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托德是领地里公认的,最擅长种地的人。在别人家小麦种一收三,最多种一收五的情况下,他甚至取得过种一收六的惊人产量。
他对种地肯下功夫,也愿意花精力去研究,虽然囿于社会条件,没什么过于惊人的突破,但确实是种地的一把好手,领民们遇到什么问题,也乐意去找他。
此时他蹲在新垦地的麦田边上,对着自家儿子说:“了不得啊,这个产量了不得啊!”
他儿子点头附和:“小沃尔顿老爷的法子,确实有用,我们自己的地里,今年收成看着也不错。”
“爷爷,爷爷,小沃尔顿老爷找你。”跑着过来的是老托德的孙子,他在尤金的班里上学,课间听到任宜年询问领地擅长种地的人,立刻自告奋勇,报上了爷爷的名字。
老托德跟着孙子来到城堡时,任宜年正在收拾土豆。看到老人家顶着细雨过来,先给他倒了杯热水。
“都说您田地侍弄得好,我想问问,你愿不愿意做土豆育苗试种的工作。”任宜年开门见山。
屋里的人都看着老托德,老托德有些局促地握紧手中的杯子,“我以前没种过这个,要是...”
“这个您放心,土豆的种植方法,是有详细指导说明的。”任宜年拿出一个小册子。
老托德的孙子,因为喜欢厉害的虫兽,所以特别崇拜任宜年,一听这话立刻跳起来:“爷爷,我可以念给你听!”
他还悄悄瞟向任宜年:“我已经认识很多字了,尤金老师都说我认字快。”
任宜年从善如流地把册子递给他:“那你先把册子大概读给你爷爷听听看。”
又转头对着老托德道:“不用太紧张,土豆皮实的很,不是金贵东西。”
册子不长,很快念完了,老托德对着手里的一个发芽土豆,犹豫着不敢下刀。
这是上次篝火晚会拿出来,特意留下的一篮子,这么多天在潮湿又温热的城堡厨房放着,已经出了许多芽点。
老托德的孙子看爷爷犹犹豫豫的样子,在旁边急得跳脚:“爷爷,你到底做不做啊?”
老托德一瞪眼:“那怎么能不做!我这不是没切过,担心切坏了。”
任宜年看老托德紧张地样子,接过刀三下五除二给切开了:“切坏一个两个,也没事。在这你也放不开,东西你拿回去研究,育种试种的价格按亩算,回头马奇跟你细聊。”
老托德走了后,他的孙子还特地凑过来:“小沃尔顿老爷,您别看我爷爷现在这样,其实他心里可信你了。”
任宜年特意做出很感兴趣的样子:“哦?怎么说?”
“离麦子收割还有两个多月呢,我爷爷就天天在家念叨,这次肯定大丰收,还催着我父亲把院子里的地,都铺上水泥,说这么多麦子,可得在水泥地上晒干了,才能收进粮仓里。”小孩子把爷爷吹胡子瞪眼睛的样子,学得惟妙惟肖。
任宜年一拍脑门,把建水泥晒场这事给忘了!水泥地晒麦子,又干净又快,着实是有必要建。
还是缺少实际经验啊,任宜年一边夸这孩子有表演天赋,一边把这事记在心里。
晚上就去找马奇,晒场就建在城堡周围,晒完直接进粮仓,省事。
任宜年下午去找林恩老先生,老先生已经准备好了一沓信件,拜托任宜年寄给拜伦,转交给那些学生们。
老先生还跟任宜年说:“我有三个平民出身的学生,其中两个得罪了贵族,现在不知道在哪躲着。”
说到这两个孩子,老先生神情有些黯然,他捏了捏眉心,“还有一个孩子,他一直在大学城替我打理事务,当时我被抓的时候,担心他被连累,嘱咐他直接躲进星辰教会。”
任宜年赶紧接话:“我记下了,我会请求星辰教会帮忙找找,找到就带回领地。”
林恩老先生点头:“我知道你对领地发展的顾虑,他们跟贵族之间,不说深仇大恨,至少是绝对不可能沆瀣一气的,而且要是来了,几年内,我不会让他们离开领地。”
任宜年心下感激,能安安稳稳苟住发展,是他目前最大的目标。
善解人意的林恩老先生还继续安慰他:“我那几个学生,要学的东西还很多,让他们在这里压压性子也是好事。”
任宜年想起库塔信上说的案件,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先生,领主在领地内处理案件,如果没有遵守基本法律,判得过于主观臆断,这要怎么申诉呢?”
