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魔界大军在司岚的一声令下整装待发。

  魔界与神界积怨已久, 此次大战哪怕不是司岚挑起,终究也是无可避免。

  但在与神界宣战之前,司岚需得完成一件事。

  如慕阙所言, 魔界如今与神界存在差距,若要彻底颠覆三界,以魔界的实力其实很难做到, 他们需要北境灵脉作为供给。

  而北境与西境相隔不远, 北境灵脉若发生明显异动,想必是逃不过祁晓的眼睛。

  司岚需得再见一次祁晓。

  “紫衿。”司岚驱动传音灵石,灵石亮过片刻,传音那头传出紫衿稍显愉悦的声音。

  “殿下。”

  “殿下如今得闲,想必是风波暂歇, 近来身子可好?”

  紫衿不知司岚经历的变动, 还当司岚此时是舒心的,司岚舒心, 她便也跟着愉悦。

  “还好。”司岚眉梢微挑, 在紫衿所不得见之处, 显得很是不近人情, 只道:“我今夜想去一次凌云间, 但我如今怕是不便, 你能不能帮我, 将西境结界开启片刻?”

  “这个……”紫衿不知司岚如今身负两股力量, 无法进入西境,她还以为司岚是因了腹中的孩子,不便穿过结界, 只稍加思索, 便答应了司岚的请求。

  “开启结界并非不行, 不过近日君上他……他心绪不佳,我是怕殿下去了凌云间之后,万一与君上起了冲突,伤了殿下……”

  祁晓是何境况,司岚不想知晓,也与他无关。他开口打断了紫衿,有些漠然,道:“我会避开他的。”

  “那好吧。”紫衿不作他想,又道:“结界只开启一炷香的时间,请殿下速归。”

  司岚应了一声,而后断了传音。

  他整个人没入助厄殿的暗色之中,双眸深沉地吓人。

  -

  是夜,司岚只身前往西境。

  殷婼不是没有劝过司岚,他如今体内灵力虚耗,不该宣征三界,可司岚根本听不进去,恨意淹没了他,他早已失了理智。

  这般丧失理智的情况下,便会有些出格的举动。

  更别提他此时还见到了祁晓。

  只见白昼之下,沉寂多日的西境王,满面倦容地半撑额间,虚虚靠在主位上。

  祁晓样貌绝佳,任何举动皆是不可磨灭的风采,哪怕倦容,也依稀能瞧出那双眉目的不凡。

  原本这种境况,该是赏心悦目才对,但司岚见了,却只冷冷地扯出点笑意来。

  “祁晓哥哥。”司岚一如往昔地唤他。

  闻言,祁晓猛然抬眸。

  那张波澜不惊的面容上隐着一丝错愕,而后又下意识地转成喜色,只是那喜色不明朗,掩饰得极好,倒衬得祁晓的样貌更为出挑。

  “小岚。”祁晓习惯性地收敛了神情,在司岚面前站定。

  他这些时日想了很久,他实是不明白自己对司岚是何种心绪,但他如今见着司岚,那些迷茫的心绪便尽数抛在脑后。

  他想,司岚愿意回来便好,不管他对司岚如何,不管司岚前些时日说过多冒犯的话,只要司岚还愿意回来,他便能原谅司岚。

  他是不通情,也不懂情,但仙人一生如此漫长,也并非有情便能度过此生,似他和司岚这样相伴,亦不是没有先例。

  他可以不再纳妃,若是司岚介意,等时机成熟,他亦是可以解除徐芷萋的侧妃名分。总归只是个棋子,徐芷萋没有司岚重要。

  只要司岚愿意回来。

  祁晓在顷刻间计划好了一切,他姣好的眉目细细望着司岚,平白让人瞧出一抹深情来。

  司岚回归所带来的愉悦大过于祁晓现下所有思绪,以至于他不曾注意到,司岚眼底那一丝阴郁。

  他执起司岚的手,“小岚,你愿意回来,我……”

  司岚并不想见他的深情,打断了他,“我回来取一样东西。”

  若想祁晓无法察觉北境的异动,其实很简单,只需暂时封闭祁晓的五识。北境之事并不需多长时间,顶多三日便能解决,待到三日过后,哪怕祁晓发觉五识被封,亦为时已晚。

  但是如今……司岚改变主意了,他并不想仅限于封闭祁晓的五识。

  若是没有祁晓就好了,若是他从来没见过祁晓,哪怕这一世都是受人轻视的北境殿下,也好过昔日拥有过,自以为能抓住什么,到头来却什么都留不住。

  凭什么,祁晓能安享太平?

