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尾声

  ◎完结章◎

  尾声

  老父亲的书房, 靳恩亭好多年没进过了。高中开始寄宿,大学从家里搬出去住。这几年又一直忙于工作,隔三差五才会回家一趟。每次回家匆匆来, 匆匆走,连过夜都很少。和父亲的交谈更是少之又少。

  儿时每次犯错, 父亲就会让他去书房, 在书房教育他。以至于有很长一段时间,他对这间书房都有阴影。

  书房近两年翻新过,可主打的还是复古风。胡桃木家具, 色调温暖。灯光昏黄古旧,三面书墙, 书架上各色书籍林立。喜欢的明信片被特意裱装起来,定制的音响面板,珍藏的老唱片,一些昂贵的字画……父亲的这间书房全是宝藏。

  也不用老父亲招呼,靳恩亭自顾自的坐在黄花梨木的茶桌旁。桌上摆一套紫砂茶壶, 青瓷瓶里插.三两株美人茶和木瓜海棠,花枝寂静美好。

  茶桌正对着窗柩,一抬头就能看见院子里的人影。暖橙灯火摇摇晃晃, 一道连一道。程新余和母亲凑在一起看昙花。不知聊到什么, 两人咯咯直笑。

  大抵这就是幸福吧!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相亲相爱, 和谐共处,不存在任何矛盾。

  靳樊林打开了书桌左侧的抽屉,从中抽出一样东西。他手里捏着这样东西, 径直坐到靳恩亭对面。

  伸手把东西递给他, 声色沉沉, “自己看。”

  靳恩亭下意识问:“什么东西?”

  靳樊林小声说:“法慈寺的姻缘签。”

  他神色不解, “我的?”

  靳樊林没好气地说:“不是你的,还能是我的啊?”

  靳恩亭:“你和我妈替我求的?”

  “嗯。”靳樊林拎起茶壶往白瓷杯里倒了杯茶水,“今年元旦去寺里烧香,顺带替你求的。”

  “怎么都不跟我说啊?”替他求了姻缘签也不说,一直瞒到现在。

  “没必要。”靳樊林冷声冷气的。

  靳恩亭:“……”

  靳恩亭低头将那张薄薄的红纸展开来看,几行清晰的文字映入眼中——

  法慈寺月老祠第一上签:

  汝问姻缘得贵人

  或是因亲亲对亲

  前世姻缘今世遇

  更招财宝进门庭 【注】

  短短几行文字,靳恩亭逐一浏览完。他不自觉拧了拧眉,“什么意思?”

  靳樊林声线沉稳有力,不紧不慢解释:“你妈找大师解签,大师说你的姻缘就在今年,结婚对象就是你身边的人。她和你缘分很深,你们的姻缘前世就注定好了。”

  靳恩亭:“……”

  “您信这个?”

  像法慈寺这样商业气息浓厚的寺庙,一切以盈利为目的。这样的姻缘签大多都是忽悠人的。毕竟世人都爱听好话,专拣你爱听的说给你听。肯定很多香客都求到了一模一样的上上签。

  靳樊林中规中矩回答:“信则有,不信则无。”

  “这和您安排特等奖有什么关系?”靳恩亭还是不明白。

  靳樊林娓娓道来:“我和你妈本来就是求个心理安慰,其实也没太当回事。毕竟你三十二了还不结婚。很大概率是要单身一辈子了。我和你妈早认命了。”

  他话锋一转,“谁能想到一切就是这么的凑巧。”

  靳恩亭条件反射地朝老父亲望去。他眼神温和,静待后文。

  只见老父亲眉飞色舞,神色激动,“我和你妈替你求了姻缘签,正准备回去。刚从月老祠走出来,一个小姑娘没头没脑的撞了过来,把你妈的包都给撞翻了。她自己手上的东西也掉了一地。你妈在地上看到了一张樊林的门禁卡,小姑娘的名字叫程新余。”

  靳恩亭:“…………”

  空气静默,靳恩亭足足愣了好几秒。

  他神色错愕,这样也行?

