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这里就是地下室了。”

  女仆压抑着恐惧, 小声说。

  白天城主反复提及的地下室。

  越是不许进入的地方越是有鬼。

  林玉碎说:“你在外面望风,我进去看看。”

  女仆低声说:“可是,城主说了, 不许进去的。”

  林玉碎疑惑地看向她:“人都在门口了, 你说不许?”

  女仆低下头去。

  林玉碎说:“你猜,现在要是有人过来看见你我站在这里, 他们会以为我们进去了还是没有?”

  女仆的脸色渐渐煞白。

  如果有人看见他们在这里, 当然会认为他们不怀好意并且已经进入了地下室。

  没得选。

  林玉碎说:“小心点藏好了, 别站在路中间被人发现, 我很快回来。”

  女仆没来得及再说什么, 林玉碎就进入了地下室。

  这里很宽敞, 就是很黑,地面凹凸不平,好像铺满了一层的东西, 踩起来硬邦邦的。

  “我在这里。”

  一个声音小心翼翼地说。

  林玉碎走了过去,走了这段时间,他的眼睛已经适应了地下室的环境,定睛一看,发现不远处有一个眼熟的身影被绑在角落。

  他走得更近了一点, 这个人是城主的样子, 只是比白天狼狈许多, 穿着不一样的衣服,没有鞋子, 浑身上下都是血水和汗水, 湿漉漉的, 头发也黏在一起。

  看起来糟糕透顶, 有一阵子没有清理了。

  林玉碎问:“你是城主?”

  “我是。”

  “外面那个是谁?”

  “我的姐姐。”

  “姐姐?她不是早就死了吗?”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地下室的女人对林玉碎说, 她从小和姐姐相依为命,虽然有父母,但形同没有,她以为,姐姐的想法和她是一样的,她们都对那两个人恨之入骨,但实际上,并不是她想象之中的那样。

  姐姐暗地里很受父母喜欢,不仅被分配到的家务更少,得到的私下的接济更多,食物衣服鞋子都比她的更好,玩乐和相处的时间也更富裕,她一开始不知道,其他人都说,她们姐妹可怜,她相信了,后来,她看见姐姐的东西更多更漂亮更好,有些疑惑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她想找姐姐问,看见姐姐和父母私下相处,一起做家务一起吃零食一起说话一起玩游戏,还一起休息,好不热闹亲密,她就是一个局外人,她没有问,默默回到自己的位置去,好像她根本没有找过姐姐。

  其他人也不知道。

  突然有一天,他们知道了,要把她喂了哑药嫁出去,再也不许回家,虽然她也不觉得那是家,可是,区别待遇本来就很讨厌了,还要接受这样糟糕的命运,她不想认,就偷偷跑了,半路上遇到了姐姐,姐姐请她回家去,对她保证,已经说服父母不让她去了。

  她相信了。

  姐姐把她带回家,父母打晕了她,要给她灌哑药,但是时间不够了,来接人的已经到了门口,还嚷嚷说,要娶一个天仙回家,有什么残缺不全都是不肯要的。

  父母听见了,有些犹豫,姐姐看哑药已经被洒得到处都是还没有灌进她的喉咙里面去,就干脆说服父母,打晕捆起来丢进花轿送走就算了。

  父母同意了。

  夫家是有遗传病的,所以给了很厚的彩礼钱,把人接走了,笑眯眯答应,以后绝对不让人回家。

  她就这么被送走了。

  幸好,她不孕不育是真的,只是之前没有特意检查,谁也不知道。

  她半夜把新郎敲晕了,从牛棚后面的小路跑了,想回家去问姐姐为什么,但是,看见姐姐跟一个陌生男人你侬我侬,她就吓坏了,躲在不远处,想听他们说什么。

  姐姐说:“那个该死的拖油瓶总算是甩掉了。”

  陌生男人油腻腻地笑着说:“那可是你的女儿,你不介意么?”

  姐姐不耐烦地嗤笑道:“算了吧。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孽种,连自己爹都找不到,还认了我的娘做娘,让我们家养了这么多年,她也该知足了。”

  陌生男人问:“你也不知道她爹是谁?我还以为你——”

  姐姐冷笑道:“我也想知道,但那天晚上,没星星没月亮,又黑又冷,我病得不轻,也没有喝药,躺在床上,要死不活,关着门窗,有人给我解扣子,我还以为是家里的人,鬼知道是外面跑进来的畜生!”

