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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热情高涨的新生活

  紫极大殿上, 朝臣们一片沉默,气氛凝重。

  萧青冥心中泛起一阵冷笑。

  如今仅仅只是重新丈量田亩罢了,这是历朝历代都会做的事。

  他既没有妄图更改土地所有制, 没有剥夺地主豪强巧取豪夺的田地,更没有试图挑战士绅官僚士大夫们免税的特权。

  只不过是让他们把本应上缴国库、却被私吞的税吐出来, 就一个个急不可耐地跳出来挑衅他。

  膨胀的贪婪之心,果然会让人失智。

  喻行舟一身玄黑摄政官袍,手持玉质笏板, 不卑不亢立在百官之首的位置,殿上吊着硕大的长明灯,明亮的灯光映照在他身上, 勾勒出一把清潇傲骨。

  众臣们的目光若有若无往喻行舟身上隐晦地瞟去, 有人惶恐不安,有人愁眉苦思, 还有人暗自得意。

  喻行舟微微侧过脸, 沉静冷然的目光往朝臣们脸上一扫,那些隐晦打量的视线瞬间低下去。

  除了大殿中央站出来,几个公开批驳他的尚书和御史大夫, 几乎没有人敢在这个尖锐的气氛下与之对视。

  就算是户部尚书钱云生等人, 面上虽一脸慷慨,心中照样打着小鼓, 若非被逼急了,谁愿意和这位手段阴狠的摄政大人在早朝上硬扛?

  前些年皇帝不管事, 朝廷内部, 以喻行舟为首的激进主战派, 以户部、礼部尚书等出身南方世家重臣为首的保守主和派, 党争不断, 再加上太后宗室外戚一党搅混水。

  三方在朝堂上互有胜负,维持着极为微妙的平衡,直到燕然大军南下,保守主和派和太后党合流,大占上风,迫使喻行舟和黎昌下狱。

  本以为从此之后,朝廷将彻底掌握在南方世家一党的手上,不曾想震惊朝野的逼宫案发生,皇帝如同一夜之间脱胎换骨变了个人,这股脆弱的平衡彻底打破。

  自从皇帝开始恢复早朝以来,似乎对他“亲手”封的摄政有种若有若无的防备。

  表面上一口一个老师的亲热叫着,实则喻行舟的好几次政令和人事任免提议,都被皇帝驳了回去。

  虽然对于世家大臣们,皇帝的态度同样不好,偶尔借用他们打压一下喻行舟一党咄咄逼人的气焰,照样利用得很顺手。

  大臣们都知道,这次清丈京州田亩一事,是皇帝授意喻行舟主持。

  可如今面对朝野上下如此庞大的阻力,民间四起的“民怨”,文人们口诛笔伐的痛斥,难道还会强硬保下这个皇帝本就不喜欢的权臣吗?

  亦或者,是见好就收,已经清出的田亩增加了一笔大收入,后续到此为止,不再继续往下推。

  同时顺水推舟将喻行舟作为弃子抛出去,顺便收回他作为摄政的巨大权柄,安抚朝野众臣们的怨愤。

  相信要不了多久,民间和士绅文人圈中,就会开始传颂陛下圣明的美名,彻底扭转前些年狼藉的昏君名声。

  如此一来,国库收入也增加了,权利越发收拢,朝臣民间都有了交代。只要喻行舟一人背下大锅,其他人皆大欢喜。

  这种选择对于皇帝而言,难道不是一举多得的好事?

  一些阴谋论的大臣入崔礼之流,甚至暗暗猜测,或许皇帝从一开始就有这个打算,才特地叫喻行舟来主持清丈田亩,这种历朝历代都难有好下场的苦差事。

  金龙椅上,萧青冥面无表情地望着台下,似在思考,在权衡,始终不发一言。

  反对继续清田的世家大臣们,彼此暗暗交换着眼神,他们越发笃定,这事能成!

  就在钱云生暗示手下侍郎再接再厉,多痛陈几条清田罪状时,一直不动声色的喻行舟终于主动开口了。

  “启禀陛下,臣有本奏。”喻行舟从袖子里摸出一份折子,递给书盛。

  朝臣们顿时精神一振,来了!

