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之海的领主,是一条残暴凶狠的美人鱼。
寒栖曾听南风说过,领主将一个手下剁成肉酱喂鲨鱼,原因只是对方不小心踩碎了他小儿子的玩具车。
如今死在南风地界上的鱼老六是领主最疼爱的儿子,这份丧子之痛,除了凶手,南风也首当其冲……
寒栖将一直备着的紧急逃难箱摸黑送到潜艇中,又返回收拾了些衣物和吃食,打包好一扭头,发现刚才还趴在床上呼呼睡得无比香甜的崽崽呢?
“怀尘?”
寒栖心头咚的一跳,慌忙寻找起来。
他不敢开灯,在这波云诡谲的死亡之海,暗夜里一点点的光亮都可能带来灭顶之灾。
他也不敢大声,压着嗓子趴下身往床下看,但把房间翻遍了,也没找到不见了的崽崽。
“怀尘?怀尘!你出来好不好?别吓爸爸好不好?”
寒栖记性不好。
他不确定自己刚才放东西的时候有没有关门,也不敢去想如果崽崽趁自己不注意,跑出海塔要怎么办。
他开灯,将卧室又翻了一遍,确定崽崽已经离开塔顶后,从塔顶一层层的找下去,又一层层的找上来,边边角角都找过了,但哪里都没有。
寒栖蜷着手指,面色苍白的坐在床边。
正对着他的小小窗户外,一轮明月伴随着波涛汹涌的潮声,荡秋千似的在海平线上晃来晃去。
整整两年多的时间,他的怀尘被锁在这方阴暗潮湿不见天日的小小空间里,对外面世界的所有了解,都是通过这扇上了铁栏的,堪堪只能容纳下一弯月亮的小窗。
如果崽崽懂得爱与恨是什么意思,那他应该是恨自己的,他也有理由恨自己。
寒栖蜷起手脚,把自己想象成崽崽的样子,趴睡在了床上……
当年他在部队里的侧写成绩一直保持在第一。
敏感的情绪感知力与对环境敏锐的判断力,帮助他无数次化险为夷。如今一晃眼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那份功底还剩几分。
寒栖闭着眼睛浅浅的呼吸,再睁开眼睛时,黑漆漆的眼睛里,透着股清澈的懵懂。
他现在是一只年仅两岁半的狮崽崽。
他一直被关在这间小小的卧室里。
他的爸爸和叔叔早出晚归,每次离开前都会把他栓住。他讨厌这样,但抗议无效。他想走出这间屋子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但一直没有机会。
就在昨天,在他强烈的反抗中,爸爸和叔叔终于答应他以后不会再把他锁起来,他们会带他去有草地的地方生活,他听了好开心,但他才不相信他们的鬼话。
他在睡梦中听到叔叔过来叫醒了爸爸。
他知道爸爸在收拾东西,但他装着,没有醒。
他看到爸爸离开的背影,以及那扇敞开的门,他知道,他获得自由的机会来了……
寒栖下床,依着崽崽的步频,来到门口。
他探头看了看,到处都黑漆漆的,他是一只怕黑又想获得自由的狮崽崽,他从来没有出过这扇挂着沉重铁锁的门,他凭着本能跟在爸爸身后,托自己肉垫垫和与黑暗融在一起的毛色,步履匆匆的爸爸没有发现跟踪的自己。
寒栖进入电梯,蹲下身用手电细细一照,在灰尘遍布的角落,发现了几个梅花印子。
电梯“叮~”一声开了。
这个时候作为崽崽的他,只有两个选择。
要么跟着爸爸出去,要么留在电梯之内……
寒栖先前已经找遍了外面,连潜艇都找了,均没有崽崽的身影。
寒栖闭着眼睛,将自己的手指保持在崽崽直立起时的高度,凭感觉,在众多按键中,把电梯降到了塔底。
这里是距离海平面一千米之下,不被阳光月色眷顾的深海。维持整座海塔运行的控制室,也在这里。
电梯打开的瞬间,寒栖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命根子——怀尘摇着乌黑发亮的簇绒,抿着两只黑色的小小狮耳朵,正趴在玻璃上疯狂的流着哈喇子。
玻璃外,一群发着光的灯笼鱼将控制室照成淡淡的蓝色,努力的引诱着怀尘这个猎物。
而怀尘也觉得它们一定很好吃,伸着舌头拼命的舔着玻璃。
寒栖汗流背夹,将悬着的心一点点放回到肚子里。
他怕吓着崽崽,轻轻的唤了声:“怀尘……”
听到他声音的崽崽噌的蹲到桌子后,眨着一双冰蓝色的竖瞳,龇牙咧嘴十分警惕的从缝隙里看着他。
才两岁多的崽崽非常聪明,懂得将爸爸赋予他的黑色毛发与黑夜融为一体,屏住呼吸掩藏自己的踪迹。
但他也就只有两岁半而已。
他不知道,他还继承了父亲那双冰蓝色的竖瞳,亮晶晶的像两颗璀璨的蓝宝石,在黑暗里如同灯笼一样,散发着无法被忽视的纯粹光芒。
寒栖蹲下身张开怀抱,柔声道:“宝贝,过来~”
寒栖不懂得什么育儿经验,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亲子关系,但他知道,这种时候是不能斥责崽崽的。
在他的温言哄慰中,满怀戒备的崽崽终于愿意让他抱,但瞧他又要带他回塔顶,立马嘶吼着挣扎起来。
他骨子里流淌着从父亲那里继承来的猛兽的血液,他不是能被驯服的小兽,他的心里,藏着反抗的力量与不屈的精神。
他的性格,一天天的向着强大的父脉基因靠拢。除了乌黑发亮的毛发,寒栖无法从崽崽的身上,看到一丝一毫属于自己的影子。
寒栖将双目含泪,憋的小脸通红的崽崽放到门口,吻着他蜷曲的黑色头发,说:“爸爸去取东西,你乖乖在这里等爸爸,不要乱跑,好不好?”
