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头示意叶容宣读边关密报,叶容站在阶前,高声将北燕入侵边境的奏章念给众人听,这个消息甫一散开,四下皆惊,满庭哗然,一些文臣甚至是大惊失色,面呈纸白。
四方太平了这些年,如温水煮青蛙般,当朝者竟多是鼠辈,可眼下正是最要紧的时候,李倏没时间等他们消化这件事。
“众位爱卿都说说,这仗打是不打?若打该如何?若不打又该如何?”
交谈之声渐渐消散,户部尚书看了眼四周围,率先一步持笏而出,揖道:“启奏陛下,眼下国库有不足之势,百姓亦勉强可算安居乐业。大沅虽盛,然后备力量薄弱,实在撑不起长久战事,臣以为可派使臣前往议和,再以宗亲女远嫁北燕,如此能保边疆太平数十年。待到他日国富兵强,或可率铁骑过荆州,远驱蛮夷。”
御林军统帅郭和光驳斥道:“不战而败,四面邻国岂非觉得我大沅可欺?”
御史大夫接言道:“与外邦往来交际向来由礼部负责,不知韩大人对此有何高见?”
很显然,这些守旧的文官几乎是已经默认皇帝陛下会选择议和这条路,急着要拉韩风临一起表态。韩风临对此不以为意,郭和光的话不无道理,不战而议和,何异于宣降?
泱泱大国,满宫室的七尺男儿居然要龟缩在一个女子身后,享受她付出一生所暂时带来的虚妄太平,实在是脓包得很!即便是要议和,也该驱逐北燕蛮夷出边境,将他们打得主动议和为止。
何况昨晚李倏连夜清点可用兵力,绝不会是为退而求和在做准备。
韩风临朝李倏遥遥躬身作礼,慢悠悠回答道:“战与不战,陛下自有决断。再者还有诸位将军审时度势。御史大人,你我皆是文臣,哪里懂得什么军务?陛下若有命,身为人臣韩某必当马首是瞻,陛下若有其他章程,我们又何必在人前班门弄斧?”
韩风临这一番话将半数文臣的话都堵在口中,大殿之上霎时间安静下来。
李倏没有驳斥韩风临所言,朝臣多多少少也估摸出帝王之意,一时也不敢再提及议和二字。
兵部尚书从队列中走出,陈述道:“陛下,臣以为这仗即便是要打,也需从长计议,骁勇善战之人皆于四方边关驻守,目前对朝廷而言,恐怕难以派出可用之将领。”
这话是在打满殿武官的脸,闻者自然不快,郭和光首当其冲,“我朝人才济济,武将更是英勇无畏,何以会无人领兵?”
兵部尚书摇头,“郭帅也是行伍之人,定也知晓将帅之才并非人人都有,有勇者多擅谋者少,若主帅没有高瞻远瞩,便等同于带着士兵去送死。”
蔚弘方淡淡一笑,适时火上浇油:“老臣觉得郭帅就可堪任此次远征之主帅。”
这句话简直像是在说笑,郭和光冷冷一哼,“臣下身负都城防卫之责,如何能远征北疆?”
蔚弘方面呈惊讶神色,反问道:“怎么?郭帅是觉得京都之中没你就不行了?还是郭帅害怕自己难以忍受边关之苦?”
文臣不愿听旁人说其酸腐,武官最恨有人骂他胆怯,果然在大殿上当着帝王的面,郭和光已控制不住勃然大怒,“我郭和光长于军营数十载,毕生职责便是为国征战,死尚且不足惧,还会怕那点苦楚?蔚丞相在京都中从来都是锦衣玉食,自然受不得边关之苦,如此以己度人,真真是贻笑大方。”
前些日子,李倏抬举了蔚弘方的外甥钟鸣玉做御林军副将,蔚弘方借机打压郭和光,蔚郭二人之间早已暗自交恶。
郭和光乃一武将,其善用兵布阵,多心思缜密,但对朝廷里那些文臣的弯弯绕绕到底是棋差一招,何况蔚弘方此人心机深沉,连狐狸见了他都得喊声祖宗,郭和光焉能是他的对手?
蔚弘方此刻打的什么主意,李倏心知肚明。眼下平乱之事迫在眉睫,蔚弘方却还一心只为自己收拢政权,连攸关朝廷生死存亡之大事都要利用,李倏心中渐起杀意。
话至此处,郭和光气血已然涌上心头,满腔愤慨无从宣泄,重重跪下扣头,“陛下,臣愿领兵前往荆州,平定战事。”
蔚弘方挖了个陷阱在面前,轻轻松松就让郭和光自己跳了下去。
李倏叹息一声,“郭将军,朕多谢你了。”
郭和光的确是个可堪用的,只不过此人愿意将秤杆子朝李倏这边歪,皆因对蔚弘方的怨怼,于李倏而言却还少三分忠诚。他这样的决心,远远不够李倏能将国之大计全权托付。
既然蔚弘方贪不知收敛,李倏心中又有了新的计量,不若一打打一双。如此或可在一年之内平息内忧外患,还乾坤朗朗清明。
文臣武将各为利益,各显其能,吵吵嚷嚷着也没商量出什么好对策来。
日上三竿时,殿中人无一不口干舌燥,不愿在此多浪费时间,李倏摆摆手让叶容宣告退朝。
待其他人都退下,李倏单留下郭和光,又命人去传沈令仪到御书房见驾。
李倏屏退左右,还特意嘱咐过叶容,让宫人都走远些,不许靠近门窗,更不许上前打扰,任何人无诏不得入门。
郭和光对沈老将军满怀敬畏,连带着对这个沈氏出身的皇后娘娘也颇为敬重,遂将后宫不得干政的祖训全部抛诸脑后。
李倏在方桌上铺开一张边防部署图,三人各站一边,开始商议作战计划,直到夜间沈令仪及郭和光方才从御书房出来。
无人知晓这天御书房内所发生的一切,亦无从知晓该有多少人的命运将要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郭和光身为三军统帅,要会见兵部尚书亲去点兵,要监督户部准备车马粮草,一连几日不眠不休,终于七日后整军待发。
这几天李倏也是一样昼夜不歇,直到郭和光率领军队出了京都城外,李倏方才能稍作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