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莉莉搬去唐家一个多月，黎湘还有些不习惯。
家里只剩一个宝贝儿子，她舍不得骂，再就是老公，三言两语吵起来，吵得她心累。
“思远，马上就要一模了，马老师说，这是模拟高考的第一次重大考试，而且还会全市拉通排名。”
黎湘尤其重视，盯着正在吃早饭的唐思远：“你复习得咋样了啊，我听马老师说，每年一模能考进全市前五十的就有清华北大的希望！”
唐思远淡淡地“嗯”了一声：“在复习准备。”
他就是这么寡淡的性子，黎湘早就习惯了，每次考试她都问，每次他都这么说。
一听就放心了，笑了笑：“这就好，好好考，考好了想要什么都行。”
唐思远没吱声，沉默吃饭。
黎湘又念叨起不在家中的唐莉莉。
“哎，上次月考莉莉成绩又下降了，也不知道在他们家住了有什么用，我看就是没人管她，她玩得更起劲了！放飞了！”
她语气多有不满，认为景新雨肯定不会像教汐汐同样认真对待她女儿。
“这次一模成绩出来说不定更差，搞不好直接年级倒数几名去了。”
“至少莉莉能活命。”
“你这话啥意思！”
黎湘抬起头，瞪着她的儿子，头一次想对儿子发火。
碍于过几天一模，不能在这时候影响他心态，她硬生生忍了下来：“考完了再说！”
这天放了学，唐思远没有回家，而是到了唐家。
景新雨笑着叫他进屋：“站外面干啥？先进来呀，今年冬天冷。”
“我给莉莉送一点辅导资料。”
唐思远进屋换了拖鞋，单肩背着书包上楼，有一个房间门正开着。
他走到门口——
唐景汐趴在唐莉莉的书桌边上，用手指着卷子：“这里的奇函数其实应该是……”
“哥。”唐莉莉忽然叫了一声。
唐景汐一扭头，扬起笑脸：“思远哥哥！”
她站起来，几步到了唐思远身边：“思远哥哥你怎么来啦，我都好久没见到你了呢。”
她还是很喜欢思远哥哥的，很热情，还用手比划了一下自己的头到思远的肩头：“哇，这么看你和宋青岚差不多高呢，厉害！”
被夸和一个高一女生一样高，乍一听似乎不是好事。
但宋青岚如今的身高的确是……
唐思远：“是么。”
他取下书包，从里面拿出一沓装订的册子：“这是文科火箭班整理的关键知识点。”
唐莉莉也过来，拿着册子。
册子不重，却让她的心一沉，眼眶发热，有点想哭。
曾经的她，竟然想过如果当初家里只生了她，没有哥哥就好了。
她知道，爸妈同意她住在这里，一半是因为那晚她闹自杀，一半是已经放弃了她，也就无所谓她住在哪里。
而现在，除了大妈家人的善良，只有她的哥哥没有放弃她。
她低垂着脑袋，不敢抬，怕眼泪会当着他们的面掉落。
“你好好看看，不懂的问我。”唐思远说。
他又看向旁边的唐景汐：“你在教莉莉吗，我怕会不会影响你学习。”
唐景汐立刻摇头：“不会不会的。”
她笑眯眯地说：“宋青岚说啦，文科数学不难，我给莉莉姐姐讲题呢，一来帮助她，二来巩固知识，还能熟悉高考题里高一内容的出题方式。”
少女笑着翘起三根手指头摇晃：“一举三得！宋青岚是不是好聪明？”
唐思远抿了下唇：“是，她很聪明。”
一模成绩出来，唐思远不负众望，全市一模考试排名全市前三十七。
令人震惊的是唐莉莉。
“莉莉姐姐这次考了四百二十多名！比上次月考进步了将近一百名呢！”
唐景汐第一时间跟宋青岚分享了这个好消息，并且厚着脸皮邀功道：“主要是数学一下就考了七十多呢！”
一百五十满分的数学，考一半听起来不算好。
但唐莉莉以往数学只能考三五十，这次考七十多已经是历史性的突破。
安江一中以理科出名，文科班不多，总共六百多个学生。
唐莉莉以前安然躺在五百多名，这次能考到四百多名也是历史性的突破。
“我好像体会到了，我考上安江一中时你感受到的快乐。那时候的你，是不是也像我现在这么快乐呢？”
