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成功地站在了城墙上, 不是从大门进去的,也不是用攀岩的绳索钩爪,而是用了其他人都不知道的办法, 她的计划很简单, 只需要她一个人进去,这就够了。
她的计划也成功了。
她现在站在那城墙上, 并不是自己一个人, 手里掐着一个年轻又柔弱的女人, 周围是一群的士兵, 她的腰间有一条绳子, 套着一个人, 这个人是她之前一直拖在怀里的小孩,她把小孩掉在了城墙上,就挂在外面, 风一吹还能清楚地看见那个小孩的衣服被吹得呼啦作响。
她好像恨死了这里的所有人。
“你们都该死!你们凭什么过得那么好?有吃有喝,有衣服鞋子,用那么多的钱,有那么多的人伺候,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需要什么就有人迫不及待地摇着尾巴送到门口, 你们甚至还不屑多看一眼, 也不肯按照约定履行承诺!
都怪你们!要不是你们,我不会落得今天这个下场!”
女人大喊大叫, 腰间的绳子随着她的动作, 扑棱棱乱动, 她死死卡住怀里的人的喉咙, 对众人大笑:“你们想要救她?好啊!除非你们交出兵符。这个东西你们都知道吧?你们肯定明白这东西在谁的手里吧!如果你们不去拿来给我, 我就杀了这个人!再杀了那个小孩!”
她喘了一口气,笑眯眯地一刀割开怀中人的脸颊,这个人尖叫了一声,血液从她的脸颊上缓缓流下来,十分可怕,她浑身上下都在颤抖,女人却死死卡住怀中人,不让她乱动,瞪着眼睛问:“你们以为你们就活得下去?不可能!我要像杀了她一样杀了你们的妻子!”
妻子,妻子和孩子。
女人不会放过任何人。
一个男人走了过来。
他穿得不错,看起来是个有钱人,还是个有点涵养的小贵族,身体比士兵虚弱许多,走到这里,已经很费力气了,满头大汗,脸上微微有些泛白,喘气的时候,好像喉咙里面藏了一个装着老鼠的风箱,呼哧呼哧。
他一眼看见自己的妻子被女人卡在怀里,脸色比之前更白了,呼吸声也比之前更大了,双腿有些发软,他努力地维持自己的平衡和平静,走到众人面前,直直地盯着女人,小心又咬牙切齿地问:“你再说一遍,你要什么?”
女人瞪着他,大喊:“我要你们控制这座城的士兵的兵符!我要你交出城主之位!我要你带着你的人滚出去,离开这座城,再也不回来!不许回头,不许回来!”
这个男人是这里现在的城主。
他看着的,女人怀里的被胁迫的人质,是他的城主夫人。
女人腰间那条绳子吊在城墙外面的小孩,是城主夫人的孩子,也是城主的孩子。
女人一个人就将这一家三口套牢了。
即使城主不在乎妇人,也得在乎小孩,即使他的妻子很多,孩子很多,他在众目睽睽之中,也不能轻易放弃这两个人,否则,众人就会想,他今天可以那么随意地放弃自己的妻子和孩子,明天他是不是就可以更顺水推舟地放弃我们?
他们会害怕。
不安的民众就是最好的掀翻一个城主的基础。
城主是知道这一点的。
林玉碎在底下看着他们,就像是看一场略有些喧嚣的大戏开锣打鼓,不远处红艳艳的晚霞缓缓从云层之中浮现出来,美不胜收,将周围的环境衬托得不似人间,上面的情况对底下人来说,就越发模糊不清了。
女人尖叫着大喊:“快点!否则我就在你妻子的脸上动刀子!你不在乎妻子是不是?我还可以在你的儿子的手上剔骨头。你知道骨头是哪里的?”
女人痴痴笑了起来:“就是他的手指,先拔掉指甲,再脱衣服似的去掉皮肉,最后是里面的骨头,挖出来给你们看,好不好?你们给我来点水,到时候,我把骨头弄出来了,给你们洗了看,好不好啊!”
她的声音顿时又尖锐了一个度。
众人都忍不住想要捂住自己的耳朵,皱起眉头,盯着她。
她摇了摇头,看着众人说:“你们都是伪君子,该死。装模作样,平时看起来人模狗样的,现在不还是露出马脚了?果然都是装出来骗人的!你们要是喜欢小孩,怎么不救人呢?你们要是喜欢女人,怎么看着女人去死呢?
