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样子, 老人已经眨眼间想好了至少三个就地埋尸的位置了。
林玉碎挥了挥手:“人没死。”
他将肉包子递给老人问:“还能站起来吗?”
老人接过包子,两口吞下去,艰难地摇了摇头, 脸涨得通红, 锤了两下胸口才咽下去一个包子。
林玉碎问:“有绳子吗?”
老人点头:“有。”
林玉碎用绳子将年轻人捆起来,塞住嘴, 套住眼睛耳朵, 对老人说:“我过会再来。”
老人点了点头。
林玉碎回到学堂门外, 刚下课的冷客中正在到处找他, 没找到, 想发脾气, 叉着腰,才看见他过来,十分疑惑地问:“你怎么到外面去了?”
林玉碎说:“有事。”
冷客中皱着眉头不满意:“什么事我不能知道?快说!你不告诉我, 我回去就找父亲,打你二十板子把你赶出去,母亲护着你,也不会帮你擅离职守。要是我在这个时候出事,就是你的错!知道不知道?”
林玉碎只好说:“别人丢了东西, 我捡了刚还回去。”
冷客中将信将疑:“以后没有我的允许, 你不能随便出去。”
林玉碎点头应允。
忽然有人丢了个纸团打在冷客中的后脑勺, 冷客中当时就怒了,转过身去大喝道:“什么人背后偷袭?鬼鬼祟祟!”
屋子里安静了一瞬, 没人承认自己丢了纸团打他, 只是有一个靠窗的学生嗤笑道:“你算什么东西在这里指责我们?连自己家的下人都管不好, 我看他有两分姿色, 不知脱光了怎么样, 你要是教不好不如送我?我保管让他对主子服服帖帖!”
冷客中顿时大怒:“你敬酒不吃吃罚酒!打了人还有理了?今天非得给你点教训!”
他说着,撸起袖子就冲过去,揪着对方的衣服要打。
刚打了一拳,夫子回来了,站在门口,周围的学生作鸟兽散。
阴森森的黑影越过门槛笼罩在众人头顶仿若电闪雷鸣的乌云。
夫子背着手将众人看了一圈问:“你们做什么?我刚走你们就无法无天了!”
冷客中不得不松手,低着头解释:“他打我,还骂我,我气不过。”
边上的学生辩解:“他对着我们吼,无中生有!”
“凭什么我们要听他的?一个新来的。”
周围的学生渐渐窃窃私语。
夫子走到讲台,握住戒尺,猛地一拍,好似惊堂木响,众人安静。
“好了,”夫子看着学生说,“三天不打你们上房揭瓦,想打架是不是?我给你们机会。但你们都是父母送来的,身上有伤,回去大家不好交代,不如这样,让你们带来的仆人替你们打一架,谁的人赢了,谁就坐下来上课,谁输了,就对所有人赔礼道歉,今天站在门外听课!”
学生面面相觑,见夫子生气了,都像被吓坏的鹌鹑,默不作声。
夫子冷笑道:“现在你们知道安静了。早干什么去了?”
他说着,看向冷客中厉声问:“不是要打吗?还不挑一个人站出来!”
冷客中被吓到打了个哆嗦,犹豫着伸出手,指向了林玉碎。
林玉碎站了出来。
夫子瞥了他一眼,又看向其他学生,门外的小厮陆陆续续站出来十二个人。
夫子见人数差不多了,冷笑一声,一甩袖子,走出了教室,还显然将冷客中当成了学堂闹事的罪魁祸首,路过林玉碎的时候,嫌恶地瞪了他一眼,然后站在宽敞的院子里,对众人说:“出来。”
一群人站在院子里,本来空旷的院子顿时拥挤起来,树枝的鸟雀也不出声了,只是低着头用喙梳理自己的羽毛。
众人大气不敢出。
夫子让学生靠墙站好,对林玉碎等人指向空出来的位置说:“你们现在过去,一刻钟,还能爬起来的,就是赢家。”
夫子又指了一个学生:“你去隔壁找武教头,他看得出来谁放水谁耍威风,别让这些人打量我不知道,偷奸耍滑!”
这话很重,说话的时候,夫子有意看向林玉碎,这分明是意有所指,恐怕在夫子看来,冷客中闹事少不了林玉碎在背后故意挑唆,夫子不能对少爷身份的冷客中下狠手,心中的怒气就全冲着林玉碎来了。
林玉碎垂下眼去,避开了夫子的目光。
夫子哼了一声,走到了旁边,直勾勾盯着他们,让人准备好计数,等武教头一来,就喊开始。
不到一刻钟,胜负已分,林玉碎鹤立鸡群,周围的小厮都不是对手,全部躺在地上,或是抱头痛哭,或是哭爹喊娘,都是十分后悔的痛苦模样,喊哎呀的声音一个比一个大。
夫子皱了皱眉怀疑他们做戏,喝道:“起来!”
