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眼里满是祈求，一只手抓着外面的栏杆，一只手拼命摆着。
眼睛里飙着泪，不知道是被寒风吹的，还是吓的。
杜雁书没做出回应，也没有举报他的意思，转个身到了另一侧车门继续压腿。
两眼看着窗外疾驰而过的草草木木和破平房。
现在的位置大概在山海关附近，虽然没有东北冷，但是车上没有暖气，车门的玻璃上结着霜，要不是列车员为了方便看外面的情况刮掉了一些，她还真看不到那个男人。
看那个男人的穿衣打扮像是个农民。
记得之前跟何远斌坐火车的时候也见过扒火车的农民。
那时候何远斌和她讲过农民进城很不容易。
必须有乡里或者镇里的介绍信，不然就会被当做盲流，抓住就会严惩。也是为了杜绝闲散劳动力流入城市。
农民想要进城，开介绍信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没有介绍信就买不了火车票，所以他们只能扒火车，也有的是即使有了介绍信也买不起火车票，只能扒火车出行。br>
这年月因为扒火车出事的人不在少数。
有的农民是为了将家里的口粮卖到城市里，能够比黑市给的钱多一点，为了这点利润他们也会铤而走险。
火车上是不允许农民携带太多粮食的，发现了就会进行盘查一番盘查。
如果没有正当理由是会被没收的。
但是也有扒火车偷窃的，特别是卧铺车厢，一般来说能坐得起卧铺的都是条件比较好的，或者是出差的。
有的时候会携带大量现金，这也促使了一些人犯罪。
这个人是为什么扒火车她不知道，但是身上没有背粮食。
金长鸣和麻小六两个人一边说笑着一边走过来，大概是要过来抽烟。
金长鸣看见杜雁书在压腿，笑了笑，“坐不住了是吧？马上到了……”
“我去！不要命了！”麻小六叫了一声，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窗外。
杜雁书拽了他一下，金长鸣也往外看了一眼，同样看到那个挂在外面的人。
那个男人看见被越来越多的人发现，更紧张了。
还是拼命摆着手，眼里满是祈求，嘴里不停地说着什么，但是隔着车门，火车的轰隆声那么大，大家根本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天色越来越黑，外面也越来越冷。
何况是站在火车外面，风速要比平时大着十几二十倍。
金长鸣拍拍麻小六，两个人一起转过头不再看那个男人。
男人已经快抓不住栏杆了，用胳膊箍住栏杆，艰难的从腰上解下麻绳，将自己的身体和栏杆绑在一起。
两个人抽着烟，杜雁书压着腿，三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麻小六搂着金长鸣的脖子，“哥，你真是我亲哥，你说走就走了……”
金长鸣拍拍他的肩膀，“以后咱们写信常联系，还有雁书。”
杜雁书笑着点点头，“希望你将来成个大导演。”
金长鸣很喜欢当导演，这是他从小每天泡在话剧团的梦想。
没下乡之前他的梦想就是想考大学，去学编导。
金长鸣不好意思地笑笑，“希望吧！”
此时的他们都还年轻，谁也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三个人聊了好一会儿才回到座位，坐了这么久的火车，站一会儿好过一直坐着。
火车在前面的站点停下来，下面一片叫卖声，停着几辆带玻璃窗的小车，这一站是大站，停的时间稍微久一点，大家都纷纷下车。
有松松筋骨的，有买东西的。
杜雁书下车的时候往车边看了一眼，没看到那个扒火车的男人，不知道是躲起来了，还是下车了。
到京市再吃晚饭肯定来不及了，这一路上火车走走停停，临时停车好几次，肯定要晚点了。
她走到小车前面买了两个包子，现在站台上推着小车叫卖的都是铁路的正式职工。
卖的东西也不会价格高的离谱。
杜雁书买了包子没马上上车，大家在车上憋得太久了，什么时候火车笛声响了再上。
姚小翠这会儿终于想起她了，挎着她的胳膊叽叽喳喳的说着。
“你看那边怎么了？”
杜雁书抬头看过去，两个乘警押着一个男人走过来，正是那个扒火车的。
男人苦苦哀求着，“求求你们放了我吧，我家小闺女还在医院等着我拿药回去治病，她才三岁，已经发烧好几天了……”
乘警扭着他，“你把票补了就让你继续坐车，要不然就给你送保卫科去。”
那个男人一下跪在地上了，眼睛里不停地流着泪，“我兜里就五块钱，还是来的时候借了好多人才借到的，一支链霉素要九毛五，需要六个，我现在买药的钱还不够，补了票就更不够了，求求你们了，先让我买了药回头想怎么处置我都行……”
他颤抖着手拿出两张纸，“这个是介绍信，这个是大夫开的证明书，我已经跑了好几个地方了都没买到药，他们说只有京市的大药店才有，我说的都是真话，孩子真的等着我买了药回去救命……我实在是没钱了才扒的火车，我不是故意逃票，我们那离着这边三百多公里……”
成年人的崩溃往往在一瞬间，此时的男人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不停地磕着头，嘴里一遍遍地说着，“求求你们了，先让我买药给孩子送回去，之后你们想怎么处罚我都行……”
男人磕的帽子都掉了，脑门儿也磕出血了。
周围的人越聚越多。
乘警一看周围的人越聚越多，连忙拎着他的脖领子就要拖走。
男人跪坐在地上不肯走，还要磕头。
杜雁书和姚小翠走过去，看着乘警问，“补票需要多少钱？”
乘警回答，“一块四，我们也不罚款了，把票补了就行。”
杜雁书从兜里掏出一块四毛钱交给乘警，“帮他补个票吧。”看書溂
乘警把钱接过来，“行了，你算遇到好人了。”
男人立刻又朝着杜雁书要磕头，“谢谢你，谢谢恩人，我叫江大治，就住在连名村，请问恩人叫什么名字？我将来一定把钱还给您……”
杜雁书摆摆手，“不用了，下次别做这么危险的事了，你要是出事了，你闺女救不回来家里还少了一个主心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