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顾川多说，傅兮凤就已经转身冲了出去。
等她带陆超回来的时候，顾母还没醒。
“我刚才明明看到她眼皮动了一下。”
傅兮凤不甘心。
顾川也对陆超点头，“刚才我喊了她一声，她的手指有轻微反应。”
陆超走到病床前，掰开顾母的眼皮观察了一下瞳孔，又听了一下心跳。
做了一套最基本的检查，才向两人解释，“正常人的肌肉是有记忆的。她的大脑和瞳孔反应还很微弱，不像是要醒过来的样子。不过有反应是好事，你们多和她说说话，可能会有用。”
“好，谢谢。”
顾川放在膝盖上的手指缓缓收紧，口腔里有苦味蔓延。
等陆超离开，傅兮凤看着顾川的神色，眼神里透着担忧。
“我没事。”
顾川摇头。
沉默一瞬，他抬头看着傅兮凤，“不知道我妈什么时候才能醒，你……”
傅斯年之前说，她甚至有可能会成为植物人。
他们好好的人，总不能一直守在这里什么都不做。
尤其现在有人要对四大家族出手，帝都局势紧张。
不能把时间浪费在无意义的等待中。
“你是不是又要赶我走？”
傅兮凤瞪他，眼底全是警惕。
顾川无奈失笑，“不是。我是说以后我们不能这样一直守在医院，晚上还回家里休息。”
一直在医院，即使休息也是精神紧绷着的。
再加上这里洗澡换衣服没家里那么方便，这几天他看着傅兮凤都有点瘦了。
如果让她自己一个人回去，她肯定不乐意。
反正有护工，他们留下来意义也不大，没必要都耗在这里。
“不再等两天看看吗？”
傅兮凤迟疑。
明明刚才顾母已经有了反应，再跟她说两天话，万一……
“白天我们谁有空都可以过来陪着。”
顾川语气温和的对她解释。
傅兮凤拧紧眉头，“我可以暂时不去上班。”
“好。那你以后白天都可以过来陪我妈，晚上再回顾家。我给你配个司机接送。”
顾川应和。
傅兮凤抿唇考虑片刻，才点头，“那也行。这段时间算我请假。”
“我照常给你开工资。”
顾川很大气。
傅兮凤是为了照顾他妈，他总不能连工资都舍不得开。
“我不要！”
傅兮凤却很坚决的摇头拒绝。
她照顾顾母是出于自愿，如果还要拿顾川的工资，不就成有偿的了？
“听你的。”
顾川盯着她看了两秒，眼底神色越发温和柔软。
还好有她在。
商量好之后的事，顾川才操作轮椅来到病床前，再次喊了一声顾母。
只是这次，她没有丝毫反应。
心里已经有了预感，他也不失望，只是絮絮的说着，“您别生气，等我处理掉背后捣乱的臭老鼠，还继续回来照顾您。您自己也要努力，快点醒过来，不然您未来儿媳妇该担心了。”
傅兮凤在后面听着，双眼猛地睁大。
但很快想到，顾母一直都希望她能和顾川在一起。
听到这个消息，兴许能尽快醒过来。
也就不再计较。
只要顾母能醒过来，就算顾川说他们已经领证了都没什么。
-
顾川和傅兮凤轮流上阵跟顾母说话，一整个下午几乎都没停过。
但顾母再也没有出现过任何反应。
仿佛他们之前看到的，都是错觉。
晚上天黑之前，他们按照之前的约定回了顾家。
他们回去的时候，顾父还没回来。
傅兮凤美美的洗了个澡，换上睡衣，瞬间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在医院确实有很多不方便，她感觉自己最近都没有休息好。
刚吹完头发，把吹风机收起来。
她忽然听到隔壁房门被打开的声音。
声音不小，似乎开门的人很急。
立刻起身过去开门，就看到顾川连同轮椅消失在电梯门后。
愣了一秒，她立刻扒着围栏往下面看。
没多久，就见顾川从电梯里出来，出现在一楼大厅。
“老板。”
傅兮凤喊了一声。
顾川停下来，抬头看到她，神色缓了缓，“侦探社有点事，我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
“我跟你一起！”
傅兮凤说着，立刻就要转身。
跑出去两步又折返回来凶巴巴的看着顾川，“我回去换衣服，很快过来。你不许自己先走！”
说完，才急吼吼的跑回去，随便抓了一件裙子换上。
整个过程不到两分钟。
松散的长发垂落到身前，她又在梳妆台上拿了一根皮筋，一边往外冲，一边用手指胡乱扒拉几下把头发扎成马尾。
等她下楼，顾川却已经不在了。
她气势汹汹从大厅追出来，就见车子停在院子里。
见她出来，顾川打开车门，声音在夜色下显得格外温柔，“快上车。”
