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十二月, 伦敦街头圣诞氛围浓厚。
各大商铺门店布置着圣诞装饰，街道上空悬挂起缤纷闪烁的彩灯，犹如漫天繁星, 其中Regent Street的大天使灯最为壮观。百年古典建筑矗立两侧，红色双层巴士往来穿梭, 烟火的梦幻，乐队的喧嚣，浪漫十足。
宋清萝带着闻若弦参加圣诞点灯, 去海德公园的圣诞嘉年华坐摩天轮和过山车, 在露天滑冰场上走走摔摔, 绕着中心舞台旋转。
然后飞去爱丁堡逛圣诞集市。
闻若弦喜欢手工艺品，一路买了很多小玩意儿，宋清萝跟在她身边抢着刷卡，还带了两个保镖帮忙拎大包小包, 晚上就住在当地。
她们都不是第一次在国外过圣诞。
但这是第一次，她们身边拥有了彼此，与对方一起度过这样盛大的节日。可以一起做好多好多事，把互相缺席了对方的过去弥补回来。
在苏格兰玩了一周，两人回到伦敦家中, 提前采购物资。
平安夜这天, 商场和餐厅基本都关门，司机、厨师和阿姨也回家休假, 大街上打不到车, 坐不了地铁, 下着雨, 又冷又潮。
宋清萝嚷嚷着想吃火锅。
“人家过圣诞节吃火鸡, 你过圣诞节吃火锅。”
“就想吃嘛, 就要跟别人不一样，再说，我是中国胃，吃不惯火鸡，普通鸡比火鸡香多了。”
“那烤鸡还吃吗？”
“吃，都要！”
作为家里唯一会做饭的人，闻若弦毫无悬念地踏进了厨房。她嘴上笑着宋清萝跟人家不一样，行动上却无条件满足她，打开冰箱，将两人前天买的食材全部拿出来。
“烤鸡要提前腌制，今天晚上来不及了，明天吃行吗？”闻若弦脑子里盘算着菜谱，这可是她们三天的食物。
总不至于一餐就要吃光。
“嗯，闻大厨说了算。”宋清萝拿来围裙给她穿上，“你教我怎么腌，要用哪些调料，我来试试。”
“你？”
“怎么了？”
“你来的话，明天恐怕就没有香喷喷的烤鸡吃了。”闻若弦调侃她。
宋清萝急道：“干什么干什么，看不起人啊？虽然我不会做饭，但是也没有那么差劲，也就……”说到这里喉咙卡住。
“也就什么？”
“也就弄坏过一次烤箱，砂锅炖粥洒在灶台上、锅还裂了而已。”她看着别处小声说。
闻若弦笑得直不起腰，看着她的脸越来越红，上前抱着哄：“好了，我告诉你怎么腌制，然后你来做，我看着，帮你把关。”
“嗯嗯。”
她情绪不过三秒，又开开心心了。
闻若弦先把食材分出来，再炒火锅底料，宋清萝站在旁边看着她，眼底柔波荡漾。
记得刚住进闻若弦家里的时候，她为她做宵夜，也像现在这样低挽着头发，随意而慵懒，表情却专注、认真，和工作一样严肃。那会儿她就有种在看自家女朋友的感觉。
是预知的未来，是现在。
“若弦……”
“嗯？”
“你怎么那么好看。”
闻若弦正往锅里倒水，抬了抬头，就撞上宋清萝迷恋的目光，她险些端不稳汤盆，笑了声：“让某人恨不得眼睛黏在我身上？”
宋清萝伸手帮她扶了一下：“就是。”
等锅底煮开的功夫，闻若弦指导她腌制解冻好的整鸡。这不是技术活，宋清萝很快上手，把搅拌的调料在整鸡全身涂抹均匀，迫不及待比了个胜利手势。
闻若弦拿出手机，为她和鸡肉拍了一张合影。
“拍照做什么？”
“记录我们的生活。”
“对哦，发朋友圈。”宋清萝摘掉手套，也掏出了手机。
三个字在闻若弦心上震了一震。
清萝每天都要发好几条动态，一条都不离她，而她本身并不热衷于分享生活，这些日子以来，朋友圈里没有任何与恋爱相关的动态。
她有些心痒。
经常看见列表好友秀恩爱，大多数时候没有感觉，划走了事，可偶尔又会有一丝丝羡慕，惆怅。
她有了世界上最美好的伴侣，这如何不值得向所有人宣告。
“啊，锅底开了，涮肉涮肉了，我要吃一大盘肥牛……”宋清萝的声音打断了她思绪。
番茄汤底咕噜咕噜冒着泡，浓香四溢，热气腾腾，中和了两个人的口味，既不辣也不清淡。
窗外风雨飘摇，室内温暖明亮，巨大的圣诞树屹立在落地窗前，闪烁着彩灯，挂在树顶的迷你音箱里播放着圣诞歌，树下堆放着大大小小的礼盒。
那是两个人扫街的“战果”。
今天节日，闻若弦答应喝一点红酒，本来只想用小杯子，被宋清萝软磨硬泡连哄带撒娇，硬是换成了大杯。
但她坚守原则，说喝一点就真的只有一点点——大概能猜出小狐狸的心思，盼着她喝醉了，好做坏事。以这家伙旺盛的精力，她不知道要被折腾几次。
