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在一瞬间凝固,身体里灌入前所未有的紧迫感。
林桉熟练地替换着弹药,他迅速取出腰侧枪套里的GD53塞到沈棫手里:“掩护我。”
“你……”沈棫僵住了手上动作,狐疑地看他一眼,很久之后才不可置信道:“还会,担心,别人?”
林桉紧了紧防弹板,抬头不解地问,“担心谁?”
沈棫看着他的架势,问:“你不是去帮他们?”
“不是,”林桉说着就轻松跳下缓坡,一个横跨越过浅沟,单手支撑落地后,他扶正头盔,对着这时已经隔了五米之远的沈棫说:“我要跑路,你掩护我。”
沈棫:“……”果然这才是林桉。
林桉说完这话,身影很快就没入了丛林中。
沈棫只好跟上,不杀光突变体,林桉怎么可能出得去。
这是一片还算茂盛的阔叶林,天然生长的树木没有任何人为破坏的痕迹,如同一座座肃穆森严的绿色钟塔。
林桉靠在一棵主干粗大的榆树后,浑身上下无不写着戒备。
突变体就在前方,视线里有四只,目测都是最高等级,这让林桉一下子就联想到了巨人观。这个地方就像是一个深穴,他们掌握主导权的时候,这会是一个很好的碉堡。可一旦有危险分子潜入,他们就避无可避。
耳边的野兽低吼声更加清晰,每一声都牵动着五脏六腑。意识到非得有一场恶仗要打的林桉回过头,向潜伏在不远处的沈棫打了个手势,沈棫意会,悄无声息转移阵地。
紧接着,林桉就地蹲下,将狙击步枪规整放好,全身十几斤的装备卸得只剩下一个防弹衣和一把匕首,头盔什么的,林桉向来觉得麻烦。
很快,他就从树后现身,既然不得不打,那就得按照求生的本能来打。
四只突变体距离不算太远,但是也绝没有达到动用GD53的最佳阵列。
这个混乱的分布,需要林桉去重新管理。没有人会比一个出生在边缘地带的孩子更了解突变体,哪怕是人类永恒实验室的科研人员。
很快,他就吸引了第一只突变体的注意,那是一个两米多高的7级突变体,全身上下的肌肉似乎已经超过了负荷,在下一秒就要爆裂。它动作迅疾地朝林桉扑了过来,露出尖利的黄牙,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恶臭。
在一个恰到好处的时机,林桉翻滚向一侧,突变体没能及时止住攻击的步调,往前扑空。林桉没有丝毫停顿,很快,就用同样的方式将第二只突变体引到同一个地方。
沈棫神色专注地从瞄准镜中窥伺着一切,空包弹不会对突变体造成伤害,但可以协助林桉将它们驱赶至一处。
林桉在突变体间灵活周旋,沈棫是他最可信的护甲,林桉每一个假攻的动作,沈棫都能立刻找到他真正的目的,林桉每一次闪躲,对于沈棫来说都是一个完美的射击空间。他们就像是多年后重聚在一起的老猎人,依旧默契,依旧从容。
最后一只突变体被引到靶点的时候,林桉险些被它咬到胳膊,他迅速抽出别在腿上的疯狗突击刀,削掉它的半张脸。黏稠的绿色液体迸射,林桉躲得轻快,但也难免深受其害。
不过这时的林桉十分庆幸,出来之前先把馋了一把沈棫的刀。
目的达成,林桉立即撤身到高处,在他脚尖刚刚抵达安全地带的那一刻,所有的突变体都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那把林桉和沈棫都不喜欢的DG53证明了自己存在的价值。
货真价实的子弹打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刹那间,所有的突变体都水质化。
林桉站起来,长长呼出一口气,边转身抽出面巾擦脸边对着沈棫喊一声:“你这刀挺不错的。”
话音刚落,枪声就再次传来,听声辨位,那来自于沈棫。
林桉目光定格,忽得发现沈棫的朝向早就不在他这边,他对着他们之前待过的地方收了枪,林桉看到那个地方冒出来一缕红烟,在一片青翠的海洋中十分夺目。
沈棫平静地站起来看向林桉:“别打它主意。”
很快,林桉就看到冒红烟的地方出现一个人,金发碧眼。
明语有些惋惜地把头盔摘下来,看着林桉开玩笑道:“我还以为刚才能替我哥报仇雪恨,却忘了沈上将一定会在林特教身边。”
半晌,林桉才做出些不算生分的回应。他倒是不讨厌明语,只是不太会和人相处。
沈棫不理会他们,收了枪冲着林子喊:“辛尘悦,滚出来。”
林桉刚开始还不知道为什么,过了一会就明白了,什么D1组特教官遭到了突变体的围攻,这都是辛尘悦搞出来的鬼把式,让明语假装遭受袭击,想卖战友情来拉他们入圈套。好在沈棫和林桉,一个清醒,一个没心没肺。
