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飞将站在第二基地门前, 努力让单薄的身姿显得挺拔。
江策总觉得他以前也见过这种画面，像是他们走出会议室，他一个人坐在会议桌前, 或是他们前去执行任务, 他安静目送他们离开。
他看起来总是在考虑很多事情, 在顾虑很多因素，考虑各种他们不在乎的立场。
哪怕他现在已经不是中央区的执行长。
严飞将似乎认真思考了他的话，他缓缓抬起头：“能告诉我你们的计划吗？”
“我并没有看到你们的邮件，我听到的只是转述, 但我并不希望我们之间因为某些误会, 而走向不可挽回的结果。”
江策平静地看着他：“但我告诉你，你也没有决定权。”
“他们让你来，是贪生怕死, 也是想用你打感情牌，你自己也应该清楚。”
“我很清楚。”严飞将平静地说, “当初他们没把我留在第一基地，我都觉得意外, 或许是在你和老谢离开的时候, 他们就早就想到会有这一天。”
“如果今天来的是老谢, 我或许还能说上两句话, 但我知道, 你认定的事很难改变。”
“但我还是希望知道事情原委, 无论我是什么身份，至少我希望能过得去我心里那关。”
“江策。”他盯着对方的眼睛，“你确信自己在做对的事吗？”
江策毫无避讳地看了回去：“你呢？”
严飞将闭了下眼睛：“我就是有所疑虑, 才会一定要一个答案。”
江策问他：“你还能做什么吗？”
严飞将沉默片刻，冲他笑了笑：“一点小事。”
……
第二基地内部, 有人敲响了刘业平的家门。
才响了第一声，门就迫不及待地打开了，刘业平紧张中带着点兴奋：“是找我吗？东西我都归好了，走吧！”
对面显然没想到他这么主动，一时间还愣了愣，迟疑了一下才要伸手去拉他。
隔壁门“砰”地一下打开了，另一个头发乱糟糟的男人朝他大喊一声：“老刘！跑啊！这是来抓人的！”
刘业平脑子“嗡”了一声，对方已经一把抓住了他，但还没来得及把他拉走，居住区就响起了别的声音。
有人尖叫出声：“啊！生物院爆炸了！”
“灾祸、灾祸跑出来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刘业平脑子还没转过来，妻子忽然“呀”地一声把凳子砸了出来，一把将他拉回了房间。
“哎哟！”刘业平扶着自己的腰，惊魂未定地跌坐在地。
妻子靠着门，大口喘着气，扭头问他：“怎么办啊？”
刘业平也一脸惊恐地看向她，咽了咽口水，他咬牙下定了决心：“咱们得走。”
“走？”妻子一瞬间有些惶恐，但她还是点了点头，“那、拿上武器，我们走！”
刘业平哆嗦着手，拎起自己的设备，左看右看，拎起窗边一个鸡毛掸子，深吸一口气：“好，走！”
妻子拎起另一张板凳，深吸一口气：“走！”
她猛地转身打开门，举起凳子大喝一声：“哇——”
“哎哟哟哟！”门外的人吓得倒退两步护住了头，“冷静啊冷静！”
刘业平感觉拉住她：“等等、等等，这是老杨！”
“啊？”妻子惊魂未定地放下了手。
“快走！”老杨招呼他们俩，“趁现在有人接应，咱们得快走！”
“接应……”刘业平怔了一下，扭头看向他们身边的年轻人。
这人有点眼熟，像是以前常常站在严飞将身后的，只是已经许久未见了。
年轻人朝他们点点头：“趁现在，快走吧，乱不了多久。”
“哦、哦！”刘业平稀里糊涂跟着他们往外走，他忽然想起来，“等等！他们说还要一个擅长搞数据模型的……”
“老赵师徒我已经联系了！”老杨赶紧跟上，“老赵他现在身体不行，走不了了，但他徒弟跟我们走！”
“他们……”刘业平有些惊讶，“他们也都知道了？”
“都知道了！数学院那边也有熟人，总有个老朋友什么的，也让他们帮忙算呢！”老杨一拍大腿，“我之前还想偷偷让老赵帮忙来着，谁知道他那儿也有活，你说……嘿！”
刘业平又是惊讶又是惊喜地笑了声：“这……”
他回过头，身后有人拎着设备，有人扛着家当，还有人赤手空拳孑然一身，跟在了他们身后。
不知道为什么，他又觉得慌乱的心定下来了。他拉住身边妻子的手，用力握紧，深吸一口气：“别怕。”
他目光扫过人群，低低感叹一声：“简老也来了。”
简康看过来，冲他露出一个从容的笑脸：“都这会儿了。”
“还分什么第几基地的，这么大的事，没我们几个说不过去吧？”
他们被带到第二基地门前，领头的那个年轻人和面面相觑的门卫对视，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开门！”
一呼百应。