  喻行舟面色平静,不疾不徐道:“臣弹劾京州离城知府范轩,纵容胥吏勾结当地豪强,收受贿赂,瞒报田亩数额。”

  众大臣一愣,有人暗暗瞥向第一个出面弹劾的户部侍郎范长易,离城知府……不是这位侍郎的同族?

  范长易一听这个名字,脸色立时有些不好看。

  然而喻行舟的奏事才刚刚开始,他双手将笏板举高了些,接着道:“臣弹劾京州陌县县令,借口耽误农耕拖延清田时机,以致于至今尚未上报清田进展。”

  “臣请奏陛下,严格惩处办事不利的官员,以免其他州府观望推诿。”

  喻行舟的两条弹劾如同开了水闸一般,紫极大殿沉默的空气顷刻间热闹起来。

  立马有官员如同得了信号,纷纷跟进:

  “陛下,臣有本奏!臣弹劾滑县县令弄虚作假,未曾清丈便直接按照上次清查数额上报……”

  “臣也有本奏,臣弹劾……”

  长长一串的弹劾如同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原本一面倒的攻击清田政策,这下彻底被搅浑。

  两边派系的人马都争红了眼般,开始相互攻击,整个朝堂上乱哄哄一片,呱噪如同菜市口。

  喻行舟默默放下笏板,退回到台下左侧之首处,如同欣赏戏剧般,擎着一丝微妙的笑意,望着大臣们你来我往打擂台,这个称罪,那个抨击,甚为好笑。

  片刻,他偷偷撩起眼皮往金龙台上瞅一眼。

  龙椅里,萧青冥已经连续换了好几个坐姿,完全放弃了正襟危坐的庄重,单手支着脸颊,双眼半睁不睁,嘴角微微翘起一边,意态疏懒地靠在椅背的软垫中。

  他目光慢悠悠朝喻行舟的方向转了过来,似是不意喻行舟也正盯着他看。

  两人视线猝不及防撞在一起,萧青冥默默拉直唇角,又把脸转了回去,身子坐直,恢复了面无表情沉肃凝重的帝王模样。

  喻行舟的眼神始终黏在他身上,见此情态,忍不住低头一笑,直到年轻的皇帝斜睨过来瞪了他一眼,才按耐着收敛了眼角笑意。

  “陛下!”户部尚书钱云生突然扬起声音,一下子把殿上争执声盖了过去。

  场面顿时为之一静,钱云生轻咳一声,拱了拱手道:“摄政大人所弹劾者,自然该惩处,但鉴于民间情况复杂,百姓本就负担极重,再加上胥吏盘剥。”

  “再好的政策,落到实地,未必能如同预期,反而弊病丛生。”

  “这些官员难以如期完成清田任务,臣以为也是情有可原。”

  钱云生的言辞引得身后一片官员点头附和,他满意地捻了捻胡须,道:“还请陛下圣裁。”

  紫极大殿中再次安静下来。

  萧青冥合拢手中奏折,轻轻在掌心拍打出“啪啪”的声响,他从龙椅中起身,在台阶前驻足,俯视着台下心思各异的众臣。

  半晌,他微微一笑:“诸位爱卿的意思,朕都知道了,嗯,朕也认为不能继续这么下去。”

  大殿中百官们神态皆有变化,尤其是钱云生等人,更是信心满满。

  他们连接下来如何给双方递台阶,如何将清田的弹劾惩罚,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说辞,都准备好了,只等皇帝开口。

  “诸位爱卿说了这么许多,也轮到朕说说了。”萧青冥示意书盛将另外一摞奏章呈上来。

  他随手拿起一本翻了翻,道:“清丈京州田亩一事,推行至今已近三月,诸位既然弹劾了一些办事不利的,那么朕这里,也有不少值得嘉奖的。”

  嘉奖?

  众人一愣,怎么跟他们想的不一样?