  陌生男人点了点头,将姐姐抱在怀里,声音温和地安慰说:“你受苦了。”

  姐姐也抱住他:“没有,遇上你就好了。”

  她当时就被恶心到了,觉得还不如不知道,连忙跑走了。

  半路上被夫家的人抓住,又给带了回去,她干脆壮着胆子嚷嚷自己根本不孕不育,周围的人围了一圈,都听见了,夫家的人没有办法,只好带她去看医生,医生一点头说就是这样,夫家的人脸都绿了,周围的人全是看热闹的,夫家就连忙把她带回去了。

  每天对她非打即骂,让她做苦工,只施舍一点残羹冷炙,还要她感恩戴德,这些都可以忍,但他们每天早上中午晚上都要挑一个时间,让她对天发誓说自己永远不离开这里,最爱这里的人,一心一意要对所有人好,要听话乖巧柔顺不冲突……恶心透顶。

  她一找到办法就想离开,但总是被抓回去,每次被抓就是一顿暴打,最严重的时候,断了一条腿,三根肋骨,头破血流,衣服湿漉漉血淋淋还破破烂烂的,连鞋子都没有。

  女人对林玉碎凄惨又嘲讽地笑了一下说:“就是现在这样。”

  林玉碎坐在旁边的集装箱打量她勉强安慰:“这里还不算太冷。”

  女人无所谓地笑了笑。

  她的故事还没有结束。

  后来,夫家娶了许多的小妾,或是强取豪夺,或是大价钱买回去,或是坑蒙拐骗,反正不是什么好人做派。

  小妾都可以生育,于是那一年,院子里接二连三有婴儿的哭声,夫家打开了门,要求她去照顾,她觉得那些人都恶心极了,又找了一个机会,逃跑了,这次半路没有被抓住,为了避免出门被发现身份,她干脆不出门,只在阴影处徘徊,听说,院子里接二连三开始死人。

  她仔细打听,原来,夫家没有抓住她,气不过,每天在她之前住过的地方,脏兮兮的地板走来走去,丢她为数不多的东西,弄得乱响,他们本来身体虚弱又娇生惯养,适应不了那个屋子的环境,很快得了病,又是传染病,医治不及时,拖死了。

  那些婴儿十分脆弱,也跟着死了。

  林玉碎拍了拍手,几乎没有声音,但是他笑道:“好啊,大快人心,一窝崽种都死了。”

  女人高兴地看了林玉碎一眼,对他的反应和态度很是满意,那种眼神像鉴赏艺术品的时候遇到了收藏家:“他们总是喜欢说我有错,我已经听够了,但你不一样,你叫我惊喜,如果你有时间,下次可以再来找我,或者,如果你能把我放出去,我会顶替外面那个,效忠你。”

  她说起忠心耿耿这种词,十分顺口,像是从前有人逼迫她说过许多次,她现在信手拈来。

  林玉碎保持怀疑态度,只对她笑了笑:“我赶时间,你的故事还没有说完吧?”

  女人点了点头。

  夫家的人死得差不多了,她跑了出去,在大街上游荡,变成了乞丐,又想回家去看一眼,如果那些人也死了,她就可以住在本来的屋子里,半路上,见到了准备出嫁的姐姐,她看起来很高兴,身材丰盈,是怀孕的样子,嫁给她逃跑那天晚上看见的陌生男人。

  婚后两个月,姐姐就生产了,有一个小女孩,她想趁机把昏迷不醒的姐姐和小女孩都杀了,但徘徊之后,没有得手,不过,两天以后,她听说,小女孩病死了,大概是她的病,姐姐也病倒了,病得很严重,具体怎么样不清楚,但是,人快要疯了。

  她还有点可惜,居然就这么疯了,实在是太便宜了。

  后来,她看见姐姐当上了奶妈,一直以为自己的孩子还活着,回家去大吵大闹,陌生男人实在是忍受不了,有那么一天,完全没有消息,也没有离婚,就突然不见了,谁也找不到,姐姐在山上找人,昏迷过去,喃喃自语,他不要我了。

  她发现了姐姐,觉得很膈应,把人丢到山脚下,希望这个人再也不要上来。

  可是,不知道姐姐下山以后是怎么想的,编了一个故事,说得到处都信以为真,她头一次听见故事,还觉得惊讶,那会没有找到姐姐,就以为人死了,或者是走丢了,没有在意。

  可是,她又一次在半路上被抓住了,这次抓她的人就是她的姐姐,还有父母。

  他们要求她去偷别人家的孩子。

  父亲说:“我可怜的孩子,都被你害成什么样了!你不知道反省吗?”

