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笙闻言不禁有些意动, 只是思及自己与巫庭的承诺,还是摇了摇头:“不要了, 我去学舍。”
连振衣看着别笙被雨水浸透的衣裳, 将人松开些许,“那先回去换身衣裳,待会儿我送你过去。”
别笙耷着眉应了,他本是要回寝卧, 只才踏出步子便蹙了眉。
连振衣道:“疼?”
别笙有气无力的“嗯”了一声, 再多话却是不愿说了。
连振衣瞧着他恹恹的模样, 沉默了片刻, 而后开口道:“公子……可要伏在我背上?”
这话说的冒犯, 便也带了迟疑。
别笙抬眸, 眼中不乏讶异。
迎着这样的目光, 连振衣稍稍偏过了头, “是我逾矩, 公子若是不愿……”
“愿的愿的,”不等他反悔别笙连忙截住了他的话头, “多谢振衣。”
连振衣见他答应, 心中的不自在散去许多,他微微躬了身子, 朝后道:“公子上来吧。”
许是晨起练过刀的缘故, 他的后背渗了些汗,洇的衣裳也起了潮,以至于别笙趴在连振衣背上时还能感受到醺人的热气。
甚至于是汗味儿, 并不如何好闻, 别笙却将头埋在了连振衣肩上。
“别把眼泪在我衣裳上蹭。”
连振衣道。
他若是不说别笙还不会如何,偏这样嫌弃的口吻, 叫别笙忍不住把自己的眼泪全糊在了他身上。
连振衣感受到身后的动静,在别笙腿上掂了掂,“想自己走?”
别笙闻言瞬间安分了下来。
连振衣带着别笙换过衣裳,担心他迟到,又背着人去了学舍,到了之后也并未离开,而是等到先生过来与他说明情况后才走。
别笙见连振衣这样为他费心,心下很有些动容,在他不注意的时候,先生已是踏入门槛,走到了他身旁,“若有哪里觉得不适可在堂上示意。”
他的声音与讲书时有些不一样,相较起来要更和缓。
别在先生面前乖的很,因不便起身跪坐揖道:“多谢先生。”
对方今日着了一袭云水蓝的长衫,衣带轻缓,襟袖誊竹,带着山水之间的清雅,他见别笙受伤也要来学舍,知他向学,待他不由亲和几分,“若是有不解之处,可在下学之后问我。”
从未被先生开过小灶的别笙抬了目,“先生?”
先生唇边牵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许是顾忌着他的伤势,在堂上并未叫他起来答话。
中间休憩的间歇,别笙趴在案上补眠。
一旁的容峤这时候才转目看过去,淡薄的光影自槛窗透过,绰绰落于他的额角、鼻尖,有些过分的安静。
而容峤的注意力却不在这里,他看着别笙柔腻的肌肤、绸织的衣裳以及日日护送在侧的人,心中蓦然升起了一个念头,求取对方庇佑。
倒不是妄图攀附贵人,而是处在他的位置,不得不为自己筹谋。
他是红楼里的女子与人媾和生出的肮脏之物,父不详,母亲见他便觉厌憎,何谈前路,且贱籍本就不允许读书,只是边城不似京都管控严格,他才能有这个机会。
只这般也费尽了机心。
种种境遇,难免叫人生出不甘。
凭什么呢?
凭什么他天资纵横,却囿困于身份?
连读书都千难万难。
他望着别笙,眼底荆藤覆生,野草蔓蔓,野望交杂。
只在别笙醒来之后,他便敛了目光。
下学时,容峤见别笙起身有些吃力,上前扶住了他。
他的年纪较别笙小上许多,但撑起他却不费什么力气。
别笙起身后朝他道了声谢。
“哥哥不怪我那天失言便好,”容峤说完忽然想到什么,一拍额头,带着几分懊恼的模样,“哥哥昨日借我的桐伞今日忘记带来了。”
别笙再是小心眼儿也犯不着跟小孩计较,何况这本就不是什么大事,“明日带来也可以。”
容峤应过之后,垂了头似是不经意问了一句,“方才送哥哥来学舍的是家中兄长吗?”
别笙“唔”了一声,“算是。”
容峤闻言眉间轻折,不等他再打探更多,连振衣就来接别笙了。
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容峤心中不免生出更多波澜。
回去的路上,别笙下巴搁在连振衣肩上,手指点了点他的后背,“振衣。”
连振衣“嗯”了声。
别笙道:“今日有人问我你是不是我兄长。”
连振衣脚下顿了一下,“应是那人误会了。”
别笙翘了翘脚,有些开心,“可见在旁人看来,振衣待我很好。”
连振衣道:“怎么只道旁人如何?”
“我自然也觉得好,”别笙掰着指头数道:“平日振衣陪我下棋、喊我进学、教我习武……”
说着说着他顿了一下。
连振衣道:“怎么了?”
别笙脑袋在他肩膀撞了一下,道:“振衣,我们不如拜个把子吧?”
他说着自己先笑了。
连振衣有些跟不上他的想法,“为何……要拜把子?”
“振衣武功高,脾性也好,有你这样的长兄,”别笙说着拖长了调子,“我岂不是占了好大的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