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拜托你帮忙进去取的东西, 你取了吗？”
“红色的印章？”
林玉碎掏出来一个硬邦邦沉甸甸的东西，递给他们看：“是不是这个？”
太红了，像鲜血刚刚染出来的颜色, 一眼让人心中惊惧, 周围的人不约而同，往后退了一步, 人群包围中心空出来一块。
林玉碎正在中心, 长身玉立, 天空微微泛出鱼肚白, 晨间曦光挣扎着落在此处, 烟雾朦胧, 水汽湿润，灯下美人，谪仙也不过如此, 但林玉碎更有一种气势，只是站在这里，就好像望着滔滔江水东流去，袖手观天下，不可直视, 不可冒犯。
他是事件中心, 是世界中心, 是万人之上，那才正应当。
众人都不由自主低下头去, 神思不属, 束手束脚, 不敢再多看, 为自己下意识的思考结果惊得魄散魂落, 又怕自己神飞天外，错过什么。
乞丐伸出手将印章拿去，有些怀疑地打量林玉碎，担心对方用假货蒙骗，又担心对方已经不是活人，左右不能确定，只好握紧了手里的东西，垂眼低头，仔细观察，又摸又啃又摩挲，好不容易确认了，大喜，脸上迅速浮出两团红晕。
“这就是我们的东西！多谢你了！你要什么？”
他是要收走这东西了。
林玉碎打量他们：“你们有什么东西能给我？”
连食物都需要我给。
乞丐不肯松手地握紧了东西，有些紧张窘迫，哪怕林玉碎没有要看不起他们的意思，他们被人看不起也是常事，尤其林玉碎这样超凡出世，看起来就不是他们一路人，他越发手足无措，若说旁人，随口应付也就完事了。
但他不能那么随意对付林玉碎。
他察觉这是个机会，他们可以借此飞黄腾达，就看今天，就看林玉碎。
他不能轻易让人离开！
乞丐想好了：“我们不是没有东西。”
林玉碎点了点头。
乞丐不说话了，他直勾勾盯着林玉碎，过于紧绷地考虑姿态像中了邪。
“有什么顾虑？”
林玉碎问。
“你不是本地人。”
乞丐的声音不大，但也不小，周围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华彩星听了，心中一惊，连忙转头看向林玉碎，他也有这个猜测，只不过林玉碎对他很好，他没道理挑破。
林玉碎面不改色地微笑：“所以呢？”
乞丐看林玉碎这么喜怒不形于色，越发紧张了，但仔细想，林玉碎这样的人，肯定不会寂寂无名，足以证明，他们可以试着把筹码压在眼前人身上。
心脏剧烈跳动。
乞丐对林玉碎郑重说：“我们愿意帮你。”
林玉碎含笑问：“你知道我要做什么？”
乞丐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这不影响我们的决定。”
他认真地看着林玉碎：“有什么事，可以随时找我们。”
这话很重，他几乎把所有乞丐的命都压过来了。
林玉碎知道分量，心情不错，微笑道：“好。”
乞丐点了点头。
走到外围，混混想靠近又不敢的样子，林玉碎对他们一点头，转身带着华彩星就去了赌场。
混混领头的那个一直在外面守着，就想等林玉碎出来，好好说两句话，哪怕只是再打一架，他也愿意，但他心里没什么计较，见了林玉碎，反而语塞，一犹豫，林玉碎已经不见了，他往前两步，想追过去，又顿住，有些疑惑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心脏太激动了。
他想不出自己在兴奋什么，他从前没有这样，他知道林玉碎是好看的，打起来的时候近距离观察过，虽然打架的时候，他不该仔细去看别人的脸，可从前他就没见过那么好看的人，一时看呆了，就输了，输了其实也不要紧，林玉碎不会赶尽杀绝。
他心里却觉得有点可惜。
可惜什么？可惜不能继续打，不能打赢，不能把人留下来，不能对人提要求？还是别的？
他不清楚。
想不明白不要紧，可林玉碎不会一直等他，这也正常，越是这样，越是紧急，好像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其实见到林玉碎，人人都知道，这里不会平静，但要问具体的事情，谁也不知道。
林玉碎闲来无事也不会找他们聊天。
