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意间撞破了世家里的密辛,徐梁一时间只觉得坐卧难安,琢磨了不知多久,事情在心头过了好几轮,也没想出该怎么办。
姜裴出现在沈澍的别墅中,到底是偶然还是另有隐情?秦姜两家的婚约是作废,还是暂且搁置。
更重要的是,姜家的小少爷放着正经的未婚妻不顾,同别的男人厮混在一处,姜家是知情的吗?还是装作没看到,放任不管?
如果中间当真有什么旁的牵扯,那一日沈澍又怎么敢光明正大地将自己叫去别墅中给人治病?
且瞧着那二人当日的模样,若要说他们之间清清白白,徐梁能将自己这双眼睛挖出来生吞了。
烦心事一大箩筐,徐医生愁得眉毛几乎都要秃掉。纠结了许多日,最终还是决定静观其变。
徐梁做这一行的,最熟练的业务便是明哲保身。不该说的话一个字都不会往外乱讲。
他这样的小人物,同姜家秦家都攀不上什么干系,不知内情的前提下贸贸然地登门,只怕连人都见不着。
还是再等一等吧。
而另一边的姜家,秦衾正在客厅里转圈,神色焦急地来回踱着步,时不时抬起头,朝着二楼看去。
方雯从外面回来,见她挺着肚子脚步匆匆,忙上前去,挽着她的手腕,将她拉去一旁的沙发上好好坐着。
“好孩子,你怎么也不打声招呼,这就来了?”
“你现在正是要注意的时候,出来该叫人跟着,也安全些,自己也要多多注意才行。”
“不碍事的,阿姨,”秦衾随口安抚方雯两句,眼睛依旧不住地往二楼书房的方向看,“我听说,叔叔这里收到姜裴的消息了,等不及你们通知,就想先过来看看。”
“叔叔好像在书房里忙呢,我问了佣人阿姨,只说不许外人进去打扰,我就先等在这里。”
“哎,就是想着怕你挂心,就先没告诉你,”方雯从桌上倒了杯热茶,叫她捧在手中,才又道,“你这孩子这样急性子,也该说一声,我好叫人派车去接你过来。”
“所以,是真的有阿裴的消息了吗?”秦衾有些激动,拽着宋雯的手一时间忘记放开,“他去哪儿了?还好吗?怎么会这么久都没有音信?”
当日姜裴失踪之后,秦家和姜家几乎把沅城翻过了遍,也没能将人寻出来。
最后还是姜垣叫人,去查遍了前一日姜裴途经的所有监控,才在一处港口瞧见了姜裴的车。
车上下来的人只有背影,瞧着是姜裴的身形,在港口处停了片刻,登上了一艘往华国的轮渡。
可待两家派人追去华国后,人却又失去了踪迹。
此后姜裴其人便好似石沉大海,再没有半点音讯。
结婚的消息是早已放出去的,如今也只能往后拖延,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姜垣和方雯心中惴惴,往秦家跑了几趟,只怕两家再因为此事心中生了嫌隙。
毕竟按照当前的情形来看,怎么都像是姜裴临阵脱逃,鸽了这一场婚事。说来说起,理亏的也好似是姜家。
两家结亲,本就为得是往后关系和睦,若是因为这次生出仇来,可就不值当了。
好在秦家倒是大度,秦衾更是善解人意,即便怀着孕,依旧分出心神来安慰方雯,只说姜裴的为人两家都清楚,这一次的意外定是事出有因,当务之急还是先确保姜裴的安全,将人寻出来才最要紧。
华国没有消息,姜家索性多多地派出了好几拨人,按着那条游轮的航线,在每一处停靠的码头都安排了人过去,一处处地细细搜寻。
可说起来,这样的寻人法子也不过是大海捞针而已,谁心中都没有底。
毕竟姜裴一个大活人,真要存心躲起来,哪里是随随便便就能被人找得到的。
方雯心疼秦衾怀着孩子,不忍心她一日日地悬心,有什么不明朗的消息也瞒着,生怕她知道了,空欢喜一场,对肚子里的孩子更不好。
这一次也是一样。
派出去的人传回了消息,说有人在利国的街头遇见过姜裴,当时匆匆忙忙间,还留下了照片。
下面人同姜裴接触不多,没什么了解,只当成线索,急急忙忙地将照片传了回来。
姜垣此刻在书房里,约莫就是在忙这件事。
方雯陪着秦衾坐在楼下等,觉得时间难熬得很,几乎都要忍不住冲进书房去问个究竟。
秦衾坐在红木沙发上,手攥成拳,虚虚地落在小腹前,目光闪烁着,藏着数不清的忧虑。
她同姜裴算是青梅竹马的情谊,对他的性格最为了解。
凡是姜裴答应下来的事情,便不会再有反悔的余地。
这一次姜裴肯松口,答应同她一起演一场假结婚的戏码,就断然不会在婚礼的前夜逃走,不留任何音讯,这太蹊跷了。
