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君长清二话不说就放下了手中的书卷, 动身赶往旭阳峰的栀子幻境。

  当初打造栀子幻境时君长清也有参与,所以他知道幻境的某一处有个隐藏入口,可以直达任意想要去的区域。

  他感知到燕安淮这时在中心区域, 赶到旭阳峰后便直接从隐藏法阵传送到了中心区域。

  这时幻境内仍待在室外的弟子不多,大多已经抓紧时间去闭关室或是到切磋场切磋, 君长清进入幻境的事情并没有被太多人知晓。

  ——除了这时正坐在栀子花观赏区中闲聊的齐川柏与徐若望。

  “望月仙尊?!”徐若望最先注意到进来的君长清,格外诧异。

  他连忙爬起来,规规矩矩地喊了一声:“师祖。”

  齐川柏跟着起身喊:“望月仙尊。”

  君长清注意到他们两人, 记得燕安淮这几日就是与徐若望相约四处去走走逛逛。

  他走到两人面前,问:“小淮现下在何处?”

  君长清如往常一般面容冷淡,语气听不出太大起伏。

  徐若望没多想, 以为是君长清有事要找燕安淮, 回答:“安淮说他想自己看看,所以没同我们一, 应当还在幻境中的某处。师祖是找安淮有事吗?如果不着急的话晚些时候我们可以帮忙转达给安淮。”

  闻言, 君长清摇头,想了想还是对他们说:“不是我找小淮有事,是小淮出事了。”

  齐川柏和徐若望瞪大了眼:“什么!?”

  君长清来不及向他们解释, 快速往四周环顾一圈, 最终确定了一个方向,急匆匆地往那边而去。

  齐川柏与徐若望对视一眼, 当即跟上。

  当年为了避免被宗门弟子们发现木屋的存在,燕安淮特地选了一个最远最偏僻的地方, 君长清为了方便直接御剑, 从空中走直线过去。

  以宗门弟子身份进来的齐川柏与徐若望, 按理是不能在栀子幻境中御剑或是使用飞行法器的, 但如今事态紧急, 他们顾不那么多,各自祭出法器跟着君长清。

  没过多会儿,他们便抵达了木屋附近。

  木屋的结界只有燕安淮能够进入,君长清掐了个法决,直接撤掉整个结界。

  他匆忙走进木屋内,一眼就见到了昏倒在地的燕安淮。

  燕安淮几乎是以一种蜷缩的姿态紧紧抱着怀中的东西,脸色苍白得几乎要找不到丁点儿血色,额间布满冷汗,眉头紧皱,似是正在经历什么巨大的痛苦。

  比起上一次的昏迷,这次燕安淮的状态明显要更加差劲,就连气息都变得微弱了许多。

  君长清心下一颤,连忙将人从地上抱起来,尝试着叫了几声,但收不到任何反馈。

  齐川柏和徐若望也在这时匆匆赶进来,见到燕安淮的状态俱是一惊。

  “安淮……安淮这是怎么了?”徐若望声线微颤,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

  明明就在半个时辰前,燕安淮还活蹦乱跳地与他约定了离开幻境的时间,怎么一转眼却变成了这幅模样?

  君长清不好同他们细说,只道:“我现下要带小淮回素尘峰治疗,今日之事切记不可声张。但凡走漏风声,我唯你们是问。”

  他少有地在自家宗门小辈面前露出冷厉的神色,化神期的威压不露自显。

  齐川柏与徐若望当即正了神色:“是!”

  君长清没再管他们,抱着燕安淮从木屋附近的一个隐藏出口离开,赶回素尘峰去。

  路上他掐法决召唤出联络木牌,将阮游、时江蓠、楚依依、安苏木、慕子怡和狐柒逐个通知了遍。

  受君长清气息的安抚,燕安淮面容逐渐舒展开,但自身的气息却变得越来越微弱。

  燕安淮从小便比旁人娇气些,君长清仍记得他最怕疼了。

  君长清心底一阵揪疼,尽可能以最快的速度,紧赶慢赶地将燕安淮带回了素尘峰。

  收到了通知的狐柒与慕子怡早早便等候在素尘峰内,一注意到他回来就匆匆围过来。

  慕子怡见到燕安淮奄奄一息的模样,着急问:“这是怎么回事?早晨出门时小淮还是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样?”

