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那是寒冷的冬夜,风雪交加,十四岁的风月套一件单衣,跪在路边,瑟瑟发抖,面前是一字排开的破烂草席和被单,父亲、母亲、大哥、二哥、小妹。那年闹了旱灾,春天的粮食收成不好,冬日里就更没有存粮了,地窖里连把谷壳子都没有,草根树皮也啃食殆尽,父亲背着他,母亲背着小妹,两个哥哥套了家里唯一的独轮车,一路逃荒,这一去不知何时才回,小风月嚷嚷着不肯走,父亲捡了院子里那颗老杨树的枯叶,扎了个草蚂蚱放在他手里,一家人就这样走了,可逃荒的不止他们一个,一路上队伍越来越大,谁有了吃的马上就有饿急眼的冲上去哄抢,很快哄抢变成了斗殴,最后成了杀人。

  风月的两个哥哥就是这么没得,父亲母亲只能用草席裹了残破的尸身,放在独轮车上接着逃荒。

  越往后走队伍反而越来越小,很多人都挨不住倒下了,倒下的就成了食物,肚子和屁股上的肉都没了,光秃秃的。小小的风月缩在母亲怀里,小手指着后头,嫩生生的说:“他们有东西吃,”母亲双眼布满血丝,蒙了他的眼睛说:“乖,那个不能吃。”

  只有他们一家逃到了京城,如果城门口也算的话。

  狗皇帝只管荒淫无度,不管灾情,下令难民不许进城,很快城门外头死的死,逃的逃,风月家里最开始是小妹,裹在襁褓里没了气儿,然后有天早上母亲就叫不醒了,父亲把最后一口融化的雪水喂到他嘴里也再没起身,一家人就这么整整齐齐一字排开。

  有天城门终于开了,说是有个清官儿在皇帝面前以头碰地磕死了才换得了接济灾民,风月跟着大队进了城,找了个街角,把父亲、母亲、大哥、二哥、小妹排好,跪在路边。

  大雪翩迁,落了一地一头的白纷纷,银装素裹。

  小流氓走过来,摸了一把他的小脸儿,没反应,再捏了一把小腰,就把人拖到角落里剥了衣服了,完事儿丢了个馒头就走了,风月擦擦眼泪,爬回了父母旁。寒冬腊月,尸体照样烂掉,风月趴在路边还剩一口气,有个黑黑的中年男人走过来,捏起他冻得通红的脸蛋左看看右看看,把人抱进了南风馆。

  从此以后,又漂亮又暖和的衣服穿也穿不完,也再也不饿肚子了,识字、音律、取悦男人,风月怕冷怕饿怕吃人,就是不怕罚跪和挨鞭子,学得很认真。

  几年后,出阁,挂牌,然后名动京城。

  他早已忘了以前的名字,只记得牌子上鸾漂凤泊的两个小字。

  “早知人情比纸薄,懊悔留存诗帕到如今。万般恩情从此绝,只落得、一弯冷月照诗魂……”台上歌姬的唱词清丽婉转,风月却有些心不在焉,丝毫没注意到递到唇边的美酒。

  “心肝儿,怎么了?”刘侍郎把风月搂在怀里,脸喝得通红,风月抬了个笑出来,“爷可有日子没来了,”就着那只手,咬住杯盏,一饮而尽。

  刘侍郎捏着那丰臀道:“近来朝廷事多,生气了?”风月退了两步,打趣道:“好歹上头有尚书大人,左右您有什么忙的?别当我不知道。”

  刘侍郎拍拍他的背,道:“还不是那些刁民,河南、宛平那一带造反,自称红巾军,势头还挺猛,弄得爷都没时间消遣,”又凑近在耳畔,在风月身上蹭,“今儿得让爷快活快活。”

  风月是情场的老手了,今晚却一点心思也无,一个转身闪开,“爷这么久没来,一来就想着上床,可见是没放我在心上,”刘侍郎见风月横眉冷目的样子,也自觉有些急色了,尴尬的看向别处,却扫见个玉白的少年,墨发高束,一身短打的青布衣,扎出纤细的腰身,托个木盘,盘中置个酒壶,在人群中颇为显眼,当即一笑,“南风馆连个小厮也有这样的货色了,让他来唱个曲儿,给爷消消火,”衣袍一撩,大喇喇的坐在圈椅上。

