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救人

  屋内死寂。

  白知秋垂眸敛手而立, 指根长长短短的丝线被他捻在指腹间。其中一根长长地延伸出去,一直缚上男子的手腕。

  直到拍门声响起,三七急促地喊着人:“先生, 先生!”

  白知秋霎时收回丝线, 转身把门打开一条缝,将人放进来,询问道:“何事?火急火燎的。”

  三七撑着膝盖,鬓边尽是薄汗,鼻尖通红:“先生, 我敲了半天门没人应, 想托隔壁人家帮忙喊的。”小孩喘口气,“可是隔壁那家今早也病了。当家的起了疹,腿上一条大口子, 怎么喊都醒不了!”

  “好, 明白。”回答他的却是白知秋, 白衣公子面容冷肃, 不慌不忙冲他一点头,抬步便往外走,“我过去,你们不必忧心。”

  小药童打了个寒噤,觉得眼前这个人忽然间有点怕人。

  怕完, 他探头看着那人背影, 被郎中摁住了脑袋:“他懂药理就让他去,我们庙小,装不下大佛。你去找官府的人, 带着从后门走, 别让人知道我们这死了人。”

  “哦。”三七收回脖子, 不敢多说。他刚抬起脚,听见郎中叹出口气,不算宽厚的掌心在他发顶抚了抚,重复道:“去吧。”

  小孩懵懂点头,隐约咂摸出一点苦味。

  “你跟我走。”白知秋迈出门,在谢无尘开口前便轻描淡写地说出了自己的安排。

  谢无尘开口要说什么,没来得及。两个人前脚出门,谢无尘后脚就拽住白知秋避到没人的地方,手起符落。

  好在要去的地方很近,一张缩地符足够。谢无尘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加之人间界用法术限制太大,身上的难受劲没好一会复又漫上来。

  他缓过气,压下胸口不上不下的闷痛感,匆匆赶上白知秋,见缝插针道:“白师兄,三棱说了这次时疫的一些事情。”

  白知秋步履不停,斗篷兜帽被风吹掉,一步一行间尽是寒日冷霜:“时疫归时疫,血疫归血疫。”

  谢无尘一愣,已经被甩在后面。他紧赶上两步,犹疑道:“血疫不是……”

  不是绝迹于一百七十二年前了吗?

  “防得住吗?”

  “能。”白知秋不是很想多说的模样,冷然道,“开门。”

  敲门没用,直接砸门的事情来得未免粗暴。某位小师兄自己不做,使唤起别人倒问心无愧。

  正对门处,除了柜台再无它物。屋内的血腥味却浓得近乎呛人。白知秋扣住谢无尘手腕,嘱咐:“疫病碰不上你,血疫未必。抱元守一,多加小心。”

  血疫不是天灾,也不是人祸,而是黄泉道上的蛊咒。哪怕换作仙门弟子应对,亦是不遑退避。

  白知秋手里捻着丝线,眸光低垂,静静地环视完四周,脚尖折了个方向,向柜台后走去。

  一个女人倒在地上,手里还抓了块潮湿的布巾。她失去呼吸没有太久,身子方开始僵硬。

  屋内炭火灭了,粗拙的手指和布巾之间结了一层霜,又漫上一层血色。在昏暗的房间里,暗沉得吓人。

  白知秋俯身,低声道句“得罪”,小心地将女人身体扶到墙边,查看她身上衣物被血染成深色的地方。

  肩膀,手臂,胸腹,鲜血渗染,来得残酷又狰狞。谢无尘背过身,打量着店铺里陈设。

  其实没什么好看的,不过一个简单的布行。正对门是柜台,两边是架子。许是年关临近,摆的料子都偏向喜庆。从开着的后门向内望去,能看到摆着的织布机,还有搁置在旁边的织好的布。

  谢无尘一眼瞥扫到什么,大步向后屋走去。

  火炕还在烧,屋里还算暖和,血腥味便更浓了。织布机紧挨炕头,其上的被褥里,似乎还蜷缩着一个人!

  谢无尘大骇:“白师兄!”

