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你醒了?事情已经办完了, 你准备好履行承诺了吗?”

  林玉碎含笑看着从床上醒来的利纳马。

  利纳马脸色发白,额头上有汗珠缓缓渗出来,嘴唇干裂, 听见问话, 抿了抿唇,还是觉得自己口干舌燥, 林玉碎就顺手从边上的桌面水壶里给他倒了一杯水来, 水色清澈, 水温有些低了, 但入口清凉可以醒神, 利纳马接过林玉碎给他的杯子, 喝了一口,打了个哆嗦。

  他看了林玉碎一眼,好像比之前清醒许多了。

  林玉碎就看着他, 一仰头将手里的水喝完了,将杯子放在身边的床头柜面上。

  只是他的身体似乎还没有缓过来,手臂有些微微地发抖,手指也在微不可察地痉挛。

  “你这样可不好,”林玉碎笑着说, “要不再请一个大夫过来给你看一眼?”

  他忽然想起来似的转头从不远处又端过来一个热乎乎的黑色汤碗, 里面装着黑乎乎的药汁, 远的时候还只是看着黑漆漆的可怕,利纳马没觉得怎么样, 林玉碎端着药靠近了他, 他就渐渐皱起眉头来, 捂住了胸口, 好像快要吐出来的样子。

  林玉碎挑了挑眉, 将碗放在他的身边,从床底下给他掏出来一个空的水桶,递到他的面前,水桶的底还是在地面上,利纳马看了一眼,林玉碎说:“这是你家仆人给你准备的,你要是想吐,吐在这里,等会让其他人进来收拾,他们会负责把垃圾收走,呕吐物倒掉再清理器皿。”

  利纳马听着林玉碎说话,眨了眨眼睛,莫名有种错觉,好像林玉碎已经是他的家人,才站在他的床边,这么温和地说话,听起来像是不厌其烦地反复叮嘱,之前他都很讨厌自己不舒服的时候有人在旁边喋喋不休地讲话,但是,如果是林玉碎,他又觉得,也不是难以忍受。

  林玉碎总是有这种魔力的,只是站在那里,就叫人没法挪开目光,稍微一站,就叫许多人都看着他,一时半会也想不起来自己本来要做什么,从前种种,在这样的人面前,都是不作数的。

  利纳马脸上浮出了微妙的笑意。

  林玉碎将大夫给他的医嘱说完,顿了顿,看见他的表情变化,有些微不足道的疑惑,利纳马回过神来,林玉碎将碗重新端起来递给他,笑道:“你的。”

  利纳马皱了皱眉,闻到苦味就觉得恶心,将要呕吐,林玉碎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并不担心他现在会吐出来,笑眯眯地说:“尽快喝了,等下去就凉透了,本来不好喝,再冷更难吞下去,恐怕你要连药一起吐出去,那就白费了别人的心思了。”

  利纳马喝了一口,满脸都皱了起来,十分不能理解地问:“别人?什么别人?谁的什么心思?我还能不知道的?”

  林玉碎看着他说:“大夫勤勤恳恳从大老远的地方赶过来给你看病,开药,诊治结束还得赶紧回家去,为你耗费的心思可不少。你家仆人担忧你,差点哭出来,满头都是汗水,不知道是怎么样,好像也快要忙得找地方吐了。

  这里还只是我看见知道的。要是我不知道的,更多了。我没有数出来而已。

  你说多少人的心思在你这里?你不知道的又有多少?”