  侍郎府的随从二话不说上去架人,风月面色一变。

  李静训晕乎乎的被带过来,听见要他唱曲儿,面上一阵青一阵白,木木的道了句:“我……不会……”刘侍郎眯起眼睛,道:“无妨,随便捡两句唱唱就行。”

  李静训明白,南风馆的规矩,恩客的任何要求是不能拒绝的,但是莫说是从前做皇子的时候,整天国子监与寝宫两处进出,来了这儿,夜里在花厅忙活的时候,才偶有听过两句,虽也算清丽动人,但也不大记得,更别说唱出来了。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目下一干人,还等着他开口。

  风月冷冷的道:“不过是个贱痞子,上得甚么台面,要是他能都唱了,咱们也就别干了,趁早收拾收拾腾地方算了。”

  刘侍郎赔笑道:“山珍海味吃多了也换换口味,你随意唱,爷随意听。”

  李静训知道是躲不过了,心里暗自转了一百八十个圈,憋出一句小时候母亲哄他睡觉的儿歌,“高高深深一棵藤,两只蛐蛐往上爬,一只蛐蛐爱喝酒,一只蛐蛐爱喝茶……”

  “哈哈哈……”唱词一落,刘侍郎竟万分开怀,大笑道:“好,别有一番滋味,爷就说,这么把细嫩的皮肉,嗓音定不会差,”说着,一双眼睛在李静训身上游走。

  李静训在南风馆呆了数月,一眼就认出这双眼睛中露出的贪欲,独属于男人欲望,他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脚步渐渐后退。

  王妈妈怎么会不明白恩客的意思,若非某人阻拦,当初早整治了这小子,眼下正是好时机,她看着风月,浮现出个胜利者的笑,朗声道:“来人,把这小子洗洗干净,送到……”

  话音未落,一桌子的酒菜全扫下地,桌椅板凳被掀翻了。花厅的热闹戛然而止,舞乐声停,所有人都站起来望向这边,一地狼藉,只剩刘侍郎还端着个酒杯,楞在半空。

  风月发丝纷乱,怒气冲冲。

  “唱的些什么,不知所谓,既然侍郎大人宁愿要这么个下贱玩意儿,也不愿意要风月,也好,以后就别来了,省的咱们相看两厌。”

  刘侍郎没想到自己随意兴起竟会惹了风月这么大的不快,当即扔了酒杯,上前来哄,“你……你看你,爷就是随口一说罢了,爷……爷是想……让你们两个一起的,你怎么就误会了?”

  风月却不买账,“一起?他配吗?”

  “是是……他不配……别生气……”这刘侍郎本就是一时兴起,此刻叫苦不迭,只得赶紧哄人,后头的话权当没说过了。

  众人也都哄笑,本以为是发生了多大的事,竟是这样一出吃醋的戏码,嬉笑着哄散开了。

  李静训见没人理他了,便悄悄从后面溜走。

  王妈妈还站在原地,她三番两次落于风月下风,想着长此以往,下头人心里只有那头牌,再无自己这老鸨了,以后在这馆里哪还有半分地位,心中不甘,真真是打碎了牙往肚里咽,忽而一双布满老茧的手搭在肩上,王妈妈回头一看,“咦?黄爷。”

  黄有为笑嘻嘻的搂着个倌人,那小倌儿年轻较轻,约莫十三四岁,进了馆三年,名叫春水,身子瘦小,一动也不敢动。黄有为道:“方才我都看见了,风月脾气又见长呀!王妈妈又受委屈了。”

  给人一语道破心思,王妈妈愤愤的说:“老爷惯的小祖宗,由得他去,黄爷也别想着他了,这是个不知好歹的玩意儿。”

  黄有为道:“罢了罢了,爷我也不想了,其他的倒没什么,我只问问,那个小厮又是谁?叫个甚名字?仿佛上次见过一面。”

  王妈妈没想到他问这个,便答道:“卖身葬父进来的小东西,这又是那祖宗搞出来的事,不然,这会子还受着调教呢……”

  王妈妈碎碎念着远去了,黄有为饶有兴味的道:“这样啊……”身旁的春水怯生生的喊了句:“黄爷……”黄有为才回过神来,直接一只手从裙底掀开探进去,周围人头攒动,春水有些发抖,却不敢挣扎,黄有为这样摸了一会儿,兴致大好,便拖着人往厢房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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