  君长清摇摇头:“我也不知。但我是在小淮还魂前他自己打造的幻境中找到他的,很有可能是受到了还魂前的记忆刺激。”

  狐柒神情变得更加凝重,在君长清把人带回房间放下后,直接变幻成人族的形态,走到燕安淮床榻边,闭眼以灵力去感知燕安淮的状态。

  片刻后,他重新缓缓睁眼,深吸了一口气,还是没压住声线的颤抖:“星河他……他在二度陨落的边缘。”

  “什么?!”慕子怡蓦地瞪大眼睛,“怎么会!?他今早还好好的!”

  狐柒攥了攥手,勉强平复下心绪:“星河这一次是受到还魂前的记忆直接刺激,导致神魂不稳,元神处于时刻有可能消散的状态中。”

  君长清皱眉:“但所有有可能暗示小淮就是星河的东西,都已经被收入小淮的衣冠冢中,仅仅是去到还魂前去过的地方也会有这样严重的刺激吗?”

  狐柒看向他,指了指被随意摆放在床尾的那柄剑:“你真的确定都收好了吗?”

  君长清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这才发现燕安淮怀中抱着的东西不是他现下正在用的浅绿剑鞘的栀华剑,而是浅粉剑鞘的栀月剑。

  栀月剑是燕安淮还魂前用得最久最多,甚至已经产生了一丝自主剑意的灵剑,他在栀月剑中刻下的字也是本名中的“淮”字。

  君长清皱眉:“栀月剑是我看着阮游第一个放入衣冠冢中的物件。”

  狐柒还想开口说什么,恰在这时,阮游他们急匆匆地赶过来,打断了他想说的话。

  “师尊!小淮现下情况如何了?!”

  阮游推门而入的第一句话便是着急的询问,紧跟在他身后的时江篱、楚依依和安苏木同样是担忧的神情。

  君长清抿了下唇,没有开口。

  还是狐柒在旁边又同他们说了一遍燕安淮危急的状况。

  说完他叹口气:“如今只能看星河他自己的意志力了。倘若他能撑得过来,或许会彻底落下病根。但倘若没撑过来……”

  他没把后半句话说出来,但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四人都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安苏木更是一下子就红了眼眶。

  “怎么会呢……小淮他才回来两个月而已啊……”

  时江篱捂嘴,不愿相信这件事,但如今躺在床榻上气息极其微弱的燕安淮叫他们也不得不相信。

  阮游也不知还能说什么,轻轻拍了拍时江篱的肩头。

  楚依依咬了下唇,似乎也在克制着什么情绪:“我们明明已经尽一切可能避免小师弟记忆受刺激了……怎么还会……”

  安苏木已经说不出话来,转身跑出了房间。

  君长清深吸一口气,压制住自己的心情,说:“这也是现下我要去确认的事情。阮游,江蓠,你们随我过来。”

  他拿起床尾的栀月剑,走出房间。

  阮游与时江篱连忙跟上,一道去了君长清的房间。

  君长清将栀月剑放在桌上,阮游一眼便认出来,诧异道:“师尊怎么把栀月剑拿出来了?”

  君长清摇头:“不是我拿出来的,是我在栀子幻境中找到小淮时,他怀里就抱着这柄剑。”

  阮游错愕:“栀子幻境……?不可能啊,栀月剑明明应该在衣冠冢里。”

  时江篱也皱眉说:“对啊,当时还是我与阿游一同封印的衣冠冢,按理说除我们和师尊之外不可能有人能拿到栀月剑。”

  唯三有可能将栀月剑拿出来的人都对此不知情,事情又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那么这时候就很有必要去旭阳峰上的衣冠冢处看看了。