  利纳马眨了眨眼睛,不由自主咳嗽起来。

  他红着脸低下头去,仿佛要被自己呛死,喘不过气来的样子,声音越来越大,呼吸的次数越来越多,胸膛起伏越来越着急,外面的人都被惊动了,几乎要闯进来,但是又不太敢冒昧地不顾体面礼节和尊卑规矩,只能在外面团团乱转,然后忍不住地靠近敲门。

  敲门的声音也不大。

  利纳马突然就想明白了,他希望林玉碎说,我挂心你的心思,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只是,林玉碎不说也罢,说起来就像是一个梦,假得难以忽视。

  林玉碎看着他,回答门外的问话:“很快就好了。”

  这话听起来就像是‘很快就死了’。

  外面的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不敢接茬,怕里面真出了事情没有人说出来,但是,他们又想,能出什么事呢?一共也就那么两个人。没有刀没有棍子,只是碗和药和水。

  然后猛地有人想起来,如果砸碎了碗还是可以用武器威胁活人的。

  尤其是,利纳马刚刚醒过来,十分虚弱。

  他们不由得着急地又开始敲门。

  林玉碎看着利纳马,目光之中饱含捉弄似的笑意,温和说:“他们已经迫不及待想见证你的健康和苏醒了。你说,谁的心思更多更重呢?”

  利纳马叹气:“自然是他们。”

  他笑了笑:“总不会是我。”

  这话有两分自嘲的意味。

  林玉碎跟着笑道:“那你赶快把药喝了,起来出去,我给你开门,你见了他们,他们安心下来,也好去做自己的事情,总不能这么大一个院子,全都停摆了。虽然你是主人,为了你,他们做事都是应该的,但本来也不是全为了照顾你才过来的。”

  利纳马点了点头,捧着碗将药都喝了。

  他喝药跟喝水似的,跟刚才差不多的架势,扬起头颅,一饮而尽,咕噜咕噜,喉咙的喉结上下滑动两下三下,里面的水就都顺着流下去,一点多的都没有剩下。

  这么看,利纳马在喝药的事情上是不错的听话。

  林玉碎说:“说起来,你家的仆人都这么忠心耿耿,你是如何教出来的?要说都是天生的,也都在你家里,被你聚集起来用了,真叫人好生嫉妒。”

  这话说完,林玉碎顿了顿,突然反应过来,有点酸。

  他想,我还不至于嫉妒别人有这么多仆人才对。

  那就是他希望尽快得到更多的人手回去查明真相见到自己的人了。

  林玉碎陡然生出一种寂寥怅然来,别人花团锦簇,他一夜之间就变成孤家寡人了,自己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真是离谱。

  利纳马掀开被子,站起身来,从边上找了自己的衣服披上,大步走了出去,看了林玉碎一眼,林玉碎回过神来,跟着他走了,站在门口,利纳马伸手就开了门,想是不需要林玉碎帮忙,林玉碎顿了顿,就还是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位置。

  这里比起外面更暗一些,他的眼睛比较适应。

  外面的人看来就不是这回事了,他们乍一看,看见利纳马出来,十分高兴,觉得肯定没事了,转眼一看,看见林玉碎就站在利纳马的身后,众人不由得呼吸一滞,大惊失色,几乎是笃定林玉碎挟持了利纳马。

  他们连忙伸长了脖子往里看,想看见林玉碎手上拿着什么,正以什么姿势什么状态威胁利纳马。

  但只能看见林玉碎转过脸来,脸上光影错落,黑白模糊,直勾勾盯着他们,只有那双眼睛,在黑暗之中熠熠生辉,像是得到了阳光珍重的宝石,众人都不敢再看,一时间心情十分复杂,又是惊恐又是慌张又是别扭又是鄙夷又是兴奋。

  连他们自己也说不清楚了。

  利纳马说:“我已经好了不少,你们不用在这里聚集了,各自回去吧。”

  众人都点头,离开。

  利纳马将门关上,看向林玉碎:“之前说起的事情,现在可以继续谈了。”

  林玉碎问:“你还站得住?”

  利纳马愣了一下,没想他问这个,脑子没反应过来,脸上先对林玉碎笑了出来:“没事。”

  毕竟,这话也能算是关心。

  四舍五入,就算是林玉碎把他纳入盟友的范围之内了。

  就算是短暂的盟友也是朋友,再四舍五入,他们就是同生死共进退的统一战线。

  还有什么关系比这样更亲近更牢不可破更秘而不宣呢?

