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从那一日起,陈量便格外多分出了几分心思在沈澍身上,言语间战战兢兢,留心观察了许久,生怕这人自此一蹶不振,或是冲动之下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来。
多年暗恋一朝成空,心上人转眼就要进了别人的怀里。饶是陈量没怎么对谁动过心,却也清楚感情这档子事,搁谁都得伤筋动骨一遭。
更遑论沈澍这种性子,外头瞧着木头一根,心里偏偏只有一根筋,执拗得很,一条路走到黑,半点回头的打算都没有。
陈量越想越是悬心,只担心自己这位兄弟为情所困,一时恨不得雇个保镖二十四小时将人看紧了。
可沈大少爷似乎冷静得很,并未如陈量想的那般颓废。
那夜醉酒成了他唯一的失态,第二日便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又坐回到了办公桌前,好似前夜任何事都不曾发生过。
至于他那位白月光,陈量再没有听沈澍提起过半句,倒像是从头到尾都从未有过这个人一般。
陈量心中一时又是疑惑又是忐忑,犹豫了几次,到底没敢问出口。
后来渐渐的时间久了,他也慢慢放松了警惕,只当自己这位兄弟终于想明白开了窍,从爱情的苦海里挣扎出来。
真这样算起,结婚一事对沈澍来说,反倒是因祸得福了。
结束一场无望的暗恋,往后也能心无杂念地朝前走了。
陈量想通了这点,打心眼儿里开始替沈澍高兴,心思也活络了起来。
再往酒吧耍的时候,便总是死活将人拽着一起,遇见来搭讪的漂亮姑娘,更是极为热情地牵线搭桥,一副推销自己家大白菜的架势。
奈何沈澍一张冷脸,好似千年冰山一般,远不是常人暖得动的。
凑上来的小姑娘往往被他一个眼神看过去,便吓得没有勇气再往前凑,几回下来,连陈量身边都鲜少有人敢来了。
来酒吧这下真成了纯粹的喝酒,两人孤零零地坐在卡座上,陈量喝,沈澍看,大眼瞪小眼,没意思透了。
强牵来的红线没用,陈量率先缴了械,认定沈大少爷是没得救了,便是没有原先心口那位白月光,也是个注孤生的命。旁人再替他苦苦挣扎也是白费。
谁承想如今还会有峰回路转这一日。
陈量震惊之余,猛地回过神来,“怪不得上次出差,你连温泉都不肯陪我泡,急三火四地赶着回来,说要陪人。”
“不会就是陪这一位吧?”
沈澍用一种你现在才想明白的眼神睨了他一眼,又转过头去,很轻地咳了一声,克制地道,“出差太久了。”
“他见不着我,会不开心。”
陈量:“……”好的我听出来你在炫耀了,你可以再明显一点吗?
念在沈大少爷苦熬了多年,总算夙愿得偿,修成今日正果,陈量到底没再同他计较。
只是,从沈澍说那位白月光要结婚起到今天,也没过去多久吧?怎么事情就变成这样的走向了?
陈量耐不住心里头的好奇,试探着问,“你那位白月光……不结婚啦?”
沈澍将唇略抿了抿,指腹从木质的画框上轻轻蹭过去,“不结了。”
“他们不适合。”
“噢,这样啊。”陈量明显地感觉到屋中的气压变低,显然是身边这位仁兄很不乐意提起那位结婚对象。
只是说一句就介意成这样,合着先前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全是装出来唬人的。
这人在暗地里,也不知吃了多少飞醋。
陈量想着这人在自己面上装腔作势了那样久,这会儿瞧见他的冷脸越是忍不住地想要去逗人家,像是手欠非要去招惹一只竖着尾巴的猫。
“他们不适合,那谁适合啊?”陈量凑近了些,语气讨打得很,“沈大少爷什么时候还揽了月老的活儿呢,瞄一眼就能瞧出来人般不般配。”
沈澍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语气不自觉加重,“他是我的。”
“当然只和我适合。”
陈量的话被堵进了喉咙里,心里头只想笑,忍不住撇了撇嘴道,“这才对嘛。”
“沈大少爷早有这份觉悟,指不定早就把人娶回家了。”
“哪儿还用得上这么多波折。”
沈澍在听到“娶回家”三个字时,眼睫很轻地一撩,那双黑色的眼睛里带出一点明亮的神采,像是很喜欢陈量的用词。
“话说那位,到底怎么开的窍啊?”陈量忍不住又问,“我们沈大少爷,不会是在人家婚礼前夕,终于鼓足勇气,追过去表白了吧?”
问完又“啧”了一声,不等沈澍回复,自己先开口道,“不大像。”
“你这种闷葫芦个性,比起表白,说你冲到婚礼现场去把人抢走了,我倒是更信一点。”
说着,看沈澍不答,又半开玩笑道,“怎么着,少爷,不会真被我说中了,人是抢婚抢回来的?”
“对啊,”沈澍顿了顿,背转过身去,似乎终于在墙上寻到了合适的高度,将画框十分细致地挂了上去,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来什么波动,“就是抢回来的。”
“现在还在我家好好藏着呢。”
“怎么,要去报警吗?”
陈量怔了一下,随即笑出了声,涎皮赖脸道,“那我可不敢。”
“沈少爷难得金屋藏娇一回,说什么也得叫你藏个痛快不是。”
他并未将沈澍的话放在心上,只当后者在玩笑,随手在他肩上拍了拍,“也别老藏着了,什么时候得空,把你那位白月光一起带出来呗。”
“掖了这么久,总要叫大伙儿都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美人儿能让我们沈大少爷魂牵梦绕这么些年。”
沈澍并未回头,阳光落在墙壁的画上,浓绿的,一下一下闪着光。
他很认真地端详,用手指隔着一层玻璃去触碰叶片边缘的锯齿纹路,反复地划过去,过了片刻才开口,声音沉沉地回答陈量,“你会见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