哦,不会要对我说,你们喜欢小孩,不喜欢活着的小孩,你们喜欢女人,却不喜欢女人漂亮的容貌吧?哈哈哈!那简直太可笑了。别说出来逗我。
快点!”
城主苦着一张脸,皱着眉头,叹气说:“不是我不愿意给你,但你拿到的人是我的妻子和孩子,不是大家的亲戚,我不能为了一己之私,就把东西交给你,那是害了我们全城的人!我不能那么自私自利!”
女人顿时就被刺激到了,骂道:“胡说八道!我怎么就能害了全城的人?怎么东西在你那边就可以,在我这里就成了害人精了?你就是不想把东西给我,还在这里信口开河,你以为我听不出来你是大发厥词的人吗?哈哈。我知道了。你的意思就是说,你不在乎这两个人了!”
她把手一挥,又在妇人的脸上划了一道,现在妇人的脸上是两道伤了,贯穿整张脸,如果不及时救治,就算之后被救下来了,这张漂亮的脸也算是毁了。
女人就喜欢做这种事。
她高兴了,哈哈大笑:“你不在乎是么?好啊!我给你看,他们是怎么死在你们面前的!你们每一个人都是刽子手!”
城主摸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说:“你即使杀了他们也无济于事,难道他们死了,我们就会把东西交给你了?不可能。即使我把东西交给你了,我们也不会愿意听从你的命令的。你只是一个疯子。没人会相信一个疯子的话。还有,我劝你仔细考虑,你杀了他们,就没有人质——
他们死了,我们不会放过你的!”
他恶狠狠地瞪着女人,表示自己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是认真的。
女人哈哈大笑,根本不害怕,猛地一刀扎进了怀里的妇人的脖子,血从伤口飚了出来,溅了城主一身,城主猛地打了个哆嗦,揉了揉眼睛,满脸都是血液,看着自己手掌的血红色,愣了一下,立刻抬起头来,盯着女人的手,忍不住悲愤地大喊:“你该死该死啊!”
女人根本不在乎他的谩骂,拔出刀子来,又当着众人的面,将刀子捅进了妇人的身体。
如此三次,妇人软绵绵地闭上了眼睛,似乎是失去了意识,但看起来还有一点呼吸,是可以拯救的,如果现在有医生就在这里,而且可以往前去将人救下来进行即刻的医治。
没有医生在附近,没有人能马上冲过去从女人手中夺走妇人再送到急诊室去。
什么都没有。
城主几乎要当众瘫软在地上,满脸的绝望。
女人拖着妇人的尸体靠着城墙,哈哈大笑,满手满脸都是鲜血,根本不需要描摹就知道是个刽子手的样子,她对众人示意了一下自己腰间的绳子,对他们问:“你们以为这是什么?哈哈。是我给你们准备的第二份礼物!哈哈哈!”
她说话间就动手,用刀子切割了一下绳子,众人都心中一紧,以为她要下狠力气把绳子隔断,他们不是不知道绳子的另一头牵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小孩,但是在他们的心里,当然还是这座城更重要。
更何况,一个柔弱的妇人和一个无力的小孩,固然值得可怜,但比不过他们自己和自己的亲戚。要是用自己的安危去换取别人的亲戚,他们坚决是不愿意的。
城主知道这一点。
他很清楚自己无力回天,就只能望着两个人流泪。
女人看着他们的表情,深觉快乐,突然一刀扎在妇人尚有余温的尸体之中,空出一只手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解开了腰间的绳结,绳子一下子就松了,咕噜噜扑簌簌地往下掉,往外跑,眨眼间不见了,像一条引入山林的蛇。
众人都惊呆了。
他们完全来不及反应。
如果他们刚才在女人没有握着刀的一小会冲上去将女人扑倒,夺走女人的刀,又压制住女人的身体,让她即使有力气也无处施展,女人或许来不及害死小孩,众人也可以趁机救下妇人的尸体。但是,来不及了。
小孩在半空中摇摇晃晃,总算睁开了眼睛,他勉强清醒了一小会,努力地辨认自己的所在地,他惊慌失措地意识到自己的情况不对,惶恐不安地呼号:“救命!救命!”
他以为自己的声音很大,实际上他的声音在其他人听起来,只不过是淋了雨得了病快要死去的小癞子猫的微弱叫声,根本算不上有力气,即使那些人都提心吊胆地紧绷着注意情况,却也几乎没有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救命!救命啊啊!”
