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正题就是你做了事情不承认, 还想推到受害者的身上,”女人大声嚷嚷,“我根本没有错!不是我的错!你们都误会了!”

  林玉碎说:“这恐怕不是误会的事情。”

  冷客中点头:“大家都在, 说清楚正好。”

  冷家人恼道:“凭什么?你们这是私下动用刑罚!”

  冷客中都笑道:“我们这里哪有刑罚?不过是请各位暂时在这里多待一会儿。要是这就算是惩罚了, 那监狱里面的囚犯都应该出来了。你们是希望他们一股脑出来玩?”

  众人的脸色都有些发白。

  冷客中看着冷家人问:“你们又不住在这里,怎么就觉得, 这里的事情有你们插手的余地呢?”

  冷家人不服气地说:“可是, 我们是你的家人, 我们跟你是同一个家族的, 你在这里, 就等于我们也可以在这里, 你别以为自己长大了,翅膀硬了,就可以甩开我们了, 你爹可是从我们家族里面出去的,要是追究起来,他还有连带的责任,应该被惩罚,他才是罪人。”

  他们说得高兴了, 指指点点:“你是个罪人的孩子, 他要是该死, 你就应该千刀万剐,你以为自己在做什么?你做什么都是我们的庇护!如果没有我们, 你以为自己一家人能在这个城市安安稳稳生活那么多年, 不怎么工作, 还有那么多钱?做梦呢!世界上哪有那么好的事?”

  冷家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他们在嘲讽冷客中, 但周围的群众没有笑,他们的神色都十分紧张,看着冷家人大笑,他们干脆就低下头去,开始抹额头的汗珠,呼吸都觉得自己声音太大了,恨不得变成一颗米粒没有人注意到才最好。

  林玉碎对巡逻队伍指着冷家人说:“来者是客,但这种不算数,他们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不用客气了,一而再再而三地闹事,不管是不是他们在背后当操盘手,现在当着众人的面,口出狂言,屡次作乱,这是事实。

  捆起来,堵住嘴,丢到旁边去,他们不是一家人吗?正好,一家人整整齐齐躺在边上休息吧。等这件事结束了,咱们慢慢谈。反正,大家都还有时间。”

  巡逻队伍的人点了点头,迅速行动起来,将他们抓住,捆住,堵住,丢到了旁边,也是靠着墙,但他们和一开始被捆起来的那个人并不在一个区域,中间还有一段距离。

  林玉碎看向已经噤若寒蝉的群众,说话的男女都在擦汗。

  “接着说,”林玉碎问,“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就是你说的那个人吗?”

  女人抬起头来,盯着林玉碎,打量了他一会,回答道:“你的腰间挂着一块玉佩,那个东西,就是我的证据,我记得清清楚楚,那天晚上,那个人的腰间就是挂着这样的一块玉佩!”

  她快速地眨巴着自己的眼睛,深吸一口气,说完这些话,闭上了眼睛:“我能复述出来那块玉佩的细节!它是镂空的,麒麟,价钱很便宜,缺了一只脚,看起来好像少了一条腿,放在地上都是不平稳的……”

  林玉碎等了一会,等她说完了,问:“还有吗?”

  女人被他这种平静的态度震惊到了,有些抑制不住自己往后退的冲动,脸上的皮肤禁不住地抽搐了两下,仿佛一只被风吹得瑟瑟发抖而鸣叫的蝉虫,努力地瞪大了眼睛,希望从林玉碎的身上看出一点什么东西来,却还是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害怕?

  我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他为什么不害怕?他凭什么不害怕?

  女人几乎要因此愤怒起来,握紧了自己的拳头,指甲并不尖锐,却意外地有些裂开,分成了两半似的,裂开的缝隙尖锐地卡在皮肉里面,像是心里扎了一根刺进去,她紧紧地皱着眉头,眼前却还是十分模糊,好像她是行走在一片大雾之中,伸手不见五指。

  她分外地恐惧起来,一时间却找不到自己能说什么再给对方一锤定音。

  “你还想要什么证据?”

  女人近乎于崩溃地对林玉碎大喊:“我就是证人!你的玉佩就是证据!我身边这个人就是旁观者,就是第三视角,就是证人,就是证据!你还需要什么?我一定要死了,你才满意吗?”

  林玉碎冷笑道:“当然不是。”

  他又恢复了那种古井无波的表情状态,注视着女人回答道:“你说你是证人,可是你的证词,前后矛盾。

  你说自己一开始不记得情况,突然又记得了,因为你在路上看见了那天晚上的男人,而你说这个人是我。可是你在这里说话的时候,我还没有进入这条路,你在这里和身边的人吵架的时候,我还没有走到你的面前,你怎么能在吵架之前就看见没有出现在路上的我?”

  女人慌乱起来:“怎么不可能看见?我恨死你了,你在千里之外我都能感受到你出现的气息,这里有吹风的!我感受到了,我还看见了你的影子,我听见你说话的声音,都是你的身份证明,并不需要看见你的脸才算数!都是看见了,就是看见了!你别想抵赖。”

  林玉碎含笑道:“可是你之前说是看见了我的脸,才认出人来,如今你又说,你是看见了其他东西才确认了我的身份,然后才看了我的脸,你是怎么认出人的?”

  女人仿佛得到了一条清晰的逻辑证据线连忙抓住喊道:“就是你说的那样!我看见了你的东西,认出了你这个人,又看见了你的脸,完全确认了你的身份,要不是我身边的人拉住了我,跟我吵架,我早就飞奔到你的面前,一把拉住你,叫你不得进退,才不需要你走到我面前。”

  她很有信心地挺胸抬头:“你不用再狡辩了!事情就是这样的。再怎么说也不会改变你的身份。哼哼,还要我再说一遍吗?我在之前的路上就看见你了,可是被身边的人耽搁了,不然,你根本没有机会在这里说那么多。”

  林玉碎问:“你之前就见过我?在这条路上?”

  女人想要立刻答应下来,尽快结束这件事,又觉得有些疑惑,停下了语言,犹豫了一下,反问:“有什么不对?”

  林玉碎说:“你之前没有说在这条路上提前见过我。”

  女人说:“我没想起来。”

  林玉碎说:“姑且这么算。那你的说法又冲突了,没有发现吗?

  你说,你感受到了,看见了我的影子又听见了我说话的声音,不需要看见脸才作数。

  可是,你之后又说,你提前看见了我。”

  女人质问:“有什么错?!”