  “小岚,你还是生我的气吗?”祁晓尽量使自己神情温和,又道:“我现下想明白了,从前种种,我们便忘了吧,以后……”

  祁晓实是不习惯这样略显卑微的态度,他顿了顿,才道:“以后,我们便当初次相见,重新开始吧,好吗?”

  说得如此动情……只可惜司岚一句都听不进去,他轻柔地挣脱了祁晓,将指尖搭在祁晓心口处,忽然笑了笑。

  “祁晓哥哥,想不想知道,我如今有多痛苦?”

  “什么?”祁晓尚未想通司岚的言外之意,却被一股强大的灵力袭入心口。

  祁晓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绝色的双眸中霎时痛苦不堪。

  司岚指尖生出利刃,狠狠地刺入祁晓心间。

  祁晓不知道的是,司岚陪在他身边这两千年间,连他的弱点在哪,都瞧得清清楚楚。

  祁晓的灵力纵然强悍,但生来灵体之人,最脆弱之处便在于一颗心。

  心间防御若被破坏,轻则重伤,重则消亡于世间。

  西境王如此境况,只怕连西境都自顾不暇,更别提察觉北境异动了。

  “呵。”司岚笑着,收回了满是鲜血的指尖。

  他眼睁睁看着祁晓痛苦地往后倒去。

  牙色的衣角被血浸染,轻纱不经重物,飘然垂落在祁晓双眸之上。

  陷入昏迷之前,他恍惚瞧见司岚朝他走来。

  司岚半跪在他身前,托着他的后颈,将唇贴近他耳边。

  血痕在他白皙的后颈浮现。

  轻笑声如鬼魅而来。

  司岚道:“祁晓哥哥,我好恨你啊。”

  ……

  北境近日深受流言所扰。

  起因是北境边境的灵脉末支不知为何,出现了灵脉暴动。

  原本不过是末支,这灵脉暴动压制虽说不及时,但好歹也不涉及人员伤亡,可后来灵脉的暴动愈加频繁,不仅是在边境,连云阶之排骨篜里下的世家们皆受到了侵扰。

  世家神官皆向君王进言,无奈之下,司幽只得拖着伤势尚未痊愈完全的身躯,亲自前往各地压制灵脉暴动。

  只可惜……灵脉暴动不仅未曾被司幽压制,反倒是愈演愈烈。

  北境中人修行皆由灵脉供给,如今灵脉暴动,北境中人的修行受到了极大的阻碍,正在这时,北境中忽生谣言。

  言之司幽生母成谜,其生父大抵也不是司家中人,只不过是司逸见其天赋异禀,便将其抱回了北境亲自教养。

  如今司逸已死,流言无从验证,加之灵脉暴动频繁,北境众人万般无奈之下,想到了曾经被他们弃如敝履的司岚。

  “诸位,数道传信预警,匆忙唤我前来,所为何事?”司岚淡然地落座,一双眸子却无甚情绪地扫过在场神官。

  神官们面面相觑,一时心情复杂,就连他们自己也没想到,有朝一日,竟要对昔日他们轻视的司岚俯首称臣。

  最后是为首的神官站了出来。他双手交叠,冲司岚行了一礼,道:“如今灵脉暴动,君王无法压制,想来血脉不纯,不堪为我北境之主……”

  那人话未说完,司岚幽幽地打断他,“这是何意?我视小幽为亲人,她的血脉如何,诸位一言便能论断?那岂非有朝一日,我的血脉,亦会成为诸位闲暇谈资?”