  没有了。

  利纳马高兴又自傲地在心里偷偷想,再没有比得过我的了。

  林玉碎点头说:“你要求的事情,我已经办成了,我要出去。”

  利纳马问:“出去找你的人?”

  林玉碎问:“不然呢?”

  他笑了一声却没有笑意倒更像是心照不宣地示弱,言语之间莫名多了两分落寞地蹙着眉说:“我总不能在这里长长久久住下去。”

  没有必要,也没有人,没有根基。

  利纳马不是不清楚,只是有心不想认。

  既然林玉碎已经说到这里,再推辞也只是徒劳无功地虚弱伪装而已。

  换个角度,还会显得他很蠢。

  他不希望林玉碎认为他是个蠢货。

  利纳马眨了眨眼睛,对林玉碎笑道:“好吧。不过,那些人还是别带出去了,我之前那么说,只是想为难你,既然你没有被为难到,带他们出去就没必要,反而是针对我,我不想被其他人上门来骂,你也见过他们的样子,我不细说,旁人却未必不细看,出去多有不便。”

  林玉碎点头。

  利纳马关心地说:“我让家丁跟你出去找人吧?”

  林玉碎问:“他们能听我的?”

  利纳马点头:“我会让他们听从你的调遣。”

  林玉碎问:“他们能打?”

  利纳马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林玉碎说:“那就这样,事不宜迟,再拖下去,迟则生变。”

  利纳马点头。

  林玉碎开门带着利纳马的家丁就离开了小院子。

  利纳马的仆人小心翼翼凑过来低声问:“要派人跟着吗?”

  利纳马摇头:“没必要,反正他们是要回来的。”

  仆人又问:“要叮嘱他们早点回来吗?”

  利纳马还是摇头:“人都出去了,还叮嘱什么?再说了,他们如果找到人,肯定希望早点回来。”

  如果找不到,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林玉碎点了点头,坐在小旅馆老板的屋子里,老板弯着腰给他倒了一碗酒,笑眯眯地将白色小药丸偷偷摸摸丢进去,只一眨眼的功夫,药丸就在酒水里面化开了,就剩下一点点微妙的尚未散去的乳白色的浑浊。

  那小药丸看起来硬邦邦的,用牙咬都只会留印子的样子,谁知道,蜻蜓点水似的就没有了。

  林玉碎略有些惊讶,指尖摸索着通缉犯送给他的毒药,缓缓眨了眨眼睛,考虑什么时候拿出来用。

  老板对林玉碎举起了大碗,笑呵呵的,一副和气生财的模样说:“我先敬你一碗!”

  他说着自己喝了,都不给林玉碎一点抢白的时间,林玉碎就眼睁睁看着他喝了下去。

  “不喝就是不给我面子啊!”

  老板说着端起了酒坛子,说话间就要靠近林玉碎,看样子是要走过来再个林玉碎倒一碗来。

  问题在于,林玉碎连第一碗都没有喝下去,第二碗要倒来哪里?

  “不用了。”

  林玉碎蹙了蹙眉制止说。

  老板顿住,站在原地,脸色渐渐阴沉下去,仿佛乌云密布的天色,下一刻就要打雷下冰雹。

  他眯着眼睛盯着林玉碎,像是老虎琢磨一只兔子从哪里开膛破肚。

  林玉碎说:“你要我喝酒,也得说个由头出来,不然,你要我喝我就喝,岂不是太没面子了?”

  他自己笑了一声,知道这话老旧又像冷笑话,笑得还不如不笑的时候温和,有点像皮笑肉不笑又不是很像,主要是没有那种阴森森的不想搭理又不得不继续说话摆笑脸的诡异感,有些人笑起来脸上的皱褶堆得像小山坡一层接一层的,林玉碎就不那样,看起来更平静漂亮。

  就是有时候,平静漂亮过了头,也像是衣服店里的精致人偶学了三分活人就跑出来玩了。

  诡异。

  也就是老板不知道林玉碎之前见了什么人,不然,他能在林玉碎进门之前大喊一声就把门强行去关了上锁,心里还要大骂见了鬼了。

  那就更诡异了。

  但林玉碎不打算给他讲一讲自己的故事。

  他也就不知道那些刚发生不久的情况,还能站在这里笑眯眯。

  林玉碎问:“你还记得跟我一起来的那些人吗?他们在哪里?”

