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夏末每下一场雨, 天便愈凉一分。

  不过三两日,积攒几个月的暑气,便被大雨冲淡。

  文清辞醒来后看到, 自己的床脚边,不知何时被人放上了一叠新衣。

  他顿了片刻方才意识到, 这是谢不逢替自己准备的。

  不同于前院,太医署的后院依旧被刻意维持着当年的模样,一动未动。

  哪怕早已登基称帝, 常住于此的谢不逢仍和当年一样,身边未留太监、宫女服侍。

  这里的一切,都由他亲手准备。

  月白色的织锦缎角落, 以银丝绣了小小一朵玉兰, 若不细看,很难察觉。

  这件衣服, 只一眼便能看出是州府上贡之物, 价值连城。

  文清辞的手缓缓从衣服上拂过,表情忽然变得有些纠结。

  他前几日穿的,都是从涟和带来的衣物, 全是夏装。

  这几日下过雨后, 那些衣服便有些单薄了。

  自己当初的衣服虽然还好好放在太医署中,但若是被发现这个“松修府”来的郎中, 穿了“文太医”的衣服,一定会让人怀疑。

  就在文清辞纠结的时候, 一阵冷风顺着窗缝吹了进来。

  感受到这阵寒凉, 文清辞的左臂, 瞬间刺痛起来。

  算了, 算了, 还是保命要紧。

  被冻到的文清辞不再多想,直接将这件衣服穿在了身上。

  卫朝流行宽袍大袖,但腰部却并不松垮。

  略微厚重的织锦缎,将文清辞身上的缥缈之气压了下来,却为他增添了几分华清贵之态。

  配上额间那点鲜红的朱砂,此时的他正如同从神龛中走出的人一般,清贵而疏冷。

  大雨虽歇,细雨不止。

  文清辞撑着把纸伞,缓缓地向前院而去。

  刚刚走到平常验药的小院,文清辞余光忽然看见——院内一角,有道小小的白影在草丛之中虚晃而过。

  “……这是?”

  送药的太医还没有来,文清辞犹豫了一下,撑着伞走了过去。

  随着他的动作,那道白影也突然定于原地,一动不动。

  机谨的红眸顺着草木的缝隙向他看了过来。

  直到这个时候,文清辞终于看清……原来这藏在草丛之中的白影,是自己当初留下的那只兔子。

  刚到太医署时的记忆,在刹那之间被这只白兔唤醒。

  ——就像催眠是逐渐失效一样。

  它也不会在一夕之间突然起效,而是会在大概一月的时间内,一点点蚕食掉人的记忆。

  文清辞刚到太医署时,还未完全失忆。

  始终惦记着研究的他,便在这里养了几只兔子,趁着这个时间实验了起来。

  这只兔子,是当初唯一的“幸存者”。

  宫变当日,太医署首当其冲,文清辞还以为这只兔子也死在了当日,或是跑丢不见踪影。

  没想到今天,自己竟然又见到了它。

  见雨已不大,戴着帷帽的文清辞小心合上雨伞并将它放到一边。

  接着缓缓蹲下身,伸出手去把藏在草丛背后的小家伙抱在了怀里。

  草木上挂着的雨滴,流入了衣袖之中。

  文清辞的手臂,不由轻轻地震颤了一下。

  “怎么是你?”文清辞的左手还是有些用不上力,他用右手托住兔子,走回屋里将它放到了一旁的石桌上,“为何不在自己窝里待着,反到处乱跑。”说着便轻轻用手指摸了摸它的脑袋。

  兔子也像能听懂文清辞的话似的,轻轻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心。

  也不知道这只兔子在外面乱跑了多久,白白的毛皮有些潮湿,同时也沾了一些青草的痕迹。

  文清辞拿出丝帕,仔细将它擦干。

  接着便将兔子再次抱回了怀里:“好了,我带你回去吧。”

  文清辞正欲起身,背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他下意识回头去看,接着便见一身玄衣的谢不逢走进小院,出现在了自己的背后,他的手中还提着一个竹篮。

  ……如果自己没有认错的,那个篮子里面装的,似乎是晒干的蔬果?