  话中极尽讽刺,这让曾经鄙夷过司岚血脉的神官颇为窘迫。

  便连为首的神官也有些挂不住脸面,只好硬着头皮继续道:“此前是我等眼拙,还望殿下恕罪。如今北境灵脉之事迫在眉睫,请殿下容情,拨乱反正,还北境一个安宁。”

  “这话我便更听不懂了。”司岚笑了笑,眉眼间压抑着一丝阴冷,“如今诸位众口一词,我自难推脱,可北境王犹在,诸位……要逼她退位吗?”

  瞧着司岚的态度,神官们觉得大抵是可行的,于是趁着此时,为首的神官领着其他人,一同朝司岚行礼下跪。

  “我等不才,北境王司幽德不配位,请殿下移步灵仰台,滴血示灵脉,继任君王正统。”

  众人随即高呼:“请殿下移步灵仰台,继任君王正统!”

  事已至此,再无转圜之地。

  司岚终是起身,一双眸子半敛,冷漠地荡开目光。

  “那我便勉为其难,亲自去请北境王吧。”

  -

  北境王所居在最靠近灵脉之地,亦是整个云阶之上的中心。

  司岚从前,便连望一眼都是奢靡,他从来没有资格踏入此处。

  而如今,是整个北境求着他来。

  甫一踏入外殿,浓郁的灵气便扑面而来,外殿守着的仙侍早已识趣地退下,司岚轻而易举地入内。

  “兄长?”司幽尚不知现下境况,疑惑地皱着眉。她记得,她从未传召过司岚。

  “小幽。”司岚缓步行着,神情之上难得缀上温和,“随我去灵仰台吧,各地神官们都在等你。”

  “灵仰台?”那是北境王交接之地,司幽立时明白了什么,讽刺地笑出声,“他们这是想以下犯上,逼我让出北境王之位吗?”

  可如今的北境,即便她让出了北境王之位,能继任北境王之人亦是不曾出现……

  司幽的思绪忽然卡住一瞬,不对,并非没有继任之人。

  若她让位,继任君王之人便只能是司岚!

  司幽面上的笑意僵住,她在司岚面前素来温和的态度土崩瓦解,她看向近前的司岚,忽然之间,她觉得有些陌生。

  “兄长,神官们逼我让位,此事你早已知晓?你……要代替我成为北境王吗?”

  司岚笑了笑,不置可否。

  但如此从容,丝毫不念及旧情,这样的人不是司幽所熟悉的兄长,她的思绪在电光火石间流转,继而恍然大悟。

  北境流言出现不足一月,便连北境内部皆难以达成一致,可司岚却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返回北境,且与神官串通,要于今日.逼她上灵仰台。

  这一切的一切根本不是巧合,而是早有预谋。

  所以……

  司幽眼底分外诧异,“灵脉暴动,抑或是北境流言,这些事都是你挑起的?”

  “到底是聪颖,不愧是司逸一早便定下的继承人。”司岚笑意愈深,可眉目间却再不似往昔柔和。

  司幽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最初的诧异过后,她没有像司岚预料中那样气急败坏,而是忧心忡忡地看着司岚,“成为北境王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灵脉认主并非易事,你引发灵脉暴动,必然会受灵脉排挤……”

  直至此刻,司幽所担忧的既不是北境中人,也不是自己的王位,她在担忧司岚。

  这让司岚眼底的笑意皲裂了一瞬,他再也不想听司幽所言,径自转过身,将那些能动摇人心的话隔绝在外。

  “我知道,这君王之位原本便是你的。你引发灵脉暴动,踏着北境中人的鲜血登上王位是为诟病,我不希望你成为后世口中的暴君。兄长,你听我一句劝,若你当真想成为北境王,可以另寻他法,没必要让北境深受荼毒……”

  “够了!”司岚打断她。说到底,司幽还是以北境为先。

  司幽口中总是大义。从前也好如今也罢,司幽总在劝他,劝他放下成见,劝他安于现状,劝他以大局为重,说来说去都是为了北境,这才是司逸想要培养的继承人。

  可是司幽不明白,司岚跟她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司岚从黑暗中来,便该去往黑暗。

  “其实这许多年来,我有一件事一直想不通。”司岚推开殿门,他背对着司幽,面上的神情不甚清明,“你说,这些事都是为了我好,若是……让你舍下司逸的教导,若我如今让你背叛司逸的命令,与我同行,你愿意吗?”