  萧青冥一一将奏章上名字念出来,全都是在清查田亩一事上成绩斐然的官员。

  “海河县县令,理清县内隐田四万亩,追缴隐没税收一万两白银。”

  “长罗城知府清查隐田九万亩……”

  “济县县令,不但清查田亩有力,同时严惩索贿胥吏八人,盘剥税吏五人……”

  萧青冥的语气抑扬顿挫,一口气念出了上十位成绩突出的官员名单。

  户部侍郎范长易得了上司授意,立刻出声道:“陛下,如果只因清田政绩就进行嘉奖,恐怕会导致各地虚报田亩数额,强行摊派的情况,使百姓受苦……”

  萧青冥早就料到对方找这种借口,冷冷一哂道:“如果基层胥吏知法犯法,就废除掉这些人,重新聘用新人就是。”

  “当地官员这点手段都不会,朕要他来有何用?”

  “大家都是科举选拔的官员,为何有的地方官就能将政令执行下去,有的就拖延搪塞?”

  “还不是因为,总想着朝中有靠山,总想着法不责众!”

  他将手中奏折狠狠砸向范长易,蹭着对方的耳边飞过去,“啪”的一下掉在地上,砸出一声闷响,后者吓了一跳,险些没站稳。

  大殿之中,鸦雀无声,唯有萧青冥冷笑的声音在众人头顶回荡。

  “今天,所有弹劾的官员,由御史台,大理寺,刑部一同协查,但凡查明属实者,全部革职,永不叙用!”

  别说钱云生傻眼,就连吏部尚书厉秋雨也忍不住擦了把冷汗。

  官员革职的情况并不少见,大部分革职的,将来说不定遇到机会还会重新启用。

  但因为清田革职,并且不在叙用的,近十年来几乎绝迹了,看来陛下的决心不是一般的大。

  厉秋雨忍不住问道:“那革职之后的空缺如何填补?”

  萧青冥轻轻扬起嘴角,指了指书盛呈上来的奏折:“自然做出成绩的官员来填补。”

  他眼神扫向钱云生和他身后的户部侍郎范长易,冷笑道:“比如那位离城知府范轩,依朕看,正好由海河县县令暂代。”

  范长易整个人晃了晃,神色无比尴尬,今日明明如此多的官员共同发难,放在平日里,迫使皇帝收回成命也是十八九稳的事。

  没想到皇帝连替补的人选都想好了,而且,为何最后只有他范家受罚?!

  萧青冥话锋一转,目光落在喻行舟身上,淡淡笑道:“老师主持清田一事,甚是辛苦,今后,凡事涉及此的官员奖惩,老师可先行处置,再行向朕禀报。”

  喻行舟微微低头,道:“谢陛下,臣还有一事请奏。”

  “说。”

  喻行舟将早已准备好的方案拿出来,道:“臣以为,光是此种程度的奖惩依然不足够,应该将清查田亩一事,放在年底官员考成评级的首位。”

  “只要清田一事办事不利者,一律评级为下等,连续两年为下等,连降三级,三年为下等者,革职查办。”

  萧青冥想了想,颔首道:“准奏。”

  此言一出,大殿之上众臣哗然,户部尚书钱云生大失所望,心情复杂无比,没想到皇帝竟然旗帜鲜明,强硬支持喻行舟。

  这下只怕下面的风向要大变了。

  但他依然不死心,咬了咬牙开口问:“如此一来,下面的官员为了考评,一定会大肆多报田亩,如果发现欺压百姓,逼迫百姓多交粮税,该如何是好?”

  萧青冥挑了挑眉:“钱尚书言之有理。”

  钱云生眼睛一亮:“那……”

  喻行舟淡定自若道:“钱尚书身为户部尚书,本就掌管天下田亩,核验田亩数额本也该是钱尚书分内之事。”

  “现在陛下只不过是清理京州一地的田亩,这个数额必定能控制在一定范围之内,不如就由户部派人前往各地监督和核验。”

  钱云生脸一黑,这么个烫手山芋他可不敢接:“启禀陛下,户部事多繁杂,实在派不出人手做此事。”

  喻行舟仿佛早就等着他这句话了,笑道:“既然如此,臣还有另外一个提议。”

  话说到这里,萧青冥心中已然明了,忍不住笑道:“老师请说。”

  钱云生看他二人眼神你来我往,心里突然升起一阵不好的预感。

  喻行舟施施然道:“陛下所设立的皇家技术学院的学子,似乎正在泾河镇附近推广新式农具和皇庄的农事经验。”

  萧青冥点点头:“不错。”

  喻行舟:“既然钱尚书认为户部人手不够,难以核验基层执行情况,正好,这些学子们人数众多,又深入农村,必定知晓当地情况。”

  “如果暂且使用这些学子,作为户部的‘耳目’,替钱尚书,替陛下监督下面的官员和胥吏,随时上报清田清查情况。”

  “一旦发生胥吏盘剥之事,立刻通知当地官府。想必钱尚书担忧的执行力的问题,一定会大为改善。”

  钱云生头皮一阵发麻,说好的皇家技术学院不能直接当官,只能当吏呢?