  林玉碎说:“看见了我,怎么会没有看见脸?你说不需要看见脸,那就是没有看见。你究竟看见还是没有看见?”

  女人被绕晕了,一时间没有说话。

  林玉碎说:“你说玉佩是证据,因为你记得那天晚上的人腰间有这玉佩。可是,你之前分明说,突然想起来的只有一张脸,哪里有玉佩?你一开始根本没有提玉佩的事情。怎么现在又突然想起来一个东西?记得这样清楚,倒背如流,闭上眼睛复述,之前怎么会不记得?”

  女人喊道:“因为这个东西很可怕很讨厌,我有意不去回想,一开始当然不提,我以为不说这个也可以,反正你的身份已经很明朗了,不需要更多的证据。谁知道你抵死不认呢?你要是想尽快让别人回家就不应该在这里浪费时间。”

  林玉碎说:“你说有意不去回想,意思是你一开始就记得,但你没有说出来,你甚至没有说记得有这个东西,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女人慌张地问:“什么?”

  林玉碎回答:“意味着你满口谎话,不值得信任。”

  女人还想说点什么。

  林玉碎没给她说话的机会:“没有一句话是真话的人,一个反复推翻自己的供词的人,换个地方已经是按照法律都应该接受审判和加重责罚的程度。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看起来是不知道的。但你做的事情桩桩件件,又不像是一点都不知道。”

  女人的脸色惨白一片。

  林玉碎对不远处赶过来的大夫招了招手。

  大夫提着箱子问:“谁要看病啊?”

  林玉碎笑着回答:“就是那个女人。”

  大夫看了过去,女人一下子跪坐在了地上,一时间爬不起来,双眼发直,两眼翻白,身体僵硬,手脚冰凉,浑身大汗淋漓,看起来状态非常糟糕,确实很需要大夫。

  大夫点了点头,提着箱子靠近。

  女人看着大夫一点点拉进了距离,突然浑身一颤,惊慌失措地大喊:“滚开!离我远点!走啊!不要过来!”

  她说话间就对着大夫拳打脚踢起来了。

  林玉碎对巡逻队伍的人说:“过去按住她,务必要保证大夫的安全。”

  点头的人一过去就把女人按倒在了地上。

  女人拼命挣扎,但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大夫犹豫着靠近,伸出手去,试探着接触了一下女人的手腕的皮肤,女人浑身一颤,好像就要昏过去了,大夫连忙打开了自己的医药箱,从里面翻找了一下,找到了一个小瓶子,很高兴地拿出来说:“太好了,我还带着这个东西!这可是救命的药丸。”

  他说着,看向女人:“这是治病的,你放心,不会有问题,吃下去,保证你一时半会都不会晕倒,就是味道可能有点冲鼻子,这是正常情况,你不要害怕,不要担心,来,张嘴!”

  大夫将药丸递过去,女人张口就要咬下去,差点把大夫的手指头给咬着了。

  大夫被吓了一跳,连忙缩回自己的手去,有些心有余悸地将手在身上的衣服布料擦了擦,皱着眉头问:“你不愿意吃?”

  他好像很为难的样子说:“可是,如果你不吃,昏倒了,我就没有办法给你更快速有效的治疗了。你不要讳疾忌医呀。到头来,伤害的身体还是你自己的。你究竟在想什么?即使我对你检查,也是为了你好,吃了药对你也是好处,尽快解决问题,难道你还有不满意?”

  大夫越是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周围的人看向女人的目光就越是怀疑她来搞事情。

  女人越发慌张,但是慌到了一定程度了,她就镇定下来,浑身发麻发木,感觉乌紫色的嘴唇都是颤抖着的,有些像两片锯齿磕在一起的感觉,她用牙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眼前发黑,却还是瞪大了眼睛,声音虚弱又微小地努力回答问题:“都是你们的错!”

  她还在坚持自己的想法。

  没人纠正她。

  她继续说:“我没有错!”

  林玉碎看着她,回答道:“对,所以,你乖乖的,我们还有得谈,否则,你会比现在凄惨百倍。”

  女人大喊:“不可能!你没有办法折磨我!我、我、才不会被你折磨!我会在那之前杀死自己!”

  她说话间迅速就要自杀。

  但是她被按住了,只能像一条死鱼似的在地上跳动颤抖,身体反复弹起又落下,眼前一黑,迅速地失去了自己的意识。

  大夫两步往前去看,哎呀一声,笑道:“昏迷过去了,这下好办了。”

  他说着就给人下针,两三下解决了问题似的收回手,对众人说:“依我看,她是怀孕了,但是胎像不稳,之前似乎还动了胎气,身体又不好,即使不想办法打掉,过不了多久,也会出现即将落胎的征兆,只不过,这个胎在她的身体里莫名扎根很稳,可能还是身体虚弱的缘故。

  越是身体虚弱的,怀孕越难以打掉,越是身体强壮的,怀孕就越是痛苦,越是容易滑胎。

  这是因为胎儿本身对于母体而言就是寄生虫,需要被驱逐杀死的存在。”

  他说话的时候,忍不住看了林玉碎一眼,小声说:“不知道这话能不能说,大家听一听就算了啊,我有一个师父,他已经完全确定了一个事实,怀孕的人已经和没有怀孕的人是两种人了,她们的身体被胎儿改造成合适的状态,全身心为寄生虫胎儿服务,完全容不下其他。”

  林玉碎问:“你希望我让他们对这件事闭嘴?”

  大夫点了点头。

  林玉碎说:“有点困难。”

  大夫扯了扯嘴角,点头:“也是哦。”

  林玉碎说:“对我没有好处,只有坏处,我是不会干扰这个的,除非,有什么意外或者改变我的想法的事情出现。你继续。”

  大夫点头说:“她似乎之前尝试过打胎这种行为,但是没有成功,反而给身体带来了极大的痛苦和压力,她后续又没有好好养护和治疗自己,导致身体更加虚弱,本来她的底子也不好,这么一来,再不管不顾,可能寿命也会缩短很多年,等到以后,就回天乏术了。

  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单独给她开一份药方。”

  林玉碎问:“她的胎儿几个月了?”

  女人的脸色一下子惨白起来,她好像这个时候才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事情。

  大夫说:“少说得有四个月。”

  男人瞪大了眼睛,忍不住地看了一眼女人,对大夫喊道:“不可能!我、我们之前去看过其他的大夫,那个大夫对我们说了,她只有三个月。怎么会有四个月?哪里多出来了一个月的时间?一定是你弄错了。”

  大夫说:“我不会弄错的,三个月和四个月差不多,也许是我们两个的判断不同,比如,二十八天和三十天都可以算是一个月,这么算下来,有点误差是合理且正常的,你不要这么激动,你看起来似乎不能接受,奇怪,这又不是你的,你这么烦恼疑惑什么?”