  母亲说:“都怪你,要是你没有出生,我们还是好好的,不必被人指指点点。”

  姐姐说:“乖孩子,你一定要听话,我们是不会对你不好的,我们是一家人,不是吗?你要听我的话,给我把孩子带回来,我知道是你,之前是你,肯定是你,不会再有别人了,要不是你害死了我的孩子,我才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也不会回到这里来,被人嗤笑。”

  她伸出手来,抚摸着女人的头发,喟叹似的说:“这是你欠我的,你一辈子都欠我的,我要你还给我,我的孩子,我的丈夫,我的家庭,我的快乐,我的美满幸福的本应该拥有的人生,你明白吗?都是你拿走了。你偷走了它们!”

  姐姐尖叫起来。

  林玉碎若有所思地问:“因为你姐姐的要求,你才去做那些事情?”

  女人说:“毕竟,我对小孩没有兴趣,我恨死他们了,要不是那些小孩,我才不会变成今天这样子。都怪他们。”

  林玉碎点头:“哦,之后呢?”

  女人的声音骤然低落下去。

  她偷了好几次小孩,虽然后来都还回去了,可是那些家里有小孩的人都很提防她,让她很难过,她即使是走在路上,也会被小孩丢石子,他们一边冲她丢石头,一边嘻嘻哈哈地拍着手在旁边蹦蹦跳跳地对着她骂。

  “小偷小偷怪怪,小孩小孩乖乖,跟我走,泥巴滩,去死去死真活该啊呀哎哈哈哈!”

  反正很讨厌,而且很烦,以至于后来她听见小孩开口就会烦躁起来,无法控制自己的脾气和声音还有行为。她并不是出于自愿而去偷小孩,所以,她愤怒之后的行为不是偷小孩,而是揍小孩,往死里打的那种。

  周围的人因此更加疏远了她,并对她指指点点说:“真是个坏人,从前就是这样,果然我们没有看错,她家里的人都讨厌她,真可怜,怎么养出这么一个垃圾来,那么多年都白活了,真不该给他们家借任何一点粮食,要是他们缺了东西,也别给了,这样的人活着做什么?”

  她很生气,她开始想办法。

  她从家里逃走了。

  众人都在找她,说是怕她又发疯去偷小孩。

  她根本没有疯!疯了的人是她的姐姐。根本不是她。

  她还是被找到了,是她的姐姐找到了她,拿着一根绳子,套住了她的脖子,对她说:“乖乖的,很快就不痛了,就像你之前做的那些事情一样,快点消失吧。”

  声音越来越小。

  她陷入了假死状态。

  姐姐杀了她,用手里的绳子,把她伪装成了吊死的样子,笑嘻嘻地在旁边拍手,突然又呕吐起来,连忙往屋子外面跑,根本来不及说话,就飞奔不见了,走的时候却还记得关门,因为姐姐勒得她断了气脸色紫胀的时候,吓坏了,根本没有仔细检查,她就活了下来。

  她是自己解开了脖子上的绳索,自己收拾了自己,整理了衣服鞋子,迅速离开了这间屋子。

  姐姐在外面奔跑被人发现了,她对其他人说,自己的妹妹在屋子里吊死了。

  众人都很是疑惑。

  一群人跟着姐姐走到了那个屋子,发现里面空空如也,都十分怜悯地看向姐姐,误会了她的身份。

  “这个可怜的孩子是不是失心疯了?”

  “她怎么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

  “算了,即使她做过那么多可恶的事情也不是出于自己的意愿,她是无法控制自己的人,我们不能对她要求太高,那是在苛责她。”

  那些人说话的时候好像全然忘了之前他们是怎么对待妹妹的。

  他们以为姐姐就是他们要找的走丢了的妹妹。

  因为在他们的心里眼里,妹妹就是疯疯癫癫的,姐姐就是温柔和蔼的。

  姐姐就是在那个时候,被人以为是十分愧疚自己没有照顾好妹妹,一根绳子吊死了。

  有人说,妹妹走丢是上了山。有人说,妹妹是跑回夫家去了。

  随便怎么说,反正故事说得多了,假的就会变成真的,传得远了,真的就会变成假的。

  事情就是这样。

  姐姐顶替了妹妹的身份活了下去,每天光明正大地发疯,没人怀疑她的身份。

  妹妹作为死去了的姐姐,远离了那个小村子,到了外面,当女仆赚钱,联合身边的工人,等待一个时机,准备一起掀翻这座城,得到城主之位。

  在她行动的前夕,她以没有死去的姐姐的身份进入了前任城主的城主府,接近了城主夫人,得到了城主公子施舍的一点侍奉他的权利。

  城主是不知道下面的事情的,那些风波没有传到他的耳朵里,他那时候还什么都不知道,直到妹妹抱走了他的孩子,他开始调查,但得到的结果并不准确,只是大多数人以为的真相,妹妹当面威胁了他的夫人,他才意识到,事情不能控制了,将自己知道的故事说了出来。

