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内殿后,李倏亲自写下一道密旨,盖上帝王玉玺,又用锦盒装了,递给叶容,“你将此密诏交由月升保管,若来日朕有任何不测,便让她将此密旨交给长衍。”
叶容却不敢接,跪地叩首,“陛下千秋鼎盛,何至于做此打算?”
李倏面露凛然容色,此刻他的脸上已看不见任何病弱之态,半是命令半是托付,“叶容,来日你要像对朕一样效忠新君。”
即便是真到了走投无路的境地,他也要为李长衍留下一点安身立命的本钱。
叶容颔首低泣,双手承接立太子的传位诏书,端端正正向李倏行过朝拜大礼,“奴才们誓死不负陛下之托。”
了却一件心事,李倏便可放手一搏,“皇后那里如何了?”
叶容回神,将密旨收进袖袍中,轻声道:“一切都按计划行事,陛下放心。”
李倏点点头,没再说话。
李长衍离开京都后,李倏的病似乎比从前更加严重了,他卧病在床,莫说是上朝处理政务,便连穿衣饮食都需假手于人。
韩风临一连几天昼夜不分,衣不解带地照料于李倏的病榻前,连眼睛都熬红了。
过了足足七日,李倏情况才见好转,身上有了力气,还趁着午前清爽到御花园中散步。御医诊过脉说仍需多加修养,不日便可痊愈。
韩风临这才能多留些时间去处理积压已久的公务。
这些时日他黑白颠倒,精神上也很是疲乏,将紧急之事敲定后,余下的都分给底下人去做。
回到未央殿时天色已经不早,韩风临刚一进门,叶容迎了出来,笑着说:“韩大人可算回来了,奴才这就去传晚膳。”
韩风临愣了一下,他未曾想过李倏还在等他,高兴之余是不忍心,暗自庆喜自己未耽误太久,嘱托叶容:“往后不必等我,一切都以陛下为先。”
叶容笑道:“嗐,韩大人若不回来,陛下一个人用膳也是冷清。”说罢忙退至门外去传膳。
韩风临从背后搂住李倏的腰,下巴垫在薄肩上,揶揄道:“是吗?子疾见不到我,都已经开始茶饭不思了吗?”
李倏没有作言,算是默认,他脖颈间传来一阵阵痒意,躲闪着抬手去推那颗不安分的大脑袋,“就会得寸进尺。”
韩风临攥住那只手,揽紧细腰不叫李倏动弹,继续得寸进尺,“我好饿,子疾先把自己给我尝尝。”
一个缠绵而悠长的吻结束后,韩风临低声笑着,“是药香味,有点苦。”复又低下头如同品茗般在轻吮一下已经红肿的嘴唇,凑到李倏耳边低语,“还有点甜。”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饭食很快摆满桌子,韩风临是真的觉得腹中饥饿,不再与李倏胡闹,拉着他一起坐下,开始寻摸着怎么多给他喂些饭。
李倏吃饭很是慢条斯理,夹菜的那双手过分纤瘦,顶起的骨节是毫无血色的苍白,韩风临都担心他会握不住筷子。
不知怎地,李倏的眼睛落在一道鸽子汤上,半天没移开眼,韩风临以为他想喝,贴心地从旁拿起汤匙,准备盛一碗给他晾上。
还未等韩风临舀起,李倏突然开口对叶容说:“将那道汤拿去赏给素商,朕记得他很喜欢。”
叶容称一声“是”,命人将那道汤端走了。
一股未名酸涩自心底油然而生,韩风临讪讪地放下汤匙,换上无可挑剔的笑容,开始替李倏挑拣喜欢的菜色。
李倏已经很久没提起过养在宫中的年轻公子们了,今日突然想起来,打了韩风临个措手不及。
这半年多以来的浓意温存,让他差点忘记自己当初是如何获得了李倏的青睐,本质上他与那些人并没太大的区别。
韩风临心中醋海浪潮翻涌,酸涩已经压过了口中食物的味道,他很想拍案而起,同李倏争辩出个一二三四来,更想让他把以前那些莺莺燕燕通通赶走。但念及近来李倏身体抱恙,韩风临又硬生生将心中所想尽数压下去。
李倏掩口咳嗽了两声,显得神色恹恹,眼看那半碗饭都要被剩下。
韩风临满腹怨愤又瞬间化作心疼,劝道:“子疾近来少食,就算是为了我……为了江山社稷也多进些罢。”
李倏没有拒绝,将韩风临为他夹的菜都放进口中,味同嚼蜡般吃下去。
饭至一半,叶容慌慌张张进门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疾言奏报:,“陛下,素商公子喝完那道汤,即时七窍流血而死,原是那汤里被人下了砒霜!”
韩风临几乎是立刻夺走了李倏手中的碗筷,不让他再多吃一口,“传御医!”
李倏手中蓦地一空,稍作怔愣,十指慢慢拢起,冷冷一笑,“朕记着昨日才夸过那道鸽子汤味道鲜美。”
能将毒药下进他的饮食中的,必然是他身边的人,还得是被他信任的人。
李倏呼吸声渐渐急促,狠狠将手边的杯盏拂落在地,呵斥道:“不过死了一个郭和光,便有人急着想要弑君夺位了吗?”
韩风临急忙拉住李倏的手掌,检查有没有被碎片划伤,他有些颤抖着低语:“幸好子疾没喝,幸好。”
李倏却有些不耐烦,用力将自己的手从韩风临抽回来,“给朕查,就算把整座宫城翻过来,也要找出到底是谁在谋害朕。”
李倏身上突如其来的冰冷抗拒,让韩风临一时没能反应过来,他很快收拾好情绪,将那些理解为李倏愤怒时的不可控,就算是他自己也仍在恐惧的余威里心有戚戚。
叶容也不敢多说一个字,急匆匆转身出去让人查询事情始末。
再往后,韩风临再也不放心将李倏所食所用之物交由别人来打点,所有东西他都要亲自检查过,确认无误后才敢拿给李倏。
一时间,未央殿内人人自危。
几日后叶容递上几张供状,李倏拿过去展开一看,脸色骤变,他闭上眼睛重重呼吸着,再睁眼已是满目冰寒。
他将纸张按在桌子上,转过脸去死死盯住韩风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