傅兮凤小跑过去，一边上车一边鼓着腮帮子抱怨，“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
“你让我等着，我哪里敢走？”
顾川眼里蓄着一丝清浅笑意。
傅兮凤在他旁边坐好，关上车门，哼了一声，“知道就好。”
这会儿，她到是忘了顾川才是老板。
顾川也不提醒她，只是好脾气的点头，“是。”
车子从顾家别墅出来，前面忽然窜出一道身影。
司机吓了一跳，连忙踩下刹车。
尖锐的刹车声在黑暗中传开很远，刺的人耳膜生疼。
后座的顾川和傅兮凤没有看到前面的情况，顾川下意识伸手护了一下傅兮凤。
确定她没事，才蹙眉问，“前面什么情况？”
“是何小姐。”
司机已经认出了前面的拦路虎是谁。
听到顾川问话，连忙回答。
顾川脸色骤然一沉，“让她让开。”
他现在还有别的事，没有功夫在这里和她纠缠。
司机降下车窗，正要让何子帧离开。
何子帧却已经快步跑了过来，急切的拍打后面车窗。
顾川周身气息沉郁，正要让司机直接离开。
傅兮凤那边不明白情况，却已经把车窗降了下来。
看到车里坐着的人是傅兮凤，何子帧脸色有一瞬的扭曲。
但很快，她看向顾川，眼泪瞬间冲刷脸庞，“川哥，求求你救救我。我爸妈他们要把我卖掉！”
“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
顾川神情冷漠，打断何子帧的话。
何子帧一愣，眼泪掉的更急，“我是偷跑出来的，被他们抓到会打死我。川哥，你帮帮我。”
她神情间满是绝望。
丝毫没有前段时间在宜城市的嚣张和高傲。
“别胡闹。你爸妈不会那么做。”
看她手伸进来隔着傅兮凤想来抓自己衣袖，顾川神色一冷，把傅兮凤拉到身边护着，声音沉厉。
把他护着傅兮凤的举动看在眼里，何子帧脸色煞白。
从小一起长大，她自然明白顾川这个举动的意义。
他是真的把傅兮凤当成了自己人，比自己还要亲近的。
这个认知，让她心里极度不安。
自己又来晚了吗？
想到家人逼自己嫁给不喜欢的人，她心里就更加恐慌绝望。
“川哥，是真的。他们要把我嫁出去作为利益交换。那个男人结过婚，他的妻子是被他打死的。”
何子帧拼命抓着车门，仿佛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顾川沉下眸子，“你亲眼所见？”
“所有人都这么说……”
“道听途说的话你也相信。”
嗤笑一声，顾川吩咐司机，“开车！”
司机偏头看了何子帧一眼，咬牙踩下油门。
何子帧跟着车子跑了几步，最后不得不松开车门，绝望的哭声即使隔了老远也还是传了过来。
傅兮凤听得皱眉，有些担心的往后面看了一眼，“你真的不管她？”
虽然她不喜欢何子帧。
但同为女人，她还是不希望看到对方有这样的结局。
婚姻本该是幸福美满的，是为了开启另外一段全新的人生。
都说结婚等同于第二次投胎，被迫嫁给这样的男人，后半生还有什么盼头？
顾川没说话，偏头盯着她看了两秒，忽然抬手打开头顶的灯光。
骤然闯入的光线让傅兮凤下意识眯起眼睛。
等适应光线，就见面前忽然出现了一张俊脸。
“你……”
傅兮凤皱眉，抬手想要把他推开。
“别动。”
顾川一把扣住她手腕，拧眉把她拉进了些，另一只手伸向她身后。
那姿势，像是要把她抱进怀里。
傅兮凤浑身僵硬，一时忘了该作何反应。
“你头发怎么这么乱？”
就在她胸口的小鹿快要撞死的时候，耳边终于再次响起男人的声音，隐隐的似乎还有一丝嫌弃。
原以为准备扣在她后脑勺的大掌也只是揪掉她头发上的发圈。
头皮骤然一松，微凉的发丝垂落。
傅兮凤抬手隔着头发摸了一把有点发麻的头皮，悻悻然转开视线，“谁让你出门不打算带上我的，我怕你自己出去，就胡乱抓了一把。”
“就那么怕我不带你？”
男人低笑一声，放开她手腕，示意她把脑袋转到另外一边去。
傅兮凤顺势转头，把微微发烫的脸颊藏在顾川看不到的地方，“我是怕你像顾伯母……”
她声音陡然顿住，用力抿唇咽下说了一半的话。
顾母现在躺在病床上人事不知。
她这种时候提起这件事，还说顾川会和顾母一样，无异于是在诅咒人了。
顾川知道她是有口无心，也明白她只是担心自己，并不怎么在意她的口误。
屈起手指落在她柔软的长发上，缓缓向下梳理。
柔软有力的指腹一下下刮过头皮，总能恰到好处的搔到痒处。