  当时,城墙上的人就是妹妹。

  但之后就不是了。

  在林玉碎离开的那些时间里,虽然不长,但对于暗中谋划的姐姐而言并不是困难的事情,她对自己的妹妹了如指掌,她联合了父母,又加上了村子里的人,这些人对妹妹有一种压倒性的震慑力,他们就像是一块大石头,狠狠地压在了妹妹的身上。

  老实说,她并不是在乎自己的过去被人知道,或者,自己的亲戚被人发现而可能因此受到伤害什么的,她也不介意自己的手段过于残忍无礼被人诟病,她只是因为过去的那些事情,对姐姐有天然的恐惧,好像她们一见面,妹妹只能匍匐,姐姐却可以高昂着头颅。

  这不公平,但世界本来就非常不公平。

  她不能指望有人来救自己,因为外面的人都以为姐姐就是妹妹,即使姐姐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也无所谓,因为其他人会自己在心里给她找好借口,就像从前许多次许多事情那样,如果是妹妹,他们就厌恶,如果是姐姐,他们就帮助。

  他们也听见了城主的故事。

  即使姐姐对他们说,我就是故事里的姐姐,他们也只会以为城主发疯了,将自己当作了姐姐,而本来的身份依旧是妹妹,也就是说,那个人无论如何都可以霸占她辛辛苦苦谋划得来的城主之位,永远站在她的高处,将她死死踩在脚底下,将她置于污泥之中,要她永世不得翻身。

  她不甘心,她不愿意!

  “我不认。”

  女人对林玉碎说这话的时候,意外地平静,或许是这话放在心里,已经很久了,无论怎么说,都不会轻易改变。

  林玉碎问:“你以为,那个姐姐在乎什么?”

  女人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她看起来什么都不在乎。”

  林玉碎含笑道:“我看,她很在乎你。”

  女人一愣。

  林玉碎问:“你说,如果你从这里失踪了,她会不会发疯?”

  女人垂着眼说:“她本来就是个疯子,即使发疯,也没人会觉得不对。你也见过她了吧?我们长得很像。旁人又都认为我们是疯子。其实在外人眼里,根本差别几近于无。”

  林玉碎点头:“我知道,可是,她发了疯,你不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拿回你的城主之位了吗?”

  女人挑起眉毛问:”你相信我?你不怀疑我对你说的话?你不觉得我在撒谎?没有人告诉你我为什么在这里?还是她没有对你炫耀我被她困在这里?或许我可以告诉你一点他们认为有用的东西,他们认定我跑不出去,他们不许别人随便靠近这里,不许别人来看我。“

  她深吸一口气,顿了顿说:“他们认为,一切都会顺利发展,就像从前的许多年那样。人们总是会站在姐姐的角度思考问题,而不会在乎妹妹。他们永远在乎她,在她的身边,而不是我。他们厌恶我,因此更加喜爱我的姐姐。真可笑,不是吗?”

  女人紧紧盯着林玉碎:“听着,我很感谢你愿意为我出谋划策并帮助我,但是,我很难以想象,有人会爱护我,而不是去一门心思地关注我的姐姐,他们总是不在乎身份,只在乎那个人。即使她发疯,她撒谎,她杀人,坏事做尽。我很怀疑,你也会成为他们的一份子。”

  她的声音有微妙的颤抖:“即使,时间更长。”

  林玉碎含笑道:“我以为我不会那么容易动摇,除非,你背叛我,或者,她给出了更多更大的利益让给我。你应该一开始就明白,我是个唯利是图的人。除了利益,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随便动摇我。”

  女人眨了眨眼睛,她两只眼睛都是通红的,泛着红血色,几乎要瞪出来:“好。”

  林玉碎起身道:“那我走了。”

  女人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

  林玉碎离开了地下室,女仆从不远处跑来,对林玉碎招了招手:“快走,有人要来了。”

  林玉碎点头。

  二人回到了房间。

  他们在门口遇到了端着酒杯过来即将敲门的城主。

  城主看见林玉碎,有些惊讶地转过了身来。

  “大晚上的,二位怎么在门外面?”