  三人几乎是同时做出来这个决定,没有任何多余的话语,一道往旭阳峰峰顶赶去。

  燕安淮主要修炼木灵根,平日喜欢春日时暖煦而不燥热的环境,因而旭阳峰上也有调节季节的法器,使旭阳峰能够四季如春,大片的栀子花常年绽放。

  他的衣冠冢便被设立在栀子花海的边沿。

  在燕安淮自爆陨落后,阮游便开始了衣冠冢的准备。

  后来君长清启动了还魂仪式,他们都开始期望着燕安淮未来的某一日会回来,阮游一度暂停了衣冠冢的布置。

  是君长清在闭关前让他干脆借衣冠冢收起所有能将“燕安淮”与“星河仙尊”联系起来的东西,他才继续将衣冠冢完成。

  时江篱也因擅长法阵布置而过来帮忙,他们亲眼看着衣冠冢最终被封印在法阵当中。

  他们找到衣冠冢的位置,时江篱在封印法阵附近走了一圈,笃定道:“有除我们之外的人来过,但奇怪的是他并没有触发法阵的封印。”

  三人相互看一眼,一起走进了法阵当中,到衣冠冢内去查看情况。

  衣冠冢内部空间很大,是一个另外开辟出来的小幻境,所有东西整齐有序地摆放在固定位置中。

  三人分开到三个方向去各自检查着衣冠冢其他的东西。

  最后他们确认除了栀月剑以外没有任何其他东西丢失,但不管内部还是外部都没有被强行破坏的痕迹。

  进来的人到底是谁,他又是如何混进来的?

  三人都没有头绪。

  时江蓠又在栀月剑原本摆放位置的附近细致看了一圈,忽地发现附近一个物件上似乎沾了什么东西。

  她连忙开口:“师尊,阿游,这里有一根白发。”

  君长清和阮游闻讯走过去,果然在栀月剑位置附近的上见到一根还挺长的白发。

  在他们印象中并没有认识的或是知道的长有白发的人,但多少也算一个线索。

  时江蓠小心地将这根白发拿起来收好。

  衣冠冢的探查暂时算是告一段落,三人离开此处,又由时江蓠将封印重新加固一遍。

  他们站在封印外,心情都变得有些沉重。

  确认是真的有人到过衣冠冢处,就说明这一次燕安淮的病危是有人故意为之。

  知道燕安淮神魂不稳,不能被过往记忆刺激的人,只有当初参加过还魂仪式的。

  而知道衣冠冢存在的,只有他们师徒五个人。

  栀月剑不可能是他们当中的人拿出来的,那么还能有谁?

  阮游思虑片刻,说:“我等会儿再去看看我们宗门的护宗大阵,假若是有外来人偷偷进来,多少会留下痕迹。”

  时江蓠也开口:“那我把栀月剑带回去,看看能不能感知出其他人的气息。”

  君长清对他们的想法没有异议:“好。有何发现的话第一时间当面与我说。”

  阮游与时江蓠:“是!”

  此事事关重大,应声过后两人很快便告辞去做他们现下要做的事情,君长清目送着他们各自离开,抬手按揉了一下突突直疼的太阳穴。

  其实他们三个都知道还有一个可能性,只是他们都没有提起。

  ——最常以白发形态出现的,往往是魔修。

  十八年前那次大战,可能还有魔修的漏网之鱼。

  那次大战是燕安淮特意引导的魔修倾巢而出,企图一举攻破修仙界。

  当年所有魔界中的高阶魔修全部到齐,以当时修仙界的实力其实根本不足以抵抗这样强势的进攻,即便能抵抗最终也绝对会落得一个损失惨重的结局。

  于是燕安淮便以自爆的方式牺牲自己一人,将在场的魔修一网打尽。

  按理来说,魔修那边应当已经元气大伤,如同他和当年的燕安淮的预料,至少千年内不可能再出现魔修祸乱。

  更不可能还会有能够神不知鬼不觉进到云仙宗来的魔修。

  是当年的战役魔界中有高阶魔修没有到场,还是有哪个魔修的修为已经高到能够抗下化神期修士的自爆元神?