  他随口找了一个很敷衍的借口对老板说:“喝酒就是要人多才热闹,不然有什么意思?你要是不把他们给我找出来,我就不喝这里的酒,反正我是不渴也不饿的。咱们谁也不着急。”

  林玉碎对老板笑了笑问:“是不是?”

  老板的脸色比之前更难看了,他的眼睛变大了,用凸出来的眼珠子瞪着林玉碎几乎要把人吃了似的凶狠模样,但比起之前那些人,不足万分之一,林玉碎实在没有什么可害怕的。

  “你这是不给我面子了!?”

  老板皱着眉头威胁似的说。

  林玉碎问:“你知道他们在哪里?”

  他站起身来,叹了一口气:“你要是知道就说,你要是不知道,我也不为难你,但你这样什么也不说,好像是知道又好像是不知道,我拿你没办法啊——”

  老板冷笑一声:“少在这里惺惺作态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不就是想杀了我吗?有本事你就动刀子,你要是能在这里杀了我,我还敬重你是一条汉子。你要是不敢杀人,废话少说,让你的人滚出去,你也出去,别再回来这里!这又不是你的家。这是我的!

  我的!”

  他恨不得对林玉碎扯着嗓子喊:我的地盘你们给我滚出去滚出去啊滚出去!

  “可是你敬重我有什么用处?又不能当饭吃又不能当命用。”

  林玉碎啧了一声,看起来很是嫌弃。

  老板猛地一愣,怒火中烧,大喊着就像突袭林玉碎。

  他对着林玉碎冲了过来,林玉碎一脚把他踢出去。

  他差点撞到身后的柱子,被重击了这一下,当时感觉自己连心头血都要吐出来了。

  但是他的身体还算肥胖,脂肪足够多,各种器官也算得上肥厚,他没什么大事。

  如果他是家禽,肥厚是好处,可他不是,就显得臃肿,他之前常常安慰自己,这不是肥胖这是健壮,问题在于他现在看着林玉碎比他清瘦许多,偏他打不过一个林玉碎,再没有办法像以前那样说服自己把缺点变成优点,只能沉默不语。

  林玉碎盯着他,突然冷笑一声。

  老板抬眼看了一下林玉碎,被林玉碎的表情打击到了。

  他低下头去,不想再看,闭上了眼睛,坐在地上,往后一靠,就像是躺在不怎么舒服的摇摇晃晃的椅子上,又像是被一根尖锐的弓箭扎进心脏。

  林玉碎对他的会心一击弄得他灰心丧气的,他希望自己皱着眉头,可以干脆躺下去再也不起来,但是他还没死,不能这么自暴自弃,就撇过脸去,不说话,不配合,保持一个对其他人很有用处的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

  林玉碎也冷笑起来:“好吧。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也该赏你点酒喝了。”

  免得你真以为老虎不发威就是病猫。

  老板瞥了林玉碎一眼,以为林玉碎要让人强行把开了封的酒喂给他喝,心想,不过如此。

  毛头小子,连怎么折磨人都不会,怪不得看起来青瓜秧子一个样,哼,没什么可怕的。

  老板闭上了眼睛。

  林玉碎说:“绑起来,堵住嘴,用这沾了辣椒面盐水和酒的鞭子,好好打他。”

  老板猛地睁开眼睛。

  他惊恐又愤怒地顽强抵抗起来,对周围过来抓住他的手脚的家丁骂骂咧咧:“你们不要脸!你们别想让我吐出来一句话!我半个字都不会对你们说出来的!你们等着瞧吧!会有人替我报仇的。你们别得意,以为现在自己就算是胜利了?哈!假的!没觉得古怪吗?”

