哈,那是自然。”

  就在苏双鹤的大笑声里,对于余慈的置疑和恶意,都给挥散开来,至少短时间内,没有人敢违逆苏双鹤的脸面。

  当然,碧波水府那边绝对不会有好念头就是了。乐畴就在心里憋着火,也在诅咒:就让你得意吧,苏双鹤从不是省油的灯,早晚连死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就在夺丹斗符的大戏虎头蛇尾,即将结束之时,距离八极宗巨舰不远处,刚刚成为话题人物的张妙林,心里正是满满的郁闷。

  刚刚醒酒,回忆起之前糟糕的经历,再与始作俑者凑在一起,任是谁感觉都不会太好。多年前他就对这拨神神秘秘的人马不感冒,要不是习惯了对无羽院首无条件的听从,他恐怕有多么远,就躲多么远。绝不会像现在这样,硬凑在一处。

  不过还有更奇怪的事情……他醉酒之后,是他醉出幻觉了吗?

  怎么听到有位大高手,自称是思定院的?

  思定院立派时日未久,如今辈份最高的,只有师姐和他两个,至于回风道士,都非思定院中人,其余弟子,最强的也是刚刚进入还丹境界,标准的小门小户,在万千宗门的南国,一点儿都不显眼。

  还有人会硬往这上面靠?

  正稀里糊涂的时候,后面有人问:“妙林兄接下来往何处去?”

  “哦,既然来了北地,无论如何都要往洗玉湖去,在上清宗遗址凭吊一番……等等!休要乱我心神!”

  张妙林猛然转身,劈手揪着同船那人领口,恼道:“你这人当真奸滑,说是要我帮忙,看在师姐面上,也就罢了,为何要我灌醉,几乎在湖上出丑?还得罪了碧波水府……不,根本就是四个宗派全得罪了,你们究竟打什么鬼主意?”

  那人被揪着胸口,却是半点儿不恼,只是摊开手,完全没有挣扎的意思:“妙林兄,我只是个撑船的。”

  张妙林盯着那人看,从一开始,他对师姐口中所谓的“盟友”,就抱有怀疑态度。且不说这个修炼有一身不俗魔功的“船夫”,他所说的“鬼主意”,是最恰当不过。

  时至今日,他接触的对方高层,大都是鬼修之类,来无影去无踪,捉摸不透。最重要的是修为精湛,根基雄厚,连他这个专精符箓的玄门修士,都克制不住,完全没有寻常鬼修凄凄惨惨,时日无多的情形,难道北荒那边专出这类怪物吗?

  “我要见寇执事……不,我要见你们的铁宗主。”

  “敏感时刻,妙林兄还是谨慎些好。”

  船夫拿开他的手,自顾自去撑船,嘴上笑道:“你与其在这里纠结,不如放宽心,回去问问贵宗院首。至少这边一直都强调,大伙儿是天然的盟友,不要当成外人之类,难道……”

  话音突然断去,张妙林莫名其妙,扭头去看,却见一向圆滑精明的船夫,突然就是僵掉,眼睛不自觉瞪圆,直勾勾看着他侧方的湖面。

  他忙又扭头,正看见一人踏水而来,衣袂飘飘,风神俊朗。与他目光遥对,那人就是微微一笑,似是对他致意。

  ……这谁啊?

  相较于张妙林的懵懂,“船夫”在惊怔呆木之后,心潮之翻涌,已是难以自制的程度。

  是……他吗?

  船夫修炼的“天蛇法解”,在魔门也属上乘心法。在步虚境界之前,多属于“炼体”的领域,却也有部分步入“他化魔识”的阶段,故而在洗炼神魂,发掘深层意识和潜力上面,颇有独到之处。

  由此带来的副作用就是,以前那些糟糕的记忆,化为种种心魔,缭绕不散,他要做的,就是以之砥砺心神,逐一降伏,使心神圆满无漏,乃至摄心魔为己用,演化万端。

  化身“天蛇”之后,这就是他蕴积的“毒素”,对敌时喷吐出来,专蚀人神魂,最是凌厉。

  也是因为如此,对他来说,那些前尘往事的记忆特别鲜明,时不时就跳出来,折磨他一番。当然,多年以来的磨砺,使他为人谨小慎微,把真实和虚幻分得非常清楚,再加上过往之事已不复存,过往之人大都也再无交集,使得他从没受到真假不分的困扰。

  可就在此刻,他第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中招了!

  那人,那人……

  虽是蓄了胡须,虽是比记忆中成熟了太多,可当年他们都是“早熟的孩子”,长期相处,不自觉刻在记忆深处的某种特质,是不会变的,而对方坦然直白,不掩不遮的浑然气魄,更是无限强化了那种特质。

  那特质直抵他记忆最深处,像把锋利的勾子,将那段黑暗时光的长卷狠狠扯出,顺道把他心脏一击洞穿。

  真是故人……余慈!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其实当年二人间虽交情泛泛,却也没有什么矛盾,可在看到这位的刹那,莫名就强绝的压力倾压而至,仿佛是万钧巨石,在心口盘转,使得呼吸不畅,心神失衡,气机紊乱,心魔趁势而起,已是半只脚踏进走火入魔的绝境里去。

  同在小舟上的张妙林,只需往他身上戳一下,保管立取他性命!