门卫们节节后退，不敢真刀真枪地阻拦。
门外，严飞将听见了声音，他慢慢转过身，平静地对着监控开口：“开门吧。”
对面毫无动静。
江策正要抬手，严飞将笑着对他摆了摆手，他走到门前，抬手扣住了合金大门的缝隙，肌肉隆起，爆发出正常人无法匹敌的力量。
门轴被巨力拉扯强迫掰开，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在众人惊愕的目光里，他一把掰开了第二基地的大门。
没人想到，这位平常沉稳、温文尔雅的前任中央区执行长，拥有的是这样简单粗暴又野蛮的异能。
严飞将面对着门口的人们，朝他们点了点头：“去吧。”
简康深深看了他一眼，朝他点点头：“保重了。”
他率先走了出去。
有人带了头，其他人也跟着鱼贯而出，严飞将转过身，背对着第二基地的大门站着，面对江策。
那个年轻人在他身后站定，脊背挺直，想一大一小两块被激流冲刷的顽固礁石。
严飞将冲江策笑了笑：“我还没机会问，那两个孩子……”
江策大概知道他说的是谁，他没有掩饰，直接回答：“严真在第三基地，过得挺好，听说交到朋友了。”
“至于严亦诚……他死在第一基地了，但也算，死得其所。”
严飞将默然片刻，抬手摘下自己的帽子：“是吗。”
他闭了闭眼，“江策，去吧，年轻气盛，就该做点，打破所有原有格局，惊天动地的大事。”
“去把那块石头炸掉，让那些老顽固，吓一跳。”
江策问他：“你不走吗？”
“我就不了。”严飞将笑了笑，没说原因。
江策也没强求，他轻轻朝他点了下头，让越千清点了名单，带着他们离开了第二基地门前。
等了好一会儿，那扇破败的门后才有人站立。
有人问他：“严飞将，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年轻人警惕地转过身，摆出了防御的姿势。
“我知道。”严飞将笑了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放松，“你们也知道。”
“时代的浪已经起来了，谁也挡不住。这些事我们曾经都没经历过，谁也不知道我们现在是不是做了正确的决定，都只能边走边看。”
身后的声音冷漠：“那你就选择了相信他们？”
“站在十字路口，无论向哪，总得有人率先迈步。”严飞将笑了一声，“总有人说我温吞，行事作风不够狠绝，瞻前顾后。”
他慢慢转过身，隔着门看他们，“我难得雷厉风行一次，怎么，你们又受不了了？”
他笑起来，“得了吧，老家伙们，我们打了这么久的交道，我还不知道你们？”
“你们认可他们的做法，也想给他加码，但抹不开面子，也没法把曾经的联盟蛋糕让给他们，还怕那个万一。”
“所以才把我派出来。”
“如果没有你们的默许，他们怎么可能出得来？”
他笑着指了指他们，“你们两头都给自己留了退路，万一没成，就是你们也不认可，万一成了，就是你们暗地里也帮了忙，什么叫老谋深算啊？”
“咳。”对面有人清了清嗓子。
“呵。”严飞将笑着摇摇头，“但比起他们的赤诚，我更看不起你们的私心。”
“年纪大的老东西就是这点讨人厌咯。”
他摇着头跨回门内，拍了拍他们的肩膀，“站太高了，偶尔下来看看吧。”
……
第三基地。
江策带着人回到基地，还没站稳脚步，就听见了一声声欢呼。
归云子和霍言带着人群跳出来，也不知道他们从哪儿找来的这些人才，还有人穿着戏服表演了段舞狮，锣鼓喧天不绝于耳。
刚刚惊魂未定的第二基地来客们，迎面就被喜庆的氛围糊了一脸。
这边于婶热情招呼：“吃了没啊？上食堂吃点，吃饱了再干活啊！”
那边小孩带着小狗扯着嗓子喊：“欢迎欢迎，热烈欢迎！汪汪汪！”
正面归云子也不管来人是谁认不认识，上去就是握住双手眼泪汪汪用力摇晃：“深明大义啊深明大义！”
围观群众跟着符合：“就是就是，太了不起了！”
“看着就是好人呐！”
“德高望重，德才兼备，德、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啊！”
江策站在人群里，面无表情看着原本一脸震惊的科研人员们，在一声声夸赞中逐渐迷失了自我，个个露出见牙不见眼的憨厚笑容。
“江策！”霍言刚刚学着归云子一路真诚地夸完人，就一路小跑蹦跶到他身边，眼睛闪闪发光，“你把人都带回来了！好厉害啊！”
江策：“……”
这样的夸奖攻势确实不太好防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