  靳樊林无视儿子的震惊,继续说:“你知道的,咱们家和程家一直有联系。你妈看到门禁卡上的名字立马就把新余给认出来了。兜兜转转一圈,她当年接生的孩子入职了樊林,在你手底下工作,她更加相信你和新余是有缘的。从法慈寺回去以后,我和你妈就开始谋划该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安排你和新余认识。后面我们想到了年会的特等奖。”

  “可是新余那会儿是有男朋友的。”靳恩亭思前想后还是觉得荒谬。

  提起程新余的前男友,靳樊林就一脸不屑,“那小子根本就不是新余的良配。恋爱谈了七年也不结婚,不是耍流氓是什么?也就新余单纯,换别人你试试?你再看看他父母,天天嚷嚷着要非体制内不娶,非青陵本地人不娶,咋滴呀,他家有皇位要继承啊?自己几斤几两没数啊?哪儿来的优越感?咱们家这么大家业,我还不敢对未来儿媳妇提要求呢!他们也配?一个妈宝男,外加一对奇葩父母,新余还好没嫁过去。要真嫁过去指不定被虐成什么样呢!”

  看来老父亲早就把曲周一家调查得一清二楚了。

  这也符合老父亲的行事作风。他从来不打无准备之仗。在行动之前,必然会多方打探,将程新余的人际关系都调查清楚。

  靳恩亭不禁失笑,“爸,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您安排特等奖那会儿,他俩还没分手。”

  靳樊林一针见血,“不合适的人根本走不到最后,早晚会分手,时间问题罢了。”

  “万一他们一直拖着,就是不分手呢?”

  靳樊林斜他一眼,冷声反问:“你不会抢啊?你可是我儿子,还抢不过一个妈宝男么?”

  靳恩亭:“……”

  大写的佩服!

  他算是整明白了,哪怕没有特等奖,父母也会精心安排他和程新余认识的。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不过都是蓄谋已久罢了。只不过这蓄谋已久的对象换成了他父母。为了给他讨个媳妇儿,老两口还真是煞费苦心呐!

  如今看来,他和程新余这缘分全是他父母给的。

  ——

  靳恩亭下了楼,去院子里找程新余。

  母亲种的昙花今晚开了三朵,月下美人,花瓣莹白似雪,一簇簇重叠,美得格外含蓄。

  程新余举着手机拍了好几张照片。

  祁敏见到儿子过来,刚想喊人,“恩……”

  靳恩亭手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

  她很有眼力劲儿,蹑手蹑脚地离开了院子,给两个孩子腾地儿。

  “阿姨,它好漂亮啊!”程新余越看越喜欢。

  她完全没注意到祁敏已经走了。直到自己被人纳入怀抱。

  她本能一怔,清冽的雪松香铺天盖地袭来,纠缠鼻息。

  闻到这个熟悉的香味,程新余的心一下子就定了。

  她侧头一笑,“你怎么来了?阿姨呢?”

  靳恩亭说:“我妈走了。”

  她往院子里扫了两眼,果然没看到祁敏的身影。

  他覆在她耳边低声问:“喜欢昙花?”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脖颈间,有些许烫人。

  程新余不适地缩了缩脖子,“昙花很漂亮。”

  身后是男人火热的胸膛,滚烫的皮肤烫着她。

  这大夏天抱这么紧,她真的很热啊!

  “新余,你运气真好!”

  程新余闻言轻笑,“我也觉得我今天运气超好,我一来昙花就开了。我都没见过昙花开花,太漂亮了!”

  靳恩亭弯下嘴角笑。

  她在他怀里转身,小声和他商量:“靳恩亭,能不能回去再抱啊?我好热啊!”

  “不能!”资本家一脸强势。

  他捧住她脸,低头吻住她。

  ——

  小情侣亲热,全落进了靳樊林和祁敏的眼中。

  两人站在窗户边,视野开阔,院子里的一切都尽在眼底。

  祁敏忍不住吐槽:“看看你儿子一副饿狼扑食的样子。”

  靳樊林负手而立,眯着眼睛笑,一脸期待,“照这么下去,咱俩明年是不是要升级当爷爷奶奶了?”