  男人的脸色一下子涨红了,支支吾吾:“什么啊!我跟她有关系,我为什么不在乎?她现在是个大活人,她要是死了,再有人跟我说,她的胎儿几个月,我都完全不会在乎的。难道我不在乎才正常吗?那才不对吧。还有,什么二十八三十的,她才三个月,就算四个月——”

  他顿了顿,似乎在努力思考:“一个月多出两天,四个月多出八天,八天怎么四舍五入也到不了多出一个月的地步啊!你是不是根本不会医术只在这里胡说八道啊?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八天就能算成一个月的。你是个庸医吧!”

  他想打击林玉碎找来的大夫,以此达到打击林玉碎的根本目的。

  但是林玉碎说:“这位大夫是城里有名的老大夫了,就在大夫大街那边,那一条街里面都是开医药馆的大夫,随便找一个都认得这一位,他也不是今天才开门当大夫的,德高望重,却又不至于年迈体衰,是个特别好的大夫,你要从许多人里面选,他也当之无愧是好大夫。

  他要是有问题,早就出事了,怎么会到今天还有人找他治疗?他的医馆还有锦旗,总不能是别人都瞎了眼睛,拼着自己的命不要也得找他?那是为了什么?给他送钱送名声送礼物,就为了让他把病人治疗到死亡吗?据我所知,暂时还没有发生过那种可怕的事情。

  指责他是个庸医的控诉是根本不成立的。”

  男人眼珠一转,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指着林玉碎大声嚷嚷:“不对!你被她指控是个晚上在外面闲逛的陌生男人,犯了坏事,你怎么能单独坐在那边,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的那样气定神闲呢?你是有罪的!即使我们现在还不能定你的罪,但证据充足,都摆在这里了。

  你要是继续在那边,想当一个旁观者,是不公平的!

  你分明知道,即使你从前在这里有再高的身份地位,现在那些东西都是不成立的。

  谁知道你是不是会在之后趁机折磨别人?你现在就把那么多人都困在边上了。

  这些人被困在这里就足以证明你并不是一个心性平和的人。我们不能把安危和清白都交给你。

  你搞清楚啊。

  你被控诉,代表你跟我们一样是牵扯到案子的嫌疑人,她是受害者,你就是加害者,即使你现在不是,不代表之后不是,即使我们现在没有证明成你就是,你也在这个位置上。

  如果你还想当审判者,这是非常不公平的!你不能既要又要,你不能又是被告又是法官。

  你不能一边指责我们一边审判我们,这是有错的!”

  林玉碎说:“你说得很对,但事情不对。”

  他换了个位置,让冷客中站在众人对面,现在冷客中是事件中心的站位了。

  “我是被告,他是不是?”

  林玉碎问。

  男人犹豫:“他跟你是一伙的吧?怎么能算数?他要是上法庭都应该主动申请避嫌,毕竟你们是有关系的。”

  林玉碎说:“你的要求可真够多的,那我问你,你要什么人站在这里才觉得这件事是公平的?”

  男人伸手一指:“他们跟你们不是一伙的,又跟你们是一起来的,肯定有身份,又有客观公正的视角。”

  林玉碎拒绝了他:“不行,你都说了,他们跟我们是敌对的干系,这就证明,如果放开他们,他们肯定会指责我们,这就足以证明他们没有一个人可以算公平,因为按照你之前说的,有关系所以不公平,那么应该找一个完全跟这件事无关的第三人来处理事件得出结果。”

  他想了想:“既然你要找一个有身份又跟我没有关系的人来,好啊,我现在让他们去请。”

  男人警惕地盯着林玉碎打量他:“你说有就有?万一请过来的人还是你的朋友,怎么办?”

  林玉碎冷笑道:“我认识的人有许多,按照你的说法,难道我认识他们就算是朋友了?我也认识地上这些人,怎么没有见你把他们当作我的朋友?你不过是想找一个有利于自己的机会。既然要公平,你要公平,我自然也要,怎么会给你这个机会呢?”

  男人咬了咬牙:“好吧,就按照你说的办。”

  林玉碎让巡逻的队伍找出一个人去通知簪花。

  一号城就三个人在城主倒台以后主持大局,一个是冷客中,一个是白化病,一个是簪花,林玉碎不在的时候,他们更加是这里的中流砥柱,冷客中已经在这里了,算是牵扯进来了,他不能用,白化病见到林玉碎就肯定会高兴,他一高兴,就算不公平,所以不能找他。

  算来算去,只有簪花可以。

  簪花跟林玉碎的感情没有那么深厚,关系也不算亲近,尤其如果他要和另外两个人比较,他是这三个人里面最疏远林玉碎的,保证见到林玉碎的时候,不仅不会高兴,还会疑惑,觉得奇怪,这种情绪就是林玉碎所需要的。

  簪花表面上看,并不会和林玉碎有所牵扯,这就足够了。

  实际上,簪花究竟有没有和林玉碎有关系,这不重要,反正冷客中不会说,冷家人大概不知道,即使知道,他们都被捆起来,堵住了嘴,也说不了,不会影响事情的发展。

  簪花很快就过来了。

  他的身份在这里可以镇得住场子。

  但是眼看人过来了,男人觉得心里不安稳,连忙喊道:“我觉得不行!这样不够,你已经找了一个人过来,但是这人是你选出来的,肯定跟你有一点关系,即使关系不多,也肯定有关系,他未必会偏向你,却肯定不会偏心我。我觉得这不公平。

  我也要找一个人过来,代表我,处理事情,如果我选出来的这个人,也认同了你们的结果,我就、我就认命!不管这个人和你们的人怎么选,我都认。”

  林玉碎点头:“你要心服口服。好,你找谁?”

