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高金枝也有些脸色暗沉，不停地用手绢沾着眼泪，但是腰背依然挺直端坐在椅子上，举手投足间大家闺秀的风范还在。
胡秀媚要年轻一些，大概六十岁出头，虽然穿着朴素，甚至破旧，也能看得出来年轻的时候是个美人，眼角眉梢还带着一丝娇媚，手里始终捏着一个手绢，也时不时地擦一下眼睛。
杜岷山红着眼睛激动地拉着几个孩子上前，“爹，这是雁南的媳妇雪秋，这是您重孙子子民，这是远斌，您的孙女婿，这是雁书家的俩孩子，昊昊和玥玥。”
大家一起上前叫着爷爷和太爷爷。
杜文耀微喘了一下，伸出手招了招，“来，都过来，让太爷爷看看！”
昊昊和子民走上前，杜雁书在后面拍拍玥玥，玥玥也懵懵懂懂地走过去。
杜文耀摸着三个孩子的头，眼眶红着，“我都有重孙子了……”
昊昊扬着小脑袋看着他，“太爷爷好！”
旁边的子民也奶声奶气地叫着，“太爷爷好！”
玥玥对于眼前的老人非常陌生，但是两个小哥哥都在叫，她也跟着一起叫，“大……爷爷……”
小丫头“太”的音发不好，一出口直接变成了“大”字。
逗得三个老人哈哈大笑，高金枝从兜里掏出几个红包，每个孩子给塞了一个，“太奶奶给的。”
现在这个家里还是按照大房管钱的规矩，胡秀媚的工资还是交给高金枝，高金枝再每个月都会给她一些零花钱。
建国以后，杜爷爷一家三口都上班了，在杜家曾经的药店和厂子里做工，现在也是有退休金的。
想要奢侈不太可能，但是生活没问题。
等着这三个小的见完老人之后，其他几家的也都一一过来见过老人。
二叔家三个孩子，有两个已经结婚了，大孙子和昊昊差不多，小的比玥玥大一点。
所有的孙子辈高金枝都给了红包。
一个红包大概也就五块钱，孙子辈的有七八个，一个月工资没了，对于三位老人来说已经是不小的支出了。
三位老人看着儿孙们，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多了。
吃饭就在家里吃，每个人来的时候都是带着吃喝来的。
做饭的时候也是大家一起忙活。
从邻居家借来桌椅碗盘，周围邻居还算友善，杜家这老三口平时和邻居处的也不错。
邻居也知道这一大家子聚在一起不容易，主动将自家多余的桌椅拿过来。
大屋小屋的炕上，堂屋的地上一共摆了三桌，吃饭的时候筷子都打着架。
但是吃的是个团圆的气氛。
吃完饭，杜雁书把大家叫到院子里，拿出相机让何远斌给三位老人和四个儿女拍了一张合影。
她怕自己万一手抖，就瞎一张底片。
又拍了一大家子人的合影。
杜雁书之所以舍得将这个彩色胶卷拿出来，是因为她知道杜老爷子的身体垮掉了，估计也就两三年的事了。
拍些照片，让这些当儿女的到时候也能有个念想。
这很可能就是老爷子这一辈子唯一一次拍彩照的机会了。
而且以后人能不能聚这么全就不好说了。
杜雁书还特意让两位奶奶尽量穿些新鲜颜色的衣服。
这二位年轻时候倒是有不少好衣服，但是现在所剩无几，最新鲜的也就是带点碎花的蓝色袄罩。
她的相机只能拍16张彩照，这一次就用掉了十张。
这是所有人第一次拍彩照，都觉得新鲜，但是也没好意思多拍。
拍完照，小叔杜岷海把杜雁书拉到一边，从兜里拿出五十块钱，“这个钱是我们三家洗照片的钱，你拿着，多了少了的是那么个意思。”
杜雁书连忙摆手，“小叔，这钱我不能要，今天大家好不容易聚在一起，热闹一下，高兴就行。”
杜岷海拍拍她，“这钱不能都你家拿，你当小叔不知道呢？这彩色照片洗一张五寸的就得两块钱，尺寸大点的更贵，这还不算胶卷的钱和冲卷费，这些照片洗下来可不便宜。还得邮到京市去洗。”
杜雁书惊讶地看着他，没想到这个小叔还挺了解行情。
杜岷海笑了，“小北就在宣传科上班，他刚才和我说的，大家也就是借着你的光还能拍张彩照，要不然去照相馆都照不上。”
他把钱往杜雁书兜里一塞，“听小叔的话，别撕巴，这么多人呢，不好看。”
“好，谢谢小叔。”
杜岷海笑着拍拍她，“谢啥？大家还得谢谢你呢，要不然哪拍的上彩照啊！你这丫头还挺有本事的，能整着彩色胶卷，一般人有钱都买不着。”
杜雁书笑笑没解释胶卷的来历，遇到明理的亲戚她也没有必要拧巴着，给钱就收着，要不然一家几张照片，再加上冲卷费不得个百八十块的。
快赶上后世的价格了。
她虽然对这对爷奶没什么感情，但是这些年三个老人也是为了大家着想，不是不想见子女。
也亏着杜老爷子“绝情”的举动，大家才能平安无事。
现在彩色胶卷是个稀罕物，有钱也难求，但是用了她也不心疼。
等到彩照普及的时候，杜老爷子很可能就不在了。
剩下的几张她打算给其他老人也拍两张，让他们高兴高兴。
走的时候，杜岷山抱着老爹哭得像个孩子，“爹，娘，只要我有时间就过来看您，少啥缺啥你就和我说。”
杜文耀和高金枝都擦着眼泪拍拍他，“回去吧，有事就和你说了。”
杜岷山和几个兄弟依依不舍地离开。
回去的路上杜岷山还止不住地吸着鼻子。
回到家，杜雁书将何远斌拉进屋里，拿出一封信，“这是汪编辑寄过来的，我寄过去的照片有几张入选了，其中还有你拍的一张。”
何远斌有些惊讶，“我拍的？”
杜雁书指了指墙上，“对，就是这张。”
那张她在夕阳下骑着马的照片。
她还寄去几张在农场时拍的照片。
大家在雨中抢收，后厨送水，以及最后一天麦田里的夕阳。
虽然拍摄水平不算出色，但却是最真实的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