傅兮凤忍不住微微闭起双眼享受男人的服务。
顾川的动作很轻。
带着健康麦色的手指穿梭在墨色的长发间，竟也衬托出了几分白。
手感很好，好到他舍不得放开。
“还没好吗？”
也不知道是男人给她梳理头发的动作太舒服，还是时间太长，傅兮凤感觉自己都快要睡着了。
她一开口，空气中一丝若有若无的暧昧情愫瞬间被驱散。
顾川把她的长发拢起，用之前解下来的发圈束了个高马尾，淡声说，“好了。”
傅兮凤转回头，狐疑的目光在顾川身上打量两眼。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感觉顾川似乎生气了。
她不明白，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一副臭脸。
难道是因为给自己扎头发，觉得自己把他当佣人，伤了他这个大老板的自尊心？
自以为看透顾川的傅兮凤撇撇嘴，也扭过头去不再说话。
一时间，车里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这种微妙的状态，一直持续到车子停在侦探社门口。
他们到的时候，侦探社的员工都已经下了班。
外面也是华灯初上。
路灯在地面上照出一片又一片清冷的光。
傅兮凤上前敲门，没多久，侦探社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看到是他们过来，刘烨连忙说了现在的情况，“侦探社的资料大部分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泄露。之前签过保密协议的几个客户也都过来问我们要违约金……”
“是谁？”
顾川之前在电话里就听到刘烨说了大概，这会儿再听一遍，人已经冷静了下来。
孙启瑞能力有限，能接触到的资料自然也不会太多。
整个侦探社，除了顾川，傅兮凤，还有刘烨之外，没人有这个权限。
但顾川对傅兮凤和刘烨都是绝对的信任。
他自己也不可能做出有损侦探社利益的事。
刘烨脸色难看，微微低垂下头，“没有。没查到。”
“你有想法尽管说。”
看他这样，顾川无端觉得烦。
沉下眉眼，让他有话直说。
刘烨飞快抬头看了傅兮凤一眼，“侦探社的所有资料只有我们三个看过……”
“刘烨。”
顾川忽然开口叫停刘烨。
眼神凌厉，周身气息也变得危险，“以后这样的话不要再让我听到。资料放在我的抽屉里，不能排除被人偷看的可能。”
“是。”
刘烨低头，但心里怀疑的种子并没有因此被拔除。
顾川的抽屉是有密码锁的，还是最新级别的，寻常人根本就打不开。
而侦探社的员工都是什么能力，他一清二楚。
所以，他才会更倾向于怀疑傅兮凤。
尽管傅兮凤没有做这种事的动机，但他还是认为有必要合理怀疑。
“有话还是说清楚吧。”
傅兮凤对别人情绪的感知倒是时灵时不灵。
她在听到顾川的话之后，才意识到自己被刘烨怀疑了。
尽管心里不太舒服，她还是主动挑起这个刚滋生出来的脓包。
她看着刘烨，“你刚才是想说，我在离开帝都之前曾单独接触过这些资料，又是整个侦探社资历最浅的一个。你怀疑我，也无可厚非，对不对？”
傅兮凤双手环抱在身前，心平气和的分析。
她没有因为刘烨对自己的怀疑就使小性子，或者不高兴什么的。
她觉得这是人之常情。
毕竟自己和刘烨接触没多久，在侦探社也呆了没几个月。
刘烨没吭声。
只是把视线落在顾川身上。
见他目光柔和而专注的看着傅兮凤，没有要生气的意思，才点头，“傅小姐，我不是怀疑你。只是公司资料泄露不是小事。从最有可能的人开始查，才能服众。”
顿了片刻，他看向顾川，“明天我也会当着所有人的面自查，以症清白。”
“你们说。”
顾川无奈，抬手揉了下眉心，就听到刘烨那边已经开始盘问了，“傅小姐，上个月我出一个跟踪任务不在侦探社，老板也刚好在接洽一个难缠的客户……”
将近一个小时后，顾川和傅兮凤才从侦探社离开。
“我以为你会很讨厌被人质疑。”
回去的路上，顾川偏头看着傅兮凤，眼底有着一丝惊奇。
每次在他觉得自己已经差不多了解了这个姑娘的时候，她又总会刷新他的认知。
“是很讨厌。”
傅兮凤满不在乎，“但是合理怀疑是可以接受的。”
“话是这么说没错，如果是我提出质疑，你只怕要炸。”
傅兮凤一愣，想了一下这个可能。
