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映寒:“不急。既然这碗馄饨没问题,便先吃吧。”
白争流:“……”默默地看里面的灵石。
梅映寒看在眼里,一边笑,一边摇头,说:“自是拿水冲过的。”
白争流这才宽心,三口两口,把小馄饨吃了一半儿,再把余下的推给情郎。
一碗馄饨下来,两人的胃口也算打开,可以商量:“兴许不是‘线索断了’,而是拐子与阴石,本就是分开的两件事。”
这个思路是白争流提出来的。梅映寒想了想,“前面那户人家舅父的经历,咱们都曾听过,也商讨过多次。我觉得,应该还是要往上面考虑。”
白争流思索:“你说,那些‘拐子’说不出失踪之人的去向,会不会也是因为这个?他们原本就不知道,又能讲出什么来?”
梅映寒:“有可能。”
白争流:“八里镇的气氛是比其他地方好很多,但细想来,这也不算奇怪。消息的传递需要时间,尤其现在外头的人都断了与贺城、镇子的往来。他们没听说‘拐子’被抓,自然高兴不起来。镇上却不同,这儿的人只觉得危害已经没了,日后尽能安心过日子。”
梅映寒:“有道理。”
白争流:“只是事情要真像咱们想的这样,要不了多久,新有人失踪的消息传过来,从贺城到镇子,所有和睦的场景都要崩盘。”
梅映寒点点头,“咱们明日进城,便像是在灵源一样,直接去找本城官员。”
白争流:“也不知道又要碰到一个什么官。”
梅映寒:“无论他是什么官,当下不妨碍你我做事便好。”
白争流笑笑:“也是——见了人,先把失踪者的案卷找出来。他做得定然没有曾郡守那样详细,倒也无妨。只要把人对上号,咱们就能看看那些人究竟是真的完全没有共同点,还是其实也有些。”
梅映寒点头:“如此一来,也就不必担心你我进不去鬼境。”
白争流摸摸下巴:“话是这么说,但我其实觉得——”
梅映寒:“什么?”
白争流:“那些鬼境其实挺想让咱们进去的。你想啊,最开始是常家老鬼,刻意引着咱们弄什么夺舍阵法。一直到景州那会儿了,他都不想放弃。
“前面在灵源的时候也是,荣王虽没脑子,但这对咱们来说是好处。他想要咱们的血肉,这点不会有错。
“余下天山老鬼、孟玉娘他们暂且不说,在京城的时候,一宫的鬼怪可都是冲着谢娘子肚子里的灵胎去的。足以见得,如你我、如那两个孩子一样修灵的人,对阴邪是种克制,却也是种大补之物。”
梅映寒:“……”
出身于以卖雪莲发家的天山,梅映寒作为大师兄,头一次意识到在阴邪们眼里,自己和争流也是两棵“雪莲”。
想到凌霄子师伯在生意里赚得如何盆满钵满、那些富商是怎样追逐年份更高、功效更好的雪莲,梅映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有许多话想说。
情郎考虑得多半不错,对他们而言,进入鬼境恐怕从来都不是问题。真正的问题,是怎么从中脱身;
贺城一行,恐怕比他们从前的所有经历相加都更要危险。虽然口说无用,可梅映寒还是希望进入鬼境之后,情郎能够当心一些、再当心一些……
思绪太多,一时找不出哪里是头。
这时候,白争流再度开口。
刀客道:“对了,还有——”
梅映寒看他,眼神关切、专注又认真。
被这么看着,很容易有种自己就是眼前人心头整个世界的感觉。
尤其是,白争流知道,这并不是自己的错觉。
他忍不住笑笑。笑过之后,又摸摸肚子:“……咱们再叫上几道菜吧。”
梅映寒先是怔忡,随即一哂:“好。”
白争流看他神色,就知道:“你以为我要说什么?”
梅映寒:“‘如果真碰到要从你我身上咬一块儿肉下来的怨鬼,你先跑’?”
白争流忍不住笑:“哈哈,在你心头,我竟会说这等话!”
梅映寒的神色还是淡淡的,那股专注温柔却还在。他问白争流:“那你会吗?”