  男人看林玉碎这么容易答应,又忍不住地惊慌起来:“我要找两个人,我这里有两个人,你只有一个。你不需要那么多,但我需要。而且我要找的人身份特殊,如果只有一个,我还是担心,不够公平。”

  林玉碎说:“好。”

  男人喊出了冷客中的父亲的名字,冷客中几乎以为他下一句话会喊住父亲的妻子的名字,但是没有,男人紧接着喊了一个众人都十分陌生的名字,冷客中想了想,才想起来,这个名字代表的人是城内盘根错节的家族里面公认的老寿星。

  这个人和城里有权有势的家族都有姻亲关系,有人喊他活化石,他也不生气,总是乐呵呵的,常常跟小孩子混在一起,喜欢吃糖,爱说一些胡话,没人在乎他说些什么,但是有些人想要处理事情又觉得自己不够分量让其他人同意结果,就会找他,让他出面,证明这是权威结果。

  换句话说,这个人在城里大多数人的心里都等于公平公正,但是他没权没势,只有名头,辈分高,年纪大,走路都比不过年轻人,也就是精神还好,不然,也做不了审判之类的这些事情。

  巡逻的队伍又请来了这两个人。

  冷客中打量他的父亲,今天穿得整齐,脸也洗干净了,头发也打理好了,扣子都是好的,鞋子也没有穿反,袜子是同一双,眼睛很平静,看起来是正常的样子,就是不知道状态是不是还算正常了。

  他没有第一时间就打招呼。

  让他说不清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更加紧张的事情是,他的父亲第一眼看见他,也没有跟他打招呼,只是仿佛看见了一个陌生人的样子,扫了他一眼就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跟在引路的人身后,走到了众人之中,又将众人看了一圈,目光落在林玉碎的脸上,嘟囔了一句话。

  那句话只有他自己知道,旁人都没有听清楚。

  他对自己说:“这个人看起来真漂亮,如果我的妻子还在,她会喜欢看见这张脸的。”

  他找了个地方站住,又低着头对自己小声说:“她会喜欢的,不说话也可以。”

  男人瞪大了眼睛仔细打量冷父,他知道冷父最近精神不太正常,但他之前一直都以为冷父是身体不太好又接受不了事实,被自己的儿子关在了一个狭窄又黑暗的小屋子里面,不许出门,不许做事,不许接触太多的陌生人,他心里对这个人是有点同情的,但是那种同情不多。

  风一吹,连那点同情都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男人看向了后来的第二个人,活化石,很老,眼睛很亮,满脸皱纹,但是看起来还好,不算丑,也不算美,有一种老年人特有的无性别的瘦削和弯曲,感觉是矮小的,走到面前才让人发现,他的身体也不算糟糕,比大多数人还高一点,即使他低着头,弯着腰,腿还有点跛。

  林玉碎问男人:“他们都来了,你还有什么要求?”

  男人低下头去,冷静了许多,回答道:“没有了。”

  他喃喃重复道:“没有了。”

  这种情况,也不能更好了,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总不能突然回头,说我不愿意,我不干了。

  那是笑话。

  他还能要求什么呢?

  男人看向女人,对林玉碎提出要求:“她昏迷了有一会了,应该醒过来了。”

  林玉碎点头,看向大夫,大夫给女人吞了一颗药丸,女人咳嗽着瞪大了眼睛,捂着自己的喉咙,差点以为自己是被投毒了,但是过了一会,她缓和过来了,喉咙里发出咕噜噜的声音,她转头看向身边不远处的男人,心里疑惑又愤怒。

  昏迷有什么不好?

  如果睡着了,发生什么事情都是可以撇清关系的。

  反正她不知道,没有参与,根本无关,但是她醒过来之后,这种可能就不复存在了,除非她再次昏迷过去,但是那对她有些困难,她暂时没法那么轻易地做到自己想做的这种事情。

  所以,只有这样了。

  女人咬牙切齿地低声问男人:“你为什么把我弄醒?”

  男人看她回答:“因为我需要公平公正,还需要心服口服,如果你闭着眼睛,我就会觉得,这不公平,你如果在事后得知了结果也会心有不服吧?不如我们现在就一起解决这件事。不管结果是好还是坏。这样不是很好吗?”

  女人惊讶地望着他,感觉自己认错人了,看了一会,点了点头说:“好。”

  她低着头,喃喃道:“真是疯了,你有毛病,我没有办法治疗,但是我可以确认一件事,你被别人污染了,你被同化了,你不是我之前认得的那个人了,如果是之前的,你不会这样的。你不会这样对我。”

  男人说:“随便你怎么想。”

  他看向林玉碎:“可以开始了。”

  林玉碎看向簪花:“你们可以开始了。我现在是个被告,还可能算一个嫌疑人,不能再站在中间,请你想办法结束这件事。”

  簪花想了想:“哦。”

  他看向身边的活化石和冷父问:“二位有什么想说的?”

  冷父说:“我本来要去厨房做饭,被人喊到这里来了,我觉得还有半个小时,如果不回去,屋子就要炸了,灶台里面的火还没有熄灭呢。”

  活化石说:“我们还不知道前因后果,拜托随便谁给我们讲一遍。”

  冷客中作为讲述人说了这个故事。

  活化石点头:“原来是这样,你们需要我们过来做什么?依我看,事情已经很明朗了。”

  男人说:“我不服气。”

  簪花问:“有什么不服?”

  男人说:“他没有权利控制这些人。”

  簪花说:“他有,他之前是这里的城主。”

  男人的脸色瞬间苍白了一瞬,又说:“可是,他现在不是。”

  簪花说:“但他还是可以控制这些人,他有这个权利,因为现在拥有这些权利的人愿意给他这个权利。你还想知道什么?”

  男人心里已经知道自己是回天乏术了,却还是忍不住抱着一点微弱的希望问:“究竟为什么?我是说,为什么他可以有那样的权利?有权利的人为什么愿意把权利给他?”

  簪花回答:“因为之前这些权利都是他交给别人的。从身份说,他依旧是这座城最有身份的城主,其他人都是他的下属,他需要的时候,权利都是他的。”

  男人喊道:“可是他根本没有跟其他人事先沟通过,否则就是他有错。他在滥用权力,他没有这个资格。”

  簪花回答:“他有这个资格,随时都有,一直都有。权利本来就是他的,他想怎么用都可以,并不算滥用。”

  男人说:“可是,他没有事先对其他人说明情况,他独断专行。”

  簪花回答:“不是,他不需要提前对其他人说明,他只要站在这里,这些都是他的。他不需要过问其他人的意见,尤其是不知情的下属的意见。”

  男人深吸一口气:“他挂着那个玉佩,他就是那天晚上的人,他有错,他有罪,但他不认,你们不能徇私枉法。侵犯别人,总不能也是他的权利吧?”

  簪花说:“那不属于权利的范围。”

  活化石说:“但这个玉佩是不是他的,还有待考证。”

  簪花看向林玉碎问:“所以,是你的吗?”