确实。
顾川对她的怀疑，只是想想，她都觉得难受。
相反，因为刘烨最开始对她提出质疑的时候，他选择了维护，和毫无保留的相信。
她心里无端生出一丝甜意。
那甜丝丝的味道顺着舌尖蔓延，一直扩散到整个口腔，甚至还有四肢百骸。
她忽然把整个人缩进阴影里，眉头皱成一团。
不对劲。
很不对劲。
她对顾川的在意已经超过了一个朋友该有的界限。
“你完了，你喜欢上他了。”
闺蜜曾经对她说的话，像被录进了录音机里，在她脑海不断回放。
傅兮凤用力甩头，试图把这个荒诞的想法从脑海中甩出去。
顾川喜欢的是何子琪。
他自己也说了，喜欢谁都不会喜欢自己。
“怎么，你也觉得自己不该这样，开始反思了？”
顾川挑眉，故意逗她。
这次，傅兮凤却没吭声。
顾川盯着她看了两秒。
见她微垂着眼睑，整个人没什么精神的缩在座椅里，以为她是困了，就没再出声打扰。
－
接下来两天，刘烨每天亲自过来接送顾川去侦探社。
而傅兮凤，还是按照之前和顾川商量好的，白天去医院陪顾母说话，晚上由司机把她带回去。
傅兮凤不知道他们在忙什么，但是大概猜的到还是之前资料泄露的事情。
她也会在和顾母说话说的口干舌燥中场休息的时候翻看一会儿手机。
侦探社泄露出去的资料被人放到了互联网上。
多数网友把这些资料当做小说来看，大呼精彩。
还有一部分人会将文件内容里的人和本人对号入座，纯粹看个热闹。
但有一些人，却将这些作为行之有效的手段，收集起来。
只等什么时候拿出来，作为生意场上利益角逐时的筹码。
顾父和顾川也不是完全丢下顾母不管。
在工作告一段落的时候，也会过来坐坐，陪她说说话。
只是两人像是商量好的一样，从不一块过来。
在傅兮凤单独过来陪顾母的第二天下午，顾川来了。
他刚和顾母说话没多久，刘烨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顾川拧眉，迅速取出手机按下静音。
“我出去接电话。”
他说话的同时，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操作轮椅往病房外走。
出去了一会儿，他回来喊傅兮凤，“我们一块去趟警局吧。”
傅兮凤一愣，眼神疑惑的看过来。
“那个闹事的女人身份查出来了，可能牵扯到了一个跨国诈骗的大案子。”
顾川压低声音解释。
傅兮凤立刻往外走，“说说？”
“车上再跟你说。”
这种事不方便让太多人知道，怕引起恐慌。
傅兮凤知道他的意思，也就没催，只是主动推着他的轮椅往外走。
在去警局的路上，顾川把自己从电话里听到的内容大概说了一遍。
那个叫姚安雅的女人是安市一个农村的，十几年前跟同乡外出打工的时候被拐卖到国外。
改头换面之后就成了现在的姚安雅。
在过去十几年里，有过无数次成功诈骗的经历。
在她身后，是一整个团队在策划。
“也就是说，和她有同样遭遇的，还有其他人？”
倒抽一口凉气，傅兮凤立刻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那是必然的。”
顾川也是神情凝重。
二十多分钟后，两人来到警局。
有警员看到他们，主动过来招呼，“顾先生，这边。”
顾川冲对方点头致谢，傅兮凤则推着他的轮椅跟在警员身后。
几人很快来到一间审讯室。
陆战正坐在里面。
在他面前，是脸上皮肤溃烂的姚安雅。
这么多天过去，她脸上的情况非但没有好转，反而一直在恶化。
看到她的人，第一眼都会注意到她化脓红肿的脸。
“没给她治吗？”
看着那张脸，傅兮凤有点反胃。
甚至隐隐感觉自己的脸皮也是紧巴巴的疼。
“治了，她不配合。”
听到她的声音，陆战抬头看过来。
“那就是不想让自己好了，随她去吧。”
嗤笑一声，顾川看向女人的眼神凛冽如刀，“姚安雅。或者，我该叫你李桂枝？”
女人身体轻颤了下，像是被这个久违的名字惊到。
但很快，她冷静下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是吗？”
顾川拿出手机，从相册里调出一张照片把屏幕对着她，“你的父亲罹患癌症，没钱就诊，只能在家里忍受癌症的折磨。你的母亲为了找你，出了车祸当场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