崽崽双拳紧握不说话,一双冰蓝色的竖瞳,奶凶奶凶的。
寒栖又亲亲他,快速回房间拿了几大包东西出来,蹲下身道:“上来,爸爸背你。”
崽崽看看爸爸手里沉甸甸的东西,再看看爸爸消瘦咯骨的背,不要!
他变成小狮子,抖抖脑袋,用牙齿去咬寒栖手里的袋子,要帮他拿。
崽崽头上和爪子上还有伤,寒栖哪里舍得,但崽崽倔的很,非要帮忙,不准就双蹄刨地冲他雌自己的小犬牙。
寒栖无法,捡了个装着毛毯衣服,比较轻的包袱给崽崽,把小东西高兴的,进了电梯乖乖蹲在他脚边,用尾巴缠他的脚踝一个劲的甩。
天色未明。
寒栖开着潜艇,带着头一次出海塔,对什么都好奇的崽崽,到自家塔底的深海区转了转,不仅捕了很多海鲜鱼类给他做了宵夜吃,还抓了几条灯笼鱼,把牙齿拔了给他玩。
这可把崽崽开心坏了!
他戴着用贝壳和珊瑚做成的项链、手串,摇头晃脑甩尾巴。一手提着发着蓝光的灯笼鱼,一手抓着香喷喷的大红虾,还在自家爸爸的裤腿上撒了一泡尿,标记了下领地。
寒栖看着崽崽那张与邦德一模造样的脸真是万分无奈,眼见着黎明天亮,正心急如焚,南风终于平安回来。
一问,才知鱼老六没死?
“先不提那个搓货。”
南风神神秘秘的拿出一个墨绿色的手提箱,十分得意的打开给寒栖看:
“瞧你前男友给了爸爸我什么秘密武器,有了它,爸爸我以后去了哪儿,不都得横着走?”
“……”寒栖定睛看去。
只见安全级别为A的十层压缩箱内,除了医疗药品和各种枪支弹药,最中间,还摆放着一枚狮子形状,威力足以摧毁一座城市的——雷火加农炮!
.
巴图的情况不容乐观。
没人知道沦为禁脔的这些年他是怎么过来的。当邦德等将他救出来时,巴图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样。
他的眼睛瞎了;腿断了;舌头被割掉一半无法说话;两只乌黑发亮的长长兔耳,全部被剪成了流苏。
而那条囚禁巴图,被邦德剁成碎块的变态人鱼,死前依然很是偏执的死死的盯着不愿看他一眼的巴图,神情温柔,满怀病态爱恋的说:“宝贝~等着我,我做鬼,都不会——”
后面的话他没机会说,邦德用刀捅穿了他的喉结。
在虫族疗伤的时候,医生还从巴图的私.处,取出了十几枚用宝石制作而成的精致小钉子。
元帅难掩厌恶的说:“这绝对是从那帮恶劣的雄虫身上学来的!”
邦德真后悔当时没多捅那鱼老六几刀!
不过幸好,巴图被虐待到残缺不堪的身体,通过虫族先进的医学细胞克隆技术,可以修复。
未免有闲言碎语,手术全部在虫族完成,
邦德和亲卫们也统一了口径,对外一致宣称巴图是去死亡之海当卧底,如今大战在即,他也功成身退。
趁着巴图修养恢复,邦德和元帅达成了联手攻打死亡之海,互惠互利的合作协议。并拍了几张元帅的美照,答应回去后,就给他和自家二哥牵线搭桥。
动身回主星那天,近乡情怯的巴图终于肯开口说话。第一句,问的就是:“我父亲,他还好吗?”
水鹿医生早在三年之前,巴图“战亡”的数月之后,就因意外而丧生火海。
在巴图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他还多了一个遗孀和三个兔崽崽。
这些年发生了太多的事。
邦德长话短说……
军部休息室内,巴图静静听着,眼尾洇出一圈湿痕。
邦德不是能特别照顾别人情绪的温柔狮子。
他心脏强大,无论是处理公务还是私情,都是果敢利落,快刀斩乱麻,绝不拖泥带水分毫。
以巴图的情况本不适合这样残忍的谈话。
但邦德觉得长痛不如短痛,堂堂雄性顶天立地,该面对的总要面对,像个傻子似的生活在美好的谎言中有什么用?不如早死早超生。
邦德将一沓资料,影像,足以将佩达西绳之以法的证据,如数交给了巴图。
他拍拍他的肩,让巴图:“自己看着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