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来使

  从京城出发去苗疆, 按照正常的行军速度,需大半月。

  叶羁怀大部分时间骑马,若须查看军情或写公文,则乘轿子。

  这日, 已到距离苗疆最近的州县境内。

  韩飞对轿中人道:“叶大人, 前头有条河, 要不要停下来休整一番?”

  叶羁怀答了好。

  韩飞跑去打水, 叶羁怀缓缓走到河边。

  许兆秋席地而坐, 铺开了画纸, 咬起了笔头。

  韩飞瞟了一眼许翰林的大作,嗤道:“半个月一张画都没画完?”

  许兆秋没搭理韩飞的挑衅,只轻笑道:“非也非也,好画需要精磨。”

  韩飞却看着画里唯一那个一身绿衫的人, 许兆秋只画了个侧影。

  但看那流畅柔和的侧颜与穿着, 任谁都能看出那画的是他先生。

  韩飞不满道:“我看,你是想一路正大光明地偷看先生吧。”

  许兆秋并不否认,又朝叶羁怀站立的方向瞟了一眼, 迅速收回视线:“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可也不能囫囵吞枣, 需细细品味。尤其美人。若是画得太快, 我这支笔都吃不消。”

  韩飞不再理这呆子, 抱着水就找叶羁怀去了。

  韩飞拔掉塞子,把水壶双手递给叶羁怀道:“先生, 这两日都没抓到应贼派来的刺客了, 但咱们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加紧赶路吧。”

  许兆秋这时也收了画走过来, 对叶羁怀道:“老师, 应侍郎只叫学生路上给老师下毒,没同学生说刺客之事。”

  韩飞翻了个白眼道:“指望你,先生几条命都得搭进去。”说完他又觉得不合适,连着“呸呸”了几声。

  许兆秋也低下头来,因为没法帮到叶羁怀而感到十分愧疚。

  叶羁怀轻笑道:“无事。你们应大人相比那位陆阁老,还是仁慈多了。”

  这次叶羁怀出征苗疆,应典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好不容易逮到良机,只想在路上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了叶羁怀。

  许兆秋在叶羁怀的安排下,一直与应典暗通款曲,这次也授了应典的命,领了一包毒药,要他在路上下进叶羁怀的酒水里。

  叶羁怀望着已经显现出轮廓的苗境山脉,神色仍旧是惯常的喜怒不形。

  可韩飞与许兆秋却对视一眼。

  因为他们都觉得今日的叶大人同往日有了些不同。

  只是具体哪里不同,他们却说不上来。

  又行军三日,终于,魏军到达了牛角峡谷十里外。

  叶羁怀带的兵并不多,根本不像是来与苗兵大干一场的。

  而就在大军抵达后不久,便传来苗军已全线撤兵的消息。

  苗军虽然全线退军,那几千名魏兵却还在他们手上。

  于是叶羁怀毫不犹豫,立刻率军挺进牛角峡。

  就在魏军在峡谷扎营之际,军营里来了一个年轻瘦削、穿一身黑,长相有些凶狠的苗族男子。

  那男子用一口不算流利的魏语自称是苗军来使,还称要见叶羁怀。

  叶羁怀这几日感了风寒,听完韩飞的汇报,轻咳了几声才道:“叫他进来。”

  韩飞在帐外仔仔细细检查了这个苗人身上有无携带武器或毒物,才放人进帐。

  苗族男子进帐后,一眼就看见坐在椅子里,穿一身白衣的人,正面色平静地望过来。

  这苗族男子怔愣片刻,被那平和里带出的魄力所震慑,但更叫他难以置信的,是这男子的美貌。

  中原水土是如何做到的,怎么男子养得比女子还要娇嫩。

  不,娇嫩这个词不准确,看这男人的眼神,哪里会比他们苗疆奔放强悍的女子娇弱。

  直到韩飞在背后说了声:“别耍花招。”

  男人才猛地回过神来。

  也这才发现,白衣男子身旁还站着另一人。

  那人身穿素色衣物,摇着一把扇子,长得斯斯文文的。

  男子上前两步,朝叶羁怀抱拳道:“在下翁卯,参见叶将军。”

  叶羁怀目光在这个叫翁卯的男人身上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

  这人虽长得瘦,却实则精干,还能说魏语,一看便不是一般的苗兵。

  叶羁怀问:“翁小兄弟为何而来?”

  翁卯答:“为请叶将军入宫。”

  翁卯话刚出口,韩飞便立刻打断:“你少放肆!”

  翁卯只如同背诵文章一般开口道:“我军已全军撤退,这是我们大王送叶将军的礼物,我军的条件,便是想请叶将军入宫一晚。”

  韩飞还要出声,叶羁怀却抬手制止,看向翁卯道:“好。”

  这下,韩飞与许兆秋都不干了,两人几乎同时出声。

  韩飞大喊:“先生怎可去苗疆宫廷?”

  许兆秋急道:“老师三思啊!”