  一个稍显荒唐的念头,出现在了文清辞的脑海之中。

  这段时间该不会都是谢不逢本人,在照顾这只兔子吧?

  “陛下,您是来……喂这只兔子的吗?”

  谢不逢将手中的竹篮放在了石桌上。

  他伸出手去轻轻摸了摸文清辞怀中的兔子,淡淡地说:“这段时间,它只有我一个人喂。”

  谢不逢的语气非常平静,但文清辞竟然从他的语气中,读出了几分隐忍的伤感。

  就像是……谢不逢这个一国之君,在这一年间都是在与这只兔子相依为命一般。

  理智告诉自己,这不可能。

  这是文清辞的心脏,还是因为谢不逢的话而轻轻颤了一下。

  摸了两下后,谢不逢便从竹篮里拿出果干,放在了兔子的嘴边。

  白兔浅粉色的唇鼻,凑上前去轻轻嗅了两下。

  接着便一点点啃食起了谢不逢手中的东西。

  “雨还没有停,”谢不逢一边喂兔子,一边转身轻轻地皱了皱眉,他对文清辞说,“爱卿怎么不打伞?当心感染风寒。”

  语毕,谢不逢就将手中的果干放到了桌上,解开了自己身上的披风,轻轻替文清辞覆在了肩上。

  爱卿。

  文清辞现在只要听到这个词,便头皮发麻。

  他立刻将视线移开,将心中古怪的感觉压了下去。

  顿了几秒才缓缓低头,向自己身上的披风看去。

  同样的织锦缎,同样的暗绣玉兰。

  哪怕是阴雨天,也无法遮住它的淡光。

  直到龙涎香袭来,文清辞这才反应过来,谢不逢身上穿着的这件衣服,与自己的好像是同款……

  刚才脱下来的披风还带着余温。

  谢不逢的身形比文清辞大了一圈。

  披风也同样宽大。

  文清辞的身体,被完完全全地藏在了玄色的衣袍下,寒意也在顷刻间荡然无存。

  那一刻,他被熟悉的气息所包围。

  文清辞本能地将手搭在了衣领处,想将披风脱下还给谢不逢。

  “别动。”谢不逢反客为主,轻轻地按住了文清辞的右手。

  此时,两人之间只剩下了半臂距离。

  带着湿气的清风,托起文清辞帷帽上的纱帘,从谢不逢的脸颊边轻轻撩过。

  白皙似玉的下巴,也在纱帘下若隐若现。

  文清辞的右手,被谢不逢按着贴在了锁骨之上。

  ……他竟不由自主生出错觉,谢不逢此时正借着自己的手,抚摸自己脆弱的脖颈。

  文清辞身体瞬间僵住,不敢活动。

  见状,谢不逢握着文清辞的手腕,将他的右手放了下来。

  直领披风的系带,位于胸口处。

  修长有力的手指,于不经意间从那里蹭过。

  谢不逢的手极轻,但正是这样的轻,让他的动作化作一片羽毛,从文清辞的心尖飘了过去。

  谢不逢不过三两下就系紧了披风。

  “好了。”

  低沉的声音自耳边传来。

  还没等文清辞松一口气,谢不逢的手忽然穿过纱帘,小心贴在了文清辞的脸颊边。

  同时无比暧昧又不舍地以指腹摩蹭。

  文清辞瞬间紧张了起来:“陛下,这里是前院。”他出声提醒。

  “我知道。”谢不逢缓缓眯瞳,看向眼前的人。

  他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低沉、沙哑,听上去极其危险。

  文清辞本能地想要躲避,但是后退半步之后方才发现,谢不逢另外一只手早已经等候在了这里——

  自己的肩背,瞬间贴在了谢不逢的掌心上,整个人也在此刻,落入了对方的怀抱。

  太医署前院实在太小,随时都有可能从这里经过。

  雨还没有停。

  文清辞一时之间,竟然分不清自己耳边那究竟是淅淅沥沥的水声,还是有人从远处走来,生出的脚步声。

  他瞬间神经紧绷。

  谢不逢始终没有放手。

  在极度的紧张之下,文清辞不由咬紧牙关,压低了声音厉声道:“……快点放开我,谢不逢!”