唐景汐问。
听筒里传来一阵混着气音的笑声：“不止。”
“我觉得莉莉姐姐肯定找到了她的信念呢！”唐景汐非常肯定：“那次我和她聊天后，她就开始问我题了，以前从来不问我的。”
的确如此。
唐思远知道了唐莉莉的成绩，第一时间去她的班上找她。
他在高三也算有名有姓的学霸，长得高、面容清俊，站在走廊里等唐莉莉时好几个经过的女生频频回望。
唐莉莉以前很讨厌这些女生这么看着她哥，因为她们一定会在她的面前各种打探哥哥的爱好。
那让她更觉得自己没有存在的意义，仿佛就只是给那些女生一个接近哥哥的理由和路径。
她还跟她哥说过，不要来班上找她。
但现在，她再见到这种情景，比起以往更加坦然。
唐思远又是来给她送资料的。
他一个理科火箭班的，也不知从哪儿弄来那么多文科火箭班的资料。
“谢谢哥。”
唐莉莉握着资料，忽然开口：“哥，我好像和你们一样，也有信念了。”
她以前很少和哥哥聊天，这一会儿忽然有了久违的倾诉欲。
“我的信念就是逃走。”
唐莉莉慢慢地说：“如果我还是像现在这样，以后就找不到工作，就要一辈子受妈妈的气。就算能靠高中文凭找到的工作也不会比在火锅店刷盘子好哪去，我想体面地逃走。”
唐思远轻轻皱眉。
他觉得这不太对，但一时又想不出反驳的话。
唐莉莉忽然对他笑了下，唐思远竟觉得陌生，记忆里妹妹鲜少笑的，她总是惶惶不安地缩在无人注意的角落。
“哥，以前我不敢说，现在我敢说了。”
“哥，你去北航吧，我也是支持你的。”
-
宋青岚的信息学复赛成绩出来了，省级一等奖。
学校里在准备期末考的时候，她还在同时准备着省选。
“什么是省选？”唐景汐问。
今天又是小分队聚餐的日子，日理万机的宋青岚依旧不在，在忙着期末考和省选。
这个话题，只有方晨轩和岑晓梅这样的竞赛生有发言权了。
方晨轩目光热烈，语气激动，主动解释道：“省选就是岚岚要准备进我们省的信息学竞赛省队啊，代表我们省去参加比赛！”
“啊？还要比赛呢？”唐景汐惊讶。
她以为的竞赛就是考完试拿名次，都不知道还有比赛这回事。
闵淇淇也云里雾里呢，她和唐景汐以为的是一样的：“不是考个试就行了吗，比赛，比赛什么啊？”
“大部分竞赛生的确考个试就行了啊，通过竞赛成绩拿一个高考加分，降低高考压力，厉害一点的去参加名校的各种冬令营夏令营，争取签上保送协议，就不用高考了，我的目标就是这种。”
方晨轩目露崇拜：“岚岚肯定就不一样了，她要是进了省队，肯定是冲着奥赛国家集训队去的，代表省队在全国竞赛里拿了好成绩就能进。这国家集训队你们知道有多牛吗？！”
这是连山原也全然空白的知识。
一桌人除了岑晓梅，都茫然摇头。
闵淇淇急得用脚在餐桌下踢了一下方晨轩：“卖什么关子，快说快说啊。”
“进了国家集训队，不用参加高考也不用参加自主招生，直接保送清华北大！你们说牛不牛？”
“哇！”闵淇淇大声感叹：“这也太爽了吧！不用高考！羡慕死我了！”
岑晓梅小声补充：“每年全国参加高考的人有一千万，但能进国家集训队五个学科加起来才两三百人……”
万里挑一都不足以形容的庞大竞争。
她也感叹：“所以，岚岚真是神啊，我感觉，说不定她高二就进国家集训队，能保送了。”
“高二就保送？天啊，那她还读高中吗？”
如果是自己，可能就不想继续读高中了呢，大学的生活远比高中畅快呀。
可是……
闵淇淇下意识看向旁边的唐景汐。
入冬了，今年冬天比以往的每年都要冷。
不锈钢筷子冰凉了指尖，唐景汐的手微微僵硬，夹起的菜也掉落在餐盘中。
她恍恍惚惚，还有几分委屈地想着：
好累呀。
她这只笨小鸟的翅膀都要扇到起火了，还是无法与展翅翱翔的大雁并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