衰季短暂却也美好, 不论是晨光初照，亦或是日暮斜阳, 都有它与众不同的魅力。
只要睡前开着窗，沈怀瑾必定是在轻柔光辉与和煦微风中苏醒。
他蹲在竹道口洗漱，抬首便能看到远处太阳的光线越过云雾，照射在横断山脉高高的雪山顶上，将纯白顶峰染成金红模样。
“日照金山，真美啊。”他低声呢喃着。哪怕已经看过无数次，这样的景象还是让他为之震撼。
衰季的风带着萧瑟感，还将远山近树熏得层林尽染。天高云淡，蔚蓝的天幕被成群结队的鸟雀展翅划破，沈怀瑾估计着多毛兽也该在此时途径大河部落的狩猎区。
他用沁凉的溪水洗了把脸, 搓干净后将布巾挂在一旁晾干，朝着还在兽圈里忙碌的银发兽人高声道：“厉，待会儿去捕猎的时候看看有没有多毛兽，替我抓几头雄兽回来。”
“要多少？”兽人从圈里探出头来询问。
兽圈里如今有四雌三雄共七头多毛兽，再多的话空间又有些不足，沈怀瑾沉吟片刻，“抓个一两头来当种公就行, 主要也是为了让多毛兽能够继续产奶。至于圈里本来就有的三头多毛兽，过两天直接宰了吃了。”
厉没有什么异议，“就按你说的办吧。”他将兽圈中的脏污都铲了出去，开圈门的时候却被咩咩趁机跳出。
毛发蓬松柔软的多毛兽小跳几下就来到沈怀瑾身边，那头去蹭他的腰间, 不时咩咩地叫着。
沈怀瑾被这动作闹得浑身发痒，他托起咩咩的大头，看着它黑溜溜的大眼睛, 状似严肃道：“不许胡闹。”
这打闹的行为被厉看在眼里，兽人无奈摇头，忍俊不禁道：“瑾，难道你觉得多毛兽能听懂你在说什么吗？”
沈怀瑾挑眉一笑，“那可不一定，咩咩很聪明的。”
身旁的多毛兽也很有眼力见地朝着厉大声叫了两声，仿佛是在应和沈怀瑾的话。
兽人耸耸肩，将铲出的排泄物都堆到污物坑后，洗了洗手便打算出谷，“好吧，那你们玩得开心，我就先去捕猎了。”
到衰季时分，野兽也要渐渐寻找寒居的场所，甚至会提前进入寒眠，因此兽人们必须争分夺秒，一天出行两三回重复打猎是常有的事。
“记得一定要抓雄多毛兽喔！”沈怀瑾叮嘱着。
远去的兽人背对着他潇洒地摆摆手，表示清楚。
厉离开不久，安便送了部落分配的芋头过来，不出所料只有三筐。
安怕他多想，还打算解释一番，被沈怀瑾提前制止了。
“没事。”沈怀瑾温声道，“我明白的，芋头喜欢湿润的环境，这次收获不多也是正常的事情。”
安这才舒心地长出一口气，“我那里芋头多些，瑾，你们要吃不够了，直接来找我拿就行。对了，我们这几日要出谷收集木柴，你要不要跟着一起？”
沈怀瑾应道：“好呀，顺便也囤点煤，烧起来方便些。”
“行，那我聚齐了大家再来找你。”
他们打算前往的是位于山谷西边的一处木林，那里的树木都散发出一种清淡的自然木香，用它烧出来的食物会有独特的芳香。
这些树木高大挺拔，少有侧枝，部落在用石斧的时候是很少舍得花大力气去砍伐的，但如今有了铁斧，砍树倒是轻松许多，因此大家第一想法都是去的这里。
而且这处山林临近道路，沈怀瑾和亚兽们完全可以推着木板车运木头，而不需要辛辛苦苦地扛着柴火走来走去。
大家连着忙活了几天，部落各家各户门外的柴火渐渐积累了起来，沈怀瑾的屋侧也垒了有几乎整有一面墙，更别替工棚边上、灶旁还各自堆了一些。
部落众人干活的节奏依旧是热火朝天，然而短暂的衰季很快就进入了后半程，气温骤降，沈怀瑾有时候甚至需要在早时晚间穿上毛衣取暖。
伴随着气温的降低，野外多毛兽的迁徙速度也加快了，被兽人们抓住机会围猎了好几次。沈怀瑾也得愿所偿，拿到了一头精神健康的成年多毛兽。
尽管多毛兽生性温驯不易打斗，为了安全起见，沈怀瑾还是先将新住户和老住户分隔开来，等相处一段时间后再让它们接触。
沈怀瑾尽心尽力，还不待两方多毛兽和睦相处，溪对岸便过来了个年轻的小亚兽，满脸兴奋。
“瑾，圣兽果成熟了，就等着你去进行分配呢！”
闻言，沈怀瑾即可喜上眉梢，他急匆匆地关上兽圈的圈门，洗净手后便道：“快带我去！”
等沈怀瑾赶到时，广场上圣兽树旁已聚集了不少部落成员，灵和吉咯咯笑着穿梭其中，也凑着热闹。
沈怀瑾见两个崽子的灵动活泼，就想起去年那两枚颤巍巍、水灵灵的圣兽果，不禁低声感慨道：“一下子都这么大了。”
