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纳兰老爷子，我记住了，您快去休息吧。”林枫道。
“好嘞，哎……骨头都快散架了。”
纳兰桀一阵弯腰驼背活动关节之后，便扬长而去了。
林枫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不禁叹了口气。
“小金雕，别怪哥哥心狠，这也是为了你好。”
他抓着木棍，见到金雕眼皮合拢，就敲了敲细绳，绳子轻微晃动，虽然幅度不大，但是也会影响平衡。
金雕生性敏锐，能够清晰地感知到方圆十里开外的风吹草动，在本能的驱使下，使得它不得不从熟睡当中猛然惊醒。
达尔文的丛林法则，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不适者将被淘汰掉。
如果只是把它当成宠物一样，豢养在金丝笼里面，供人取悦欣赏，那么日子长了，再凶猛的动物，也会变得失去野性，沦落为一只嗷嗷待哺的鹦鹉，一旦放生，势必活不过三天就嗝屁了。
如此三番五次之后，小金雕也是无可奈何，只好傻愣愣地杵在那，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紧盯着林枫，眼神颇为冷淡，似乎充满了怨气与些许憎恨。
幸亏它不会开口说话，否则一定要破口大骂一番。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小金雕忽然扇动翅膀，张开鸟喙，憋了老半天，从嘴里吐出一团黏糊糊的东西。
林枫打眼一瞧，原来是早上喂给它的食物，外面裹了一团麻绳，金雕的胃里无法消化麻纤维，又排不出来，只能往外吐，跟老黄牛反刍有得一拼，这个过程别提有多痛苦了。
听乌云说，金雕吃下了麻绳线，又吐出来，会连续几天食欲不振，就跟人便秘了一样难受。
这仅仅还只是熬鹰的第一步，打磨掉它的傲气，让它乖乖训从于驯鹰人，不再心生反抗，掏空肚子里面的食物，让金雕始终保持高度饥饿状态，饿得急红了眼，野性大发，攻击欲望才会尤为强烈。
记得以前满清那会，那帮娇生惯养八旗子弟，整天啥事都不用干，领着大把大把的俸禄薪水，吃喝玩乐，坐享其成。
自认为高人一等，反倒觉得汉人统统是傻子，只配当满人的奴隶，为奴为婢，侍奉其左右，而且身份低贱，毫无怜悯之心可言。
在鸦片和大烟膏还没有盛行之前，他们的乐趣无外乎是斗蛐蛐、养鸟，听大戏等等。
所以‘熬鹰’这个词，最早还是满人发明的，老北京话。
看着小金雕耷拉着脑袋，一副病殃殃的样子，林枫很是心疼，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该贸然救下它，省得遭此非人的折磨。
想到这里，他咬了咬牙，把棍子折断，随手扔了，然后自顾自的说道：“你要是累了，就稍微眯一会吧，我保证不打扰你啦……”
说完，林枫蹑手蹑脚的脱掉衣服，趴在篝火边上，定好了闹钟枕衣入睡，与纳兰老爷子约定三更天交接换班，他只要按时醒来，随便装装样子就行了。
刚躺下，就好像后脑勺突然被外星人打了一闷棍似的，睡得比死猪还沉，只怕一时半会是醒不过来了……
很快到了第二天早上，太阳都快晒屁股了，林枫翻了个身爬起来，却是被光线刺得睁不开眼睛，几秒钟之后，他瞬间意识到不对劲，坏事了！
一骨碌爬起来，慌忙穿上衣服，却发现纳兰桀正在用一把小梳子，给金雕梳理羽毛。
“老爷子，我……”林枫话刚出口，就被对方打断了。
“小伙子，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心地善良是件好事，可是你这样做，反而会害了它。”
停顿了一下：“大自然的生存法则，十分残酷……适者生存，不适者被淘汰，这一点，和人类社会相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它终归会回到大自然放生，那么到了那个时候，没有人再喂食，想要活下去，就只有凭借自己的本事去捕食。”
林枫想了想，伸出手抚摸着小金雕的脑袋，说道：“依我看，熬鹰大可不必，不如顺其自然吧，小家伙挺遭罪的……”
说着，小金雕居然主动蹭过来，用鸟喙嘬了一口他的手指。
纳兰桀看在眼里，沉吟片刻之后，皱眉沉声道：“你说得有一点道理，但我并不完全赞同，听说这只小家伙是你救回来的。
如果你有能耐，嫌弃我这个糟老头子办事不力，祸害了它，干脆换你上，怎么训练我不管，我只要一个结果。”
既然老爷子都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赶鸭子上架这种事情，林枫也不是头一回遭遇了，怕个蛋！
“好，咱们一言为定。”
“臭小子，你还真是够倔，我们蒙古人传承了几百年的驯鹰手段，岂是你一个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能够随意贬低的？”
纳兰桀看着他，盯了足足几分钟，才撇撇了撇嘴，不屑的说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年轻人终究还是年轻人，见识浅薄，冥顽不灵……”
“给我一个月的时间，保证让你刮目相看。”
面对老爷子的咄咄逼人，林枫并没有着急顶嘴，待他唠叨完一通，林枫又神定气闲的补充了一句：“万物皆有灵，就拿小子赌石来说，赌石非赌，当以心问石，以学相之，若以赌念开，则百赌皆空……”
“放到动物身上，道理嘛，也基本上差不多。”
“得嘞，莫在老夫面前瞎扯淡，那玩意没用，我压根就不吃这一套，你好自为之吧。”
说罢，老爷子作势要走。
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冷汗，林枫脑子一热，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随口问道：“老爷子，您是不是有个女儿，叫纳兰嫣然？”
“神了，你小子怎么知道的？”
林枫憨厚的笑了笑，顺驴下坡道：“嘿嘿，我随便乱猜的……没想到居然说中了。”
“滚犊子！我闺女你是甭想了，十七八岁就嫁人了，现在娃都生了一炕……你要是早出生个十年八年的，没准还有机会。”纳兰桀说完，转身走了。
回过头来，望着小金雕一身金黄的羽毛，在阳光的辉映下，显得灿烂无比，像是一条浑身闪动着金色鳞片的苍龙。
林枫不由得眼前一亮，连忙给它取了一个响亮的名字：金子！
“金子，金子……”
几次三番呼唤，小金雕竟然心甘情愿地接受了这个名字，朝着林枫点了点小脑袋，然后扑闪着翅膀围绕他打转，并且发出一连串‘吱吱吱’的声音。
见此情形，可是把林枫给高兴坏了，当初在平洲公盘看别人解石，几百万的石头上锯，用切石机解掉。
那种一刀穷、一刀富的刺激感实在难以用语言形容，亲眼目睹一块毛料切出翡翠，他也没像现在这么激动过。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赌石这方面，多多少少带点商业性质，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而天下三百六十行，不论是再神圣的行业，一旦掺杂了金钱交易，也会变得肮脏与龌龊……
只有超脱了世俗的欲望和守旧观念，人或许才会看得更高、走得更远些，虽然仍是一介凡人，肉眼凡胎，但至少思想上，会比别人高出一个境界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