白争流听着,笑意一点点收敛。
他抿唇半晌,承认:“会。”
梅映寒叹气。
白争流却想:“不光是我,你一定也会。”
两人都知道“并肩作战”的道理,不到万不得已时,不会做出“自己留下,让情郎先走”的决定。那不是为对方好,而是纯粹折磨对方。
但是,但是……
如果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呢?在“活命,只是心理上受苦”与“敌人太强,必须得有人停下来拖住对方脚步”之间选择,自己……
白争流心绪起伏。这时候,梅映寒再讲话,却是说:“我去问问小二,他们这儿,有无什么招牌菜。”
白争流先是怔忡,随即笑了笑:“好。”
……
……
吃过晚饭,外头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想到明日便要面对危机,白、梅早早便上了床。纵然已经不需要这么多休息,他们还是闭上眼睛,养精蓄锐。
许是夜晚太过安静,又可能是他们的感官的确较从前更加灵敏。屋里屋外,任何一点动静对两人都极为明晰。
身侧另一个人的呼吸声,窗边树上的蝉鸣,还有……
白争流指尖动了动。他明显听到,就在刚刚,距离自己二人不远的一处屋子中,有人将门推开了。
随后,那推开屋门的人走了出来。
走得轻手轻脚,像是生怕引起了旁人的注意。
可惜白、梅已经听到了。不光是他们,不久之后,楼下也传出了响动。是前头招呼他们两个的小二,像是把人拦了下来,正与对方说着些什么。
刀客、剑客行走江湖已久,算是摸清楚这些客栈基本模式。一般来说,夜间大堂总要留人。只是有的客栈把留人算作值班,小二们的正经住处还是后院专门的房屋。有些客栈,则是直接安排小二睡在楼下。到了白天,铺盖一卷、并在一起充作“床铺”的桌子分开,就又能开始经营。
八里镇的客栈,选用的模式是后一种。此刻拦住下来的人,那小二便苦口婆心:“老夫人,你怎么又下来了?如今虽是夏天,晚上说不上天凉,可您年纪大了,周遭又黑不溜秋的,万一把您哪里摔了碰了,可让我如何朝掌柜的交代?”
对面儿的人说了些什么。与小二清晰的话音相比,她的话音倒是略显模糊了。白、梅只听出那是一个妇人,年纪仿佛颇大——都不用他们特地分辨,这些信息,原本也能从小二的话音里得到。
“您又说胡话了。”小二叹着气回应对方,“走吧!我带您上去。”
一边讲话,还一边打呵欠。
紧接着,白、梅看到了在门外亮起的光影。
那光影先是距离江湖客们越来越近,等从他们门口经过,又渐渐远去。
可以听出来,为不打扰周围房中的住客,小二有意压低了话音,对那妇人叮嘱:“您便好好睡吧。明日,我找人给城里带个信儿,让掌柜的回来看您。”
妇人嗓音登时抬高:“莫要让他回来,莫要!”
小二便哄:“好好好,不要掌柜的来!哎哟,您声音可小些,把客人们吵醒了要怎么办?”
妇人低声说:“夏哥儿,你也莫要在这儿留了,还是与我一同走吧!”
小二苦笑:“您这话说的!我的差事在这儿,郝掌柜又是十里八村都夸赞的好东家,我为什么要走?行了,快些休息——”
后面又说了一些话,总算是把妇人劝入房中。
小二揉着肩膀,呵欠连天地往回走。走到一半儿,面前一道房门开了。
小二被骇得一个机灵,人霎时清醒一半儿。再细看眼前人,不正是自己傍晚那会儿迎进客栈的两个江湖客?
他眨眨眼睛,“哟!客官,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啊?”
白、梅没有说话,只是朝前面妇人所在的房间抬了抬下巴。
看到这个动作,小二什么都懂了。他叹气:“二位可是听到了?”
梅映寒低声问:“我们被外头的动静惊醒,还当你们这儿出了什么事儿,于是起身预备看看。只是后头又听到你与那人讲话,仿佛是认识的?”
小二犹豫一下,点点头。
白争流看他,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小二:“……唉。”
约莫真的是为此事苦恼多久。面对两个头一次见面、以后多半再也见不到的江湖客,青年的话匣子到底打开了。
“还不是前头那拐子闹的。”说到这儿,小二脸上又露出些义愤填膺,“两位客官,你们也听说之前一直有人往城外跑的事儿了,我们掌柜的也算其一。他们一家子,原先是住在城中的。可等城中事情越闹越大,人人都不得安心。那时候,他便带着老夫人出了城,就住咱们客栈。
“总归是自家的产业,住得再久,也不担心花费。再有,那段时间镇子实在没什么人,掌柜的说了,这些房子要是一直没人住,也不是好事儿。
“那段时间,虽然人心惶惶了些,好在我们这儿倒一直没出事。等到城中传来消息,说拐子被抓了,老爷立刻回去打探情况。
“谁曾想呢?等老爷带着‘拐子当真被抓住,日后再也不必忧心’的好消息回来,老夫人却疯了!一定说事情绝对没完,她绝对不和老爷回去。还有啊,她说……”
白争流问:“说什么?”
小二却摇了摇头:“客官,时间真的不早了,你们两个也快些睡吧。呼,我也回去睡了。”
作者有话说:
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