  昔日司逸耳提面命之言犹在,那时空旷的大殿后,司岚听着亲生父亲的诋毁,他将视线投向了殿内跪着的司幽。

  彼时,在司岚期望的眼神中,司幽叩首,低声应诺。

  “司幽谨记,此生,决不让兄长手握半分北境的实权。”

  司幽打破了司岚的期许。

  她道:“我不愿意。”

  “世父对我有养育教导之恩,我不能违背他的命令,何况逝者为大,你所言,没有假如。”

  司幽看着司岚的背影,一双眼平白泛红,“可我……亦是将你当作我的亲兄长。”

  正因看重,司幽才不希望司岚沾染罪孽。

  可这样的看重,司岚如今不需要。

  他淡淡地勾着唇,好似在说着什么与己无关之事,“所以,我,你,还有司逸,我们本就不是一路人,从前,现在,你都救不了我。”

  那样冷漠的话语,不带任何温度地吐出司逸的名字时,司幽脑海中忽然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那想法令她无比震惊,也无法与司岚联系在一起。

  可偏偏……鬼使神差地,她问:“你不喜世父,甚至怨怼于他……他的死,是你所为吗?”

  司岚抬眸,随即跨出殿门,他没有回答,但身前殿门大开,天光映接之下的沉默,便是最好的回答。

  司岚的身影隐入天光之中。

  “前去灵仰台吧,北境的神官们该等急了。”

  -

  灵脉认主不易,若要以司岚如今非仙非魔的身份,确实难以使得灵脉认主,不过此前司岚取得了司幽的血,有司幽的血加持,灵脉混淆了司幽与司岚的身份,这才使得司岚成功获得灵脉认主,继任北境王。

  原本按照北境神官的意思,北境易主,是需得通告神界,君王正统尚需承天道洗礼,不过司岚有意按下了继任仪式,便也使得北境易主的消息封锁在北境之中,暂时无法向外传递。

  “尊上。”眼看着司岚要再次进入灵脉,四下无人之际,殷婼有些担忧地道:“如今灵脉已认主,尊上为何还要进入灵脉?莫非……尊上仍是想使用血祭一术吗?”

  殷婼特意从魔界赶至北境,便是不希望司岚使用禁术。一旦使用禁术,届时被天道察觉,司岚便难逃覆灭。

  “我依靠司幽之血才使得灵脉认主,此法短期可行,但长此以往必会受灵脉排挤,唯有血祭一术,能彻底掌控灵脉。”

  司岚说着便有些不耐,“你不好好待在魔界,跑来北境作甚?以你如今的灵力,无法在北境久待。”

  司岚记得殷婼曾为他耗尽灵力,如今不过是凭着梦灵之身在强撑,耗损的灵力只怕数千年皆难以修复,与其担忧他,还不如担忧殷婼自己。

  “可是……”殷婼还想再劝,却见司岚已然打开了灵脉的结界,径自入内了。

  殷婼轻声叹息。

  她身为三界之外的生灵,方才知晓天道管辖之下,使用禁术有多大的危害,此前慕阙仍在,司岚提出禁术是不得已而为之,没想到如今……兜兜转转仍是逃不过。

  望着灵脉之上时不时涌现的血光,她神情复杂地摇摇头,难得在私事上传音慕白,让他赶来北境替司岚护法。

  “我现下无法在北境久待,但君上执意使用禁术,我实是忧心,你替我好好照顾他。”

  一路风尘仆仆的慕白被殷婼这么迎面一句,脸色霎时暗了几分,“我说殷婼,他好歹也是魔尊,就算今日便要三界大战,他也不会死得那么快,你担心他,都不如担心一下身为魔界先锋的我!”

  “闭嘴!”殷婼眼底薄怒,但架不住灵力耗尽,心绪起伏之下面色又白了几分,“若是尊上有半分不测,你……”

  话未说完,殷婼便捂着嘴轻咳。

  眼见着殷婼面色愈发苍白,慕白实是看不过眼,扶着她的背柔声安抚,“好了我知道了,若是司岚出事,我提头来见,行了吧?”