小孩死了。
他是被摔死的。
他虽然在摔死之前醒了过来,但无济于事,就像大多数人无能为力的样子,喊了两声,就沉默下去,他被吓得晕了过去,死的时候,也是这样,闭着眼睛,柔软无力,一动不动,根本没有意识。
尸体被高速坠落变成肉酱。
众人都看见了。
尤其是林玉碎。
林玉碎就在城门口不远处,他挑了一个比较有阴影的位置,这里热的时候阴凉,冷的时候隐蔽,他身后的人都放松下来,准备暂时休息一小会,反正上面的人还没有结束争吵。
“还不知道要斗到什么时候结束呢。”
他们说。
林玉碎就允许他们坐下来,吃点东西,喝点水,活动一下身体。
城墙上的人连忙扑到边缘低头往下看,看见死去的小孩的尸体,有些心里过不去,跪在地上呕吐,有些非常愤怒,脸色通红,两颊都鼓起来,像青蛙鸣叫的样子,有些像愤怒的小鸟,有种红色和黄色混合起来的高饱和度的火气。
他们都愤怒地瞪着女人,握着武器,大喊:“你是个禽兽不如的变态!贱人!”
城主尤其握着拳头,瞪着女人,抢过旁边的士兵的武器,对着她喊:“你以为现在我们还会害怕你,顾忌你伤害人质吗?你手里已经一个人也没有了!毒妇,我们现在就要杀了你!不,杀了你太便宜了。我们要将你吊在城墙上,叫你风吹日晒,活活饿死!”
他说话间就要冲到女人面前去把人打了。
女人却突然抬起手来,对众人露出一切尽在掌握的笑容:“你们看,这是什么?”
那是一个红色的,起爆按钮。
众人愤怒的红色的脸瞬间惨白。
他们都愣住了。
女人很满意他们的反应,点了点头:“没错,你们想的就是真相,这是我为你们特别准备的礼物,一个炸弹的□□,只要你们杀了我,我就立刻引爆,到时候,全城的人都要给我陪葬!”
城主首先回过神来,两眼发空,使劲摇头,不接受现实,大喊:“不可能不可能!你根本没有那么多的炸药,你也没有那么多的人力可以帮你将炸药神不知鬼不觉地埋藏在城内的地底下!”
女人哈哈大笑:“怎么不可能?我亲自去的。全都是我,一点一点挖出来,一点一点埋下去,只需要点一把火,就会轰的一声,炸开。”
她状若癫狂地从衣服里掏出来一个小一点的红色按钮,也是□□,当着众人的面,按了下去,笑眯眯地说:“你们听,是不是有声音?这可是我特意给你们的前菜。你们不是不相信吗?仔细听,爆炸声究竟在哪里啊?哈哈哈!”
众人都变得像木头人一样了。
他们的呼吸渐渐放缓。
他们意识到了,他们对付不了这个女人。
没错,刚才那个按下去的红色按钮引爆了火药,就在城内的西北角,那是一个矿场的入口,矿场是最不能忍受爆炸的地方,稍微不注意,在矿场底下的工人就会被轰隆一声压在地底下,永远没法出来,现在就是这样了。
女人说话的时候,爆炸声就响了起来,女人说完了,那边的爆炸声还没有停止。
连绵不绝的爆炸声,到处都是轰隆隆的恐怖又吓人的爆炸声,不会有错,不会是撒谎。
他们多么希望现在女人也是在撒谎,但是事实证明,不是。
他们没有办法自欺欺人,也没有办法再狡辩了。
“啊啊啊——我跟你拼了!”
一个士兵突然奋力冲了过去。
他的儿子在矿场工作,这一下子恐怕是活不下来了。
他没法忍受这种巨大的无法着落的恐慌,就向着女人冲了过去,心想,杀了她,我就报仇了,死了也不亏,要是杀不了她,我就陪着亲戚去死,死了也不孤独。
女人一晃身体,士兵猛地跌倒,被女人抢走了武器,女人就用他的武器,杀死了他。
“你们不知道吧!我还有人!”
女人握着士兵的武器,好像刚刚想起来这件事。
她一挥手,丢出去一个信号,天空炸开粉色的烟火,轰隆隆的声音还在继续,一群女人冲了出来。
她们都是女人的手下,是女人在城内游荡的时候联络的人。
众人都惊呆了。
他们今天是没法反抗了,却又分外不甘心。
女人对城墙下的林玉碎挥手:“哎!大人!过来呀!我们给你开城门,你带着人进来吧!”