  林玉碎说:“不是。”

  女人喊道:“在你的身上挂着,怎么可能不是你的?再说了,你之前根本没有提这件事。”

  林玉碎回答:“因为之前没人问我这个。我本来想说的,被你们问得差点忘了,就没有说。现在说出来也是一样的。反正你们这个时候都知道了。”

  男人说:“也许只是他用来掩饰的借口,就像杀人犯不会承认自己是杀人犯,精神病不会说自己是精神病。如果他用一把刀杀了人,半夜逃跑,被人看见,身上有血迹,手里拿着刀,无论那把刀是不是他的,都可以证明,是他用了那把刀杀了人被人目击。难道不是?”

  女人连连点头:“对啊,按照这个可能,如果他当天晚上挂着玉佩,做了事情,今天又挂着出来,即使这块玉佩不是他的,也不能证明,他就与此事无关,就像用别人家的刀杀了人以后说刀不是自己的也不影响那把刀在他杀人的时候被他使用过。”

  簪花拍拍手:“哇噢,你们的逻辑真是缜密。”

  他突然有点想笑:“但他有自己的刀,杀人不必用别人家的。”

  女人喊道:“那不就是更可以证明他杀了人吗?”

  冷父说:“问题在于,我们不是在讨论他是否杀了人。”

  林玉碎点了点头。

  冷客中说:“就算这件事一定要按在他的头上,也要弄清楚,事情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活化石点头,看向男女问:“你们有什么要说的?”

  二人面面相觑,一时没有话可说。

  簪花问:“还记得那天晚上是哪一天?”

  女人摇头:“不记得了。”

  男人也摇头:“不记得了。”

  他们又说:“只记得天色很黑。”

  众人看向大夫。

  大夫说:“依我看,可以从今天开始,往四个月以前推算,在往前第四个月的今天前后一周之内浮动,或者五天之内也可以。如果按照他们的证词,三个月,那就往前第三个月的今天的前后五天内。再看日历对比一下可能的天气情况,就可以推算出来究竟是哪一天了。”

  簪花说:“其实也不需要那么清楚,他们不是说,肯定是被告?既然他们认定被告有罪,问一问被告当时在做什么就好了。”

  男人说:“可是,如果他不承认呢?他之前一直都不承认。”

  簪花点头:“他可以不承认,但是否承认都不影响事情已经发生,总有人可以确定他当时在做什么。而且,事情发生在晚上,推算时间可以去掉白天。你们没看见那个人身边有其他人,也就是说,其实你们除了自己是没有其他证人的,我们也可以怀疑你们是在弄虚作假。

  比如,胎儿是别人的,但想栽赃到被告头上,因为这件事办得隐蔽,你们觉得没有其他人知道可以趁机捞一笔,就说是被告的,这么一想,你们的前后矛盾也可疑。”

  男人和女人都几乎尖叫起来:“不!你们不能这么污蔑我们!根本没有发生那种事情。我们虽然穷却没有考虑过那么办,我们只是想要求一个公道,你们没法给我们公道就直说,何必这样侮辱我们?”

  他们的情绪非常激动。

  男人盯着冷父问:“难道你不认得我们吗?”

  冷父说:“是有点眼熟,奇怪,我想不起来。”

  男人哈哈大笑:“啊当然,你贵人多忘事嘛,我们是你家的仆人,你一点也不记得吗?”

  冷客中说:“家里的仆人那么多,谁记得谁怎么样?有话就说。”

  男人说:“你们没有想起来,我却想起来了,那块玉佩,难道不是冷父的吗?”

  冷客中的脸色变了一下,看向冷父,打量他的衣服,脸色沉下去:“不,那块玉佩不是他的,是我的,我家有两块差不多的玉佩,表面上看几乎一模一样,但是实际上,只有拿到手里的人才知道,这两块玉佩是有差别的,隐蔽处有不同的痕迹证明所属人身份的不同。

  我可以证明,现在挂在被告身上的玉佩是我的。”

  男人问:“之前你为什么不说?”

  冷客中沉默了一下,林玉碎回答:“不想牵扯别人进来,你本来就说让我来处理事情不公平,又说我的朋友也不公平,我当然不想提他的名字,免得你们污染了。他不说,自然是顺从我的。有什么可疑惑的?你们两个可以站在一起互相找补,我和我的朋友就不能了?稀奇。”

  女人说:“我们两个的关系,你们两个比不了吧。又没有血缘又没有姻缘。”

  林玉碎说:“又不是只有那些才能证明有关系。我们两个就算什么都没有,你们一开始不也觉得他来处理事情不公平吗?还用得上我仔细对你们重新说明?”

  他们两个不说话了。

  簪花说:“好了,事情是这样的,玉佩是冷客中的,可为什么现在在被告身上?”

  冷客中回答:“我送给他的,三个月或者四个月之前,玉佩还在我的手里。”

  簪花点头:“好,那就问你,你那些时候在做什么?”

  冷客中给出了证据,还提出家里的某些仆人是证人,因为他们当夜当值,排班表上有名字。

  如果对不上,花名册也有名字。

  男人沉着脸说:“这不公平,玉佩挂在谁身上就应该问谁才对。谁知道他们是不是互相串供?也许提前知道我们在这里就对了证词了。”

  这话简直荒谬。

  但也没人仔细计较。

  簪花问:“你的意思是非要找被告的麻烦?都说了不是他了。既然你们之前一直坚持,玉佩挂在谁的身上,那天晚上的人就是谁,那天晚上甚至那天晚上前后,玉佩都跟被告没有关系,玉佩的所有者也不牵扯被告,怎么你们就能认定是他?”

  男人说:“也许就那天晚上,玉佩从这个人手里到了被告手里,不然怎么解释?”

  簪花笑道:“应该你们解释才对。你们之前不是说,玉佩和人脸是互相对应的关系?玉佩挂在被告身上,脸是被告,按照你们的说法,玉佩当天应该在被告身上,除非有人长得跟被告一模一样在夜里找了你们。但是那不可能。我们都知道,被告只有一个,就在这里。

  你们是怎么能在玉佩挂在冷客中身上的时候看见玉佩同时出现在被告的身上的?”

  女人试图狡辩:“也许是那天晚上,被告的朋友把玉佩送给被告,被告用过之后又神不知鬼不觉地还了回来。”

  林玉碎说:“这恐怕才是不公平。并没有那种事情。我平时用不上玉佩。也不用这个。你说,神不知鬼不觉,又送又还,谁送谁还?有人证物证吗?什么都没有就是空口白牙,你们在污蔑我。更何况,如果真的神不知鬼不觉,怎么会让你们知道?

