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十二个人的脸面都被他一人踩在脚下, 他今天要是不能跪下来给我们磕头道歉，就得让我们一人冲他吐一口唾沫！”
“不可能！”
冷客中怒道。
他眼看着就要冲过去跟人打起来。
林玉碎拉住他，微不可察地叹气：“少爷要是信得过我, 不如让我解决这件事。”
冷客中往前的身形一顿, 犹豫地担心：“你可以吗？”
林玉碎笑道：“我要是不能解决，给他们道歉就是了, 若有其他后果, 我也一力承担。”
冷客中迟疑地点了点头：“好, 交给你了。”
他拉住林玉碎低声嘱咐：“我信得过你, 你千万小心, 别让他们占了便宜, 以自己为重，不要跟他们置气，气坏了都是他们的错处, 我回头找他们算账，他们说得再厉害，其实不敢怎么样，不然早就冲过来了。”
林玉碎点了点头。
冷客中松开手。
对面见二人亲近，有意嘲讽：“磨磨蹭蹭说什么呢？郎有情妾有意想当着我们的面夫妻洞房不成？当我们是瞎子聋子？”
林玉碎扬声道：“诸位不必言语刺激, 不如打个赌, 你们赢了我, 我就给你们赔礼道歉，你们要是赢不了, 你们跪下来道歉, 发誓回家不提起今天的事情, 也不去背后告状！”
“既然要赌, 赌注已经被你定了, 赌什么我们说了算！拳脚功夫已经比过了，我们都是读书人，跟你比背诵诗三百！你要是一字不错就是我们输了。你要是错了一个字，就是我们赢了！”
他们是料定了林玉碎没有读书也不会认字，觉得自己提出这个赌法已然是胜券在握，个个胸有成竹，恨不得立刻弹冠相庆。
冷客中站在林玉碎身边，眉眼间萦绕着两分担忧，拉住林玉碎低声说：“他们就是胡搅蛮缠，我们赌赢了，他们也未必信守承诺，不如我们回家去，不跟他们在这里扯皮，他们不敢跟着我们回去闯门，闹大了这件事对他们的面子也有损失。”
对面扬声道：“是不是已经胆怯了？怕输可以，对我们喊三声爷爷饶命，我们就放了你们，今天暂且不论，否则，我们身边这么多人，可不是摆设，你们想回家去吃饭，也要看沙包大的拳头同意不同意！”
冷客中虽然心思不在他们身上，听见这些话也不由得动怒，皱着眉头，紧紧拉住林玉碎，一双眼睛只望着他等待回答。
林玉碎推开他：“话已经放出去了，少爷好歹相信我。”
冷客中怔怔看着林玉碎，缓缓点了点头。
林玉碎扬声道：“吃饭的事情不着急，各位，要赌就赌吧！”
“你背得下诗三百？！”
对面十分震惊大喊。
“要变卦吗？”
林玉碎问。
“也许只是耍诈。”
“我们没道理害怕。”
“谁带上了诗三百？”
对面的学生窃窃私语之后，走出一个人来，耳边簪着一朵小花，对林玉碎喊道：“我这里有诗三百，你看清楚了，别说我们没提醒你，多一个少一个错一个都不算你赢！”
簪花学生将一本书举了起来。
林玉碎说：“我知道。”
对面面面相觑，还是簪花学生说：“好！现在开始背吧。”
林玉碎不疾不徐从头到尾将诗三百念了一遍，连顺序也没弄错。
众人大惊。
冷客中小声问：“你是什么时候学会的这个？”
林玉碎低声回答：“从前听人念过。”
冷客中将信将疑，点了点头。
对面的脸色都惨白了。
他们想不认账，又抹不开面子。
簪花学生突然灵机一动：“背过不算，要是我们随机挑选一首诗来问你，你背得出还知道意思，我们才算心服口服！”
林玉碎笑道：“好啊。”
冷客中拉着林玉碎的袖子，怒道：“他们分明是故意找茬，赌完了不承认。”
林玉碎低声说：“没关系，我不会给少爷丢脸的。”
冷客中松开手嘟囔：“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就是输了，我也不会把你怎么样……”
对面的学生已经轮流接过诗三百对着林玉碎质问起来。
林玉碎一一答了。
最后诗三百回到簪花学生手里，对方刚才兴奋的神色全然不见踪影，垂头丧气说：“你赢了。”
林玉碎气定神闲问：“各位，什么时候道歉？”
众人面面相觑，簪花学生底气不足地小声说：“你想好了？我们的父母或是高官或是富商，你今日如此折辱我们，明日他们知道了，你吃不了兜着走！”