林玉碎对自己的人挥了挥手:“起来,走了。”
众人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衣服,整顿盔甲,翻身上马,迅速往城门口去。
有些人怀疑女人又是在说谎或者耍诈,有些担心,时不时望向林玉碎,在进门之前,终于忍不住,小声问:“大人,我们就这么进去吗?”
林玉碎说:“她一个人就能摆平整座城,你们连进门都不敢吗?”
这话没人能接。
众人面面相觑,低下头去,都跟着林玉碎,默不作声地进入了城内。
真要是比较起来,他们当然没有那样的能力,毕竟,他们之前不是在城外流浪,他们也没有在城里组建自己的势力,实力比不过,当然没法理直气壮地挺着腰杆说话。
林玉碎笑了一声,没有再问。
林玉碎也上了城墙。
他走到女人的不远处问:“需要我们做什么吗?”
女人对林玉碎示意不远处的城主说:“这个人负隅顽抗,不肯交出城主令,我看他不安好心,不如你对他搜身?”
女人对林玉碎的态度已经有所变化了。
只是她现在还没有太嚣张。
林玉碎说:“没必要,如果想要城主令,做一个新的就可以。反正城主令是用来调动城内兵马队伍的,只需要城内的兵马队伍发誓效忠,保证随时可以调动他们,城主令究竟是什么样子,并不重要。有那么一个能用的,就够了。”
女人看了一眼林玉碎,笑道:“你的脑子真是活络。”
林玉碎望着她问:“怎么?你现在已经想要我的脑子了吗?”
女人顿了顿,笑道:“是啊,我想要你的脑子,你能不能现在去死,让我挖开你的脑子?”
她这话说得太轻易了,几乎让人怀疑她是在开玩笑。
众人也都愣住。
林玉碎放眼望去,周围全是女人的队伍,对女人说:“你要是能杀了我,我就随你处理,但你要是不能,别怪我不乐意给你东西。”
女人笑道:“真是难得,你居然不生气?”
她将地上的尸体踢开,握着武器,走到林玉碎面前,绕着他问:“你不觉得我冒犯了你?”
林玉碎说:“一半一半。”
这个问题真难回答。
女人将刀指向了林玉碎:“你的人都在底下吧?”
林玉碎面无表情地说:“是啊。”
女人笑道:“好啊!”
她说话间就扑了过来,握着刀要捅入林玉碎的身体里,喊道:“好啊!那你去死吧!”
林玉碎随身是带刀的,见她扑过来了,一刀将她的武器打开,她双手一抖,几乎没有握住,林玉碎猛地再次打下去,她啊的叫了一声,手上就开裂流血了,十分凄惨的模样。
她握着手腕喊叫起来:“好痛!好痛!”
林玉碎站在原地,看着她说:“恐怕还不至于。”
女人猛地转过头来,盯着林玉碎。
林玉碎含笑道:“你的手不是没有断掉?”
女人浑身颤抖,气得脸上通红,猛地捡起武器,再次向林玉碎冲了过来,啊啊大叫:“你给我去死!去死!”
林玉碎不至于连她都打不过。
只听得嘭的一声,两把刀撞在一起,女人的武器出现了裂痕,她咬着牙和林玉碎抗衡,但林玉碎看起来实在是太轻松了,她的心里没有底气,左右转动眼珠,像找一点备用的武器,但是一时间没有找到更合适的。
士兵的武器都差不多,比不过林玉碎的。
她本来的武器是小匕首,方便携带,方便潜逃,只是不方便和人真刀真枪地正面对战,一寸短一寸险,她要是用小匕首和林玉碎打起来,肯定是要吃亏的,反正林玉碎不会因为她握着长刀而输,也不会因为她握着匕首就放过她。
女人盯着林玉碎的眼睛,忽然意识到这一点,手上的力气就松了。
林玉碎虽然没有打足精神跟她较劲,也不至于在察觉到她有所松懈之后再三给她放水。
只听得砰的一声,女人的武器再次被林玉碎打落在地。
这次,女人握住了自己的匕首,却不去捡地上的那把长长的刀,士兵的武器不算好,再拿起来打,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被林玉碎拦腰切断。
她还不想输得太难看。
输给林玉碎,其实在她的意料之中,她早就听说过林玉碎的名声,只是心里总觉得,有些人就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她没必要害怕那么一个从前根本没有见过的人,她更不可能第一次见面就因为一点水就对人感恩戴德。
“我们来谈谈合作吧。”
女人收起自己的匕首,忽然对林玉碎微笑着说起了正事。
林玉碎眯了眯眼睛,含笑道:“合作?”