武教头伸手阻拦,低声说:“我看他们不是装出来的,不过,这个小厮倒也有趣,打的地方都是不会叫人重伤却肯定痛苦无力的部位,就算现在我们去找郎中来看,也检查不出问题。
他似乎对此颇有心得。
而且,你看他身上,干干净净,一点多余的灰尘都没有,这是个习武的好苗子啊!”
夫子有些疑惑地皱起眉头:“真有那么厉害?”
武教头认真肯定:“依我看,他不曾学过武功,但本身天赋异禀,已经摸索出了一些章法,又天生蛮力,岂止是厉害,说他是天才都恐怕辱没了他!”
夫子听着夸赞越发疑惑:“这样的人当什么小厮?”
武教头笑道:“兴许是缺钱被招买了当保镖的。流落街头的人多了,谁知道从前怎样?”
夫子点头赞同:“也是,罢了,既然他打赢了,这件事我暂时不追究。”
又是一堂课之后,夫子离开教室,学生不敢再像之前那样闹起来,都排挤冷客中,冷客中气得走出教室,刚出门就看见林玉碎站在不远处,冷客中脚步一顿,有些紧张,跑到林玉碎身边,小心翼翼问:“没事吧?”
林玉碎摇了摇头:“我想请假出去一会,很快回来。”
冷客中问:“有什么事?我能帮忙吗?”
林玉碎说:“我答应了一位老人要找郎中,再不去就晚了,天黑路滑不好走,恐怕出事。”
冷客中拉住林玉碎的胳膊问:“他们打伤了你?”
林玉碎摇了摇头,推开他的手:“没有受伤。”
冷客中想了想:“其实也简单,我出钱,请了郎中去老人家里看病调理就是,你不必再走。”
林玉碎:“这不太好……”
冷客中拉住林玉碎:“没什么不好!你给我干活,我给你钱,你帮了我的忙,我还你一个人情,放心,我肯定不抢你的功劳。”
林玉碎笑道:“好吧。”
冷客中问了地址和模样,让身边的另一个小厮拿着钱出去办事。
上课时间又到了,夫子走回来,冷客中回到教室,林玉碎低着头站在边上,夫子说:“放学你不要急着走,我有话要对你说。”
林玉碎点了点头。
夫子进入了教室。
林玉碎见教室门关上,又从树上翻墙找老人,老人躺在床上喘气,见林玉碎来了,大喜问:“大人是接我去看郎中的?”
林玉碎摇了摇头,老人瞬间失落下去,强撑着笑容问:“那是?”
林玉碎:“等会有人带郎中来找你,你千万把儿子藏好,别叫他们看见,惹出事来。”
老人眼里又燃起希望,连连点头,老泪纵横:“多谢大人!”
林玉碎摆了摆手:“我要回去了,要是有人问起我的事情,你只说不知道。”
老人点头。
林玉碎回到学堂。
放学之后,夫子对林玉碎招手:“刚才你看见武教头了没有?”
林玉碎点头。
“武教头问你,想不想学武?”
林玉碎摇头。
“为什么?”
“我有其他事情。”
“什么事情?”
“照顾少爷。”
“他又不是只有你一个可以在身边使唤,你要是愿意,武教头和我都可以帮你。”
林玉碎还是摇头。
夫子看他坚定拒绝,收拾东西也不强求:“好。”
夫子出了教室,林玉碎随后,冷客中在门口等他,见他出来,连忙好奇又兴奋问:“夫子对你说什么了?”
“问我是否习武。”
“你同意了?”
“没有。”
“为什么?”
“不感兴趣。”
“好可惜,那可是武教头!我们这里论文最了不得的夫子是文夫子,论武最了不得的就是武教头了!你错过了一个大好机会,但凡是给我,我肯定马上答应。”
“所以我不是少爷。”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冷客中顿时想起之前他让林玉碎打架的事情,拉住林玉碎,低声问:“你没生气?”
林玉碎笑道:“我怎么会生气?少爷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这不是应当的?”
冷客中打量他:“没有?”
林玉碎点头。
冷客中拍拍胸口:“那就好!”
水潭边忽然有人喊:“站住!出了风头就想一走了之,未免也太看不起我们了。”
“你们想怎么?”
“你可以走,他不行,他让我们都丢了脸面得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