  祁敏:“……”

  靳樊林:“我连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祁敏不抱什么期待,随口问一句:“叫什么?”

  “靳一一。”靳樊林有理有据地说:“男女都能用,考试写名字还能少写几笔,直接赢在起跑线上。”

  祁敏:“……”

  祁主任翻了个大白眼,果断说:“你还是让恩亭和新余自己取吧!”

  靳一一?

  敢不敢再草率一点?

  靳樊林追着妻子问:“靳一一不好吗?我觉得挺好的呀!”

  “我困了,去睡了!”祁敏打了个哈欠,懒得听丈夫絮叨,转身离开了书房。

  ——

  两人待到九点离开。

  虽然祁敏一再挽留程新余在家里过夜。可她认床,只能婉拒了对方。

  从明川公馆离开,车子走堰山大桥返回精言公寓。

  大桥宏伟,横跨在浪江之上,宛若游龙。江面波平浪静,渔火璀璨,远处隐隐现出一个小岛的轮廓。

  靳恩亭打着方向盘,突然出声:“新余,你觉得什么是爱情?”

  程新余猛地想起什么来,板起脸,冷冰冰地说:“吐车里五百。”

  靳恩亭:“……”

  说完她就哈哈大笑起来。

  “靳恩亭,还记得你当初说过的话吗?”

  那天晚上,和靳恩亭吃晚饭,他送她回家。她被失恋打击得一蹶不振,心情郁结,对爱情失望透顶,想找个人倾诉。

  没想到资本家毫无同理心,冷漠无情地回她一句:“吐车里五百。”

  她果断闭上了嘴巴。千万别试图和资本家谈心。

  时过境迁,靳恩亭现在非常有求生欲,赶紧认错:“我错了,新余!”

  那晚他就不该嘴贱说这话的。还好没把媳妇儿给弄丢。

  程新余远远瞧着蓝色路牌。夜风灌满车厢,她的短发被吹乱,几根发丝黏在脸颊上。

  她用小拇指撩开,面露好奇,“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靳恩亭偏过头,分给她一记眼神,“好奇而已,想听听你的想法。”

  程新余垂下眼皮想了想,随后才给出一个非常接地气的回答:“爱情就是在一起吃很多很多顿饭。”

  一日三餐,一年四季,一屋两人,柴米油盐酱醋茶,共享人间烟火色。

  和你分享食物的人就是亲人。

  而靳恩亭是爱人。

  ***

  异地恋谈得委实辛苦。青陵汀兰两头跑,两地奔波。

  但每次见面,所有的辛苦就不值一提了。

  两人逐渐习惯这种生活。

  分隔两地,总有顾不上对方的时候。

  秋冬流感盛行,程新余一着不慎就中招了。

  人在病中,脑子烧得昏昏沉沉的,冰冷的液体流入静脉,蔓延至全身。五脏六腑都是冷的。

  意志力最为薄弱之时,程新余疯狂想念靳恩亭。她好想他能陪在自己身边。她想听到他的声音,想念他的怀抱,她想毫无负担地依赖他。

  尤其在看到别人男朋友陪生病的女朋友输液,忙前忙后,嘘寒问暖。她都快羡慕哭了。

  这就是异地恋的无奈,最需要对方的时候,他往往不在自己身边。

  身体疲乏无力,一会儿热,一会儿冷。脑子混沌不清,不自觉就拨了靳恩亭的电话。

  “新余?”

  听到熟悉的嗓音,程新余一下子被击中了那根最脆弱的神经。泪意澎湃,眼泪夺眶而出,一颗颗滚烫的珍珠砸在手背上,热度焦灼。

  皮肤好似被烫出了洞。

  此刻,她的内心缺了一角,生出了巨大了黑洞,多少东西都无法填补满。

  她要靳恩亭现在、马上、立刻就出现在她面前,抱紧她,告诉她别怕,他会一直在她身边。

  可现实是他现在人在青陵,远隔千里,最快的飞机也要两个多小时。

  程新余越想越委屈,这一切都是她自己选的。她怪不了任何人。靳恩亭在这段感情里同样付出了很多,他不存在任何过错。错就错在两人都离不开彼此的家庭,没法为了对方义无反顾舍弃一切。

  她抽抽搭搭的,呜呜咽咽:“靳恩亭,我好难受!”