女人点了点头,边上的人给她搬来了一把椅子,她就坐在林玉碎对面不远处,慢条斯理都瞧着自己的指甲说:“本来我们也是一路合作过来的,不是吗?”
她可真会说话。
明明是她哭着喊着对林玉碎说要回来,结果变成了合作。
合作是平等关系,但是显然,她之前和林玉碎的关系,并不平等,林玉碎从高头大马上看着她,那是俯视,她跪在地上,看着林玉碎是仰视,这是现实的差距,她低声下气求林玉碎帮忙的时候,更不能证明她和林玉碎的关系是平等。
不过合作……
“可以考虑。”
林玉碎说。
女人哈哈大笑:“那就好!我们来签订契约吧。用城主印章和我的私印盖上去证明契约的有效,你我签上名字再按上大拇指印,这份契约就算成立。看在之前那一路的照顾的份上,我不会亏待你,你以为呢?”
她不提之前那一路的事情还好,她这么一说,周围的人顿时对林玉碎怒目而视。
他们现在显然已经立刻把林玉碎当成和女人是一伙的了。
虽然他们一开始确实是,但女人对林玉碎横刀相向的时候,就不算是了。
至少,不完全算是。
林玉碎笑了笑,没理会女人在这些语言的小心思,只是看着她问:“你已经准备好契约了?”
女人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是啊,不然我回来是做什么呢?又不是为了送死。”
她说到死这个字,咬牙切齿,脸上发青,怒气充盈,好像是之前就被人招惹过。
林玉碎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说:“你是一直在利用我?”
女人哈哈大笑:“怎么能算是利用呢?我们可是非常平等的,互利互惠!再说了,你难道不想要这座城吗?难道你不想当这里的城主吗?我已经听说了你的事情了,你被自己的城赶出来了了,皇帝是个废物,自己掌控不住朝廷还管理不好边疆,连累我们这些普通人。
结果,他一纸令下就要你挪开位置,给那个没有见过面的陌生人让城主之位,难道你就心甘情愿吗?谁会乐意啊!自己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难道就那么拱手送给别人?不合适吧。即使你愿意,你的属下也愿意吗?你可以不管外人的心情,难道你也可以不管自己人?
要不是你想来这里,我怎么能让你跟我回来?要不是你想要这里的东西,我怎么能让你保护我听从我照顾我?”
她这些话前面或许有两分道理,但说到最后,突然就拐了个弯,像从法律频道转移到了爱情偶像剧,台词也古怪。
林玉碎根本没有刻意照顾过这个女人。
更没有听从,最多是顺其自然。
保护也不多。
林玉碎是不介意这个女人死在半路的。
女人心里也清楚,只不过,她好像就是想要这么说,就说了,爽快又不计后果。
林玉碎笑道:“既然这样,你想在契约写点什么?”
女人根本没有正面回答林玉碎的问题。
但是那些回答又可以模棱两可地解释情况。
女人不是一开始就想利用林玉碎,毕竟,她不清楚林玉碎什么时候从城门出来。
但是她看见林玉碎的时候,心里就有点想法了。
既然这是个可以帮助自己的‘好人’,为什么不用呢?
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她究竟是不是一直在利用林玉碎,或许不是。但看起来是。
所以她对此避而不谈了。
林玉碎也不继续问下去,感觉刨根问底没有意思,除非有利可图,否则他也是不想做的。
女人说:“我可以做你的附庸,我得到了这座城,我就率领我的人和城归顺你,我会在每年年末给你准备贡品,我还会在名义上对你宣誓效忠,对外这座城和我都是你的,你是我们的主人,也是实际上的拥有者。如何?”
这实在是很大的退步。
难以想象她刚才还在和林玉碎刀兵相向。
林玉碎眉心动了动,有些想答应下来,又怀疑对方有诈。
女人很聪明,看出来了,笑道:“我没有必要骗你。”
她不提这话也罢。
林玉碎听了就发笑:“我需要一个人上来作证,顺便告诉我,你是不是在骗我。”
女人没有多想,点了点头,一口答应:“好啊。”
林玉碎让路上昏迷过去的男人上来,这个人不是他从城里带出来的,是路上捡到的,胜利品,是战败者的俘虏,就是这个男人在林玉碎的面前,戳破了女人的谎言。
男人站在了林玉碎的旁边。
林玉碎问:“能不能再说一遍你刚才说过的话?”