  这下倒好,直接当起“御史”和“钦差”来了。

  朝堂上的御史可不会到乡野里去,跟底层农民混在一起啊!这些人简直比御史还恐怖。

  别看第一届学生才两三百人,这一年就有两三百,三四年以后就有上千人。

  科举也才三年一次,一次才收录三百人啊!这个数量完全不能比。

  自古以来,除了开国之君,历朝历代的守成皇帝大多都是幽居深宫,对于外界和民间的情况,所知全部来源于官员的奏折,和皇帝培养的一些特务。

  或者放权给身边的太监,让太监做“监军”或是“钦差”,作为皇帝的眼睛和耳朵。

  即便如此,欺上瞒下的情况依然普遍存在,皇帝能掌握的“事实”,仅仅只是太监们和大臣们愿意被皇帝所知的。

  皇帝虽贵为一国之君,天下的主人,也不得不和大臣们分享权力,“垂拱而治”,甚至动不动被大臣们群起逼迫,被迫服软。

  钱云生一阵无奈,回头看了看身边礼部尚书,和身后的户部侍郎等人,几乎所有人都是一脸忧愁,宛如便秘。

  这日子是越来越没法过了!

  一场度秒如年的早朝总算散去,萧青冥回宫换了一身便服,着书盛安排马匹。

  书盛愣了愣:“陛下这是要去哪里?”

  “泾河镇。”萧青冥将头顶帝王冠冕取下,淡淡一笑,“微服私访。”

  ※※※

  泾河镇,吴家村。

  方宏和穆棱从镇上赶到吴家村时,村口已经聚集了不少村民,和皇家技术学院的学子们。

  当地大户吴老爷的女婿谢知,正领着一众家丁,手持棍棒,与一群手无寸铁的学子们对峙。

  不远处,他们在水渠边辛苦搭建好的旱厕和沤肥池,已是满地狼藉。

  旱厕的木墙被推倒,石砖被用锤子凿成一堆凌乱的废墟,盖在沤肥池上的木盖也被卸下来,周围的花圃全部被踩烂,还没能干净几天的水渠,再次变得臭气熏天。

  那架改良版耧车也倒在一旁,几条腿都被砍柴刀砍断了。

  看着他们辛苦这么久的劳动成果,被这样糟蹋,一众学子气得双眼发红,七窍生烟。

  穆棱拨开人群,冲对方厉声大吼:“你们在做什么?我们都是皇家技术学院的学生,我有功名在身,谁敢对我们学子动粗?”

  谢知有些意外地打量几眼穆棱,眼看对方比自己年纪还小几岁,竟然已经是个秀才了,顿时心里一阵嫉恨。

  他呵呵一笑:“穆秀才请放心,我也是读书人,这种有辱斯文的事怎么会做呢?只不过吴家村不欢迎你们,还请诸位离开。”

  他说着,叫人拿来几个小包袱,里面有一些干粮水囊,甚至还有几锭银元宝。

  谢知脸上带着谦卑的笑容,态度却极为强硬:“诸位小官人,这里有些盘缠,是鄙人送给诸位回京做个路费,吴家村的事,自有我们吴家来管,用不着各位外人插手。”

  方宏气得脸红脖子粗:“我们好不容易建好的旱厕,还有从皇庄借来的耧车,你们竟然敢搞破坏?!谁给你的胆子?你知道皇家技术学院是谁建立的吗?”

  谢知轻哼一声:“管你什么学院,就算是国子监的监生,在我们吴家村,照样是外人。”

  “看在你是秀才的份上,我们才只是客客气气请你们离开而已。”

  “若是再不识抬举,别怪我们家丁手下力气大!”