  电话那头靳恩亭心狠狠一提,忙不迭问:“新余,你怎么了?”

  “我发……”话还没说完,手机瞬间黑屏,通话被迫中断。

  人烧得糊里糊涂的,都没顾上给手机充电。好巧不巧的在这个时候自动关机了。

  输液室只有两个插座,都被占用了。她没法充电,只能等输完液回家再充。

  父母本来要陪她来医院。大晚上的,她不愿让二老折腾,让他们留在家里。

  输完液都凌晨了。

  程新余一个人打车回去。

  到家以后,父母还坐在客厅等她。他们担心她,根本睡不着。

  梅月熬了粥,给女儿盛了一碗。

  程新余压根儿没胃口。可还是艰难地喝了半碗。

  上楼给手机充上电,跳出了十几个未接来电。

  她赶紧给靳恩亭回拨回去,可却没打通。

  她只能给他发微信。

  程新余:【我没事,就是有点感冒。】

  她等了一会儿没见靳恩亭回复。她索性就不等了。她现在很困,只想赶紧睡觉。

  洗漱完,躺上床。

  一夜梦魇不断,醒来后,脑子沉甸甸的,几乎抬不起来。

  “醒了?”耳畔徒然惊现一道熟悉嘶哑的男声。

  程新余心下一惊,整个人像是被摁了重启键,猛地清醒过来。

  她揉了揉眼睛,看见床边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一身黑衣,面容疲惫。

  “靳恩亭,你怎么来了?”她一脸惊喜,扑过去一把抱住他,语无伦次地说:“我……我不是在做梦吧!”

  男人的手臂横在她后背,用力搂紧她,无声轻笑,“梦里我也这么帅?”

  昨晚突然接到她的电话,还没讲两句话,通话就断了。他再回拨过去,机械的女声提醒他关机了。

  他不死心,一连打了好几个还是这样。

  他知道程新余的手机应该是没电自动关机了。她应该也没什么大碍,估摸着就是感冒发烧了。

  可他就是没法安心。握着手机坐立难安。

  不亲自来看一眼,他根本放心不下。

  当晚没有直达汀兰的航班。他自己亲自开车,足足开了七个小时,一整夜都奔波在路上。

  风尘仆仆赶来,程青山和梅月开门时都吓了一大跳。

  靳恩亭一夜没睡,疲惫不堪,双眼熬得通红,遍布红血丝。

  程新余感动坏了,抱着他不肯撒手。

  “靳恩亭,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靳恩亭心疼她,“是我没能照顾好你。”

  分隔两地,聚少离多,她生病了他都没法在她身边。他这个男朋友当得委实不称职。

  当初说好了会尽快解决异地恋问题。可这么久过去,他还是没能解决。术后,老丈人的身体恢复缓慢,酒坊根本离不开程新余。

  两人之间横着一座大山,轻易难以翻越。

  他突然觉得自己非常没用。辜负了自己对程新余的承诺。

  ——

  靳恩亭放下工作在汀兰待了一周。直到程新余的流感彻底好了,他才返回青陵。

  程新余这次生病给他敲响了警钟。他终于认识到他和程新余不能在这样下去了。异地恋一直不解决,两人的感情迟早出问题。

  回到青陵,他去见了父亲。父子俩时隔多年再次促膝长谈。

  两人坐在书房谈了近两个小时。

  父子俩达成共识,过完年靳恩亭直接去汀兰,公司交给老父亲。

  靳恩亭由衷道:“爸,谢谢您!”