  被褥里蜷着的是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少年人,额头烧得滚烫。涮白的里衣几乎被血染透,又顺着漫延到床褥上,让他像是睡在血泊里。

  谢无尘喊了好几声,根本没得到对方一点回应。他不敢轻举妄动,征了白知秋的同意,转而去往炉中添柴。

  眼角余光中,他看见白知秋站在床侧,一手压着袖子,一手控着指根丝线,缠绕上少年浸满鲜血手腕。

  那丝线像是白知秋灵神的延伸,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在它缚住少年手腕的同时,少年身子猛地一颤,发出一声刺耳的惊叫。

  白知秋毫不留情地右手一提,丝线瞬间绷紧。他在少年猛然翻身向他扑来时向后撤步,空余的左手一撷一推,已然将人制服。

  右手丝线随之刷拉收回,指间夹住了一枚不过禾秫大小的物什。

  少年身子软绵绵瘫倒下去,得了白知秋一扶,才没摔到地上。

  只是身上那雪白袍子立马沾了血。

  白知秋小心地把人放回床上,伸手去捞自己的袍袖。伸到一半,又不动声色收回去。他垂眸盯着自己沾上鲜血的手,看了片刻,将袖子伸到谢无尘面前:“乾坤囊中有金疮药,帮我拿一下。”

  白知秋的乾坤囊与他素常表现出的外在完全相反,各种各样的东西塞在其中,怕是除了本人没人能取得出他要的物什。谢无尘翻来覆去找了个遍,才摸出两只小瓷瓶和一卷纱布。

  在他翻找乾坤囊时,白知秋已经寻来清水,认认真真地洗干净指尖上沾的血色。

  谢无尘把药瓶递给他时,白知秋正将手指上的水渍一点一点擦干净。

  他擦得很慢,或许是用了冷水,指尖冻得发白。

  谢无尘留意过白知秋的手指很多次,他的手很漂亮,骨相匀称,修如玉竹,唯独差点血肉在上面。加之他现下在手上缠了纱布,更让人觉得过于消瘦了。

  “换些热水。”白知秋先给自己换了药,让少年倚靠在自己肩旁,探手去解他单薄的里衣。

  温热的水浸湿布巾,再从指缝里流下。谢无尘在给白知秋递布巾时碰到了他的手指,感觉到彻底的冷意。

  按理说,冷成这样,早该僵了。但白知秋给少年处理伤口的动作依旧流畅,指节一屈一伸之间,依旧是惯常的从容与优雅。

  唯一一点不好的是,白知秋的袍子可能不能要了。

  最初搬到春苑时,谢无尘觉得,这个人一定是精贵且挑剔的。后来上了碧云天,他又觉得,这个人在矜贵之外,自有一番清净与随和,来得并不及他表现出来的那么难以接近。

  直到再后来,他才发现,白知秋本身是没什么喜恶的,一切他在眼里都带有无可无不可的意味。

  非要说喜恶,大概是不很喜欢雨天,不愿意看见血。

  后一点,在离开寻药村后,愈发明显了。

  但白知秋却没对少年表现出什么不耐,细致到近乎吹毛求疵地给少年洗净伤口,上药,包扎。

  少年或许是被高烧烧没了意识,或许是又睡着了。总之,除了一开始在白知秋袍子上摁了两个血手印以外,他没再做什么不配合的事情。谢无尘去其他屋找了干净的被褥,搭手给他挪换地方。

  做完这些后,白知秋才褪掉外袍,扔到一边。他在温水里再次洗了手,拎着布巾边走边擦。再回来时,手里布巾换成了笔墨。

  外袍上的暗纹,变成了兰草。

  “药童说,隔壁的主人家也中了招。”白知秋换上低头写字,顺口嘱咐,“我过去查看。你去抓药,回来后用水煎服。没有太需要注意的,不会煎就用阵盘。”

  谢无尘接过药方,心中尚有许多疑问来不及问。一开口,只喊出一声“白师兄”。

  白知秋回头看他。

  “你,也小心些。”

  白知秋明显一怔,面上几不可见闪过一分错愕。很快,白知秋回了一个安抚的笑:“有什么晚些再讲。”

  白知秋一走,屋内的血腥味便没了遮掩,让谢无尘觉得略有些烦躁。他把他们移动过的东西归回原位,确保那少年不会在烧的糊涂的时候滚下床,才起身往出走。

  柜台后的女人依旧靠在墙上,一块干净的布巾蒙住了她的脸,身上也搭了长长的麻布,像是给她的人生轻描淡写地落下一个收尾。

  在人情味之上,谢无尘又感觉到了白知秋的冷漠。

  他明白生死之于普通人的意义,却倦于在其上花费哪怕是一分一毫的心思与眷念。但他将所有事做得滴水不漏,故而总是会不自觉地流露出一种,他很珍视、怜惜这一切的错觉。

  哪怕更多的,尽数被白知秋藏在薄冰所塑的外壳之下。为数不多的情绪在表面停留的一瞬,有如春水趵突,足矣让在意他的人发觉。

  谢无尘不懂这种错觉从何而来,但是并不算差。

  他顺手带走了挂在柜台边的脏布巾。

  作者有话说:

  今天诸事不顺,昨晚手腕疼睡不着,今早起来肩膀疼还有点咯血,第一节课下课学校又中招。最近哪哪都不太好,各位多加小心。

  感谢观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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