  穆棱把方宏拦下,耐着性子好声好气地问:“不知我们是哪里得罪阁下,非要赶我们走?”

  谢知道:“你们这些人跟官府是一伙的,现在谁不知道,官府为了政绩,四处摊牌田亩数额?”

  “税吏天天来村里催缴粮税,你们这些人,表面上说的冠冕堂皇,一会是什么旱厕沤肥,一会是什么耧车,实际上跟那些税吏一样,都是在为了将来从我们大伙手里压榨钱财!”

  穆棱脸色沉下来:“你胡说八道!分明是你自己心里有鬼,故意污蔑我们!”

  谢知心中冷笑,最近以来,这些学子跟吴家村的村民越走越近,哄骗的那些没见识的农人越来越信任他们。

  万一这些人哄骗得其乡亲都听他们的,以后这吴家村究竟是谁说了算?

  上次吴老爷为了应付被追缴隐没粮税的事,想向吴家佃农提高佃租,那些平时对他们唯唯诺诺的农民,居然敢说要去跟皇家技术学院学子告状的话!

  真是反了天了!

  谢知打定了主意,今天一定要把这群人弄走。

  穆棱心急如焚,此时此刻他心里记挂的,已经不仅仅是完成学院布置的社会实践任务,更重要的是他们辛苦的劳动成果,还没在村子里看见效果,怎么能白白荒废掉?

  他们好不容易帮助大家伙改善了一下生活环境,还没几天就要被打回原形了?

  完全无法接受!

  他在人群中看见一个平时经常打交道的老农,老农惋惜地望着他们,冲他们暗暗摇了摇头。

  穆棱将老农拉到一边,低声问:“老伯,到底怎么回事?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老农叹口气:“你是个好孩子,像你们这些将来要做大官的小官人们,不应该耽误在我们这种乡下。”

  老农指了指谢知,压低声音:“我们吴家村,一直都是吴老爷说了算,昨天他们告诉我们,如果不把你们赶走,他就要提高佃租。”

  “可是佃租已经很高了,再提高的话,我们都要去喝西北风,唉,你们都是好人,可是我们也没有办法……”

  “你们带来的东西,都拿走吧,我们世世代代都是这样生活的,像以前一样,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能活下去。”

  穆棱突然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他隐约知道问题在哪里,可是凭他一个穷酸秀才,既无官身,也无实权,他凭什么管?凭什么改变这处处的不公?

  “凭什么他可以随意提高地租?你们不能一起反抗吗?”方宏也是一脸恼火,他早已忘记了自己最先提出回京的事。

  谢知和他身后一众家丁都被逗笑了:“种田交租,天经地义,田地在我们吴家手里,就算是皇帝老儿在此,也管不了我们收租!”

  “有本事,你们把地契拿回去呗,没有我们吴老爷的庇护,你们要向官服交税,那些税吏的手段,能把你们身上最后一滴血肉都榨干!到时候可别求着我们吴家寄你们的田。”

  不远处的树荫下,萧青冥一身月白长衫,衣摆随风拂动,浅金色的蛟龙暗纹刺绣,在衣摆间翩然欲飞。

  他身后,秋朗,莫摧眉和白术三个英灵赫然都在。

  村口的争执声随着风声隐隐约约飘过来,白术听了一耳朵,有些生气地晃了晃脑袋:“这些狗仗人势的家伙也太可恶了,陛下何不出面惩罚他们?”

  莫摧眉眼角弯起,笑吟吟道:“天底下这样的地主豪强数不胜数,难道陛下能挨个去惩治?再者,只要土地是他的,他要提高地租,便是陛下出面,管得了一时,哪能管一世?”

  秋朗只是沉默地望着萧青冥,一言不发,仿佛随时在等待他的命令。

  萧青冥随手安抚一下白术脑门上炸起的呆毛,淡淡道:“东西准备好了吗?”

  书盛躬身道:“都好了。内臣这就让人张贴出去。”

  莫摧眉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笑道:“看来陛下早有打算。”

  那厢,吴家村村口的争执声越来越大,就在谢知要指挥手下家丁强行赶人时,几个税吏和几个带刀的差役,从人群中间穿过,吓了众人一跳。

  谢知立刻换了一副讨好的面孔:“几位差爷,什么风把你们吹来了?”