  靳樊林嘴硬道:“你犯不着谢我,我是为了新余。为了儿媳妇,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再扛两年。”

  ——

  这次程新余生病,也让程青山和梅月不得不重视两个小辈的未来。这样一直跑来跑去,两人实在太辛苦了。不止辛苦,这同时也是一颗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爆了。异地恋一切都是未知数,就怕感情经不起考验。

  夫妻俩商量着,看看是不是把酒坊关了,让女儿去青陵和靳恩亭团聚。

  比起祖辈的基业,还是女儿的幸福更重要。

  夫妻俩和程新余提起这个计划。

  她想也未想就果断拒绝了。

  “这是爷爷一手创办的酒坊,我没有权力让你们为了我关掉。”

  爷爷辛辛苦苦打下的家业,经营了这么多年,万万不能断送在她手里。

  梅月柔声说:“新余,我和你爸是怕你太辛苦。青陵汀兰两头跑,每次回来就跟失恋了一样。我和你爸看着都心疼。你们这样一直分隔两地,我怕时间长了会出事。”

  程新余安抚母亲:“我相信靳恩亭,我们能克服的。”

  这次谈话自然不了了之。

  ***

  两人坚强地谈了一年异地恋。这一年,辛苦有之,甜蜜有之,无助有之,煎熬有之,酸甜苦辣咸,人生五味,逐一尝过。

  第二年春天,程新余意外怀孕了。

  这个孩子来得太突然,完全不在两人的计划里。

  看着化验单上飙升的HCG值,程新余的脑子一片空白,就跟灌了浆糊一样,根本没法正常思考。

  靳恩亭的人生有条不紊,皆有计划。唯一的意外就是程新余。他不允许再有意外发生,在生孩子这项议程上他慎之又慎,每次都做了措施。偶尔套子破了,有遗漏,程新余都会吃药。

  两人想法一致。他俩异地的状态,一切尚不稳定,暂时还不能要孩子。

  程新余根本想不到自己会怀孕。

  这次姨妈拖了十多天没来。她还以为自己月经不调。去医院妇科检查。医生安排她做个早孕检查。她还觉得没必要。

  医生一副见惯世面的样子,语气波澜不惊,“先查查看,没怀最好,要是怀了也能及时知道。”

  梅月也劝她:“来都来了,还是查一下放心一点。”

  母亲都这样说了。程新余只能同意。她就跟完成任务一样去抽了血。

  拿到化验单后她直接炸了。

  没什么惊喜,更多的是惊吓。她差点被吓哭了。

  她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她怎么突然就怀孕了。她被炸得外焦里嫩,头冒青烟,整个人都不好了。

  梅月女士倒是淡定,安抚女儿:“新余,你千万别着急,先跟小靳商量再做决定。”

  猝不及防的一份大礼,这个孩子的去留成了很大的问题。

  程新余在医院走廊原地走了两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走到楼梯间,拨通了靳恩亭的电话。

  靳恩亭当时正在给高层开会,不适合接程新余的电话。

  他给挂断了。

  眼瞧着电话被挂断。程新余僵愣数秒。她反应过来,工作时间,靳恩亭不方便接自己的电话。

  她对着化验单拍了张照片发给他。

  手机轻震两下,微信进来一张照片。

  靳恩亭无意识地瞥了一眼。

  照片里是一张化验单。

  他看到“早孕”的字样,瞳孔猛地一缩。先是难以置信,继而觉得不可思议。

  眼神直接黏在了手机屏幕上。

  他将那张化验单放大反复看了好几遍。

  慢慢接受了这个事实。

  只见男人霍然起身,“抱歉诸位,会议让严副总代我开,我有急事先行一步。”

  高层从来没见过小靳总这么着急,这么不顾形象。行走如疾风,离开会议室时还差点踢到椅子。

  高层面面相觑。

  看着靳恩亭匆忙的背影,严琼多少猜到一点,多半是和程新余有关。

  她清了清嗓子,扬起声线,“我们继续开会!”

  ——

  靳恩亭到底是冷静的。

  他先给程新余回拨了语音电话。

  接通后,程新余“哇”的一声哭了,委屈地控诉:“靳恩亭,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靳恩亭:“……”

  靳恩亭的一颗心都被哭皱了,他已经感受到了孕妇敏感的情绪。

  他对着那头柔声说:“我的错新余,刚在开会。”

  “我怀孕了。”程新余瘪瘪嘴,更委屈了。

  他哑然失笑,“怀孕是好事,哭什么呀?”

