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七寸

  当初给宋旭设套让宋氏父子彻底决裂,晏闻就想到过宋远柏老奸巨猾,会猜到是他下的黑手。

  但他没料到宋远柏真的胆大包天,直接在洞玄山雇杀手刺杀朱翊婧。

  那批刺客不止一拨人,还有暗杀祝约的锦衣卫。最终几方混战,洞玄山可谓一片狼籍。

  他见到受惊的朱翊婧和重伤的祝约,一怒之下派人去请宋远柏,却得到了这个老狐狸已准备辞官归隐的消息。

  宋旭之死有他包庇纵容的一份力,宋远柏比谁都清楚这个道理。他对朱翊婧不敢下死手也仅是泄愤,外加警告警告晏闻和皇帝。

  真冷静下来后,他是不愿再和皇城司扯上关系的。

  宋远柏已经太老了,不再是当年意气风发的状元郎,身上的担子也该卸下,交给子孙后代去背了。

  他从年轻时就没指望过宋旭这个无能长子成事,从一开始他看中的就是宋昶。

  如今也算用自己和宋旭的命替二子铺了一条康庄大道。

  但这样这样的康庄大道又让他心悸不已。

  混迹官场多年,没点眼力根本活不到今日的年纪。

  他和梁瞻世教导过朱端,朱端因为从前祥初帝宋妃是他的族亲,所以始终对他不冷不热,最后让晏闻算计宋家也没念着半点师恩手软。

  宋昶归于皇党,可这样一个皇党又能撑住多少时日?

  宋远柏坐立难安,他心知肚明宋昶生了怨气不想见他,只得在告老还乡之前给晏闻送了一封信。

  信中没有提及承泽帝是否能坐稳这个皇位,只承认了自己的从前的过错和对宋昶的歉疚,最后警示二子适时认清前路,不论如何要保护好宋家幼弟。

  那时晏闻于他已经算是死敌,但宋远柏还是选择把信给了这个后生。

  德元至承泽隔了三代,都是出身一甲,都曾得过皇帝重用平步青云。宋远柏一双老眼看了太多,他能看出年轻的权臣心中所想。

  晏闻从没有为官弄权的意图,他仅仅是在帮心中所念之人。

  等某一日朱端装不下去,康南拴不住他了,天也就变了。

  若说恨晏闻,宋远柏知道自己肯定是恨的,亲子被杀焉能不恨?

  若说指望也是有指望的,宋家满门荣耀不能被一个欺男霸女的宋旭断在此处。

  晏闻看过那封信,离京之前找了宋旵,已将那封信由他之手交予了宋昶。

  祖梧是宋昶的师,宋远柏是宋昶的父,如何抉择全在于宋昶这个人。

  “祖梧有提拔恩情,宋远柏待他恶劣至此,宋昶真的会听那封信所言吗?”

  祝约明白的晏闻的意图,调动三大营才能与祖梧一战,然而若是能策反宋昶,京口十万归于秦王,祖梧谋反一定是死局。

  “我想赌一赌罢了。宋昶当年在东南水师混得好好的,突然自立门户去往京口,他跟祖梧发生了什么?师徒情分多深?我统统不知道。但我提拔过宋旵,他是个好孩子,也曾告诉我这位二哥对他十分照顾。”

  晏闻道,“宋旵是宋家老幺,若是宋昶不愿追随秦王,祖梧一旦兵败,宋旵也活不了。他如果能顾及这一点,什么都好了。”

  祝约猜不到这场赌局有多少胜算,叹道,“就怕他觉得祖梧能反,不顾亲弟死活,孤注一掷。”

  晏闻看着祝约沉下去的脸色,笑着揉了揉他的嘴角。

  他倒不甚担心,哄道,“赌赢了有赌赢的办法,输了有输了的办法。我这个赌徒手里从不会有真正的一败涂地,就算他铁了心帮祖梧反,我也有计抗之。”

  “有谢原在,就算宋昶真的一条道走到黑,也没什么可怕的。”

  祝约没有追问他有什么办法,晏闻想告诉他自然会说。

  他能想到的只有在秦王府做谋士的谢风野。

  只不过谢原那些家伙一旦拿出来,就不止是血流成河那么简单了。他救下谢原的初衷绝非要他一起谋反,真到了不得已的时候才能动用火器。

  正思索着,祝约觉得腰间陡然一紧。

  晏闻已然单手抱着他解开了玉带勾,另一只手已经将窗子关严实了,话出口也变得酸溜溜的。

  “一会儿是言过非,一会儿是朱端、王容歌,现在又绕回谢原了是罢?人还躺在我怀里,心就飘到别处去了?”