  你们不是应该在里面睡觉吗?

  城主眯了眯眼睛,盯着林玉碎打量了一二,又去看林玉碎身边低着头,满脸通红的女仆,一时间拿不准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

  林玉碎含笑道:“不好意思,那你大晚上的过来做什么?我不记得我预约了夜间敲门服务。”

  城主含笑道:“哦,我是想来问你,今天晚上要不要和我一起喝酒。”

  林玉碎干脆利落地拒绝了:“不。”

  城主问:“那你要不要参加酒席?”

  林玉碎说:“不。”

  他有些疑惑:“哪里来的酒席?”

  白天不是还没有吗?你之前也没有对我说过。

  城主含笑道:“之前没有,现在有,今天晚上才举办的,因为大人是今天才到的客人,所以我特意过来通知,既然大人不愿意去,那就算了,早点休息吧。我要回去参加酒席了。”

  林玉碎点了点头。

  女仆去开门。

  城主忽然转过来问:“二位去了哪里?我怎么没有听见旁人通报?大人可是贵客,我特意嘱咐他们不得怠慢的,他们是不是又趁着没人在的时候晚上偷懒了?”

  女仆看向了林玉碎。

  林玉碎说:“我们特意不叫人发现才出去的,要是让人都跟在后面看,小女孩都要害羞了,还玩什么?你要是有心打扰我,今天晚上,我不休息也就算了。”

  城主缓缓笑道:“哦,原来是这样,既然二位有好事要成,我就不在这里添乱了,不过,大人如果想改主意,随时可以找旁边的其他仆人,引路过来找我。”

  这话听起来有点像是在说,如果你想活下去,可以随时找我透露消息,我可以看在你迷途知返的份上,饶你一命。

  林玉碎笑了笑:“知道了。”

  城主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走了。

  她走得很快。

  林玉碎看向女仆。

  女仆连忙打开了门。

  “不好意思。”

  女仆低着头说。

  林玉碎进了门,看了她一眼:“进来。”

  女仆哆哆嗦嗦地关上门,以为自己快要死了,点了点头,站在林玉碎面前,依旧低着头。

  林玉碎坐在桌边,打量她惨白的脸色说:“我要是有心害你,你也不能站在这里,是不是?”

  女仆点了点头。

  林玉碎问:“你做什么那么害怕?”

  女仆苦着脸回答:“城主最近雷厉风行,我们都害怕,尤其是我这样手脚不够麻利的仆人,常常被城主训斥,平时城主不在,那些仆人就会抓住我喝骂,城主要是出现了,他们对我骂得更厉害,我又不能反驳,只好等他们骂完再去做事,他们又嫌弃我做得慢说我不好……”

  她几乎快要哭出来了,顿了顿,压着声音说:“可是,他们无论如何都说我做得不对,我被他们嫌弃得活不下去,他们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有错,他们说全都是我的错,我不承认,他们就打我,还说,教训我这种人是应该的,我还要对他们感谢,我恨死他们了。”

  林玉碎若有所思。

  女仆哽咽着:“我害怕他们打我骂我占尽了便宜还要说自己有道理,我不愿意承认自己有错,可是,他们都说我有错,难道我就那么活该去死吗?我不那么想。他们逼着我认同他们。我不想那么过下去了。可是我没有办法。我想不出来,他们凭什么高高在上?他们算什么东西!”

  女仆差点就哭出来了,但猛地深吸一口气,压下了心口的愤愤不平和怨恨哀愁,只是怒意蓬勃:“他们才该死!

  我又做了这样的事情,他们更要骂我了。我过不下去。即使他们只是侧头看我,也可怕极了。他们从来不会觉得我可怜,但会那么说,说得多了,好像就会变成真的。

  我想求大人,救救我。我愿意做牛做马报答大人……”

  她还是没忍住,掉了眼泪,呜呜地哭了一声,但很快跪在了地上,对着林玉碎磕头,用手捂住自己的口鼻,将声音和眼泪都咽了回去,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似的样子。

  林玉碎怜悯地看着她:“我可以对城主提出要求,但你要想好,跟在我身边,可不是容易的事情。”