  “我还没做好准备。”

  “现在准备也不晚。”

  “我不知道要不要这个孩子。”

  “孩子来了就是礼物,当然得要。”

  “可是我们现在异地,不适合要孩子。”

  “我让我爸出山,公司丢给他,我去汀兰。”

  程新余:“……”

  “你开什么玩笑?”那么大个公司,哪能说撂挑子就撂挑子,玩呢?

  靳恩亭却完全没有开玩笑的心情,语气郑重,“我爸身子骨还很硬朗,替我管几年公司根本不在话下。再说还有严琼和苏昼帮他,出不了什么大事。我现在毫无斗志,只想去汀兰陪你和孩子。”

  程新余突然说不出话来了。

  “可是……”她支支吾吾的,“你爸都一大把年纪了……”

  靳恩亭打断她的话,给她吃定心丸,“这事儿得从长计议,我现在就去汀兰,咱俩见面再商量。在此之前,你什么都不要多想,乖乖在家里待着。”

  见她不吱声,他追问一句:“听到了吗?”

  程新余咬了咬唇,“嗯。”

  怕她想东想西,钻牛角尖,靳恩亭又给梅月打了电话,让她看着程新余。

  安抚好媳妇儿,靳恩亭才通知父母。

  二老听说以后,激动难耐,“我们马上去汀兰。”

  ——

  一家三口当天下午就飞去了汀兰。

  当晚两家人聚在一起讨论两个小辈的大事。

  靳樊林和祁敏的意见是马上结婚,一刻都不能拖。

  程青山和梅月深表同意。汀兰毕竟是小地方,未婚先孕容易挨人话柄。结婚刻不容缓。

  至于两人分隔两地的问题。靳恩亭早有决断,就让老父亲出山。

  为了儿媳妇和孙子,靳樊林这把老骨头还能再发热几年。

  程青山和梅月却不同意。他们觉得靳家人牺牲太大了。

  比起那么大个公司,程家的酒坊何足挂齿。夫妻俩商量后决定缩减酒坊的规模,裁掉一部分员工,只留一两个打打下手,便于管理。

  这样一来,既保留了祖辈的基业,又能放程新余去青陵和靳恩亭团聚。

  靳樊林和祁敏感念亲家的付出,提出要在金钱上给予补偿。

  程青山和梅月拒而不收。

  梅月:“您当年接生了新余,是我们全家的大恩人,这份恩情我们要记一辈子的。”

  祁敏:“我是医生,当时那种情况,不管是谁,我都会出手相助的。再说你们都把新余给我做儿媳妇了,我赚翻了呀!”

  梅月:“那我们有小靳这么优秀的女婿,我们也自豪呀!”

  自此,两家人达成一致。困扰两个小辈的异地问题圆满解决。

  ***

  程新余花了半个月时间,和父母一起把家里的酒坊做了安排,将一切打点完毕,她才启程去青陵。

  靳恩亭不放心她,原本想亲自开车过来接她。可她闻不了汽油味儿,一闻就吐。坐飞机她又嫌麻烦,只能坐高铁。

  她现在怀孕满三个月了,只要不闻到汽油味儿和油烟味儿,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一切稳定。和普通人没区别。她自己坐高铁去青陵轻轻松松。

  二月底的一天,春光明媚,早樱初绽,空气里弥散着阵阵花香。

  程青山和梅月送女儿去高铁站。

  虽然知道靳恩亭和靳家人不会让女儿感到任何不适,女儿过去会被捧成宝。可为人父母的还是忍不住叮嘱两句:“要是在青陵待着不舒服就回家来,爸爸妈妈永远陪着你。”

  离别总是伤感的。程新余不想弄得哭哭啼啼的。可此情此景,一内心情绪被无限放大,加之孕妇本就敏感。她还是没忍住红了眼眶,鼻子酸得厉害。

  她紧紧抱住母亲,重重吸了口气才说:“妈妈,谢谢您和爸爸成全我和靳恩亭!”