  他心里一咯噔,暗叫不好,该不会又是官府派人来催他们上缴隐田的粮税吧?

  他的岳丈吴老爷之前一直很肯定,说朝廷有大官反对这件事,肯定不会真的要强迫他们上缴的,最多只是做做样子。

  今日这这阵仗似乎有些不对劲,该不会——这就要来真的吧?

  税吏和差役瞥他一眼,没有搭理,径自将手里的告示,张贴在村口的布告栏上,手里一把大铜锣敲敲打打,开始大声吆喝叫村民都过来。

  皇家技术学院的学生们彼此看了看,都有些好奇地布告栏张望。

  一个差役指着告示,大声念道:“泾河府有令,从今天起,泾河镇吴家村作为京州减税试点村,除了一年春秋两次粮税以外,废除其他一切苛捐杂税!官府不得加收其他税务。”

  “试点村镇如果率先配合皇家技术学院,完成先进农事经验推广诸事,可以减免税收。从以往的十五税一,最高可减免至三十税一!”

  什么?减税?

  这番突如其来的减税告示,像一块大石砸入水中,激起的水花把众人溅得劈头盖脸。

  村民们愣了又愣,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连皇家技术学院的学生们也连连惊叹不已。

  最不济的是谢知和他身后那群家丁们,先是想着自家田可以少缴税,还没来得及开心,待心里仔细一盘算,三十税一,这几乎是恢复到了建国之初,人人都有田地时候的税率。

  这下坏了!

  谢知脸色大变,一阵青一阵白,两只拳头紧紧抓着衣服两边,几乎捏出两块汗腻的印子。

  他们吴家之所有能有那么多贫农来投献田地,不就是因为苛政猛于虎,给他们家当佃农更容易生存吗?

  这官府的税降下去了,他们还能提高地租?傻子才给他们交租!

  谢知一双眼珠转来转去,急得脑门一头冷汗。

  周围的村民们早就炸开了锅,叽叽喳喳议论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几乎要把几个差役都淹没了。

  “官爷,减税的事是真的吗?别是蒙我们的吧?”

  “不是听说要打仗吗?这几年年年加税,什么时候听说过还会减税的?”

  “别不是这里减掉,哪里收得更多了吧?”

  “什么叫‘试点村镇’?单只是我们村减税?还是附近村子都减税啊?”

  那个老农忙将穆棱拉到一边,焦急地问:“小官人,你快帮老汉算算,我家十五亩田寄在吴家名下,要是改成三十税一,是给吴家交三成五的租子划算,还是直接向官府交税划算呢?”

  穆棱哈哈一笑:“放心吧老伯,只要官府确实不再巧立名目,收取其他苛捐杂税,肯定是直接向官府缴纳三十税一更少,你们自家能剩的更多。”

  “你想想,三成五可是三十税一的十倍还多。”

  老农又是开心又是惶急,死活拉着他的手不放,激动的眼泪都快出来了:“真的可以少十倍吗?你保证吗?我们全家的口粮……要是,要是……去年我也不会卖掉我那可怜的闺女了……”

  穆棱沉默一阵,一咬牙,重重道:“我保证!”

  这个村子是他们没日没夜挥洒过汗水的地方,他心想,就算他现在没有官身,将来也一定要争得一份为这个村子说话的权利。

  好不容易安抚住七嘴八舌询问减税政策的差役,又翻出了另外一份公告,递给穆棱等学生。

  穆棱一愣,展开看了看,立刻喜上眉梢:“太好了,是关于耧车的配套政策!”

  其他村民朝他们围拢过来,穆棱清了清嗓子,道:“泾河镇试点村镇,可以免费试用改良耧车一年,一个村子按照户数多寡,最多十台。”

  “耧车不得损坏,免费使用一年后,可以以优惠的价格续租,连续租满三年,即可直接获得,永久免费使用,不用再另花钱购买。”

  “只有十台优惠,先租先得!”