  君长清不知道,也不希望会是其中的任何一种可能。

  这是燕安淮拿命换来的和平,他不想这份安宁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被打破。

  君长清闭了闭眼,勉强收敛起自己的思绪,御剑回素尘峰。

  燕安淮情况太过糟糕,当君长清回到素尘峰时,安苏木还待在庭院内的一棵大树下。

  他平日就是容易哭的性子,这时候看起来像是已经哭累了,蹲坐在树下,双手抱膝,将自己的脸完全埋在膝盖中。

  君长清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才缓缓走过去。

  安苏木察觉到有人靠近,抬起头看一眼。

  他的眼尾和鼻尖都还泛着红,整个人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发觉来人是君长清,他又连忙抹了一把脸,似乎是想站起来。

  君长清抬手止住了他的动作:“无妨,你坐着便是。”

  “……嗯。”安苏木小小声地应了一句,听得出鼻音很浓重。

  君长清并不擅长安慰人,一句话都没说,只是站在原地看向燕安淮房间的位置。

  须臾,还是安苏木打破了沉默。

  他吸了下鼻子,声音有些哑:“师尊……你说,小师弟他能撑过这一次吗?他才回来这么一会儿……我不想再失去小师弟一次了……”

  君长清闭了下眼,回答:“以小淮的心性,他一定可以撑过去的。”

  他把声音放得很轻,就连安苏木都听得出,他这番话并非真正的肯定,也并非安抚 ,而是在不安中的祈愿。

  他们都知道情况的严重性,可他们都不希望那个最坏的结果真正发生。

  他们只能一遍遍说服自己相信,燕安淮一定可以再次醒来。

  一定……可以的。

  ……

  另一边,燕安淮的梦境内。

  燕安淮缓缓睁开眼,就见到模糊而又熟悉的床慢。

  这里是哪里……?

  他坐起身,一手揉了下隐隐作痛的脑袋,又忽然发现自己的手似乎变小了一点,看起来像是十三四岁小少年的模样。

  嗯?他记得他应该已经十八岁了来着……?

  燕安淮还没弄清楚状况,又在这时听到外边传来一个声音。

  “小淮!起了吗?该起来啦,不然早膳该凉了。”

  哦对,今日还要跟着哥哥姐姐学习呢。

  燕安淮一下子回过神来,应声:“起了!马上来!”

  他掀被下床,换了套在学堂内穿的衣裳,走到桌前用提前准备好的温水洗漱。

  收拾整理完后,他神清气爽地推开门,就见天气晴好,哥哥姐姐们也已经在院子里布置好了早膳。

  二姐见他出来,招呼他:“小淮终于舍得起来啦?快过来用早膳。”

  燕安淮嘿嘿一笑:“我还是小孩子,小孩子要多睡觉~”

  大哥笑着调侃:“你今年都该十四了,这可不小了,该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小男子汉了。”

  “不急不急。”燕安淮一边往桌子的方向走去,一边心情愉快地继续说,“反正这不是还有哥哥姐姐们和夫子嘛~我再懒几年也没关系的。”

  “你啊。”二姐点点他的鼻子,“就仗着我们喜欢你是不是?”

  燕安淮应得干脆:“是呀。”

  “小淮的性子大哥二姐你们还不知道吗?”三姐在旁边看得乐呵,“想让他沉稳,那可真不是一般的难。”

  四哥瞥了三姐一眼,开口:“要是继续跟着你玩,那我估计是一辈子都不可能的事情了。”

  “怎么说话呢!”三姐不满地敲敲杯子,“我这是让小淮拥有一个快乐的童年。”

  四哥继续说:“我看这不叫快乐,这叫放纵。”

  四哥把话说得毫不客气,但听得出来只是在和三姐打闹拌嘴。

  身为话题主角的燕安淮则是在旁边用膳看戏,看得乐呵呵的,同样没有半点要收敛性子的自觉。

  反正有哥哥姐姐们和夫子护着,他也不怕遇到什么事情。

  用完了早膳,燕安淮同往日般随着哥哥姐姐们到学堂里去学习。

  哥哥姐姐们早就过了要在学堂内坐着学习的时候,但为了让燕安淮不会太孤单,他们总会轮流陪他一起,有时也能在燕安淮有疑惑时帮着解答。

  学堂内也有其他从别处来上学的小孩,在讲堂上教习讲授的都是在学堂中学有所成的学生们,有时燕安淮的那几位哥哥姐姐也会教授一些普适性的东西。

  夫子则通常是坐在燕安淮身旁另一侧,既是在底下听着过往学生们的体悟,也是陪燕安淮一道学习。

  不过今日夫子似乎尚未到学堂来。

  燕安淮往四周看看,抬头问身边的大哥:“大哥,夫子还没来么?”