姜裴一定是出事了。
从一开始生出这个念头,她便央了自己的父母,派出人去同姜家一起找。
她与姜裴虽不是恋人,却也相识了十多年,是不可多得的好友,她自然无法眼睁睁地看着。
心中那些具体情由她没法同父母坦白,只能含糊着安抚两人,另一边又暗暗祈祷姜裴吉人天相,千万不要出什么意外才好。
她在担忧中又止不住地生出一点后悔,后悔自己想出的这个主意,无端将好友拖去了险境。
徐铭去世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她都过得浑浑噩噩。
她缩在他们两人一起买下的小房子中,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不愿睁开眼。
分不清白天黑夜,也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好似这样,就可以假装着,那个人还在自己身边,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姜裴请了开锁师傅,破开了大门,从一床的酒瓶子里把她拽了出来,直接拎去洗漱间,打开花洒对着头浇了下去。
你这样活,还不如干脆死了,下去陪他。姜裴声音很冷地对着她讲,他叫你活着,不是这样的活法。
姜裴把她从那间屋子里拉了出来,把她重新扔到太阳下面。
阳光刺得她眼睛发疼,她不情愿,但是又不得不活下来。
直到后来,她想到了徐铭留下来的一样东西。
在他们谈恋爱时,徐铭半开玩笑地同她提起过,自己曾经捐过精。
那时候是不婚主义者嘛,徐铭笑着,揉她的脸,同她解释道,碰巧医院来学校里宣传做活动,一时兴起就去了。
那时候如果知道会遇到我们衾衾,一定不会去的。
她当时很生气,逼着徐铭一定要找出当初那一份东西来,销毁掉才放心。
徐铭答应了她,还开玩笑说要带她一起去,叫她亲眼见证着,好彻彻底底地放心。
最终还是没来得及。
这件事成了他们之间许多的,没能被做完的事情之一。
这时候被秦衾偶然地想起,却成了洪流中唯一能救她的稻草。
以秦家的势力,找到当初徐铭留下的那份东西简直轻而易举。
秦衾这辈子从来没有这样大胆过。
她假装生病,一个人在公寓中独居,谁都没有告诉,偷偷去医院做了手术。
再次见到姜裴时,她摸着小腹,朝对方很温柔地笑,让对方和孩子打招呼。
她没打算瞒着姜裴,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都一股脑交代。
最后问姜裴,愿不愿意同她一起做一场戏。
假结婚,等到孩子出生,我们就离婚。她这样说。
秦家不会允许她留下这样一个孩子,她想要给孩子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姜裴的身份是最好的掩护。
她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
这是徐铭在世上留下的最后的东西,是她的宝贝,她怎么舍得放弃。
面前的咖啡已经凉透了,对面的人皱着眉,沉默着,一句话都没有讲。
秦衾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很慢地靠到了椅背上,头一点点地垂下去。
她伸出手,去碰咖啡杯的手柄,接着被姜裴夺了过去。
怀着孕的人,喝什么咖啡。姜裴没什么好气地训她,又另外吩咐服务生,送来一杯冒着热气的巧克力。
就这样吧。姜裴屈着手肘,十指交叉,很轻地支在下巴上,声音淡淡的,像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情,我同意了。
秦衾猛地抬起头看向他,神色里带了不可置信。
不过有一点,姜裴嘴角向下垂着,不是很乐意的模样,对她道,你肚子里的小崽子,将来不许管我叫爸。
不然我怕徐铭从地底下跳出来揍我。
姜裴说这话时,那一脸不情愿的神气还留秦衾脑海中,她忍不住将手落在小腹上,抚着那一点凸起的弧度,暗暗地在心里祈祷。
姜裴,你可一定要平安无事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