  殷婼咳得眼底见了泪,她眨着泪眼朦胧的一双眼,轻轻点了点头。

  离开之前,殷婼最后望了一眼灵脉,那里阵法不歇,血色愈加明显。

  她闭了闭眼,终是转身,离开了北境。

  血祭之术持续了三个时辰。

  有慕白的护法,加之北境灵脉本就是禁地,因而也没有人会来打扰司岚,只不过这血祭一术佐以一半心头血,确是耗费心力,司岚自灵脉出来时,便连脚步皆有些不稳。

  还是慕白眼疾手快扶了一把,“走得这般急,要去何处?”

  对于慕白的到来,司岚稍加思索便知晓缘由,并没有过多疑问,只抬手避开了慕白的搀扶,自行调理体内灵力。

  他虽耗费心力,但血祭一术过后,灵脉与他捆绑,他可随时调用灵脉之力,再不似之前那般虚弱了。

  “血祭过后,我的魔气会渗入灵脉。灵脉之力,乃至于整个北境的灵力皆可为魔界调动,但魔气的渗入需要时间,至多一日。在这一日之内,灵脉不能有任何变数。”

  如今整个北境皆在司岚掌握之中,其余三境不知北境变动,更是不可能前来支援,只有一人,修为高强,魔气难以渗入,有可能打乱他的计划。

  司岚越过慕白,抬手制止了慕白的亦步亦趋,“不必跟着我。”

  他要亲自去处理这个变数。

  -

  司幽被软禁在了北境王居所。

  原本司岚继任君王,司幽便该搬离居所才对,但灵脉认主一结束,司岚便派人将司幽软禁了起来。

  以司幽的修为,虽说如今伤势未愈,但也不至于受人胁迫,司幽之所以没有反抗,是想再见司岚一面。

  她心中仍有疑虑,想当面问问司岚。

  她独自一人静静立在内殿,瞧着主位出神,忽闻殿门被人推开的声音,她下意识地回头……

  逆着夜色,殿外之人远去,唯有一人踏着夜色而来。

  那人身上两股气息交杂,魔气在那人周身萦绕,仿若另一道影子。

  如今,他是连掩饰皆不屑了。

  “原来如此。”司幽平静地瞧着司岚。

  在司岚没来之前,她仍百思不得其解,她不明白本可以有更为温和的方式,为何司岚不用,而是要费尽心思设局,筹谋多日?

  但如今见到司岚周身的魔气,司幽终是明白了,“原来世父从不愿提及你的身世,竟是因为你拥有魔界血脉……兄长,你从何时起,想对北境出手的?你想以北境之力做什么?挑起三界大战吗?”

  司幽有着上位者的直觉,仅仅只是转瞬间的思索,她便能猜到司岚的意图。

  只可惜,太晚了。

  司岚眼底瞧不出什么情绪,他忽视了司幽的话,而是抬手亮了亮指尖勾着的酒壶,道:“小幽,可否与我共饮一杯?”

  那酒壶上明晃晃的魔气,并非神界所有,以司幽的修为不可能看不出那酒有何效用,她不由得皱了皱眉,“若我拒绝呢?”

  司岚觉得好笑,径自往主位走去,将酒壶搁在案上。

  他朝司幽伸出指尖,隔着遥远的距离,淡淡道:“其实我很羡慕你。”

  权力,地位,天赋,还有司逸无时无刻的关怀,这些司幽所拥有的,全都是司岚所期盼的。

  可以说,没有人会不羡慕司幽这种平步青云的人生。

  “你说错了,兄长。是我羡慕你才对。”司幽顿了顿,而后也朝主位走去,在司岚的对面坐下。

  “我羡慕你不曾有期望加身,不曾有职权束缚。我这一生,好似自出生起便要为神界,为北境而活,从未有人问过我愿不愿意。”