  “夫子啊……”大哥避开了燕安淮的视线,似乎是有话但不知该不该说。

  燕安淮困惑地眨着眼,还想再问,就发觉有个穿着素白栀子花图案斗篷的身影走过来。

  “夫子!”燕安淮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小跑到夫子面前,仰着头清脆问好,“夫子早!”

  夫子抬手揉揉他的脑袋:“早。”

  燕安淮和往日一样兴高采烈地说起今日早晨和哥哥姐姐们一起用早膳时的话题,坦率直白地向夫子分享他所做的大小事情,将自己对夫子的依赖全然写在了亮晶晶的眼睛里。

  夫子一如既往地认真听着他说,但在他说完后却不似之前那样对他说“一起到学堂里去吧”,而是垂着眼睫,轻声开口:“小淮,我要出一趟远门。”

  燕安淮“啊”一声,情绪肉眼可见地低落下来,不过很快他又重新打起精神,问:“那夫子什么时候回来呀?”

  夫子摇摇头:“我也不知。或许很快,又或许需要一段时间。”

  “好吧……”燕安淮叹口气,还是坚持笑着,“夫子路上要注意安全!”

  夫子:“嗯。你也要乖乖听哥哥姐姐的话,莫要顾着玩荒废了课业。我会尽快回来的。”

  燕安淮拉着长音应声:“好——”

  夫子又揉了一下他的脑袋,片刻后转身离开,一点点消失在燕安淮的视线当中。

  燕安淮缓缓收起笑容,看着眼前草长莺飞、春暖花开之景。

  又看着眼前炎炎烈日、绿树成荫之景。

  看着眼前秋风落叶、橙黄橘绿之景。

  看着眼前白雪皑皑、银装素裹之景。

  四时之景不断轮换,燕安淮也一点点长高、长大。

  但眼前仍旧只有空阔的景色,没有那一道他等了许久的身影。

  “小淮,马上就要启程了,东西可都收拾好了?”

  大哥的声音自身后响起,燕安淮回过神来,浅浅一笑:“嗯,都收拾好了。”

  “那就好。”大哥莞尔,又忍不住感叹一句,“没想到这么快小淮你都十八岁了,此番出门哥哥姐姐们保护不了你,你也切记要小心。莫要轻信他人,免得被骗了去……”

  “还要帮人数钱呢——”燕安淮没个正经地拉了个长音,旋即无奈地笑笑,“这些话大哥和二姐三姐四哥都反复叮嘱我好多遍了,我都记得的。”

  话被打断大哥也不生气,笑着说:“都记得就好。你第一次自己出远门,我们还是挺担心你的。”

  燕安淮回答:“大哥放心吧,现在的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我啦,我现在可是沉稳多了。不会那么容易出事的。”

  大哥对他自然也是相信的,没再多叮嘱什么,只是说:“也要记得常回来看看,学堂永远都对你开放。”

  “嗯,肯定还会回来的。”燕安淮弯眼笑笑,“说不定到时候在外面累了,我就又回来赖着不走,反倒是大哥你们该烦我了。”

  大哥像是被他逗乐:“我们怎么会嫌我们的小淮烦呢?我们可巴不得你能天天陪我们呢。”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大哥又把越扯越远的话题拉回来,“差不多也到你出发的点了,出门去走你自己想走的路去吧。”

  燕安淮点头:“嗯,大哥再见。

  大哥朝他挥挥手:“再见。””

  燕安淮又回头望了眼当年夫子离开的方向,片刻后不再留恋。

  他扭头看向另一边,那里是笑着同他打招呼的师兄师姐们,还有站在师兄师姐们身后的师尊。

  “小淮!快来!二师姐又做了好多好吃的呢!”

  楚依依兴奋地朝他招招手。

  燕安淮欢快应声:“来啦!”