  下一秒,文清辞方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竟然直接叫了皇帝陛下的大名。

  !!!

  哪怕几年前两人关系不错的时候,自己都是叫他“殿下”的。

  文清辞瞬间停下挣扎,抬头看谢不逢的反应。

  完全出乎他意料的是,谢不逢的脸上不但没有一丝怒意,甚至于……竟生出了几丝惊喜,唇角也随之轻轻向上扬起。

  好像很喜欢对方直呼自己的大名一样。

  隔着帷帽,一切都有些不真切。

  文清辞以为自己看错,他下意识还想仔细观察,但是谢不逢却在这个时候缓缓下了弯腰,将文清辞拥入怀中,同时再一次将唇贴在了他的耳畔。

  谢不逢慢慢收紧手臂。

  两人的身体紧贴在了一起。

  隔着并不厚重的衣料,文清辞清晰地触到了谢不逢的心跳。

  ——有些重、有些快。

  谢不逢在文清辞耳边低语:“这只兔子已有一年多时间,未见他的主人。”

  “他还以为他的主人,将他抛弃……”

  文清辞的呼吸,随之一窒。

  ……谢不逢口中说的,真的只是这只兔子吗?

  “或是以为他的主人不要他,将他孤零零地丢在了太殊宫里。爱卿你说,这只兔子他是不是……很可怜?”

  谢不逢的语速极慢、极轻。

  明明还是惯有的平淡语调,但是落在文清辞的耳内,却变得极其危险。

  “爱卿,你说他的主人为何不像之前说好的那样,早早将他杀了,用做实验。为何还要留他一命,对他如此温柔?如此纵容?”

  文清辞与谢不逢完全不同。

  过往的二十余年,他研究医学,研究人的“躯壳”,唯独没有时间去研究人心。

  可是生来便能听到恶意的谢不逢,却对此格外敏感。

  纵容。

  ……自己早就在纵容谢不逢了。

  温柔是一种纵容,长原那一夜更是一种纵容。

  刚才被谢不逢触碰过的左手,还有胸前的皮肉,都在这一瞬间灼烫了起来。

  似乎意识到不该步步紧逼。

  谢不逢突然将话语中的危险掩藏了起来,他的视线落在兔子的身上,并在文清辞的耳朵边轻声说:“所以现在,爱卿可否好好陪陪他?”

  他的声音哑哑的,每一个字都轻轻地敲在了文清辞的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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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完那句话后,谢不逢便离开了小院。

  似乎真的是要留文清辞在这里,陪兔子玩耍。

  雨逐渐停了下来。

  气温也不再像刚才那样冷。

  文清辞试着解开系带,想要拜托人替自己将这件披风还给对方,却无奈发现谢不逢不知有意无意,竟然在披风上打了一个死结。

  最后他只得放弃这件事,缓缓俯下身,抚摸兔子的额头。

  文清辞的手指机械般活动着,心早不知飞到了哪里去,兔子也被他摸得躲躲闪闪。

  直到有人出现,出声打断文清辞的思路:“天呐,你怎么在摸这只兔子?”

  那名年轻太医提着今日煎好的药走了过来。

  看清这一幕之后,他的语气变得有些惊恐:“这是陛下的兔子,平常不让人碰的。”

  说完,又匆忙向后张望了几眼,确定周围没人,这才缓缓地松了一口气:“还好陛下没有发现,不然你可就遭殃了。”

  “……只是一只兔子而已,为何不让人碰?”文清辞喃喃自语。

  太医见他仍在这里不动,不由有些着急:“这兔子是当年那位留下来的,我这样说你可明白了?”