  他说了半天意识到对林玉碎开火才是尽快脱离苦海的正路,趁着舌头还没被压住,嘴还没被堵住,嚷嚷起来:“你的人都被下了蒙汗药,早早捆起来,都当作猪牛马,丢到后院的厨房附近,等明天的宴席一开锣,我们就要烧火做饭,往锅里加水,嘿嘿——”

  他看见了林玉碎的表情变化,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快要成功逃脱这里了,更加了一把劲,非常努力地夸张描述可能的情况:“到时候,脱了衣服,洗了澡,用刀砍了,丢到锅里面,把血肉块都煮熟了,加点盐,打成肉馅,包起来,就是各种各样好吃好看的肉!哈哈哈!”

  林玉碎眼皮直跳。

  老板见周围的人还没把自己绑起来,更加猖狂得意,喊道:“你有本事就在这里把我杀了!否则,我告诉你,你的人都得给我陪葬,我一点也不害怕,哈哈哈!你杀了我也没有用处。他们还是要死。你不知道他们在哪里吧?知道也赶不过去。赶过去也来不及了哈哈哈!”

  他看起来真的很高兴。

  林玉碎看不惯他的样子,皱着眉头对身边的家丁呵斥道:“还不快动手?”

  难道当之前的话都是耳旁风吗?

  家丁们惊讶于林玉碎这么快就从这么劲爆的消息里面回过神来,又暗自心惊,幸好自己不是林玉碎手下的人,否则现在不应该尽快把人审讯出消息来再出去找自己人吗?

  怎么还要先打一顿出气?感情出气比找人更重要更要紧了?

  没想到看起来慈眉善目的,不是菩萨心肠,却是这样的思虑。

  众人在心里想,手上越发加快了动作,怕被林玉碎问责回去再被利纳马惩罚,都很利索。

  老板被堵住嘴捆起来,就在店里的柱子上挨打,一动不动的,也不是个硬汉,每次被打都浑身一颤,喉咙里溢出被模糊过后的惨叫,身上渐渐流出血来,皮开肉绽了,红艳艳的,众人看向林玉碎,没有等到他喊停,林玉碎起身道:“继续打!”

  他往前走了两步,像是怒极,又像是冷笑之后的身体反应:“不要打死了,我不说停不许停,只管下手,用力打,记得叫大夫过来在旁边等着,要是奄奄一息了,就给他诊治,用药吊着命,别叫他轻易昏过去,也不一定要他残疾。”

  众人都连连点头,深刻地记下来,生怕等会一时记错记丢了,就该自己被捆起来打还得找大夫看着。

  林玉碎又嘱咐道:“不许外人随便进来。”

  众人点头。

  林玉碎在小旅馆里面找人。

  他几乎把这里翻过来了,一开始还是没有找到,可是他顿在一个地方,突然听见一点细微的古怪的声音,模糊又朦胧地在不远处,一阵一阵传过来,他就觉得不对,重新寻找起来,在一个偏僻的角落找到了一点痕迹。

  一大群人被迫离开肯定会有踪迹,这就是了。

  寻找的线索落在手里了。

  林玉碎转身回去见旅店的老板,老板还在挨打,挥舞鞭子的家丁都有些手酸,林玉碎说:“要是力气不够就换下一个来,不用打到你们精疲力尽为止,每一下都好好照顾到他就足够了。”

  众人连连点头。

  心里却十分惊恐地想,这太可怕了。每一下都好好照顾,才足够?

  这属于语言认知的偏差。

  林玉碎看出来了,但是不想在这个时候抽空给他们纠正思想,问了其他问题:“招了没有?”

  “没有。”

  拿着鞭子的家丁摇了摇头。

  林玉碎说:“把他的头发剃掉一半,指甲拔掉,牙齿敲碎,手指头每根都砸一次。还有膝盖。”

  众人照做了。

  老板瞪大了眼睛。

  他不太喊得出来,但舌头还是好的,林玉碎看他一个劲瞪着自己喉咙里支支吾吾说不出来的样子,想起来不能不顾舌头,问:“愿意招他们在哪里了?”

