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过来敲了敲门。
“上面的命令下来了, 接你们去帝都的车也到了,快点出来,快点出来。”
天已经亮了。
卫道从监狱出来, 阳光有些刺眼, 外面看起来白茫茫的一片,或许是眼睛的问题。
他们戴上镣铐, 进入了车内, 分了三辆车, 还有一辆车, 里面似乎是胖头陀。
路上风平浪静, 众人都以为无事发生, 到了傍晚的时候,突然有一头怪物从斜刺里冲出来,众人都惊了一下。
“那是什么?!”
守卫皱着眉头问。
“好像是妖兽。”
司机艰难地辨认情况, 握紧方向盘,在路上转来转去,试图避让其他车流行人,同时躲避妖兽袭击,车子摇头摆尾, 车里面简直像翻江倒海。
“难道你们没有解决妖兽袭击的办法吗?”
鬼仆一开始没意识到他们在躲什么, 发现情况不对, 仔细观察外面,有些疑惑。
“我们是押送囚犯, 囚犯再重要, 也还有更重要的, 你们不牵连大案重案又不是很久以前犯下事最近冒出来被抓捕的, 我们虽然有重视, 也不可能随时能掏出武器解决妖兽啊!”
鬼仆车辆的司机喊道。
“你有办法?”
守卫疑惑地打量鬼仆。
“没有。”
鬼仆摆烂。
他有解决办法,但是没有接到解决妖兽的命令,他不准备擅自行动,而且,现在人前显圣,对他们没有好处,反而有可能直接导致他们之后路上的守卫数量翻倍,虽然暂时没有半路出逃的计划,但是,生命安全没有保障,人身自由没有保证,他没有必要出手。
问题总是会被解决,区别在于,谁解决谁,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
他不会死,他一点也不担心自己。
卫道的修为足以自保,要不是为了遵守人间规矩,卫道完全可以说走就走,不顾忌官府的脸面也不管捕快的追踪,他在人间过不下去也可以回到冥界去,反正,怨遥夜不会轻易反悔,他们都清楚记得自己之前说过什么。
怨遥夜对卫道作出的承诺一直有效。
如果卫道有危险,鬼仆再上去也不迟。
至于,那个很有可能是害他们进入监狱受到限制的罪魁祸首,昭平野,鬼仆看他气定神闲,应该也不需要帮助。
那其他人就更不需要关心了。
他们四肢齐全五官端正,自由不受限制,说跑就可以跑,担心他们不如安慰自己。
鬼仆闭上眼睛,守卫收回目光,司机放下了求助的想法。
昭平野看着车外穷追不舍的妖兽,将幕后主使的身份想了一圈,感觉谁都有可能,他的仇人实在是太多了,但凡是认识的见过的都有动机,他一时间想不出来,干脆闭目养神,开始摆烂,无所谓,有卫道和鬼仆这两个看起来就身手不凡的人在旁边,他不可能轻易死亡。
没什么需要担心的地方。
昭平野这么一想,十分心安,居然渐渐睡着了。
司机在反复努力之后发现完全没有可能甩脱妖兽,而且眼睁睁从后视镜看见妖兽狂奔而来,忍不住踹了一脚身边的纸盒子,边上放置的通讯器掉落下来,两个东西都发出了声音,像是想提醒其他人这里没有位置了。
“我们现在怎么办?”
司机问。
守卫皱着眉头握着通讯器回答:“大人让我们先把犯人丢下去,到安全的地方观望情况,如果妖兽继续追捕,就逃到车没法前进为止,如果妖兽放缓速度,我们就等妖兽离开再回去找犯人。”
司机嘟囔问:“犯人不可能在原地等我们回去吧?有机会逃跑,谁愿意被关起来呢?”
守卫回答:“大人说了,不出意外,他们原本也要去帝都,有我们提供食物和路线安排,他们轻易不会自己离开的。”
卫道、鬼仆和昭平野就被守卫开门推了下来。
车子渐渐走远了。
妖兽狂奔到近处。
这里四下空无一人。
车子似乎到了旷野。
昭平野问:“你们有办法解决没有?”
鬼仆说:“有。”
他问:“你没办法?”