  司幽抬手搭在司岚指尖上,她看着司岚,眼底闪过一丝悲凉,“但是,若我早一点知晓你的想法,你所羡慕的,你所期盼的,我兴许都能给你,哪怕倾我之力。”

  司幽即位后,不是没有明令禁止过他人诋毁司岚,但是司幽的王位本也是司逸极力扶持的,初初即位那百年,根本就没有人把司幽当北境王看待过,因而这禁令也成了虚设。

  何况司逸厌恶司岚,司逸在位时便任由流言肆虐,北境中人承袭旧制,虽明面上不再轻视司岚,但内心仍是看轻的。

  那时的司岚看似对这些流言置之不理,司幽也便以为司岚虚怀若谷,从来不在意这些。她想着流言有何惧,不过是些空穴来风之言。

  她甚至以为,司岚想要的,只是些殊荣加身,所以她并不吝啬给予……

  但直至如今,她才明白,她从未了解过司岚。司岚待她温和疏离,那是因为她身负北境王之位,司岚真正想要的,司岚是怎样的性情,她皆是陌生的。

  而现下,她哪怕想要弥补,但昔年北境对司岚造成的伤害,也无法再挽回了。

  “小幽。”司岚没料到司幽的态度,他抽回指尖,摇了摇头,“做不到的事,便不要轻易许诺。”

  司幽掌心忽生一丝凉意,较之她的心绪要更为寒凉,她敛了眸光,又恢复成先前平静的模样。

  她的视线落在那酒壶之上。

  司岚亲自来,那便是避无可避,不管这酒是何效用,她今日都躲不过。

  “素来挑起纷争者,皆难有善终。兄长,我最后问你一次,当真无法回头了吗?”

  司岚瞧着司幽半晌,忽而笑了笑,没有回答。

  他笑着,给司幽和他各倒了一杯酒。

  杯中酒雾气弥漫,衬得司岚神色愈发朦胧和阴冷。

  司幽最后看了司岚一眼,终是不再劝说,兀自将那杯酒饮尽。

  殿门再次关闭,司岚指尖勾着空了的酒壶,稍稍用力,便将那酒壶碾成了碎末。

  他未曾得见,司幽自殿门关闭后,决绝的眼神。

  -

  次日,天光大亮。

  北境之内魔气肆虐,侵蚀了所有北境中人,而北境上空,正悄然升起光幕,将整个北境与外界隔绝。

  光幕笼罩完成之时,北境将彻底沦为魔界附庸。

  这厢,西境的状况也比北境好不到哪去。

  因了西境王重伤,西境内政务暂时搁置,除却世家,其余所有兵防、神官调动皆无人可与。

  西境王这伤来得蹊跷,但伤势实是太过严重,以至于紫衿根本没心思去追查是何人所为,只日日守在凌云间,期望祁晓不要因了这伤而消亡于世间。

  除了紫衿,西境内但凡有点名气的仙医皆被召入了凌云间内,可谓是凝结了整个西境之力,尽心救治西境王。

  君王命悬一线,自然对其余三境,尤其是北境的看顾便少了许多。

  无人察觉北境之内的异常,便是紫衿,也是在北境光幕悄然出现后,于天际巡防时,才对寂静多日的北境起了疑心。

  “这光幕……不似北境结界所有,为何从未见过?”紫衿凝了神识去探,却发觉她的神识竟在光幕近前消失了。不仅是查探无果,便连光幕所流转的灵力她皆不能获取。

  原本紫衿对北境也不似如今这般上心,但她想着司岚或许在北境之内,便有些焦急,匆匆赶去了凌云间。

  “君上?”紫衿凝聚了一丝灵力注入祁晓眉间,“君上您可曾听见我的话?”

  祁晓虽重伤,但意识未曾消亡,紫衿拿不准祁晓能不能听见,只得尝试着传音。

  如若祁晓伤势有所好转,那么即便是昏迷着,也应是听得见的。

  “北境结界异动,似有光幕加持,但我探查时却无法入内,若是君上能听见的话,可否允我一道亲令,集结军队入境?”