  有些事情,嘴上说说就罢了,没有危险,但有些事情,要是说了还要做,就没有活路了。

  林玉碎出生入死,他身边的人想要安全,恐怕也是无稽之谈。

  更何况,女仆是城主的人,贸贸然要跟着林玉碎,城主不怀疑他们私下勾结,就荒废了那双眼睛。

  女仆说:“我想好了!只要有一个机会可以离开这里,我肯定不会后悔的,哪里都比这里更好,我之前不离开这里,不是我眷恋伤害,而是我无法离开,我签了卖身契的,前任城主手里就有那张白纸黑字红手印的东西,现任城主得到了城主府,也就得到了城主府里的人。

  包括我。

  我没法离开。

  我要是之前从这里出去,就会有人抓我,城主府逃出去的奴仆,别人都不用,我过不下去。

  求大人,带我走吧。”

  她说着对林玉碎磕头。

  林玉碎说:“我可以答应你,但你不可能今天就跟我走。我还有事,一时半会不能离开这里。你之前跟我过去,也知道情况。”

  女仆打了个哆嗦,似乎回忆起之前在门外望风的紧张情况,还有些心悸,她哆哆嗦嗦地喘气,喃喃自语似的:“我能做什么呢?”

  林玉碎说:“既然你想跟着我,又说可以做牛做马,正好,这里有一个机会,我不需要你做牛做马,但我要你再帮我一个忙,要是你做得好,我就尽快带你离开,要是你做得不好,我也不能保证会发生什么。”

  女仆叩头在地上说:“我明白了,请大人吩咐吧!”

  林玉碎点头:“好。”

  女仆拿着林玉碎的贴身配件摸黑去找城主,城主果然在酒席,这里金碧辉煌,灯火明亮,女仆简直要浑身颤抖,但她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恐惧,在众目睽睽的空地对城主跪下来叩头说:“大人要我过来送城主大人一件回礼。”

  城主说:“拿上来。”

  她喝了酒,醉醺醺的,两颊通红,笑呵呵的样子,完全没有平日里的气质,看起来有点蠢,但莫名让人觉得她心里非常精明。

  女仆将东西递给来转交的人。

  仆人将东西交给了城主,城主伸手拿了,笑眯眯地握在手里把玩,那是个小玩意儿,但看起来意外合城主的心意。

  女仆心惊胆战地等待回答。

  城主将手里的东西玩了一会,丢在一边,东西发出砰的一声,碎裂了一条缝隙,城主对底下的女仆挥了挥手:“你回去,告诉大人,我很喜欢,收下了,有事明天再说。或者——有什么事想找我,也可以再让你过来告诉我。”

  女仆连连点头说是,转身离开了。

  她爬起来的时候,差点踩到了自己的衣服,踉跄了一下。

  众人哈哈大笑。

  “喝酒喝酒!”

  “小女孩看起来挺漂亮的。”

  “不如把人赏给我吧城主大人!”

  “那是我的女仆,你们要是想要,也得给点东西换才行……”

  城主醉醺醺地说。

  众人再次大笑。

  女仆迅速回到了林玉碎面前,跪着复命。

  林玉碎说:“既然这样,可以看热闹了。”

  女仆问:“我还需要做什么吗?”

  林玉碎说:“你起来,不必再做什么,静观其变,如果有人找你,别露怯,也别对他们说什么,咬紧牙关,你得明白,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只会找你的麻烦,你什么都没有做的时候,他们都能那么折磨你,你要是稍微跟麻烦事情沾了一点边边角角,他们都能说你掀翻了天去。

  为了你我的安全着想,你知道怎么办?”

  女仆低声说:“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林玉碎点头:“你可以回去休息了。”

  女仆低声说:“如果大人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找我。”

  林玉碎说:“知道。”

  房间安静下来。

  不多久,天快亮了,城主府乱哄哄的,酒席的仆人试探了一下城主的鼻息,大惊失色:“哎呀!城主是不是死了?”

  众人大惊失色。有人壮着胆子走上前去,将城主翻了过来,城主七窍流血,看起来就是死了的样子,那个人连忙松开手,往后退步,摇头晃脑对周围的人大喊:“你们看见了!跟我没有关系!不是我杀了人!”

  一些胆小如鼠的家伙嗷嗷乱叫起来。

  场面更加混乱了。

  林玉碎带着女仆走了过来。

  众人一时间没有怀疑到他的头上,只以为是城主喝多了酒,睡了一觉就死了。

  那也不是不可能。

  他们看见林玉碎过来,都好像看见了主心骨,连忙凑上来问:“我们怎么办?”

  林玉碎说:“也许还没死,让医生过来检查一下吧。如果还有救,我们都还来得及。”

  众人连连点头:“对对对!关键时刻请大人指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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