昭平野两手一摊:“我为什么会有?我只是个普通人,混吃等死,不学无术,不识好歹,无家可归,满世界流浪,能有什么办法对付这么凶恶残暴的妖兽?尤其是它们没有意识没有脑子不打算语言交流。”
卫道用灵力凝聚了一把长刀,将扑到面前的妖兽砍死。
刀身锐利,刀面光滑,刀刃尖寒,刀柄缠绕着一圈又一圈似乎枯死的藤蔓,里面隐约透出点暗红色的光芒来,仿佛藏着珍贵而重要的钻石,棱角分明又艳丽夺目,如果不注意,那似乎又成了一只眼睛。
一共是三只妖兽,全都被一刀砍成了两半,斜斜的刀伤从它们的身体中间划过,将它们完全分成不能活下去的样子,它们躺在地上,颤抖,抽搐,两下眨眼之后,它们就一动不动了,血液从骨骼和皮肉之间往外流出,白色的脑浆铺在地面的草尖上,仿佛一场闹剧的收尾白布。
卫道手中的长刀碎裂又重组,眨眼间变成了干干净净的样子,还是刚出现的时候那样,不染尘埃,不沾血色,寒光凌厉,色声泠泠如水。
本来战斗结束,他就应该把武器收起来,但是他有一阵子没有碰到刀了,略一犹豫就干脆将刀握在手里,就当是警惕战斗结束之后的意外情况,没有意外也没关系。
他只是想,手里有刀的时候,总比没有更安心一些。
鬼仆问昭平野:“那你就这么下车?”
昭平野说:“我不下车也未必能保全自己,不如跟着你们,好歹比跟着他们更强一些,他们就算不想草菅人命也很有可能杀了我,你们就算不想理会我,也不见得不愿意顺手保护我。谁对我更有利,我就在谁身边,这是多么正常的一件事啊。”
卫道看向昭平野说:“你应该告诉我们一些事情,避免再有这种情况,我们会束手无策。”
昭平野笑道:“不是我不愿意说,之前不是没有时间吗?”
卫道将他打量一回问:“你的身体好些了?”
昭平野愣了一下,险些没有跟上他的思维跳跃,点了点头,呆呆的,回答道:“好了。”
他想起来卫道在问什么了。
“我现在又不在监狱里,”昭平野笑道,“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卫道看着他:“那你可以说清楚——
你为什么在监狱不舒服?你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路中间还被人追捕?你隐瞒不发是要做什么?你找我们是因为什么?”
昭平野:“哇哦,问题真多。
事情要从很久以前说起。
我是个孤儿,但是运气不太好,被安排了一对父母,小时候,他们喜欢别人家的小孩,最喜欢说,你看你表弟多好。
后来,他们养了宠物,围着宠物团团转,表面上,他们对我说,我们平时都不在家,很担心你一个人在屋子里觉得孤单寂寞,正好,我们家里人少,冷冷清清的,趁着今天出门有机会,就买了一只宠物来跟你作伴。
我从来没说过自己孤单寂寞,我也从来没有提过宠物的事情,全都是他们一厢情愿。
我不想跟他们说话,他们就自顾自在我本来的住处收拾了一半的位置,让那只宠物住下。
只是这样,我也可以无所谓。
但是那宠物根本一无是处,我一点都不喜欢它,我觉得它丑陋极了,声音难听,眼睛难看,毛发稀疏又扁平,脾气刻薄又凶狠,牙尖嘴利,伤人的时候还会装样子,咬了我一口,还会转头对那对夫妻摇尾巴,用满地掉落的黑灰色绒毛在他们的衣服和身上蹭来蹭去。
或许是在表达好感。
我很恶心那种东西,或许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没人的时候,那东西就死死盯着我,对我大吼大叫,试图咬我抓我折磨我的皮肤和耳朵,还想弄坏我的眼球。我对它的皮毛过敏了,这是个坏消息,因为从前我并不过敏这些东西。
那对夫妻不在的时候,那东西弄坏了我的衣服鞋子,弄脏了我的床铺枕头,我讨厌它。
其他人都劝我不要和畜生一般见识,我不同意,要打死它,他们劝我等那对夫妻回来再处理,否则他们没法承担责任。
那对夫妻回家之后就直奔畜生的窝,怪我不好好对待,还无中生有说我要了宠物又不肯照顾,真是白费了他们的一片心意,早知道这样,就不给我了。
我说畜生弄坏了我的东西,他们说,东西可以再买,我要是不满意,他们还可以打开仓库,随我挑选。我说要赶走畜生,他们呵斥我不许再提,否则赶走我。
转头畜生去厨房大闹,吃了一堆准备好的食物,那对夫妻怪我没看好它,又怪我饿得它去厨房偷吃,但我并不想看着它也不管束它是否挨饿受冻。在那对夫妻心里,我比不上那畜生的一根毛。
他们怪我破坏宴会,对外说全是我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