冷客中嗤笑道：“不就是输了耍赖吗？说得那么冠冕堂皇。好像谁听不出来似的。”
对面的学生大多涨得满脸通红，握着拳头，想辩解又无从说起的样子。
冷客中嘲笑他们的声音就越发清晰。
林玉碎拉了拉冷客中，冷客中立刻转过头来，换了站姿，面向林玉碎，眨了眨眼睛，小声问：“怎么？回家去吗？”
林玉碎摇了摇头：“少爷，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冷客中哼了一声：“都听你的。”
林玉碎笑道：“多谢少爷。”
冷客中往侧面转了一点，背对着林玉碎，悄悄脸红，差点没控制住脸上的笑，好悬收回去了。
簪花学生只觉得自己站在这里都如芒在背，忍不住皱着眉头坐立不安地催促：“想好没有？”
林玉碎对他说：“你们可以不跪下来，但要是连口头道歉都没有，未必也太没有诚意了，或者，你们都是输不起？”
输不起这三个字一出，对面的学生如同油锅被当头浇了滚水迅速沸腾起来。
“我们怎么可能输不起？”
众人面面相觑，转动的眼珠，不安的心，忐忑的口齿，他们的状态无一不是在说明，他们真的输不起。
林玉碎也猜到了，他们这些少爷心高气傲，即使正面打输了后又赌输了，也轻易不会愿意道歉。
“你们不道歉也可以，一人三十两银子就算抵消了，要是拿不出来，也别怪我把诸位不认账的事情说出去。”
“一个字十两银子，你是在抢劫！”
“本来诸位不是准备抢劫吗？连人都站在这里，怎么却反而怪到我头上？”
林玉碎轻声笑问。
对面的学生憋红了脸也说不出话来了。
一来确实如此，二来黄昏时分的夕阳有一缕余光落在林玉碎的脸上，正如天神流落世间，他们对着这样一张脸，这样一个人，眼睛都看直了，脑筋难以转动，实在是没法违背自己的良心说什么不好。
笑声叫他们回神，又叫他们突然明白什么叫‘回头是岸’。
还是簪花学生说：“三十两就三十两，只要你不着急坐地起价，我们也拿得出来。不过是节衣缩食两个月。”
林玉碎说：“我虽然不着急，也没有不要钱的道理，两个月太久了，谁知道会出什么变故？”
“我明天能把钱给你，但钱到了你手里，就不许再找我们的麻烦！”
“最迟这周末，或者下周一，我们肯定凑出钱来交给你！你不许耍赖！”
林玉碎点头：“从明天开始，最迟下周一，要是拿不出钱来，诸位，别怪我派人上门讨债。想必诸位的父母也禁不起这么丢人。躲可以，别被找到，迟一天就多一天的利息，亲眼看见账单，可别说我不讲道理。”
学生们的脸再次涨红了，这次是气得慌。
簪花学生喊道：“一言为定！我们要回家去了！你们快点让开。”
言语之间，仿佛林玉碎是拦路吃人的凶恶妖怪。
冷客中喊道：“这条路足够宽了，你们不挤兑人还走不过去怎么？”
对面的学生恼道：“你找茬？”
但冷客中说的是事实，他们打不过林玉碎，又赌输了没脸见人，嘟囔两句脏兮兮的狠话，眨眼间作鸟兽散。
冷客中松了一口气，拉住林玉碎问：“我们回家去？”
林玉碎点了点头。
“真没受伤？不如回去我给你也找个郎中？我从前受伤还有一盒药在屋子里，你跟我去拿，放在你那边吧。你比我用得上。”
冷客中一路拉着林玉碎的袖子絮絮叨叨，走到半路，拉住林玉碎的手，走回屋子，猛地将人抱住，居然险些哭出来，后怕地哽咽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让你替我打架的，我不知道夫子会发那么大火，他们那么多人还一起针对你，幸好你没事……”
林玉碎被他扑了个满怀，犹豫着将手放在冷客中的后背上拍了拍，轻声说：“没关系，少爷。”
冷客中呜咽道：“你不要叫我少爷了，我不配当少爷，今天要不是你，打起来肯定鼻青脸肿，我太鲁莽了！”
林玉碎低声说：“是我考虑不周。”
冷客中没忍住，哇哇大哭：“你对我真好，这样都不生气，为我着想，还帮我处理烂摊子，我、我太没良心了！”
林玉碎安慰他：“少爷对我很好。”
冷客中抱着林玉碎不松手，哭得更厉害了，上气不接下气：“我知道你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