  “别看它只是一只普通的白兔,在陛下的眼里,可比人值钱多了,”太医迅速说道,“这一年多的时间,一直是他亲自照看,只有小公主偶尔能来陪它玩玩。”

  文清辞轻轻地点了点头。

  站在他身边的年轻太医继续说:“陛下心疼这只兔子,并未将它关在笼中,而是任由它在太医署的小院里乱跑。我记得之前有一次,这兔子不知跑到了哪里去,不见了踪影。陛下居然亲自带着一队人马,花了两天时间翻遍了整个太殊宫,才在某个废殿之中找到它……”

  那次可惊动了数千人。

  文清辞没有给他留下太多的东西。

  于是谢不逢更加拼命地想要留下对方存在过的所有痕迹。

  为此,谢不逢整整两日没有阖眼。

  找到这兔子的时候,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颤抖着将它抱在了怀里。

  甚至那之后茹素一月、大祭天地。

  听到这里文清辞本想反驳,谢不逢不信鬼神。

  但转念他便想起……谢不逢的的确确曾在登诚府的皇寺里遍请鬼神,以血祭天。

  那个自认被鬼神厌弃的少年,因自己的离去,将那些他从前并不相信的神佛,当做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

  “值得吗?”文清辞低喃道。

  那名年轻太医不觉得世上有谁能不被天子的情爱打动。

  文清辞的神情太过古怪。

  他还以为身边这个被当成替身的同僚,在不知不觉中陷了进去。

  他立刻给对方敲响警钟:“陛下平日里或许看着有些冷冰冰的,但他对‘那位’的感情,绝对半点也未掺假。或许对他而言,做什么都是值得的吧……哪怕只是给自己留下一点念想。”

  “好了好了,不说这只兔子了!”担心谢不逢突然出现,看到文清辞竟然还在摸这只兔子,他立刻伸手,将身边的人拉到了一边的耳房里,“不知道你之前有没有注意到,陛下的手腕上一直戴着一根羊毛手绳?”

  担心文清辞不明白自己说的是什么,年轻太医又详细描述了两句:“上面好像染了血还是什么东西,看上去是暗红色的。时间久了,还变得有一点朽。但就因为手绳是‘那位’送的,陛下始终将东西戴在手上,一刻也不取下,宝贝得紧呢。”

  “看到了。”文清辞的声音有几分艰涩。

  太医的服务对象,既有皇帝后妃,也有雍都的达官贵人。

  因此他们身边的消息向来灵通。

  年轻太医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在文清辞耳边说:“我后来听别人说,除了那个手绳外,好像还有一串药玉也是‘那位’送的。”

  “据说陛下上战场的时候,小心将药玉藏在了护腕下。没想竟因为太过宝贝那串药玉,被人发现了破绽,袭了上去,将药玉劈碎,使之落在了地上。”

  这故事是太医从某个将军口中听来。

  虽然是复述,但他说话时眉飞色舞、语气夸张,完全将对方的样子学了个十成十。

  “那可是战场上啊!”说着说着,年轻太医的语气带上了几分恐惧,“他竟然直接从马背上跳了下去,在地上摸索那串药玉。结果啊……被人一剑劈在了背上,差一点点就丢了性命。”说到这里,他也不免心有余悸道。

  文清辞不由攥紧了手心。

  替谢不逢挡过箭后,他便失去了意识。

  直到回到谷内文清辞才知道,谢不逢轻轻地将那串药玉放在了自己的棺中……

  最后被师兄一起,带回了神医谷。

  文清辞没有什么饰品,也不知道应该将药玉放在哪里。

  纠结一番后,他索性将它放在了自己随身携带的药箱的最下一格。

  “……怎么了?想什么呢?”