他想见林玉碎，见了林玉碎，他又想，要是能跟着这样的人，是死而无憾的。
他一时间没想到之后应该做什么，后来昏梦却突然惊醒，朦胧恍惚之中，记起从前闲逛路过一处热闹红楼听见里面一墙之隔似乎有人在吟诗作对，他望着渐渐明亮起来的空地，若有所思喃喃自语：“牡丹花下死……”
他说完没反应过来，但是手比脑子快，先扇了自己一巴掌。
总觉得哪里不对。
林玉碎已经完成赌约，准备离开赌场，却被拦住了。
“怎么？”
“之前没人能在我们这里赢走那么多的钱，老板想请您去聚芳斋吃顿早饭。”
“他要我去，我就得去？我还有事，时间不多了。”
“不会耽误很久，老板还说，他会把华彩星哥哥的卖身契也带过去，请您考虑。”
赌场工作人员彬彬有礼地拦住了林玉碎，寸步不让，没有半点考虑余地。
林玉碎含笑道：“好。”
华彩星有些担心地拉住了林玉碎的袖子欲言又止：“没关系吗？其实他不着急，与其带回去惹事，不如留在这里，也许他知道错了就会……”
这话说出来自己都不相信。
林玉碎温柔地看着他：“只是一顿饭。”
华彩星将信将疑点了点头，越发忧心忡忡地望着林玉碎，关心疼惜的情绪都快满溢出来。
林玉碎拍拍他的头：“你的衣服鞋子还是湿漉漉的，去换一身吧。”
华彩星犹豫地扯着衣服：“已经不滴水了，我没有钱。”
林玉碎摇了摇头，推着他转身靠近工作人员：“我有钱，你去吧。我就在门口。等你一起去。你跟我也一夜未眠，吃顿早餐再回去也不迟。”
华彩星欲言又止地跟在赌场工作人员身后去了换衣间。
林玉碎就在不远处等，一个衣着华丽的人从对面大步走了过来。
本来不想理会，但对方站在面前，不走了，林玉碎勉强抬眼看了，感觉有点眼熟。
对方注视着林玉碎笑道：“你好，我是这个赌场的老板。”
他对林玉碎伸出手。
林玉碎看着他：“这就不必了。”
老板把手收回去，含笑道：“好吧。”
华彩星从房间出来，打开门看见两个人，差点以为自己眼花了，再看发现是林玉碎和老板，感觉气氛微妙起来，站到了林玉碎身边，小声问：“现在出去吗？”
林玉碎打量他，看他已经换过了，点头。
老板伸手说：“这边请。”
众人走出去。
老板问：“不知道二位喜欢什么？”
他说是二位，却只看林玉碎，完全将华彩星视若无物，华彩星本来也没想被注意，悄悄跟着，拉了拉林玉碎衣服，小声说：“开赌场的肯定不是好人，别信他的鬼话。”
林玉碎笑道：“没什么。”
不知他是说，没什么喜欢的，还是听两句话没什么。
华彩星松开手，警惕地打量四周，仿佛角落随时能蹦出个刺客。
老板笑道：“听说你是来找人的？”
“你知道我找谁？”
“不知道，但我猜，你没找到，而且那人不远。”
“这是看得出来的。”
“别把世上的人看得太聪明了。”
“蠢货确实不少。”
这话似乎意有所指。
林玉碎没说明白，但含笑望着老板，老板莫名感觉中了一支暗箭，只是看林玉碎的脸，偏没法生气。
老板身边的随从低声问：“难道这次就这么算了？”
“秋后算账，有的是时间。”
老板瞥了他一眼，眼神之中的警告不容忽视，随从连忙低头认错。
“不急，”老板有点嫌弃地看着随从，“你往后退一退。”
他看一眼林玉碎，再看其他人，感觉完全是对自己眼睛的摧残。
怪不得多少人看见林玉碎的脸就认为他特殊，只凭着那张脸，他确实足够特殊，再放到人群，没有比他更好看的，越发衬得他神采奕奕斯文俊秀，若说天神下凡，天兵天将也比不得他。
他像漩涡，像深潭，像悬崖峭壁，像即将摧毁的钢铁燃烧火焰。
说不出多么好，但一眼看见，没人能昧着良心说，那张脸不好。
老板看着林玉碎，越看越欢喜，想找他把酒言欢，又想把他留下来，担心他不愿意，又担心他忌口不爱菜色，难得絮絮叨叨。
华彩星看他的目光渐渐变成了一言难尽。
林玉碎则满脸微笑，仿佛在问：你有病吧？
他笑起来很好看，也正常，偏就能不言不语地准确传达意思。
老板干咳一声，察觉到了林玉碎的真实态度，放下餐具，停下言语，仿佛有点不好意思地让脸颊浮出红色，侧过脸低声：“想来你们也吃得差不多了。”
谁都知道，他说‘你们’，实际只有林玉碎被他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