  紫衿以灵力托起祁晓指尖,在祁晓掌心印下亲令,“请君上首肯。”

  话音落下,凌云间内仍是寂静,祁晓双眸紧紧阖着,没有丝毫回应。

  紫衿等得心焦,片刻后又加了一道传音,“司岚殿下或在北境之内,请君上早做决断。”

  听闻司岚的名字,祁晓掌心的亲令颤了颤。

  过了很久,紫衿都已然要放弃了,却见祁晓掌心的亲令消退,印出一行浮动的字来:光幕不明,灵脉难留。

  “灵脉?”紫衿不解,这与灵脉有何关系,再一看,那字陡然变化,现下只余两个字:整兵。

  紫衿皱起眉头,心中凭空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想,与此同时,虚空之中传来一道极为沙哑的声音。

  “北境有难,传信三境,出兵。”

  那声音的源头……

  只见原本昏迷不醒的祁晓强行睁开了双眼,他的眸光覆上一层雾霭般的颓态,而他视线所在的方向——

  落在北境,云阶。

  ……

  光幕是灵脉最后的呼救。

  灵脉唯有致命的异动,才会生出光幕,最后一次庇护司家。

  这一点,不仅祁晓知道,北境中人更是十分清楚,因而当光幕出现的那一刻,困顿于魔气之中的北境中人皆流下了血泪。

  司岚穿行于魔气之中,他耳畔听到了北境中人的哀嚎。

  “君上,救救我们……”有人不堪魔气侵蚀,拼尽全力抓住了司岚的衣角。

  司岚停了下来。

  他看见那人面上痛苦的神色,还有周身萦绕的魔气。

  司岚记得那个人。幼时,那人曾毁了他殿中的夜明珠,骂他生来卑贱,不配享用尊贵之物。

  司岚勾了勾唇角,那人眼中映出司岚不带任何温度的笑。

  “救你们?可是很多年前,你们救过我吗?”

  漂浮的魔气瞬时侵入了那人心口,那人眼中意识顿失,犹如一个傀儡。

  司岚冷漠地挥去那人抓着他衣角的手,施术除去了衣角上沾染的气息。

  那人眼睁睁地看着司岚离去。

  “你可算回来了。”灵脉入口处,见司岚安然无恙地归来,慕白松了口气。这都离开灵脉两个时辰了,也不知去了何处,亦是不肯让人跟着,若非司岚及时回来,慕白简直想施术寻人了。

  他可记着同殷婼的承诺,若是司岚出了事,他的头便不保了。

  司岚仍维系着先前的冷漠,抬手挥去灵脉结界,“我要在灵脉上方缔造一个通道,让魔界大军由通道直入神界,你替我护法。”

  由通道直入,打神界一个措手不及,如此便能在宣战前取得先机,慕白了然,随即施展阵法,守在司岚身边。

  缔造通道所需的过程并不漫长,顶多半个时辰,但就在通道即将完成之时,慕白忽觉一道极强的灵力威压,他下意识分出心神去挡,却被那威压硬生生逼得半跪在地。

  如此境况,司岚不得不停下缔造通道的术法,他转身,见到一张熟悉的面庞,“司幽?”

  先前释放威压之人正是被司岚困在北境王居所的司幽。

  “没想到连魔界之物皆奈何不了你。”司岚此前那酒中掺了魔界的药物,他到底是对司幽留了一丝情面,没有伤了司幽,但以司幽的修为,那药物至少也会限制她的灵力,让她无法离开北境王居所。

  司幽摇了摇头,“并非于我无用。”

  至于缘由,她未再多说,而是凝聚灵力,在司岚还未反应过来时劈散了通道术法。那通道如鸦羽般簌簌落下,割裂的碎片自司岚面庞飞过,留下一道血痕。

  见状,慕白挣扎着起身,堪堪施术,却被司幽隔空一挥,“放肆!”

  慕白被逼出了北境境内。

  如此强的灵力,这显然不是司幽本身所有,司岚眼中诧异,“你为何能动用天道之力?”