  叶羁怀却没有改口。

  翁卯再次抱拳道:“谢叶将军,翁卯告退,今夜会差人来接叶将军。”

  那苗人走后,韩飞跟许兆秋都朝叶羁怀围了上来。

  叶羁怀望着远方奇险的山脉,目光里藏着许多叫人看不懂的东西。

  开口时只有一句:“我大魏还有数千将士在苗人手中。”

  韩飞和许兆秋自然知道叶羁怀不得不去的理由。

  可这分明就是羊入虎口!

  一个时辰后。

  苗疆宫廷。

  翁卯向路石峋讲完了刚刚在魏军营帐的所见所闻。

  翁卯立在原地等了许久,都没等到路石峋开口。

  他抬起眼望过去,发现他们大王今日神色有些和以往不同,从头到脚都散发着过于阴鸷的气场。

  尤其是在听他说完刚刚那番话以后。

  就在这时,路石峋忽然问:“你再说一遍,帐内有几人?”

  翁卯答:“除叶将军外,还有两人。”

  路石峋又问:“那人拿的扇子上,画的什么?”

  翁卯思索片刻才答:“好像是一树什么花?”

  路石峋问:“可是桃花?”

  翁卯答:“对!正是桃花!”

  三年前的初春,叶羁怀院子里桃树枝开始发芽。

  路石峋在屋里伴着叶羁怀读书:“桃花的花期真短,还没看够就谢了。”

  叶羁怀一面翻书一面淡淡道:“画在扇子上,把扇子带在身上,就可以一直赏看了。”

  路石峋立刻道:“那玉声,我二十岁生辰便要一把桃花扇。”

  叶羁怀笑道:“谁许你生辰礼了?”

  路石峋这时从背后揽住叶羁怀,将下巴搁在叶羁怀肩头,轻声道:“那我若是要了,玉声许还是不许?”

  叶羁怀当时并没答应下来。

  可不久后京城春雪,路石峋去国子监给叶羁怀添炉子,在叶羁怀桌上看到了一把画到一半的扇子。

  扇面上头画的正是桃花。

  路石峋欣喜若狂。

  只恨自己生日在正月初八,还得等上一年才能拿到这把叶羁怀亲手画的扇子。

  然而三年后,那把本该是他二十岁生辰礼的扇子却到了另一个男人手里!

  翁卯这时问:“王上,今夜属下该如何接叶将军?”

  翁卯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看到了路石峋额头上的青筋,立刻又低下头去。

  便听见路石峋明显带着愠怒的声音传来:“两军交战,敌国败将,该如何接?”

  翁卯闻言,已知晓了路石峋的用意,立刻答:“属下明白!”

  而就在翁卯打算退下之时,却听路石峋忽然又道:“不许碰他。”

  翁卯有些迷糊,但还是应道:“是!”

  翁卯离开大殿,想想刚才他们大王的神态语气就觉得脊背一阵发凉。

  不过他们大王曾在大魏待了那么多年,许是结了不少仇家,不然也不会在登基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攻打大魏。

  而那个姓叶的魏人恐怕就是他们大王的头号仇敌了。

  不然以他们大王杀人从不眨眼的作风,不会单是听了几句有关那人的描述,就怒极至此。

  所以该如何接,翁卯心中有数了。

  黄昏一过,天色将暗之时。

  翁卯再次出现在了魏军之中。

  叶羁怀不许韩飞和许兆秋跟着,也没带任何人手,独自上了翁卯牵来的马。

  翁卯骑在另一匹马上,身后还跟了几个苗兵。

  一行人骑至苗宫宫前,叶羁怀被要求下马。

  叶羁怀刚从马上下来,就听见了锁链声响,一回头,那沉重的铁链就已经往他身上缠了几圈。

  叶羁怀并没反抗,只望向翁卯,淡淡道:“这便是你们苗疆的待客之道?”

  翁卯自知自己的魏语还没好到能跟这个叶将军讨论这种话题的地步,于是只一声不吭地往叶羁怀身上绑铁链。

  又要把人绑起来,又不能碰到人,这属实是个技术活。

  好在翁卯也是有两下子的,不然也不会在三年前被路石峋从一堆士兵里一眼相中,选来做了近卫。

  将叶羁怀绑好后,翁卯便对叶羁怀道:“叶将军,我不能扣押你,请你跟着我走,老实一点,不要耍花招。”