  张妙林也发现了“船夫”的不妥,就算他对这些人很是不满,但毕竟眼下同属一方,见其看到来人,莫名就气机大乱,惊怖如遇鬼神,也是给唬了一跳,本能就要摆出防御的架势,而此时,踏水而来的那人高声喝道:“妙林,院首派你出来,就是让你酗酒滋事,败坏本院清誉的?”

  “啊……”

  “看你造出的符法还算看得入眼,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且反省去吧!”

  “喂……”

  张妙林稀里糊涂正要叫嚷,便见来人大袖拂过,霎那间如云卷云舒,而在其深处,有幽暗之孔洞,就在他脸前破开,像一张大嘴,转眼把他吸入,根本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小舟上,张妙林的身形已不复见。只余下那呆立的“船夫”,在外人看来,完全是给吓呆了的模样。

  当然,他也确实是吓呆了,只不过原因有些特殊罢了。

  李闪在挣扎。

  当一只脚踏入绝境的刹那,他已经提起了所有的意志力,扪心自问:我是谁?

  我是李闪!一个前半生挣扎求生,眼下依然在红尘中挣扎中的可怜虫。

  前半生他依附于人,生死不由己;如今他依然依附于人,却总算有一点儿可以调配的资源。就像是幼时看到的贪婪吝啬的土财主,一辈子在土地刨食吃,只想着买地、买地、买地……

  别的东西他不管,自家的资源,他一丝一毫都不会放过,是他的,就是他的!

  他谁也不让!

  正是这样近于偏执的意志力,让他终于控制住几乎要离散的气机,使混乱的意识有了核心,也顺势降伏了翻涌的魔念,喘息中,一切都渐渐恢复正轨。

  但也在同时,在他尚懵然不知的层面,他身上来自于魔门的修炼体系,在这一刻崩开了关键一环。

  “有意思!”

  余慈其实也有点儿意外,虽然早就从感应中得知,附近的“熟人”不少,可看到幼时同伴,也是如今的得力手下之一,被自己的真面目吓到走火入魔,感觉也是很古怪的。

  究其缘由,实是在照面瞬间,模糊了真幻的界限,给了心魔可趁之机,而他在控制的时候,却不慎把余慈当成了“心魔”镇压——这就相当于魔门修士要去镇压元始魔主,不走火入魔才怪!

  种魔之术正是如此。

  不管最上层的是元始魔主、还是余慈;不管中间隔了多少层法门、体系的异化和扭曲,归根结底,都是一个“主”和“奴”的上下结构关系。

  放出魔种者为“主”,接受魔种者为“奴”,一切的神通法力根本,都是主子的赐予,奴仆所创造的财富,主子在一念之间便可收回,奴仆几乎没有任何实质的保障。当年柳观自劫法宗师境界跌落,就是这个缘故。

  这也是天魔“他化自在”本质的变化。

  不过,如今的余慈,已经知道该模式的弊端,尽量规避使用以此模式为主体搭建的“神主网络”,并在考虑如何改造。

  李闪,本是他头一个自然成就“魔种”的信众,如今又给他一个惊喜。

  一方面由于他的放纵,另一方面也由于其本人的坚韧,在一个“犯上”的反噬化于无形之后,原本深刻在李闪神魂最深处的“魔种”,发生了微妙的变异。

  而且,是极有价值的一类。

  湖上无人知晓,就是这一闪念的功夫,余慈的念头已经高飙到所有人都无可企及的层面。

  也就是苏双鹤,有些莫名的压抑,却又很快恢复如常。如今还是考虑如何把“移动宝库”留在自己手里才是正经,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有一个麻烦要处置。

  湖上阴云密布,天光挣扎着从劫云后透出来,散射成昏蒙的底色,总算比深夜要明亮一些。夜间千帆如城的壮观景象已不复见,八极宗、纯阳门、赤霄天、碧波水府的四艘巨舰,已经驶离,湖面上什么都没剩下。

  便是耸立湖面多年的天梁山岛,在被天劫雷霆轰击得面目全非之后,又经历了一次不成功的“复位”,由于根基的破坏,出现了严重的倾斜,此时正逐渐滑入湖底。

  在其正上空,万丈云霄之间,滚滚劫云之上,两个人影相对而立,有天劫伟力隔绝,这样的环境下,虽是对双方而言,都有一些风险,可谈话的隐秘可以得到最大限度的保证。

  只可惜,在如此费力的保证下,气氛正如此间的温度,森然冰冷。

  “苏城主的提议,本宗绝对不可能接受!”

  庆长老话语斩钉截铁,完全不是惯常的话唠风格,后面的补充也是字字凌厉:“不管那余慈身后有什么,带着什么,只要他出现了,只能是由本宗接手、处理,而且是第一时间,这不是生意,而是铁则,没有任何妥协的余地。”

  苏双鹤脸上平静无波,心中却是冷笑。

  余慈突临北地的消息,果然是瞒不过人的,但天遁宗的反应,未免也太过激,反而显出其首鼠两端的本质。

  这就像是一个被偷了大量钱财的赃官儿,愤恨小偷,但更害怕这份消息本身流传出去。

  可你们能限制得住吗?