  老板依旧愤怒地瞪着林玉碎。

  林玉碎说:“好吧。既然不说话,连舌头也开个花刀。”

  众人握着刀就要上去。

  老板嘴里堵住他舌头的东西总算是被取下来了,他马上大喊大叫,对着林玉碎骂骂咧咧,比之前骂得更糟糕:“你——”

  林玉碎起身道:“算了,不说就等会杀了。”

  老板的脸色总算是变了。

  他受了伤,失血不少,肤色都比进门的时候看起来苍白许多,但表情一直都还算镇定的,只不过是咬牙切齿青筋暴起的那种镇定,林玉碎在不在这里,他都那种样子,现在林玉碎要走了,还要杀了他,他就意识到,自己的机会不多了。

  “怎么?”

  林玉碎顿住脚步转头看向他问:“你还有话要说?”

  老板咬着牙不是很想现在就开口。

  他还指望林玉碎对他说两句软话,别人要情报都是威逼利诱,他这里只有威逼没有利诱就很失落,感觉少了什么,不愿意屈服,他这个坚持的态度也未必是因为骨头硬,纯粹是心里不平衡,不乐意干别人指派给他的事情,即使这件事说出来,他就不必挨打。

  他之前在心中悲愤地想:难道我、我就是为了不挨打才吐出消息的吗?这说出去也太、太软弱无能了!我要铁骨铮铮有什么用处?我要好处!好处!你们这些、不会看眼色也不会看脸色的家伙!蠢透了!蠢透了啊啊啊——

  林玉碎打量他一眼,看出来了,笑道:“你要是说出来,大夫还能给你看,你要是不说,我也不在这里浪费时间,一刀砍了你的头,我就该走了,等会赶不上我的朋友出来,你死了也都是你的错,我还得想办法保留你的尸体给他们鞭打泄愤呢。”

  这话说得奇绝狠辣。

  老板的脸色越发难看了,心中那种悲愤一时间难以散去,呜呜两声,示意众人将他嘴里的东西丢出去,他要说话。

  林玉碎点了头。

  有家丁往前一步,伸出手去,将东西拽出来,丢到边上。

  那东西湿漉漉的,满是口水,老板艰难地哽咽了一下,才活动了自己的舌头喉咙,勉强用口腔发出含糊怪异的声音:“我告诉你也可以,除非你亲自去厨房给我热一盘炒菜来。”

  林玉碎问:“什么都可以?”

  老板恼道:“我不要姜葱蒜!”

  林玉碎点头:“好。”

  老板一愣,他没料到林玉碎居然答应得这么痛快,还想拖着自己痛苦都要多说两句话把林玉碎拖住在这里,纠缠一阵子再换其他要求或者哈哈大笑什么的。

  林玉碎看了他一眼,已经转过身去,往厨房走了,撸起自己的袖子,好像真要亲自动手。

  老板缓缓反应过来林玉碎是真要去厨房给他热菜了,脸色都绿了,他不是不想羞辱林玉碎,但他怕林玉碎做出饭菜来端给他,他吃了就得魂飞西天去,他还不想死,否则,早点自杀,什么事情也没有,一个真心想要死的人,林玉碎是拦不住的。

  但是他又不真心想去死。

  也不着急。

  可不是让林玉碎抓住机会把他捆在这里折磨了?

  说到底还是他的反应迟缓,否则,也可以跑出去,不被林玉碎抓住。

  话说回来,事情已经这样了。

  老板对林玉碎喊道:“算了!算了!”

  林玉碎转头问:“你又改主意了?”