女人有那么一瞬间是很慌乱的,但是她迅速镇定下来,点了点头,重复了一次。
她心想,即使是对峙,我也没有可害怕的地方,反正他们又不能杀了我。
男人浑浑僵僵的,听完了,突然一瞪眼睛,喊道:“胡说!都是假的!”
林玉碎问:“哪里是假话?”
男人冷笑:“看看大家的表情就知道了。他们又不是哑巴,随便问一个,还怕没人说得出来吗?”
女人愣了一下,笑得前仰后合:“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刚刚死了人,有他们说话的份吗?”
这话不好听,但这里的人大多都是女人的队伍,全副武装,轻易不肯退步,女人是有资格这么说话的。
她笑得太开心了,眼泪都笑出来了,抬手擦了一把,嘲讽的意味反而不那么浓郁。
边上的城主却突然冷哼一声,不给她面子,大喊道:“不错!我们都知道她在说谎!只是之前看见你们两个有说有笑的,肯定是一伙人,没必要给你们说清楚罢了。”
林玉碎问:“那你有什么想说的?”
城主瞪着女人说:“她这个人嘴里就没有一句老实话,你们既然跟她走了一路,应该也知道这件事才对。”
城主对众人讲了一个全新的故事。
原来女人有一个姐姐,姐姐在她之前出嫁,丈夫不好,又老又胖又脾气暴躁,仗着干过苦力活,力气比寻常人大,就没事喝酒找麻烦,喝醉了就打人,女人的姐姐忍受不了这样的婚后生活,想逃跑,半路被抓回去了,非常凄惨,路上见到了女人,对她喊,不要嫁人。
女人吓坏了,又忍不住想去看姐姐,正好遇上姐姐怀孕早产又难产,非常害怕地在门外乱转,等到好久之后,从门口起来,才听见有人说,姐姐大出血昏迷不醒了,孩子倒是还好,女人不敢跑进去看姐姐,转头回家去了。
家里人非要逼着她出嫁,她不肯,被关在柴房,不许出门又不许吃饭,还是姐姐救了她,她才知道,姐姐被一个大户人家看中,当了奶妈,很有钱,接济家里,听说她的事情,给了钱,把她救出来了。
“小孩子呢?”
女人望着姐姐问。
姐姐摇了摇头说:“我没有见过,或许是被他们抱走了,他们答应我会好好照顾的。”
女人着急地问:“如果他们没有好好照顾呢?!”
姐姐笑了笑说:“那就只好听天由命了。”
其实那个孩子没两天就自己死了,不知道是病死的还是饿死的,反正是死了,尸体被人丢出去,大概是喂了狗。
女人知道这件事,想告诉姐姐,发现姐姐失踪了,她到处找人,在山上找到了奄奄一息的姐姐,原来是姐姐想找孩子的尸体所以不当奶妈在这里,女人把姐姐送到家里,照顾了一阵,需要药材,自己问了医官,上山去找,好几天没有回家,别人都以为是失踪在山上死了。
姐姐知道了,以为是自己拖累死了妹妹,一根绳子上吊死了。
女人回了家看见尸体,就疯了,她以为自己是姐姐,被家里人哄骗着嫁了人,结果那个人也不好,跟她姐姐的丈夫差不多,喜欢喝酒,喜欢抽烟,喜欢出去赌,还喜欢出去□□,恶心透顶,长得不好看,脾气也不好,家里没钱,穷得叮当响,总喜欢念叨传宗接代。
但是那个男的不喜欢小孩,巧了,女人也不喜欢,他们两个不喜欢小孩的,结了婚,天天晚上在床铺里互相膈应,恨不得看见对方就骂死打死,日子很不好。
她就越发疯了。
她家里人劝过她:“本本分分结婚生子有什么不好?大家都是这样的。”
女人冷笑道:“大家都是这样?关我什么事!我又不是那样!我不应该是那样!我不!”
她就跑了。
据说,后来她到处偷别人家的小孩,专挑只会哭的婴儿,偷走了,过一两个晚上再还回去。
她家里人因为她的名声不好,过得也很艰难,但她从没有回去看过。
“我还不知道吗?她姐就是去我家当了奶妈。”
城主冷笑道:“她之前从来不肯承认自己是个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