  不过他刚走出一步,一阵黑雾腾地升起。

  他下意识挡住视线挥了挥,等黑雾消散再抬头时,就见对面原本笑得友善的师兄师姐们都变了一副表情,变成冷漠与探究。

  “燕安淮?名字倒是与星河很像。”

  “啊啊,是和星河一样的火木双灵根。”

  “是和星河挺像的。”

  “星河啊……”

  “……”

  缥缈的声音从师兄师姐的方向传出来,像是被具象化的内心所思所想,无一不是在说燕安淮与星河仙尊相似,将他当作星河仙尊的替身。

  如同将平日伪装的友好表象彻底撕开,露出面具下真正的不屑一顾。

  伪装……吗……

  燕安淮下意识又将视线放在了另一边始终沉默的君长清身上。

  君长清神情看起来同平日一般淡然,但敏锐的燕安淮能看出他区别于往常的冷漠。

  不是单纯性子使然的无意识疏离,而是有意为之的、不可跨越的距离感。

  “长得和星河挺像的,可惜资质太差。”

  与君长清如出一辙的嗓音自他的方向传来,与前面几道师兄师姐的声音一样带着几分不真切的朦胧。

  燕安淮站在原地,第一次感觉自己和师尊、和师兄师姐们像是隔了一道无法跨越的屏障。

  他是星河仙尊的替代品吗?

  ……

  是又如何呢?

  他从来没有在意过。一如之前某晚与狐柒交谈的那般,他并不在意自己是不是真的被当做替身。

  对面的也不会是师尊和师兄师姐们的真正想法。

  燕安淮清醒地认识到这一切,仍旧打算继续往师尊和师兄师姐们的方向走去。

  然而这一次,一道火墙骤然自他们中间升起。

  燕安淮被吓了一跳,连连往后退却。

  好大的火……

  鲜艳刺目的红几乎是顷刻间便吞噬了燕安淮前进的路,猛烈的热浪一下接一下涌来,似是要侵吞燕安淮面前所有的空气。

  呼吸仿佛变得越来越困难,燕安淮知道自己这时候要跑,可是他的双脚像是被灌满铁铅,动弹不得。

  他记忆中最早的大火,是三岁那年将他们家整个吞没掉的那场火。

  父母的嘶喊、邻里的嘈杂,还有火势席卷时噼里啪啦的声响几乎已经烙印在燕安淮心底最深处。

  他不记得他是如何幸存的,但是他记得,那场火是他的爹娘亲手点燃的。

  那是他第一次被他最爱的,也是他以为最爱他的人抛下。

  他看着面前的大火,鲜艳红光映照下,他却面无血色。

  【“小淮,我要出一趟远门。”】

  【“我会尽快回来的。”】

  夫子的声音在噼里啪啦的火光中朦胧传来,燕安淮仿佛又在火光中看到了那副他年复一年看惯了的景物。

  直到最后,夫子也没有回来。

  夫子……也把他抛下了。

  脑袋又开始剧烈地疼痛,燕安淮捂着头在铺天盖地的热浪中蹲下身,全身止不住地轻颤。

  好疼……好难受……

  鼻翼间全是炙烤般的滚烫,空气愈发稀薄,只要再过一会儿,他可能就会窒息而亡。

  “小师弟!我们一直在等你哦!”

  就在这时,楚依依的声音跨越火墙,自另一端清晰的传来。

  燕安淮猛地抬头,透过火墙见到了火苗后仍在欢喜朝他招手的师兄师姐们。

  师兄师姐们……是啊,他还有师兄师姐们和师尊。

  他还没有被完全的抛弃。

  燕安淮想挣扎着站起身,耳边却忽然响起一道温柔的、飘忽的声音。

  “前面可是火墙啊,你真的要为了把你当替身的人过去吗?”

  燕安淮皱眉,忍着头疼朝四周看去:“何人?”

  “我是谁不重要,最重要的可是你如今的处境。”

  那个声音还在继续,轻飘飘地绕在燕安淮身边,带着些蛊惑。

  “如今他们能把你当替身,你又如何知晓未来他们不会也抛弃你呢?