  老板略一犹豫见林玉碎的脸色也渐渐阴沉起来了,连忙说:“我不要菜了,热乎乎的,怪油腻的,我这样多的伤口,实在是吃不下那样的东西,要冷的。”

  林玉碎看着他。

  老板壮着胆子继续说:“外面有一种咖啡,前阵子亲戚过来做客给我送了一箱子的椰子,我要你用这两种东西,加上冰块,给我做出一杯我之前根本没有尝过的饮料来!我不喜欢咖啡的苦味,也不喜欢椰子水清透,不喜欢椰子肉麻烦,也不要椰子蛋……”

  林玉碎听他说完,点了点头,依旧进了厨房去。

  老板被绑在柱子上,望着林玉碎,眨巴眨巴眼睛,感觉自己可能等会就有机会被放到地上了。

  真稀奇,他挨打的时候压根没想过这种可能。

  他还以为他要在这根柱子上死到临头了。

  老板情不自禁有些高兴起来。

  没等他高兴多久,林玉碎就端着一个杯子从厨房走出来了。

  “这是什么?”

  老板的脸色变了变,警惕又疑惑地盯着杯子里摇摇晃晃的液体,这东西是浅咖色打底乳白色转圈,看起来晕晕乎乎的,喝下去不知道是不是一样的感觉,老板还是怀疑林玉碎要下毒杀他,咬紧了牙关,不是很想喝下去。

  林玉碎将饮料转交给了旁边的家丁,让家丁把饮料端给他,让他喝下去,尝一口再说。

  “没有毒,”林玉碎说,“要杀你不用麻烦,怪费事的。”

  老板认同这句话,但是不相信林玉碎,想喝又不是很敢。

  家丁已经将饮料送到了他的唇边,他不得不张开口等待饮品,喝了一口,砸吧砸吧嘴,感觉自己一通操作下来好像有点口嫌体正直。

  “口感顺滑,但是怪怪的,不过没有苦涩,甜甜的,冰凉爽口,沁人心脾,有股特别的香味,我之前都没有尝试过,好像确实是没有喝过的饮料,不是用其他玩意儿随便混合了给我敷衍里的。”

  老板陷入沉思。

  林玉碎敲了敲桌子。

  老板猛地回过神来,知道思考的时间让林玉碎不高兴了,连忙组织语言说:“我告诉你他们在哪里!”

  林玉碎点头。

  老板说:“可是你要先把我放下来,不然只是说,不太说得清楚。”

  林玉碎感觉他事多,但这也不算是无理要求,林玉碎点了点头。

  旁边的家丁就往前一步,伸出手将绳子解开,老板差点扑在地上,有人过去把人扶起来,其实几乎是半推半拖靠在桌椅板凳边上,老板才稳住了。

  他深吸一口气,对着纸笔下手,画出一张图来,又写了一些小字标注。

  “不是我看不起他们,他们落入了一个复杂的迷宫之中,一时半会恐怕是没有办法出来。这是我知道的迷宫的大致图像。你们按照这个东西就可以过去找他们了。如果在里面迷路,我也没有办法帮助你们。因为我只知道这些,再多就没有了。”

  老板将图给林玉碎看。

  林玉碎看了一眼,问他:“迷宫的入口是不是在后院不远处的马厩附近?”

  “是。”

  老板惊讶又奇怪地打量林玉碎,点头。

  “那就好。”

  林玉碎起身道:“很近,你跟我下去,我的人在外面守着,快去快回,或许今天就能解决这件事。”

  老板苦着脸问:“我也要去?我这浑身上下的伤口,去了没有用处,只会给你拖后腿的。”

  林玉碎对他含笑道:“不着急,这里不是有大夫等你吗?”

  老板叹了一口气,抬起手臂来挠挠头发,牵扯到自己的伤口,啊了一声,皱紧眉头,咬着牙,脸色微微发青,看起来状态非常不妙,林玉碎注视着他,他这反应不可能没有表演的成分,但确实,伤势不轻。

  林玉碎看向站在不远处待命的医生:“来!”

  医生连忙靠近。

  林玉碎说:“治疗,再拿点治疗外伤和吊住性命的药来,我带他下去,他伤得严重,就用金疮药,他快死了,就给他吃吊命的药,你说,可行不可行?”

  医生擦了一把额头冒出来的大颗汗水,对林玉碎低声说:“可行,但是,他很容易死。”

  林玉碎说:“没关系,只要他一时半会死不了,我就能找到人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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