想起那个案件,前世是一名警察的任宜年,第一反应自然是走法律程序,为那个契人少年申诉,至少不能让人死后还承担污名。
林恩先生似乎有点意外,任宜年会问出这种问题。
他想了一下才回答:“这个问题是没有意义的。你说申诉,平民连领地都走不出去,谈何申诉?如果是有能力的贵族或灵能者,比拼的是权利或财力,没人会想着去申诉。”
任宜年张了张嘴,还是把质疑噎了下去:“其实我也翻过律法,那本律法与其说是为了有法可依,不如说纯粹是为了维护贵族的权利写就的。”
林恩先生突然提起兴致:“那你觉得,一个好的律法,是为了追求什么呢?”
任宜年脱口而出:“当然是为了公平公正,为了所有民众的基本生存权利与财产安全,得到保障。”
“我那个小弟子,跟你一定很谈得来。”林恩先生脸上漾开笑意:“他专研律法,甚至自己起草了一些基本条例,可惜这本以民众为主体的法案,没有领主愿意接受。”
任宜年一下子对那个弟子期待起来,他早就对这个世界的律法彻底失望了。
还是他刚管理领地没多久的事,有一天他查账,突然看到卫队的账单里有一项“处理纠纷收入”。
任宜年一开始只以为是,卫队处理纠纷还收钱,想着这不是个合理的规定,就把弓兵队队长叫来。
结果一问之下才知道,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比如说一个案子,说的是在风箱刚推广出去的时候,两户人家前后脚去了木匠那里定做风箱。
到了取风箱的那天,两个人为了争谁先拿,谁还要再等半个小时吵了起来,吵到最后还打了一架,把木匠铺里一张别人定做的桌子砸坏了。
木匠通知卫队有人闹事,事情简单,卫队三下五除二捋顺了,按照旧例无非就是判断对错,再做惩罚。
对错很简单,两个人都有错,惩罚也简单,两人损坏了一张新桌子,赔钱就是了。
问题就出在这个赔钱,在任宜年的想法里,这钱要么赔给木匠,要么赔给订购桌子的人,不可能有第三人接受赔款。
但是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神奇,卫队的判定是,赔款赔给领主。
任宜年完全不能理解,他问弓兵队队长:“他们是受到惩罚了,但是木匠的损失怎么办?”
队长也不是很能理解:“木匠的损失,关卫队什么事?卫队做下的惩罚,赔款当然交给卫队的领导——领主。”
任宜年被这歪理一绕,都不知道怎么驳回。
所以说他早就受够了这套莫名其妙的律法,但苦于他前世只是个执法人员,对于制定法案,隔行如隔山,那是有壁的。
如今听到有个这方面的专家人才,那真是一万个期盼。
从林恩先生处出来,任宜年回家想了想,又拿出了纸笔。
“亲爱的库塔:
林恩先生学生的名单已经整理好了,另外有一些信件,林恩先生托你转交。
其实我一直在想你说的那个案件。
我曾听别人提起过,你在闲暇或休假时,总会去别的领地转转,打抱不平,惩恶扬善。
那个孩子提起你时,崇敬的很,更说就是因为你这番行动,许多贵族在你的队伍休假时,甚至会收敛不少。
杀人偿命,那个案件里的少女,我相信你一定给了她应有的惩罚,但是少年的名誉却无法恢复。
所以我希望,能将这个案件,稍作改编,给行侠仗义的库塔·泽尔格,取一个好听的绰号,比如你父亲就以刀锋战士为代号。
然后在报纸上,开辟一个你的专栏,专门记录这类事件,宣传开来,既是为了替少年洗刷冤屈,也是让这个惩恶扬善的形象更深入人心,让贵族再欺压平民时,也稍作掂量。
为了不暴露你的踪迹,可以不用实时更新案件,将你过去处理过的事情整理出来,打乱时间顺序,随机发表。
不知这个事情会不会对你的安全造成影响,请你考虑一下。
期待与你合作的任宜年”
没过两天任宜年就收到了库塔的回信:
“友人任宜年:
很好的提议,以前的案件,我挑一挑,过几天整理给你。
你说的那个孩子,是星辰教会的人吧,如果他感兴趣,下次我出门,可以带上他,只要他事后把事情整理成文字。
我对这些文件类的东西,是不大耐烦的。这辈子写过最多的字,就是与你通信,羽毛笔都写秃了一只。
你的上一封信给了我启发,我既然已经背负了这样的出身,无法改变,那就坦然接受,像你说的,看到不一样的世界。
所以专栏中的代号,我希望是“观察者”,也是警示心怀不轨之徒的意思。
另外关于我的安全,不用担心,我超强。
你忠诚的库塔·泽尔格”
作者有话要说:
库塔:
写故事,不要。
写情书,我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