  “你还不明白吗?这世间的人性都是恶的,没有真正纯粹的感情,也没有人会真正地对你好,这世间的人都不过是以自己的利益为最大前提。

  “你与其跨越火墙去找他们,倒不若跟着我走。”

  燕安淮没有受他的蛊惑:“既然你说所有人都是以自己的利益为最大前提,那我又缘何要相信甚至不肯告诉我身份的你?”

  “因为帮助你,就是我所需要的最大利益。”

  燕安淮不信他,仍旧将视线放在火墙上,看着火墙另一侧的师兄师姐们,还有始终沉默站立着的师尊。

  君长清并未与其他人站在一起,他只是静静地在一侧看向燕安淮的方向,像是在等待。

  像是不管多久,他都会站在那里等待着燕安淮。

  可是……师尊真的会等待着吗?

  还是也会像夫子那样,最终离他而去呢。

  燕安淮忽然心生胆怯。

  那道声音趁这时继续引诱他:“你拼尽全力克制自己的恐惧过去,换来的也不过是他人觉得可有可无的随意处置,这又是何苦来哉呢?

  “倒不如这时便跟着我走,不用去面对你害怕的事情,也不用担忧未来将会发生的不幸。”

  “跟着我走吧,我会给你你真正想要的东西。”

  那道声音变得愈□□缈,仿佛带着某种魔力,一点点动摇燕安淮的想法。

  但燕安淮很快就重新坚定了自己的内心,反问:“那你先告诉我,我真正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

  那道声音沉默了。

  燕安淮更加确信他只是在骗自己,终于真正下定了决心。

  他站起身,看着面前的那道火墙,即便手还在因为害怕而微微颤抖,但他依旧决定要越过去。

  倘若因为畏惧未来而退缩,而甘溺于现状,那永远都得不到自己真正想要的未来。

  与其在这里担惊受怕,倒不如即刻便迈出步伐,去当面询问,问出未来是否有能朝着自己期望方向发展的可能性。

  燕安淮缓缓站起身,轻颤着吸了口气,热浪下的灼热气息灌入喉管,烫得生疼。

  双脚仍旧像是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他攥了攥手,拼命地抑制住心底的恐惧,一鼓作气冲进了热浪当中。

  迅猛的火势瞬间将燕安淮侵蚀殆尽,灼烧着他的肌肤。

  好烫……好疼……

  年幼时最早的记忆翻涌而上,遮挡在身前的手仍在止不住地轻颤着。

  “小淮!小淮是不是有动静了!”

  “小师弟……”

  “……”

  嘈杂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是谁在喊他?

  是子怡姐姐、小师兄和……师尊?

  不,不止……

  是师兄师姐们,狐柒、子怡姐姐和师尊。

  是一直关心他、等着他的人们。

  燕安淮在喧闹的动静中轻蹙眉头,缓缓睁开了眼。

  “小师弟!”

  映入眼帘的,首先就是安苏木通红的眼眶。

  “小……咳咳……”

  燕安淮开口想喊他,却意外发现自己声音变得格外沙哑。

  楚依依连忙拿了一杯温水走到君长清面前。

  坐在床头的君长清扶着燕安淮坐起身,接过温水递到燕安淮嘴边。

  燕安淮乖乖张嘴,小口小口地将温水喝完,干哑的喉咙才总算恢复了些。

  他看着在自己床边围了一圈的人,还有又哭得停不下来的安苏木,有些困惑:“大家怎么都在这……?”

  说话时他的嗓音还很虚弱,轻飘飘的,好似稍不注意就会消散。

  回答他的是也忍不住红了眼眶的楚依依:“你已经昏迷大半个月了,我们差点都以为……”

  她没把后半句话说出来。

  燕安淮怔住:“……大半个月?这么久吗?”

  离他最近的君长清点点头:“嗯。不过醒了就好。”

  慕子怡在旁边担忧地问:“可还觉得有何处不舒服?”