  “以后所有推广的新农具,皆以此方式为先例。”

  村民们一听免费两个字,可高兴坏了,之前关于减税的政策,已经叫人目不暇接,这一连串的馅饼,不停从天上往下掉。

  “我没听错吗?不要钱?那耧车不要钱,给我们用?”

  “不会是又要强迫咱们借贷吧?”

  “只要这些小官人在这里,我就相信他们!”

  村民们甚至害怕这只是一场梦,有不少人狠狠捏了自己一把,生怕梦醒了又要被打回现实。

  相对于大家的欢天喜地,人群中,只有谢知和他的家丁们脸色难看,趁着没人注意,夹着尾巴灰溜溜跑了。

  接下来的几天,谢知都没有再出现,整个吴家村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热情洋溢之中。

  村民们一改往日对学生们的冷待,变得极为热切,大家伙儿你烧石砖,我砍木头,挨家挨户都出了把力气,一砖一瓦重新盖了一座崭新的旱厕。

  比之前学生搭建的简易“茅房”,更加结实耐用。沤肥池也沏上隔绝气味的砖石,重新在周围种上了村里漫山遍野开遍了的漂亮野花。

  灼灼夏日,村民和学子们挥汗如雨。

  他们明明已经完成了学院规定的任务,却没有一个人提出想回京的打算,反而绞尽脑汁想着之前在学院学过的农事改造技术。

  夜里就在农户家讨论新式的水车,如何能将水渠的水引得更远,灌溉更多的田地。

  困了就合衣睡下,第二天早晨肚子咕咕醒来时,已经有淳朴的村民把家里剩的不多的馒头给他们端了上来,香喷喷,还冒着热气。

  穆棱有些不好意思,只暗地叫其他人多去镇上带些干粮。

  一日复一日,他们已经在这吴家村待了将近两个月,村里终于建成了第一座大型翻桶式水车,又挖掘了一条横贯东西的灌溉小渠,将水渠里的水,一路引到离最远的一大片下等田中。

  村里大多数下等田的贫农们,再也不需要一大清早天还没亮,就跳着扁担去,老远赶去水渠挑水,一趟下来累的腰酸背痛不说,那点可怜的水量,甚至浇不了几寸田。

  众人站在水渠边上,看着高达十米的水车,在水中自动旋转。

  一桶又一桶的水,被汲水装置自动送往新挖掘的小沟渠,流经长长的田埂,一点点渗透到被太阳晒得发干的田地里。

  老农蹲在地上,抓了一把湿润的泥土,脸色干瘪的皮肉都笑得牙不见眼。

  “没想到老汉从祖辈传下来的这十来亩下等薄田,竟然也能有一天变成水浇地。”

  他一面哈哈笑着,一面从推来的堆肥车里,熟练的挑出一勺磷肥伺候庄稼。

  “要是今年秋天丰收了,小官人们一定要来老汉家吃饭!老汉手艺不是吹的,一定把你们喂得饱饱的!”

  “怎么就去你家?不如来我家吧?我家还有个没许人家的闺女呢!”

  “去去去,小官人们都是贵人,瞧得上你家闺女?”

  村民们七嘴八舌说笑着,穆棱等人也跟着露出笑意。

  他们都卷着裤腿,腿上都是脏兮兮泥巴,一点都没了读书人的斯文和矜持,有几个大胆的年轻姑娘拎着一桶井水过来,掩着笑意悄悄放在他们跟前。

  穆棱闹了个大红脸,还没开口说句话,村里的姑娘们一溜烟跑掉了。

  此时此刻,吴家村当地大户吴府上,却来了一帮不速之客。

  一群税吏和差役几乎把吴家大门给团团围住,领头是个陌生中年男子,手里拿着一本新制的鱼鳞册。

  他对着清理过的田亩收税,吴家一下子就多出了三千亩上等良田。

  吴家老爷心里又气又怄,面上还得赔笑脸:“这泾河镇的县令不是吴县令吗?他怎么没来,我们吴家跟吴县令的关系可不一般,您看这……”

  中年官吏似笑非笑看他一眼:“哦?吴县令啊?他因为清田一事办事不利,已经被撤职了,我姓孙,是来接替他上任的新县令。”

  吴老爷眼前一黑,差点没厥过去。

  完了,这下都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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