  司幽周身被虚无的灵力环绕,她缓步而来,但每走一步,便能让司岚感受到极强的压制。

  那是天道之下,众生本能的臣服。

  “我任君王时,承天道洗礼。天道曾问我,可有心愿?”司幽视线上抬,与司岚几近平视,“我那时没有回答,但如今见你执迷不悟,我便回答了他。”

  司幽伸出指尖,分明是隔着一段距离虚握,却让司岚觉得脖颈处被人死死地禁锢,他快要喘不上气来。

  “我愿……三界安宁。”

  司幽的嗓音一如既往地温和,但司岚眼中却只见她神情淡漠。司岚挣了挣,那禁锢好似陷入身躯,痛苦不堪,“你要……杀了我吗?你杀了我……北境也会覆灭!”

  “灵脉被你施以禁术,杀了你,灵脉会彻底毁去,北境也会不复存在……”司幽轻声吐息,“这些,我都知道。”

  “那你……”司岚痛苦地喘息。忽然,他好似明白了什么,讽刺地笑了笑,“为了三界安宁……所以你便要杀了我,哪怕以整个北境为代价……”

  到头来,司幽所说的什么看重,什么羡慕,都是虚假的!

  最终……她还是选择了大义。

  “司岚。”这是司幽第一次唤司岚的名字,而不是以兄长相称,“你可曾想过,三界大战一旦被挑起,届时三界血流成河,因战而覆灭的生灵,不止北境……三界不是你发泄的棋子,你如此任意而为,跟昔年那些中伤你的北境中人有何区别?”

  “呵。”司岚冷冷地勾着唇,气息皆带着血色,“要杀便杀吧,何必说些冠冕堂皇的理由……”

  说到底,司幽跟司逸是一样的,他们都无法体会到司岚的痛苦。

  他们只会将自己的思绪强行安在司岚身上。

  司逸认为司岚卑贱,那司岚便是卑贱,司幽认为司岚罪孽,那司岚便是罪孽。

  司岚无望地闭上了双眼。

  这样也好,他死后……便不用受这些身外之物的困扰了。

  “司岚,你到如今还不明白。”司幽眼底再一次生出悲凉,“即便三界颠覆又如何?千万条生灵的命都会算在你身上,你有多少条性命能赔得起?我不止是在救三界,我更是在救你!”

  司幽陡然握紧了指尖,霎时一股无形的力量缠绕在司岚身上,将司岚整个人生生压入灵脉之中。

  “今有司家嫡系司岚,身为北境中人,却罔顾法度,妄想颠覆三界,其所犯之错,虽九死而不能偿还。”

  司幽代天道执法,她眼中坚决,但眼角却抑制不住地落下泪来。

  她颤抖的声音传入司岚脑海。

  “兄长,你的出生,并非你力所能及,你生来清白,不是罪恶之人。他人斥你辱你,是他人心胸狭隘,不是你的错……”

  司幽祭出万丈光影,其间灵力凝结为剑,剑锋铺天盖地向司岚袭去。

  “本王判你挫骨扬灰之刑,加诸魂魄,不得往生。”

  司岚脑海中那传音转为哭泣,剑锋入体的瞬间,司岚瞧见司幽转过身去。

  “如今,你命数已尽,那便干干净净地离开世间……你所犯之错,身后之名,无需魔界,亦无需北境来偿,我替你承受……”

  魂魄中传来数次撕裂般的痛楚,司岚只觉周身灵力逸散,他似是无法操纵这副身躯,无力地跌落在灵脉之下。

  “兄长,从今以后,不会再有人轻视你了。”

  司幽叹息的声音混杂着远方军士的呼声,似远似近。

  小幽……

  司岚发不出任何声音,周遭的呼声几乎将他淹没。

  “北境王司幽入魔了!”

  “她竟犯下大错,残杀至亲!”

  “司幽毁了北境!”

  众人的议论声纷杂,司岚却有些听不清,鲜血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只得费力地抬眸望去。

  却只见到祁晓撑着重伤未愈的身体,姗姗来迟。

  “不要!”

  痛彻心扉的低吼落在司岚耳边……那一刻高高在上的西境王,竟是连施展术法皆不会了。

  以我血肉之躯,全你身后之名……呜呜呜,小幽是真的很好,司岚以后会明白小幽的苦心的,至于西境王,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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