谁知宋清萝并不灌她，只往自己杯子里添酒。
很快就喝得脸蛋通红。
“清萝……”
闻若弦想让她少喝点，又觉得过节说这个扫兴，话噎在嘴边，只定定看着她。
摇曳的烛光映照着宋清萝双颊绯色，像盛开的山樱，娇艳动人，水润的黑眸漾开点点涟漪，含着无限温情。
好像能清楚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越来越快，越来越重。
“嗯？”宋清萝挑了挑眉毛。
闻若弦被电了似的，心慌意乱，看向桌面道：“吃饱了吗？别光顾着喝酒，还有肥牛，要不要再加一点？”
“饱了，好撑。”
她一个人吃了两大盘肉。
“噢……”
“那我收拾一下，你去沙发坐着休息。”
闻若弦站起身，端着两个人的碗走向厨房，来来回回三趟，把全部餐具丢进了洗碗机。她正在加洗涤剂，客厅传来轻细的小提琴音——
是那首她很喜欢的原创曲《呼吸》。
耳机里不知循环了多少遍，她几乎能背下来整个旋律。
无论听几遍都是悲伤。
静静听完，她启动了洗碗机，走出去，只看见宋清萝站在窗边，偎着圣诞树，修长的手臂缓缓抬起来，琴弓再次搭上弦。
第二首原创曲，曾经没有名字，后来取名《她》。
写给她的。
琴音穿透力极强，曲调沉闷，压抑着无处诉说的心事，在深夜怀念，遥远的她。
闻若弦踏着最后的音符走过去，轻轻鼓起了掌：“平安夜独享私人音乐会。”
“嘘，”宋清萝放下小提琴，“你把眼睛闭上，我有小礼物送给你。”
“什么？”
“快点嘛。”
闻若弦听话闭上眼睛。
耳边窸窸窣窣，是撕裂纸张的声音，布料摩擦的声音。她屏住呼吸，突然紧张了起来。
声音消失，她的左手被宋清萝握住，微凉的金属圆环从指尖缓缓往上滑，一瞬间心悸，她没忍住睁开了眼睛。
无名指上套着一枚钻戒。
流水弧形戒环，镶嵌着一对硕大的橄榄叶形状钻石，互相依偎，紧靠彼此。
“新婚快乐，若弦老婆。”宋清萝低头吻了吻她手背。
闻若弦沉浸在惊喜中，尚且迟钝：“新婚？”
“无名指戴上婚戒，就表示你和我结婚了，不能耍赖的。”小狐狸笑得狡猾，满脸计划成功的得意。
闻若弦恍然大悟：“可是……还没有求婚，就直接结婚了吗？”说到这里，不甘自己总被套路，也想调侃她，于是故意装作失望的样子摇头：
“有点敷衍。”
“而且我好像没说过要结婚呢。”
宋清萝笑容僵在脸上，着急道：“我想送你礼物才这么说嘛，没有敷衍，以后我要正式向你求婚的，如果你不愿意，我就……”
“就什么？”
“就算了，反正也不能合法，只要我们在对方身边，有没有红本本无所谓，结婚证又不保护爱情。”她倒是想得很开。
闻若弦嘴角上扬，双手将她搂进怀里：“逗你的，不能总是你套路我，也该让我扳回一局啊，闻太太。”
“宋太太又学坏了！”
“都是闻太太教得好。”
“唔。”
宋清萝嘴唇被堵住。
温暖的草药香覆盖了呼吸，她整个人慢慢软下来，软在闻若弦怀里。
闻若弦很快又放开了她，明明是主动的人，脸却比她还红，好像做了什么不得了的出格事，心惊肉跳。
“不止这些，我还能教你更多……”宋清萝双目迷离，舌尖扫过唇角，显然意犹未尽不过瘾。
闻若弦别过脸，耳根都是通红的，她抬起左手放在灯下：“好新颖的设计，以前我对钻石不感兴趣，总觉得是智商税，但是今天这两颗实在是太美了，真的很喜欢。”
宋清萝没再继续挑逗她，顺着说下去：“我也喜欢这个设计，去门店预订的时候一眼就看中了它，其他传统款式都土不拉几的。”
“双头橄榄叶，象征天作之合，铭记生生之约，意味着我们是天生一对。”她举起自己的左手晃了晃。
无名指上戴着一模一样的钻戒。
闻若弦惊喜极了，掌心迎上去与她十指相扣，又拿手机拍了下来——两个人细瘦修长的手指交叠缠绕，两对双头钻光泽剔透。
“好看吗？”
“嗯嗯。”
珠宝首饰，本来不爱炫耀，但这是清萝送给她的新婚礼物，蠢蠢欲动的心思更加，想着，她指尖不听使唤，轻点着屏幕将照片发在了朋友圈——
[闻太太，你好。]
“你怎么这么会浪漫……”宋清萝迫不及待去拿自己的手机。
“我也要发。”
[宋太太，你好。]
两人互相给对方点了赞。
没两分钟，闻若弦收到了程苏然的消息：
[看来四人搓麻将有希望了。]
一个坏笑表情包。
闻若弦红着脸回复：[嗯。]