  如果有需要神不知鬼不觉的一件事用得上这块玉佩,即使是夜里来回,也必然不可能让你们看见,要么知道的人守口如瓶,要么知道事情的人都死绝了,那才叫神不知鬼不觉。

  你们别说之前自己不记得,现在你们记得,都知道,就不算神不知鬼不觉。

  要是真有必要众人不知的事情,你们说出来就是泄密,我大可以以此为理由直接杀了你们,这不影响大局,还非常符合法律,以及某些人的要求,但事实上,没有那种事。”

  他顿了顿,补充总结说明:“按你们的说法,那天晚上,我在一号城,挂着别人的玉佩,露出自己的脸,让你们看见,是为了一件旁人都不知道的秘密的事情。

  如果有那种事,夜里守城门的人肯定知道,你们可以找他们来问。”

  问过了,没有。

  男女的脸色都发绿,讪讪的。

  “守城门的人也是这座城的人,肯定会首先保证自己的安全,如果他们畏惧权势,不说出事情真相也是情有可原。”

  女人低声说。

  “要不叫他们再来一次?”

  林玉碎问。

  女人没说话。

  男人说:“不用了,再问也是一样的结果。除非我们有办法让他们改变主意,但是,他们之前没有改,现在也不会,再叫回来,也只是白费力气。

  之前被告的朋友不是说,他的父亲也有一块差不多的玉佩,别人都不认得也不熟悉,也许会错认,比如,那天晚上,其实是他带着父亲的玉佩,自己的玉佩已经送出去给被告了,毕竟,别人又不认得。是不是也有可能?”

  “有可能,”冷客中回答,“但没有那么一回事。你要拿出证据来。否则,就是诬告。如果是诬告,杀了你也是你活该。”

  众人都眨了眨眼睛,十分兴奋。

  男人拿不出证据来,有些尴尬:“你也不能这么说话,好像我们威胁你似的,你这是想要杀人灭口。”

  林玉碎说:“证据呢?”

  他们说不出来话了。

  林玉碎拍了拍手说:“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应该我问你了。”

  他盯着男人问:“往前三个月或者四个月的今天前后一周的晚上,你在做什么?你在哪里?你有什么证人?你有什么证据?你们说是兄妹,谁能证明?你说那个胎儿是我的,有什么证据?我说那个胎儿是你的,因为你们朝夕相处,现在也在同一个阵营,你们比我更有时间。”

  林玉碎顿了顿,笑道:“如果我杀了人,你们要指证我,首先要找出人证物证,还要说明白我的动机、时间、凶案在场证明,诸如此类的一系列东西吧?同样,你们指责我做了事,我的动机、时间、在场证明以及其他东西呢?你们不会拿不出来吧?只有一张嘴,那不顶用。”

  他皮笑肉不笑地说:“如果凡事只需要开口说,终年积累的悬案早就解决了。案板上应该空荡荡地落灰尘才对。”

  男人眨了眨眼睛,感觉对面像是有针在扎自己。

  他没说话。

  林玉碎看向女人:“之前你说看见我,可是我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你是有千里眼还是在胡说?

  你说你只记得脸,还是因为看见了我,突然又记得玉佩,难道是因为你突然看见了玉佩?那你看见我的第一时间也应该看见玉佩并且记得这个才对。所以,你为什么突然又突然地一会只记得脸,一会记得脸和玉佩?

  我问你究竟有没有看见我,你一会说有风吹所以你感受到了,一会说你听见了声音看见了影子,请问青天白日的影子在哪里?你听见声音的时候是什么时间?我确定见你之前没有大声说话,尤其是听见这边很热闹的时候,我并没说话。你听见了谁的声音认为是我?

  你前后矛盾是为什么?你们在大街上拉拉扯扯,家丑外扬地丢脸,真是你们所说的那样吗?

  ……

  这些问题的答案,都在你心里,你比我更清楚。是不是?你是回答还是不回答?”

  簪花点头:“你要说出来,争取一个自首,我们可以给你坦白从宽,你要是不说,那就是抗拒从严,我们也没有办法,总要查出一个黑白来,不然,含含糊糊过去了,谁忍得下去?

  如果你是受害者,你应该高兴我们仔仔细细,如果你是被污蔑的,你也应该高兴我们要追查到底,除非你是加害者,你才会不高兴,我看你的表情不怎么样,是不是又身体不舒服了?要是身体不舒服,边上就有大夫,让大夫给你看了,我们再慢慢谈。”

  活化石慢吞吞地笑道:“哈,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可继续谈下去的必要呢?大家都看得出来,究竟谁是加害者谁是被害者谁是被污蔑谁是空口白牙污蔑别人吧?又不是聋子瞎子。我这个老头子都瞧出来了,还有人不知道的话,肯定是故意的。

  一叶障目的人,我们没必要说。执迷不悟的人,说来也不顶用。我该回家去了。”

  众人都说:“多谢多谢。”

  巡逻队务里面有人把活化石送了出去。

  这里的人少了一些,群众们都激动起来,望望这个,看看那个,希望下一个离开这里的人就是自己,虽然并没有过去很久,但听了这么一段时间的长篇大论,他们感觉自己满脑子都是毛病,需要尽快回家,修一修自己的精神。

  再在这里待下去,他们也快要疯了。

  冷父打量冷客中问:“我们等会也回家去吗?”

  冷客中点头:“好啊。”

  冷父说:“我想进厨房去,我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被人拉住了,说是不安全,也担心我不会用东西,好笑话,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厨房里面的东西怎么用呢?我之前可是天天都撸起袖子给你们做饭煮菜的人啊。啊、你妈已经死了是吧?想起来了,怪不得他们不许我进去……”

  冷父说着说着,自己把自己说得沉默了。

  他没什么话好说了,就找了一个不碍事不接近别人的位置,单独待着,低着头,看着鞋面和自己的阴影,仿佛看着一条巨大的虫子要把自己吃掉,表情阴沉沉的,看不出来眼睛有什么变化,心情似乎不是很好,这也正常,提起死人,心情很好,或许应该奇怪他们的关系。

  乍一看,他像是一朵忧郁的蘑菇在角落静静发霉。

  林玉碎说:“其他人可以离开这里了。”