  叶羁怀愈发觉得有趣了。

  他只被捆了上身,双脚还可以活动,于是默默跟着翁卯往前走。

  翁卯带着叶羁怀往宫里走,方向却不是大王寝宫。

  而越往里走,线路就越叫叶羁怀熟悉。

  他很快意识到,翁卯带他去往的,并不是什么宫廷宴会,而是他上辈子曾吃过半年毒虫宴的苗疆地牢。

  可叶羁怀现在完全受制于人,只能暂且戴着镣铐跟人走。

  一进地牢,温度便骤降,且牢里幽暗潮湿,叫叶羁怀感觉十分不适。

  他们穿过一条长长的走道,走道两旁全是牢房,牢房里关着各式各样的犯人。

  忽然,一个犯人在叶羁怀走过之时冲到牢门前,喉咙里发出了不似人的声音。

  叶羁怀收住脚步,抬眸看去,只见到一个披头散发之人,睁着一双血红的眼睛,近乎疯狂地看着他。

  叶羁怀与这个疯子对视片刻,并没认出这个哑巴囚犯是谁。

  而很快,几个苗兵也拿兵器将这个犯人赶回了牢房里。

  翁卯把叶羁怀关进一间牢房后,就匆匆来向苗王复命了。

  他刚说完人已经关进地牢,就听见一声瓷杯碎在他脚边。

  猛地抬眼,只见他们大王用他从没见过的眼神望来,怒道:“谁许你这么做的?”

  翁卯连忙跪地道:“王上不是说……按照敌国俘虏……”

  “谁说他是俘虏的?”路石峋打断道。

  翁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便道:“属下知错,请问王上……该将叶贼关去何处?”

  翁卯趴在地上等了许久,才听见头顶传来一个叫他根本摸不清头脑的命令:“带他来见本王。”

  翁卯心慌无比,但只能答:“属下遵命。”

  且走之前,他大王又重复了一遍那个奇怪的要求——“不许碰他。”

  叶羁怀才刚刚适应了地牢里的糟糕环境,却又被人带出了地牢。

  这回翁卯带他走的方向逐渐华丽,倒是显出了几分苗疆宫廷该有的样子。

  但走了一段路,翁卯忽然停下步子,转身望过来。

  翁卯此刻分外苦恼。

  大王不许他碰这个魏人。

  可所有接近大王者,必须搜身以查看有无携带武器,之前已经发生过好几起刺杀事件,是他们大王警觉才没受伤。

  可若是叫他带来的人得手,那他几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就在这时,他忽然生出了一个主意。

  没一会儿,几个苗宫宫人拎着个水桶来了。

  翁卯接过一个水桶,望着叶羁怀道:“叶将军,得罪。”

  话音一落,就将一桶水全部泼向了叶羁怀。

  魏人的袍子太宽大,叫人弄不清底下藏了什么。

  不过弄湿后,就方便看了。

  叶羁怀完全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出。

  但他只是皱了皱眉。

  因为那忽然泼到他身上的水是温热的,很显然这姓翁的苗人拿水泼他不是出于恶意,而是有这样做的缘由。

  只是缘由为何,他一时竟想不出。

  难道是苗疆的什么习俗?

  翁卯泼完一桶水,立刻拿起一根木棍,戳向了叶羁怀的胸膛。

  一片平坦,怀里应当没藏凶器。

  翁卯继续拿棍子往下试探,却在叶羁怀腰间戳到了什么硬物,他立刻一挑棍尖,只见一柄折扇掉了出来。

  翁卯这才放下心来,继续拿棍子往下戳。连叶羁怀后背也查了一遍。

  仔仔细细检查完叶羁怀身上确实没藏别的东西后,翁卯捡起那把扇子,对叶羁怀道:“叶将军继续跟着我走吧。”

  翁卯这会儿脚步轻快,心中很是得意,心道他这回任务完成得如此漂亮,总算能叫大王高兴了吧。

  路石峋并不在寝宫大殿上,而是一直待在被繁复纱帐隔起的内殿,背对大殿方向站着。

  他一直在心里算着时间,心道从地牢里接人,为何接了这般久。

  终于,他听见门外传来翁卯的声音。

  “王上,人已带到。”

  “进。”

  听见了这一声既熟悉又陌生的嗓音,叶羁怀目光微抬,望向了眼前金碧辉煌的宫殿。

  想到他此刻被铁链绑着,浑身湿透,才终于得到见路石峋的许可。

  唇角不禁勾起一抹笑来。

  还真是今时不同往日。

  然而此时虽说已入夏,可苗疆宫廷处在山地,入夜气温骤降。

  加之他刚在地牢受了凉,那一桶温水此刻就在他身上慢慢凉透。

  夜风一吹,叶羁怀不禁打了个寒战。

  门开了,一前一后的脚步声传入他耳中。

  只是脚步声之外,还有铁链拖坠在地的声音。

  路石峋耸起眉峰,转过身,抬手撩起那厚重的帐幔一角。

  透过一条狭窄缝隙,映入眼帘之人,薄薄的衣料全然贴在劲瘦腰身上。

  而白衣之上,竟还缠着一圈圈锈迹斑斑的黑色铁链。

  被勒紧的纤纤美人骨略略发僵,那一身白衣原是因为湿透而颜色显深。

  湿透之人的玉颈上,竟还有一滴滴水珠在淌,交领旁的肌肤被狰狞铁链衬得更为滑腻雪白……

  叶羁怀身上发着凉,松懈了精神,抬眸的瞬间,目光一刹涣散。

  翁卯:大王快夸我

  //

  为了不文案诈骗努力圆成了这样。

  翁小兄弟你就背个锅吧orzz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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