程苏然：[一直想问你情况怎样，但又觉得自己太八卦了，打听人家隐私干嘛，简直抓心挠肝，现在终于得到了最好的消息，太开心了！]
[回来我给你们包个大红包！]
闻若弦：[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这头互相调侃，那头宋清萝两三分钟就收了六排点赞，一长串“99”祝福，心里甜滋滋的，她正要给闻若弦看，就见对方捧着手机一边飞快打字一边笑得花枝乱颤。
“在跟谁聊天呢？这么开心。”
“程总。”她下意识回答。
宋清萝脸色变了变，僵硬地应：“哦……”
沉闷的声调落进耳朵里，闻若弦一怔，抬起头，赶忙解释说：“她看到了我的朋友圈，来祝福我，说要给我们包一个大红包，还要带上她对象一起搓麻将。”
宋清萝只是点头：“啊，这样。”
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情，在程苏然身边当秘书的日子，虽然已经过去许久，但是心里仍有余波未平，又想到自己和闻若弦的矛盾是由程苏然引起，疙瘩更解不开。
可她也不想让闻若弦为难。
一头是爱人，一头是朋友，夹在中间是非常难受的。
她都明白。
“谢谢程总的祝福。”她笑了笑，眼底没什么波澜。
然后拿起小提琴：“还有想听的曲子吗？今晚兴致正好，别浪费了美妙时光。”
闻若弦看着她，笑还是那样的笑，却有了戴着面具一样的感觉——正因为见过她发自内心的笑容，才知道什么是假装。
“柴可夫斯基。”她也装作若无其事，把手机塞回口袋，坐到沙发上。
“D大调？”宋清萝皱眉，“唔，我不太喜欢，这么好的氛围不要选古典乐嘛，来点轻松的流行歌。”
“钟。”
“我说流行歌，你让我断手？”
闻若弦一本正经道：“拿帕格尼尼奖的人，不会连帕格尼尼大师本人写的曲子都搞不定吧？”
“你……小看谁呢！”
“其实我更喜欢钢琴版本，有幸听过当代大师的现场，行云流水，细腻丝滑，就是不知道某人能不能行。”
“钢琴就钢琴，谁还不会弹了？”宋清萝的胜负欲上来，小提琴一放，转身就走。
“跟我来！”
闻若弦跟着她来到二楼。
起居室露台摆放着一架三角钢琴，因为不常使用，漆面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大多数时候它只是一个装饰物，放着好看。
宋清萝是学过钢琴的，自认水平虽然不及著名大师，但也能与专业选手浅浅较量一二。她信心满满地坐下来，在脑海中回忆谱子，双手缓缓放在黑白琴键上……
弹着弹着，她开始卡壳，两只手渐渐有点跟不上，跨八度连不起来，右手四五指也很僵硬。
叮叮咚咚的流水声，变成咣咣的砸墙声。
宋清萝急得满头大汗。
完了。
要丢脸了。
硬着头皮弹完，她心虚看向闻若弦：“怎么样啊？”
“别人是‘大珠小珠落玉盘’。”
“我呢？”
“大锤八十，小锤四十。”闻若弦憋得嘴角抽搐。
“哎，你……你今晚什么都没听过，知道吗？聋了，失忆了。”宋清萝捂着脸站起来，飞快跑回卧室。
——嘭
卧室门关上了。
笑了一会儿，闻若弦逐渐平复下来，望着宋清萝的身影消失在门内，脸上露出愁色。她起身，没有去卧室，而是下到了一楼。
洗碗机工作结束，所有餐具干干净净，她拿出来放回橱柜摆整齐，仔细收拾了一遍厨房。
那把珍贵的小提琴还放在沙发上。
她小心翼翼将琴收进盒子里，拉好拉链，看向窗外，雨珠嵌在玻璃上模糊了视线，什么也看不清。
又瞥了一眼楼上。
拿出手机，点进微信界面。程苏然只回了一个表情包。
她知道，然然是清萝心里的疙瘩。即使她们在一起了，可以不再想过去，但往事并非说抹去就能抹去，只要发生过，痕迹永远在，偶尔仍会有隐痛。
唯一能够做的，便是抚平它，淡化它。
清萝也在为她考虑。
强颜欢笑轻易就看穿，想到这些，她又心酸又愧疚。
不知不觉时针走了大半圈。
思来想去，闻若弦拎着琴盒站起来，准备上楼，熄屏已久的手机突然亮了——
母亲的电话。
“妈？”
“若弦，你朋友圈那个是……什么意思？”女人温和的嗓音带着试探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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