  巡逻的队伍将警戒线收回。

  众人大为欣喜,迅速离开了这里,周围恢复了热热闹闹的常态。

  事情似乎解决了,又似乎没有完全结束。

  林玉碎让人把地上的也拖起来,一开始说话被捆住的那个人,被送到了监狱,按照寻衅滋事关起来,也许要两天以后才能出来,也有可能是一个月,反正一时半会是不会出现在其他人的眼前了,然后是冷家人,挨个被解开绳子,丢出嘴里的东西。

  他们揉揉自己的手腕,又动一动自己的脚踝,活动身体的同时,检查皮肤,他们的皮肉状态都不错,没有松松垮垮,也没有斑点伤疤,本来应该很正常,但是,被捆绑以后,表面不是红色就是紫色,他们有些人恨恨地盯着林玉碎,仿佛想扑上来把他咬一口。

  有些人则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有些人偷偷摸摸打量林玉碎,嘀嘀咕咕,大概是以为林玉碎听不见。

  林玉碎的脸色不太好看,冷客中就对冷家人提醒:“如果你们不闹事,我们还可以继续交流,如果你们再这样不讲礼貌,我们就不客气了。”

  冷家人有些不服气,喊道:“凭什么呀?我们都被捆起来了!还被堵住了嘴巴!你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吗?我们可是一家人。你跟我们一样,都是冷姓的人。你不要胳膊肘往外拐了你。你这样太过分了。什么叫我们闹事不讲礼貌?胡说八道!闹事的人又不是冷家人。

  那两个人也不姓冷,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再说了,你们自己管不好下面的人,怎么就能那么拐弯抹角地怪到我们头上?我们又不是背锅侠又不是接垃圾的,什么都管,什么都要。你别以为我们什么人都收好么!”

  冷客中并不相信他们的话,扯了扯嘴角,不怎么温和地笑道:“你们那些话,骗一骗不知道情况的小孩子去吧。他们也未必相信你们的话。谁知道你们心里在想什么?即使这两个人跟你们没有关系,你们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屡次加入,赞同他们,站队他们,还用说吗?

  那些是铁板钉钉的事实,我看不惯你们又不是这一件事了。你们再怎么狡辩也没有用处。

  改变我的印象是不可能了。对无知的围观群众宣扬你们所谓的事实吧。”

  他更想直接骂他们脑子有病的。

  但是忍了,没有说出来。

  冷家人气得够呛,指着他的鼻子骂:“你这个不守规矩的狗东西!我们冷家庇护你们还少吗?要不是我们,你们早就死了,不知道死在哪里了!这里是什么好地方吗?说得好像我们迫不及待要在这里似的。要不是因为你们是冷家的子嗣,我们管你们的死活?白眼狼。妈的。”

  冷客中笑道:“看看,暴露本性了,你们本来就是这样想的,何必对我假惺惺的,装出一副全都是为了我着想的样子出来?恶心得别人都要吐出来了。你们要装,又不挑演技好的人,一个个木头脑袋,眼睛像死了八天在太阳底下暴晒的鱼眼珠子,难道我瞎了看不出来?

  得了吧。

  你们打心眼里看不起我,还要我说什么呢?你们觉得我还不够热情,不够向着你们,不够欢迎你们,哪里是我不够呢?分明是你们贪得无厌,得寸进尺。实话实说了吧。有什么好讲究的?

  你们心里认为我是小地方的泥腿子,没错,我就是这种人,比起这座城的其他人,或许我还有两分面子,有两分的所谓的贵族气质,实际上,我们都知道,那些假的不能再假了。东西都是比较出来的,或许我一辈子都得不到你们曾经见过的东西,但是无所谓。

  我没有看见过,所以我不在乎。

  我不知道,所以我根本没有想法。

  我就是喜欢直来直去,讨厌跟你们弯弯绕绕。你们心里的花花肠子掏出来都能把这座城围起来,洗洗涮涮也只能让你们看起来干净,不能让你们去掉那些发了霉的想法,更不用说,太阳不能改变你们行为。

  还要我说什么呢?我还能说什么呢?你们以为我是圣人吗?!别人怎么挑衅都不动怒?哈,我可做不到。我也从来没有以为自己是那样的人!你们觉得离开了本家就可以天高任鸟飞了?也得看看这块天底下是什么人!

  满树的软柿子?

  我们可不欢迎只想过来找麻烦的人。

  你们看起来简直就是只为了找骂才过来的。”

  簪花眨巴眨巴眼睛,欲言又止。

  冷父被吵架惊动,抬起头来,缓缓的,像一个行动迟钝的树懒,迈开步子走到冷客中身边,低声说:“好了,你跟他们吵什么?他们才来多少次?你就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见了仇人呢。谁家没有亲戚呢?别人眼里咱们是穷亲戚,稍微被说两句不太好的话罢了。

  你的忍耐功夫呢?你的修身养性呢?平时叫你的都当耳旁风是不是?之前可是反复叮嘱过你,要当个好人的。你也答应了,怎么现在还没长多么大,就变得这样快了?是我不能教你了,还是我太老了,你就不听话了?

  哎,你妈要是没死,肯定会在这里,劝你乖一点的。他们没有杀人放火,你乖一点,早点把他们送走就没事了。跟他们闹起来,这里都是自己人,让别人说出去也是丢脸的。你不知道吗?”

  冷客中不太高兴,但是忍了下来说:“好。”

  冷家人在边上看着他,吃吃噗噗地笑:“哎呀,好大的人了,居然还被自己的父亲时时刻刻管束着,看起来是个废物的样子啊。”

  “哈哈哈!知道不知道?听话不听话?乖宝宝,乖宝宝,哈哈哈!”

  “这也太好笑了吧。我实在是扛不住,哈哈哈!”

  冷客中咬了咬牙,眼神之中没有一点笑意,但脸上还挂着之前没有落下去的笑容,看起来就像是脸上多了一副面具,直勾勾地盯着他们,喃喃道:“早晚有一天,有那么一天,你们都得为自己活着后悔……”

  林玉碎咳嗽了一声,打断了冷家人的嘲讽和笑声,进入他们的话题说:“时候不早了,如果你们想休息,就自己回去,如果你们还有什么其他的事情,说完了,我们尽快办,解决了了,我们也有自己的事情,你们要是再这么笑下去——”

  他顿了顿。

  冷家人问:“你们就怎么样?我们凭什么不能笑啊?什么地方都没有规定说你是不许笑出来的!我就是要笑,我们偏要在这里笑,还要哈哈大笑,你能把我们怎么样?再怎么不要脸,也不能大街上就无理由抓人吧!你以为你是什么人?皇亲国戚都没有这么嚣张!”