“瑾，你来了！”人群中传来大家的招呼声。
他猛然回神，笑着与大家碰了碰肩膀打招呼，而后抬首看向黄叶零落的圣兽树。如今圣兽树已经不像炎季时那般郁郁葱葱遮掩视线，能清楚看到上头挂着五枚透着粉的圆润果子。
沈怀瑾惊讶道：“竟然有五枚呢！”他原先也张望过几回，在树叶遮掩下还一直以为只有三四枚果子罢了。
“是呀是呀。”边上的安也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很是开怀，“自从你来了部落以后，圣兽树的情况越来越好，圣兽果自然就结得多了。”
“瑾，快分配吧。”边上的一个亚兽开口催促道，脸上还带着些羞涩。
沈怀瑾侧首看了他一眼，认出是一个有些年纪的亚兽了，估计这次按年龄来正好能将圣兽果分配到他头上。
沈怀瑾心中了然，朝边上的兽人点点头，示意对方上树摘果。
候在一旁的兽人动作利落，很快五枚圆润饱满又沉甸甸的圣兽果被递给了沈怀瑾。沈怀瑾又将它们送到了五双无比郑重的手中，他依次拍了拍亚兽们的肩膀，温声道：“要辛苦你们了。”
年龄最大的那个亚兽眼圈有些发红，摇了摇头，说话还带着些鼻音，“不辛苦的，我和我的伴侣等这一日已经很久了。”
黄叶稀零，新生的希望却留了下来。
沈怀瑾难免唏嘘，晚上厉归来时，还跟他提起了这事，还有些不切实际地猜想着，“按照现在的趋势，再过几个炎寒，圣兽树会不会一年产好多好多果子，多到亚兽们都不想吃了？”
厉从喉腔发出轻轻的一声闷笑，他揉了揉沈怀瑾柔软乌亮的黑发，“你把圣兽树结果想得太简单了。听说大河部落还在狂风原时，哪怕是最繁茂的一棵圣兽树一次也就产出十枚果子而已，更别提咱们这棵了。”
沈怀瑾低头把玩着兽人另一只大手，“其实就算结了很多圣兽果，我也没打算让亚兽们频繁地去吃。”
“是怕部落养不活这么多崽子吗？”厉沉声问道，“其实按照如今部落的食物量来说，每个水季新生十个崽子还是能够养活的，毕竟同时也有大崽子在经历着成年的过程。”
“也不全是这个原因。”沈怀瑾嘟囔着，“虽然安将生崽子说得那么轻而易举，但我知道这多少对身体都有损耗，还好这里的生育风险不算大，不然这种环境下…… ”沈怀瑾欲言又止，“劳动力固然很重要，但大家的身体健康更重要。”
“嗯。”厉扣住了他作乱的手，柔声道：“你说得不错，我们确实不用这么急的。”
沈怀瑾愣了一下，忍不住抬头直视他，“我还以为你不能理解我的想法呢。”
从身边人的表现来看，大家对后代的态度还是比较渴求的，尤其在经历了圣兽果的极度缺乏后，一般生育观更容易变得执拗。
被他那双温柔的眼睛注视着，厉满足地喟叹一声，忍不住将他搂入怀中，大手掌着沈怀瑾劲瘦的后腰不让他逃离。
“瑾，我知道你与我们不同，你是东大陆上唯一的人类，但你将每一个兽人和亚兽视作与自己平等的。”他停顿了一下，努力组织着措词，“我从前也觉得亚兽只能成为兽人的附庸，美丽与温柔只是增加其精致耐用的手段。”
“是你的出现让我慢慢改变了这个想法。你对待事物的看法总是与众不同，你说这独属于你来时那个世界的灿烂文明。”银发兽人盯着窗外日暮斜阳、浓艳晚霞，声音越发沙哑，“这个过程对我来说很漫长，但我愿意努力改变我沉朽的思想，我希望以你欣赏的美好姿态，真正地与你站在一起。”
沈怀瑾搂上他宽厚的背，将脸埋入他的胸膛，鼻子酸涩，说话声音也闷闷的，“你已经，很好很好了。”
沈怀瑾这才明白，两人相处时的越发融洽不是浑然天成，而是源自厉沉默无声的努力。
他任由脑海中两个时空的思想碰撞出火花，凭着一腔爱意，一步步跨越时代的天堑，朝自己而来。
这一刻他们真正相拥，如破碎的玉石，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另一半。
作者有话要说： 有被狗勾感动到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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