  直到身边那名年轻太医在他眼前晃了晃手,文清辞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刚才竟然在发呆。

  “没什么,”文清辞迅速低头,向食盒里的药碗看去,“我只是觉得……那个羊毛手绳过于破旧,已不再符合陛下的身份。”他随便扯了个答案。

  年轻太医半开玩笑道:“话是这样说没错,但除非那位能复活给他送个新的,陛下定不肯更换。”

  文清辞的手指一顿,轻轻点了点头:“嗯。”

  接着便仔细检查起了药的煎煮情况,同时回答对方有关方剂的问题。

  就像刚才那番对话,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一般。

  在确定药间的没有问题后,太医便转身准备离开。

  刚走到门口,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问:“对了,我上次说的事你有想好吗?”

  “何事?”文清辞愣了一下。

  “给我们传授医术的事。具体就是如何开重剂,还有应对鼠疫的方法。”对方的眼里满是期待。

  停顿几秒,文清辞缓缓摇了摇头:“暂时……还不太合适。”

  当世医道大多是师徒传承。

  俗话说“教会徒弟饿死师父”,不少人都坚信此话,教徒时喜欢藏着掖着。

  但是文清辞的目的,却与他们正好相反。

  若是要教,他并不可能只教简单的案例。

  而是要从根源上讲起。

  但这就避不开《杏林解厄》,与自己之前留下的那套理论了。

  若是留在这里教授医学,那便意味着自己的身份,会随之暴露在众人眼前……

  “好吧……”虽然隔着帷帽,但那名太医还是无比准确地从文清辞的身上读出了犹豫与纠结。

  虽然有些失望,但是文清辞刚才并没有将话说死,他便也没多说什么:“好吧,若你哪天改变了主意,一定要第一时间与我说!”

  闻言,文清辞点了点头,柔声道:“自然。”

  同时起身快步向前,准备送对方离开。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只脚已经踏出门外的太医,突然瞪大眼睛站在原地,无比震惊地向刚刚走到自己斜前方的文清辞看去。

  他飞地将文清辞上下扫过。

  末了忽然惊呼一声,结结巴巴地说:“我,你,你……我没有看错吧,你身上这件衣服?”

  他方才只觉得文清辞穿着一件暗色的衣服有些奇怪。

  现在走出门,他才注意到,文清辞的衣服有些过分宽大。

  最重要的是,除了正面衣摆的玉兰花以外。

  脖颈后方,竟然还绣着一条玄龙!

  不只他没有发现,文清辞更没有发现,这件衣服的背后,竟然还藏着如此玄机。

  “什么?”文清辞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同时莫名的心虚了起来。

  “你……你身上,这件衣服,上面,有,有一条龙?!”

  这件衣服是陛下的!

  卧槽!陛下竟然将绣了龙纹的衣服,给旁人穿?

  那名年轻太医,瞬间大脑宕机。

  文清辞:“……”

  龙纹?!

  文清辞本想解释几句,但听到“龙纹”这两个字后,便知道自己无论说什么也解释不清楚了。

  面对如此尴尬的情景,他只好强咬着牙关,强装着没有什么事情发生一般转身,朝对方淡淡一笑说:“是,的确是陛下之物?怎么了?”

  帷帽下,文清辞的脸颊忽然一阵灼烫。

  文清辞表现得过分坦荡。

  一时间,那太医竟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没,没有……挺好的。”

  直到离开这里,年轻太医的脑海之中,都只余下一句话在不断重复——陛下将自己的衣服,给了那名郎中穿!

  ……

  这一日,忙完前院的事回到卧房后,文清辞时隔几个月,第一次打开了药箱最下一格。

  他借着灯火,凝望着箱子里的药玉。

  文清辞的表情还同以往一样,情绪也被尽数隐藏在了漆黑的墨瞳里。

  但是他心里,却并不像表现得这般平静。

  *

  药玉的事情暂且放到一边。

  文清辞注意到,谢不逢戴着的那串羊毛手绳,的确已经磨损了八九成。

  羊毛的连接处随时有磨断的风险。

  纠结半晌,他最终还是托那个常来送药的年轻太医,从宫外买上好的羊毛,送到了自己的手上。

  并用一个时辰,一边回忆一边编出了一个与记忆中一样的手绳。

  但是等编好之后,文清辞反而犹豫起来……自己真的要将它送给谢不逢吗?