  林玉碎点头:“对,皇亲国戚如果是正常人肯定不能嚣张到大街上无凭无据无理由就把人随便抓起来,但是,你们以为自己是什么人?在这里肆意妄为就算你违法犯罪,刚才的情况还没有看明白?算你们一个藐视法律、当街扰乱公共秩序,罪加一等,也没什么过分的。”

  冷家人被震慑住了一下,随即又反应过来,恼道:“你在羞辱我们吗?再怎么想,也不可能因为笑得太大声而被抓起来!即使你想用那两种理由也不可能。没有哪一条规定说,笑了就是藐视法律,要说当街扰乱公共秩序的人分明就是你们。你们是倒打一耙。”

  林玉碎冷笑道:“给你们脸了?真当这里是自己家呢。大家要是撕破脸,实在不好看,才跟你们好言好语说一通,你们不想要,也就算了,以为我们非得让着你们?做梦呢。现在不把你们送到监狱,已经算客气了。”

  簪花拍拍手:“对啊,你们要是想进监狱就直说,我现在就可以带你们进去。”

  冷家人面面相觑,犹豫了好长时间,终于翻着脸说:“也罢,我们大人不记小人过。”

  这就是不计较之前的事情的意思了。只不过他们说话还是那么呛人,好像全都是别人的错。

  挺膈应的。

  不过也无所谓了,反正没有打起来,只是说两句不好听的话,不至于忍不下去,也不值得大费周章闹起来。

  冷父哈哈笑道:“对嘛,对嘛,退一步海阔天空,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应该学会了大人的生存准则才是。”

  冷家人恼道:“什么大人小孩的,我们才用不上。只有穷地方的废物才需要时时刻刻仰人鼻息勉强存活,我们可不是那样。”

  冷父被堵了一下也不怎么高兴,不过,还忍得下去,笑呵呵地说:“好好,你们不是,你们都是有钱地方来的大爷,不需要低头,都过得好好的,天天抬着头,仰着下巴,露出鼻孔给大家看你们的剩菜剩饭,是不是?够不够?”

  冷家人被说得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但是一时之间居然没有什么话可说,只能互相看看,仿佛是默认了冷父对他们的评价似的。

  场面诡异地安静了一小会。

  众人眨巴着眼睛,互相看看。

  林玉碎说:“好了好了,都散了吧。”

  簪花说:“那我回去了。”

  林玉碎点头。

  簪花带着队伍大半的人走了,连带那一对男女,因为涉及到诬告,要送到监狱去审问,等审问完了以后,再处理他们的后事。

  那些事情就属于簪花的负责范围,林玉碎可以不管。

  他看向冷客中问:“你打算去哪里?”

  冷客中看向冷父问:“还想去厨房做什么吗?”

  冷父点了点头。

  冷客中说:“我有一个餐馆,现在过去,时候正好,可以做饭,做好了就吃,要是做得不好,还有厨子兜底,食材餐具什么的都比家里齐全,要是父亲不介意散步,我们可以去那边。等吃了饭再回家去也不着急。”

  冷父点头:“好啊。”

  他看向冷家人问:“诸位愿意跟我去家里的餐馆吃一顿饭吗?”

  冷家人没有不答应的。

  他们都点头了,林玉碎也跟着去了,到了餐馆,门口有人正在闹事。

  “别以为你们这里有靠山,我们就怕你!我们可也有靠山,我们的靠山就是城主大人,要是没有城主大人,你们什么都不是,难道自己心里不清楚吗?别叫我们说出来什么好听的,你们家的主子没有城主,算什么?只怕现在还在家里找妈要吃的呢。哈哈哈!”

  闹事的是个男的,边上一个女的使劲在拖他的袖子,但是,没有走,都站在门口,堵住了近处的大门。

  周围也有一圈人在看热闹,顺便抬起手来,指指点点。

  看起来气氛不太好。

  冷家人笑道:“哎呀,看起来你们这里的治安不太好啊。”

  冷客中没搭理他们,有些疑惑地皱了皱眉,走上前去问餐馆的人:“这是怎么了?”

  餐馆的人皱着眉头,十分为难又着急的样子,低声回答道:“这两个人非说他们的女儿吃了我们的东西,就闹肚子了,我们也不知道究竟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边的两个人喊道:“好了,好了,知道你们背后有人了不起了,当着我们的面也要给我们下脸子,以为我们是来吵架的?想对我们显摆即使有人在你们门口也不能干扰你们做生意?你们的生意做得好啊,你们的生意做得大啊,你们的生意做得把客人都快毒死了!

  还不悔改吗?”

  林玉碎问:“冒昧问一下,你们说,你们的靠山是城主,指的是谁?”

  男人皱着眉头打量林玉碎:“你不知道?怎么会有人不知道城主?在城里连城主大人都不知道,你实在是太落伍了,我隔壁家的爷爷,七老八十了,他都听说过城主的。我们这里的城主,说起来只有一个,除了那一个还有谁呢?年轻有为,英雄少年,天神下凡。”

  女人在边上忍不住补充喊道:“就是林玉碎,林城主大人啊!”

  林玉碎皱着眉头:“怎么会是他?”

  女人喊道:“当然是他!你在质疑什么?我们对城主忠心耿耿。我们是城主的子民,城主肯定会维护我们的。”

  林玉碎试探着小声问:“你们刚才说,这个餐馆的靠山又是谁?”

  女人打量他,更加狐疑又带了点怜悯的目光,轻声说:“是城主大人一开始委身的冷家少爷。”

  林玉碎愣了一下:“委身?”

  女人对林玉碎招了招手,二人凑近了,她低声说:“城主大人那样风光霁月的人,怎么可能当仆人?一定是走投无路,生活所迫,遇人不淑,遭到威逼利诱,无可奈何,否则,谁能当城主大人的主人?这个消息不是假的,就是城主大人受苦了,城主大人受苦,谁受益?

  当然是当城主大人的主人的冷家!找不出第二家。要不是委身,还能是什么?别以为他们是好人。他们要是好人,城主大人就不能在里面当仆人了。”

  林玉碎被她带偏了,试图纠正一下错误:“不是,也许这座城里面的冷家是好人呢?如果他们不是,城主就不可能进入冷家,如果城主不当仆人,也许早就死了。或是饿死,或是冷死,或者被人打死。这么看,他们分明是救了城主一命。”

  女人将信将疑:“是么?我觉得不是。他们要是好人,第一眼就应该给城主送钱图谋大事,而不是让城主当仆人了,谁都知道,给别人当仆人要低声下气,可怜城主做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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