  祝约早习惯了晏闻青天白日的胡来,他不重欲,但足够大方敞亮。

  任晏闻在脸上落下轻吻,一双眼望向格窗的暗影,喃喃道,“我只是不希望他造出来的火铳打在同胞身上。”

  晏闻眼中彻暗了下去,他埋在祝约颈间轻声道,“那就看我如何用你送给我的大礼。”

  秦王府后堂,日光正好。

  谢原揽高了衣袖,呆在自己的一方小院子里拨弄着铳膛,火铳的药室部已被他弄成了圆状,一旁散落的尾銎寒光照人。

  他不喜纷争,却无可奈何地要做出这些夺人性命的东西。

  来到曲靖后一切仿佛安定下来,谢铮原本就与秦王交好,又因祝约这层关系,整个秦王府对他都是礼遇有加。

  他心中也平和不少。但午夜梦回时,谢铮总睁着一双血淋淋的眼问他,真的该反吗?

  谢铮虽主张秦王登基,心中却一直遵循着大朝律法辅佐朱端。他进工部也是听了谢铮的话,要杀光蛮夷鞑虏,誓守山河。

  如今这些东西要打向本朝的子民,他也在梦中问自己,该不该?

  蒙族人质问他的时候他没有迟疑,梦境的最后他也没有迟疑,跪在一身囚服戴着脚镣的谢铮面前,翻来覆去只回了一个字。

  该。

  谢原抿嘴擦了把脸,继续装着手里的火门盖。

  不远处的月门下站着面色微凝的朱桯,他静默地看着谢原很久,老门房鬼魅似的从他身后走出,低声问道。

  “爷觉得宋旵是否会如晏公子所言,说动他的二哥归顺?咱们留在金陵的人所禀皆是宋昶与祖梧来往过密啊。”

  朱桯听着院子里谢原折腾出的“叮叮当当”声,眯起了眼。他依然在从容地布局拨盘,作壁上观。

  “晏闻的好处是缜密,坏处是太年轻,看人不够通透。宋昶关怀着这个弟弟,未必是出于对宋家的想头。”

  “我见过宋旵这个孩子,为人赤忱,对谁都好,从不设防心。宋昶又是个重情重义的人,旁人对他好他便报答,仅此而已。真要说在宋家和祖梧间选择......他离家投奔东南,得了祖梧提拔,就算后来他看不惯祖梧行事阴损,自立门户出去。心中对这个师父还是恩情大过天,祖梧进京与他来往甚密一点都不奇怪。”

  门房苍老的脸皮皱了皱,“那我们岂不是得不到京口十万兵力了?”

  朱桯笑得高深莫测,“草船借箭听过没?”

  门房听过典故,但不晓得朱桯何意,浑浊的双眸颤了颤,又听朱桯望着谢原,舒然道,“不急,就算草船借箭不成,这不还有武诸葛吗?”

  远在金陵城的辅帝阁中,朱端浑浑噩噩从睡梦中醒来,他怀里抱着一柄不知从哪儿拿来的拂尘,眼底有挥散不去的乌青。

  王伏守在一侧许久,他手中端着道人送来的丹药。

  朱端扔了拂尘,伸手接过小丸放在灯下看了看,没有送进口中,而是往丹炉处丢了过去。

  常燃的明火发出“哧”地一声轻响,那颗也不知道是成仙还是送死的药就烧成了灰。

  王伏面色不变,他早已习惯了朱端这些日子的模样。他偶尔会吃,偶尔会丢,有时候心血来潮会抓个下人随便赏了,全凭心情。

  屋内还是昏暗的,王伏端着盘子看了眼端坐在丹炉一侧的银甲老人,照例退出辅帝阁,顺手打开了门。

  院子里依旧跪着以汪辅一为首的御史台言官。

  他们为了劝说皇帝已经将桌案都搬到了辅帝阁门前,一身袍子跪脏了就搭个棚子就地更衣。

  梨花谢了,只剩绿叶。一群老臣蓬头垢面窝在一处,几乎成了皇城司的笑话也不肯退让半步。

  朱端侧首看着屋外乱象,低低地嗤笑了一声。

  他从榻上站起来,瞥过那身银甲,长发散开,帝王仪态全无,十足的放荡不羁。

  “祖大将军今日来见朕,这出好戏可还满意?”

  祖梧抓着太师椅,目光落到外头黑压压一片人身上,未曾做出评价,而是沉声道,“臣有要事相禀。”

  朱端似笑非笑地收回目光,他拨弄了一下耳边乱发,“何事?”

  祖梧像一尊僵硬的雕塑,不含一点感情道,“我要皇上请祝将军回京。”

  辅帝阁内寂静了一瞬,朱端半张脸隐在日光下,他斜倚着门沿,像是不懂祖梧在说什么,片刻后才缓缓道,“让他回来?凉州卫不要了么?”

  祖梧抬起眼,他在暗处看着半明半暗的朱端,丹炉红色的火苗在他眼中跳了一下,而后熄灭。

  “西北可以调派兵力镇守,张维之流都离得近,九边重镇现在凑一支军队过去燃眉之急可解,而祝襄不同,他一定要回京,且要平平安安地回京。”

  祖梧盯着朱端,“祝襄在手,曲靖府就不足为惧,三大营也是探囊取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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