  梅月轻轻拍着女儿的后背,温声细语,“说什么胡话呢!小靳是好孩子,把你交给他,我和你爸很放心。人生短短几十年,遇到相爱的,且合适的人太不容易了。爸爸妈妈希望你能幸福!”

  见母女俩抱在一起,依依惜别,一个一脸不舍,一个双眼通红。程青山不禁出声:“你看看你俩,又不是见不到了,弄得这么伤感做什么呀!青陵到汀兰,高铁也才三小时,来回一趟很方便,又不是去国外了。”

  梅月斜他一眼,“你又不会舍不得闺女,你只惦记你女婿。”

  程青山:“……”

  程新余叮嘱老父亲,“爸,记住医生的话,禁烟禁酒,你可别偷偷喝酒。要是被我妈抓到了,有你好看的。”

  程青山“嗐”了一声,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吧,早不碰那玩意儿了。”

  程新余又说:“定期复查,我会监督你的。”

  程青山:“我知道了,比你妈还啰嗦!”

  梅月拍他手臂,“闺女是为你好,你还不领情!”

  当下程青山看着女儿,多少也有点感慨。

  自己还跟个孩子似的,一转眼就要嫁人生娃了。

  他搓了搓手,“新余,别惦记我和你妈,安安心心养胎,每天多吃一点,给我生个胖外孙。”

  到点检票,二老站在原地目送程新余进站。

  她挥了挥手,“爸妈,你们快回去吧!”

  一转身,眼泪就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她在心里坚定地说:“爸妈,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幸福的!”

  ——

  下午五点四十分,列车准点驶入青陵站。

  青陵站人山人海,乌泱泱的全是人影,一张张年轻的面孔快速从程新余眼前闪过。

  就怕双休日人多,她特意挑了个周五出行。没想到青陵站还是这么多人。

  这也不是周末,更不是节假日,也不知道这些人打哪来的。

  程新余拖着一只20寸的小行李箱下车。

  怕她累,靳恩亭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什么都别带,空手来。可女孩子出门哪能做得到空手,多少还是有点东西的。一只20寸的小行李箱刚好装满。

  一同下车的还有一对年轻的夫妻。

  妻子小声跟丈夫抱怨:“今天也不是节假日啊,车站怎么这么多人啊?”

  丈夫观一眼拥挤的人潮,淡声道:“明天省考,都是来青陵考试的。”

  “省考啊!”妻子恍然大悟,“难怪车里全是大学生!”

  又是一年省考!

  程新余默默听着这对夫妇的对话,心中不由感叹: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去年这个时候,她还在兢兢业业备战省考,一心只想上岸。结果考得稀烂,她还把准考证给写错了。

  一转眼,一年就过去了。

  短短一年时间,她的人生天翻地覆。

  她不仅遇到了靳恩亭,找到了共度余生的爱人,还有了孩子,即将迈入下一段人生。

  当时她可想不到她的人生会进展得这么快,且这么顺利,像是摁了快捷键,将所有的人生大事都提上了日程。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一切都是上天最好的安排。省考没能上岸,可命运让她遇到了靳恩亭。他是她独一无二的珍宝,是任何好单位,好岗位都换不来的。

  从出站口出来,程新余接到了靳恩亭的电话。

  男人的声音照旧朗润如泉,低沉悦耳,“新余,到站了吗?”

  接电话的间隙,她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那一抹熟悉英挺的身影。靳恩亭穿白衬衫,黑西裤,身后是大团明媚春光,风里自带馥郁花香。

  “靳恩亭!”她用力大喊了一声。

  男人闻声看过来,眼里飘过一丝惊喜。

  嘴角浮起笑意,一贯淡漠的神情瞬间变得柔和。

  春风将两人的目光勾在一起,眼底爱意汹涌。

  阳光强烈,水波温柔。

  爱人相聚,人生至乐。

  程新余对着手机沉缓出声:“今晚一起吃饭吗?”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特等奖背后的原因我一早就埋过伏笔的。应该不至于太惊讶吧?

  正文就暂时先这样,后面还有几个番外,我休息一两天再更。你们想看什么可以在评论区告诉我。

  【注】:签文取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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