不过辛尘悦始终都没有滚出来,大概是知道计划失败,想让明语给收拾烂摊子。
沈棫的计划完美实施,D1组提前被淘汰,这场比赛也就结束了,同时,D1组所获得的积分均归D3组支配。
开局也不过一个多小时,但是对方却拿出了势在必得的架势,积分生生比他们组多了一倍,林桉这下真的恨铁不成钢了,晚饭吃得十分心寒。
第一个月特训期间,晚饭自由活动过后,都会开一个多小时例会,主要就是讲一些沦陷区相关的情况,以及人类城市的历史文化,有时候还会讲讲艺术之类的东西,让大家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林桉就全程大脑清空,有时候盯着台上的解说员发呆,有时候盯着沈棫发呆,一个多小时难熬得要命。后来那条军犬会浑水摸鱼摸进来,林桉就薅它的毛,颇有那时候望向文薅草的风范。
沈棫刚开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后来实在看不下去,就给它遣送回了主部,说是该打针了。
于是那令林桉痛苦的一个多小时,又开始回归。在联谊会期间,晚上倒是没有例会,取而代之的是文艺表演,林桉也是松不下来一口气。
在经历过上次的钢管舞事件和认亲事件之后,林桉就对这种东西避之不及了。林特教官当机立断,把责任都丢给班长,悄摸摸躲到远离尘嚣的高地上,但没能躲过沈棫。
沈棫就坐在他身边,特训区养人不怎么上心,养草养的挺精致,不光耐薅,还耐躺。
他们两个各自靠着个废弃的水泥杆,身下都是绵软的天然被褥。
岛上夜间降温很快,这边地势又偏,脱得只剩一个背心的沈棫很快就打了个喷嚏。
林桉顺手将自己的外套丢过去,沈棫擅自打扰他清净的时候,甚至没来得及穿厚点。
“我记得你以前挺扛病的,三九天宜居园的小屁孩们都吸溜鼻涕的时候,只有你一个人还能敞着膀子到我家装流氓。”林桉不知从哪摸出一瓶酒来。
在林桉的印象里,沈棫一直是那种很混蛋的混蛋,从小就是,结果十三年过去,混蛋摇身一变变成个正人君子,倒是他成了混球。
沈棫穿上军服外套,他们身高相差了三厘米,尺码上倒是一致,他轻描淡写地说:“监禁室后遗症,大概和林烨一样。”
林桉没再说话了,他们难得有这么个清闲的休息时间。
虫鸣声起伏跌宕,兴奋的像要参加什么音乐比赛,一个比一个练得起劲。他们待的地方靠近海域,还可以听得到海水拍打岩石的声音。
林桉摸出酒瓶来,看了看沈棫,有些心虚地掏出了开瓶器。
沈棫嗤笑,把林桉的话悉数奉还:“你就缺德吧。”
林桉动作十分麻利,手上摸的不是开瓶器,更像是一团火。“还有一瓶,要吗?”
这个地方林桉踩过点,没监控,可以做一些违禁的事情。
沈棫摇摇头,过了一会,又点点头。
远处的丛林黑咕隆咚一片,隐约可以看到前面弯着身子的树干。忽然地,在这片黑暗中出现一对绿油油的光点,它们停在距离地面大约十几厘米的地方,很像是节能灯打在什么动物的眼睛上。
林桉用胳膊肘戳了戳沈棫,示意他看过去:“那个是不是猫?”说完又想起来这里好像没有猫,于是林桉立马改口:“那个是不是狗?”说完发现好像唯一一条狗也被沈棫送回去了。
沈棫看了一眼,沉默几秒,道:“那个是不是萤火虫?”
“……”林桉感慨:“这么早就有萤火虫了。”
“这里的气候和边缘地带差别很大。”沈棫道:“我建议你明天比赛结束后去做个视力矫正。”
林桉闷一口酒,拒绝的很干脆:“不去。”
沈棫:“不去扣积分。”
林桉:“你以为你花的钱谁赚的?”
沈棫装聋,抬了抬下巴:“要酒。”
越偏僻的地方,能见度就越高,在夜间可以看到平时遇不到的景色,比如带点墨蓝的天空和灰白的云团,像棉球一样一块一块翻着。风还是很舒服的,吹在身上十分惬意。
“沈棫。”林桉的声调停在耳边,变得有些轻。
“嗯?”沈棫偏偏头。
“今天的经历让我又想起了一些事情。”林桉道。
沈棫:“什么事?”林桉倒是不常和他这样说话。
林桉的神色渐渐暗淡,或者说,他的目光正逡巡在一片虚无的土地上,而那里,有他用思维织出的一张网。
林桉道:“突变体出现时,往往都是三到五只,也不排除更多,但我从来没有见过一只独行的,可那天望向文摔断跟腱,却是因为一只独行的突变体。”
沈棫的神经元像是触了电,这话疯狂地袭击着他的大脑皮层,而他只能不动声色地压制。
“……你接着说。”
林桉将酒递给他,那张无形的网同时紧紧束缚着两个人。
“别骗我,你还知道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