  燕安淮想了想,诚实回答:“还好,就是觉得有点头疼,有点热,还有点累。”

  听到他说“热”,君长清伸手探了下他的额头:“似乎没有发热的症状。”

  燕安淮说:“兴许是与我做的梦有关?感觉做了一个很长的梦里,梦里的最后是我冲进了火墙里。”

  君长清问:“是梦到以前的事情了么?”

  能与火搭上钩的,君长清只知道他三岁那年遇到火灾了。

  “算是吧……?”燕安淮思索着回答,“有梦到学堂时夫子离开的事情,也有梦到师兄师姐们和师尊。

  “说起来梦里的最后还听到有个声音跟我说,师兄师姐们和师尊都是把我当星河仙尊的替身,未来也会和我爹娘还有夫子那样抛下我不管,让我跟他走。”

  安苏木:“???”

  前不久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安苏木带着浓重的鼻音反驳:“这什么人啊?鬼话连篇!!小师弟你不要信他!”

  楚依依也气冲冲地开口:“对啊,什么替身啊,小师弟就是小师弟!我们才不会抛下你!这种话不能信!”

  阮游则是皱了下眉,目露愧疚:“梦里的话有可能是在反映小淮潜意识里的想法,怪我们没能让你安心。小淮你放心,你就是我们的小师弟,我们永远都不会抛下你不管的。”

  “对。”时江篱跟着点点头,一本正经地补充,“你就是你,不会是谁的替身,你始终都是我们最喜欢的小师弟。”

  听着师兄师姐们你一句我一句的安慰,燕安淮弯眼笑笑:“师兄师姐放心吧,我没有信那个声音,所以我冲进火里去找火墙另一边的你们啦。

  “虽然梦里最后并没有真的跨过去……不过我醒来就见到了你们,还有子怡姐姐和狐柒,那就是找到大家了。”

  他脸色依旧苍白,但眼底的笑意清澈纯粹,是发自内心对身边人的信任。

  明明现在他才是最虚弱的那个,却还在以自己的方式来展示笑容,来安慰他们。

  君长清抬手揉了下他的脑袋:“总之能醒来就好了。接下来这一阵便好好休息吧,不要思虑太多,我们会照顾你的。”

  燕安淮乖巧点头:“嗯。”

  考虑到燕安淮刚醒还很虚弱,又昏迷了足足十五日,时江篱和慕子怡主动请缨去给他做些药膳。

  阮游和安苏木去膳房帮忙打下手,楚依依去给他准备润嗓的养生茶,狐柒则回九尾狐族群给他摘一些滋补神魂的草药。

  原本拥挤热闹的房间很快就只余下君长清和燕安淮两人。

  君长清见他面容仍旧疲倦,问:“可要再休息会儿?晚些时候药膳做好了再叫你。”

  燕安淮没有逞强,点头道:“好。”

  君长清便扶着他重新躺下,给他轻轻掖好被角。

  他准备转身离开时,燕安淮又轻轻拽了下他的袖角。

  “怎么了?”他回眸,声音放得和缓,隐约还能品出些温柔的意味。

  燕安淮眨了下眼,带着玩笑似的腔调问:“师兄师姐们都说了安慰我的话,师尊不表示点什么吗?”

  君长清听出是在说梦境的事情,他抬手再次轻轻揉了下燕安淮的发梢,开口:“我君长清以神魂立誓,往后余生……”

  他誓言还未来得及立完,就被挣扎着起来的燕安淮一把捂住了嘴。

  誓言在修仙界中上真的有天道约束管制的,越是修为高深者立下的誓言越具有效力,是绝对不能轻易许诺的事情。

  燕安淮哪里想得到自己只是随口一句玩笑话,君长清直接就开始立誓。

  他连忙说:“我开玩笑的,不用到立誓这种程度。”

  君长清伸手轻轻环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挪开,平缓地说:“我知道,但我是认真的。”

  认真地想要立下誓言,永远护他的小徒弟周全。

  燕安淮微怔,不经意间抬眸,撞进君长清幽深的视线,其间仿佛还有什么情绪将要压抑不住翻涌而上。

  看来师尊果然是很关心徒弟的好师尊呢。

  燕安淮心想。

  作者有话说:

  情商max但是块木头(?)

  原谅我们的淮崽涉世未深有的东西还不懂do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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