  亲身和余慈交锋后,苏双鹤觉得,对天遁宗而言,这是个致命的问题。

  庆长老显然没有考虑那么多,但他也不是一意孤行的蠢货,稍微放缓语气,问道:“苏城主觉得,余慈这贼子如何?”

  “唔,从见面来看,魅力不凡,魄力不凡……”

  苏双鹤本来也不想太过夸赞,可转念一想,昨夜在湖上,很多时候都在不知不觉间,被那余慈抢占上风,若贬低的话,他自己也没处摆放,顿了顿,又补充一句:“更是锐气无双,听说他修道不过五十载,如今已然直入长生,古往今来,能与他相提并论的,也是寥寥无几,确实是一时之杰,若不夭折,他日开宗立派,也不奇怪。”

  言下之意就是,你们控制得住吗?

  “还要多谢苏城主帮忙控制住他,此后要冒昧请城主……”

  “咳,庆长老,在事态变化之前,这人怎么说也是我邀上岛的客人,有些话就不必说了吧。”

  “敝宗可以放弃刺杀行动的酬劳。”

  “哦?”

  苏双鹤微怔,只听庆长老道:“苏城主是大修行者,应该知道,就实不就虚的道理,也无需怀疑敝宗的诚意。”

  他的意思就是问苏双鹤,你要实实在在的好处,还是寻找仍然虚无缥缈的秘藏宝库?

  苏双鹤很快笑了起来:“余慈此人,据说精通分身之术,所掌握的也是心法,而非实物,且又这么多年过去,谁也不知道,现在情况如何,是否已经泄露,贵宗舍弃这么大的好处,难道只为求一个心安么?”

  面对这针锋相对的质问,庆长老面色不变;“请苏城主正视敝宗正本清源的决心。”

  天底下最大的杀手窝,还什么本?什么源?

  苏双鹤以己度人,一万个不信,可对方越是拿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出来,就越难讨价还价。

  便在他组织语言的时候,庆长老又道:“本宗只对特定的事项感兴趣,如果苏城主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东西,我们可以尝试着帮忙问一问,若有所得,尽都交付如何?”

  这是很大的让步了,却仍然强调对余慈的绝对控制。

  苏双鹤没有即刻回应。这段时间,他想到九幽冥狱,更想到玄黄杀剑,但最直接撼动心神,还是他正在实施的庞大计划,一想到那最终的结果,某种最深层面的激动和栗然,就翻涌上来。

  如果按部就班地进行,就算他能够在短期内清除掉城中的对手,却要花费十年、数十年的时间,才能完成最终的掌控,这点儿时间,对一位大劫法宗师而言,确实不值一提,但最恰当的时机,很有可能就错过去了。

  想到传闻中,八景宫正在操作的事情,他心里就仿佛是油煎火燎: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时不我待……

  如今双方都在权衡,而仅作为代表前来的庆长老,转圜的余地肯定要比他小得多,更为坚持,更为顽固,这正表明了天遁宗的态度。而苏双鹤就是从这份儿态度中,找到更合适的平衡点。

  “就算这事儿能成吧,贵宗之前的计划呢?又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嗯?”

  “庆长老真是贵人多忘事,还是说,为了余慈一人,就把我们双方的协议弃之不顾?”

  “这个自然不会……”

  “我觉得非常会!似乎庆长老你以前对我讲过,贵宗为了完成我这桩单子,精英尽出,确保万无一失,可如今还能分出力气,围剿余慈?

  “这位可不再是当年一具步虚分身,以我看来,实打实已是长生中人,而且似是精通虚空法门,哈,对了,当年那虚空挪移之术,可是技惊四座,连盖勋都很是狼狈……如此人物,贵宗能有几分把握?真的要临时再抽调人马,毁了我那单子买卖?”

  庆长老脸皮也厚,只呵呵一笑:“所以才要感谢苏城主……”

  “若按贵宗的要求,此事我绝不参与!而且,绝不能在我那别院上动手……不,在环带湖上也不成!”

  苏双鹤还了一个“斩钉截铁”:“本座三劫以来,怎么也混了些名声,不想在此损折殆尽。”

  听他在交托与否的原则上有松口迹象,庆长老已经有些放松,再紧张起来,不免就有些患得患失:“苏城主的意思是……”

  苏双鹤声音放低:“很简单。贵宗应该调整一下态度,难道你不觉得,在此事上,天底下,没有比巫门、没有比我更合适的合作者吗?各有所得,各不干涉,没有任何利益冲突……”

  说着,他一手摊开,其上咒音盘转;另一手骈指,成就剑形,两相交错,天然就有排斥之力,横亘其间。

  庆长老沉默不语,但看出来,他有些心动了。

  苏双鹤趁热打铁:“我觉得,之前你们更改的那个计划就很不错。与其以硬碰硬,不如借力打力……”

  话音未尽,他怔了下,没了后文。

  庆长老奇道:“苏城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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