  夏末秋初的天气总是这样。

  一会下雨,温度骤降,一会又再次升温,热得要命。

  几天之后,气温再一次高了起来。

  生活在雍都的人,重新换回了夏装。

  傍晚,日薄西山,余霞成绮。

  处理完政务之后,谢不逢回到卧房里批阅奏章。

  宽大的衣袖随着他的动作向下滑去,将手腕和腕上的手绳一起露了出来。

  文清辞不由缓缓回眸,朝谢不逢看去。

  过了几秒,他的视线落在了对方的腕骨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条羊毛手绳似乎比自己前几天看到的时候更加脆弱了。

  ……假如它突然断掉,谢不逢会难过吗?

  文清辞不知道,谢不逢将奏章搬到这里,就是为了时时刻刻看他。

  就在他偷瞄谢不逢的同时,谢不逢忽然把笔放下,笑着将视线迎了上来。

  接着起身,向他所在的位置走来。

  卧房逼仄狭小,不过眨眼谢不逢便出现在了文清辞的背后。

  这个时候回头已经晚了。

  “爱卿在看朕?”

  明明用的是最为生疏客气的称呼,但话从他嘴里说出,却暧昧得吓人。

  赤红的晚霞,顺着窗口落入屋内,吻在了文清辞的面颊上。

  为他苍白的皮肤,添上了几抹艳色。

  谢不逢的目光,无比贪婪。

  文清辞下意识移开视线,躲避他的注视。

  然而停顿几秒,谢不逢竟缓缓抬手,捏住了文清辞的下巴。

  文清辞条件反射般将手搭在了谢不逢的腕上,想要用力将他推开。

  然而谢不逢的手臂,简直是由铁铸成的。

  无论怎么用力,都一动不动,直叫人怀疑人生。

  “爱卿有话想对朕讲。”谢不逢注视着文清辞那双墨一般黑沉的眼睛说。

  他的话语里没有半点疑问的意思,声音里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好巧不巧的是,虚缠在谢不逢手腕上的羊毛手绳,也随着他的动作一起缓缓滑落,从文清辞脸的脸颊边蹭过。

  算了,说就说。

  这有什么心虚的?不就是一个简单的礼物吗。

  见谢不逢一副不问出答案不善罢甘休的样子。

  文清辞终于咬牙,缓缓开口:“臣想说,陛下手上戴的手绳,已磨损大半。”

  不知道是不是看错,说到这里的时候,文清辞发现谢不逢的眼睛,忽然有些危险地眯了一下。

  “所以?”一身玄衣的年轻帝王问。

  文清辞有些紧张,又有一些犹豫,他缓声道:“所以,陛下还是不要再戴……”它了吧。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便看到对方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

  文清辞的语速很慢,他的话对谢不逢来说,无异于凌迟。

  随着一阵失重感,文清辞眼前的景象忽然发生变化。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被谢不逢紧紧地揽在了怀中。

  “不要再戴?”谢不逢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这个也要一起收回来吗?”

  “礼物既然送出去,没有再收回的道理。”

  这一切,都发生在刹那之间。

  文清辞不由自主地随着他的话,想起了那串药玉。

  此时的谢不逢,就像一只被触到伤口的凶兽。

  在同一刻,暴露出了自己凶残与无助的那一面。

  谢不逢将文清辞放在了榻上,俯下身用手撑在他的身边,哑着声说:“文清辞,你怎么能如此不讲道理?”

  语毕,终于放纵自己狠狠地朝着文清辞的下巴啃咬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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