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叫得大声一些

  没庐赤赞冷声道:“还不去找!若是让旁人看到鱼之舟, 你我都要死!”

  “是、是!小人这就去找!”

  黑衣人火速离开,一路去寻找,没庐赤赞眯了眯眼睛, 转身往内侍别省的方向而去, 他一路从紫宸殿的方向往内侍别省走,但是一路上都没有看到鱼之舟的身影。

  没庐赤赞进了内侍别省,刚走了几步, 突然看到一个黑影静悄悄的倒在旁边的草地上, 他身形一动,立刻大步跑过去。

  那倒在地上,面色惨败之人, 正是鱼之舟!

  “幺儿!幺儿!”没庐赤赞试探了一下鱼之舟的鼻子,只是昏迷了过去,赶紧将人打横抱起来, 鱼之舟面色惨白, 额角上都是汗水, 汗水浸透了衣衫。

  没庐赤赞抱着人,快速冲入屋舍,将他放在软榻上:“幺儿, 醒一醒,醒一醒……”

  鱼之舟嘤咛了一声,这才慢慢睁开眼睛, 他看到没庐赤赞似乎一点子也不吃惊,只是眼底里满满都是厌恶:“怎么……这般着急, 你是怕我逃走么……咳咳咳……”

  没庐赤赞端了一杯水过来, 喂给鱼之舟, 方才鱼之舟不见了, 他一开口并没有问鱼之舟去了哪里,为何会昏迷在内侍别省的草丛中,而是道:“幺儿,身子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鱼之舟眯了眯眼睛,啪一声打开没庐赤赞的手,冷声道:“不要假惺惺的!我看了只觉得恶心!”

  鱼之舟离开了紫宸殿,生怕没庐赤赞发现他,因此前来通知李谌之后,便决定回去,也好不打草惊蛇。

  鱼之舟身子如此虚弱,却执意一个人离开,李谌蹙着眉头,担心的道:“也不知鱼之舟如何了?”

  刘觞道:“小鱼公公这个人,就喜欢勉强自己。”

  李谌侧头看了一眼刘觞,道:“朕怎么觉得……你比朕还要担心鱼之舟?”

  刘觞道:“大家都认识这个久了,担心也没问题吧?”

  李谌则是道:“不行,朕吃味儿。”

  刘觞:“……”

  刘觞十足无奈的道:“小鱼公公陪着陛下两辈子,那我还吃味儿呢。”

  鱼之舟是唯一一个陪着李谌两辈子的人,当然了,鱼之舟本人是不知情的,他并不知天子是重生而来的天子。

  李谌一听,没来由笑起来,刘觞道:“笑什么?”

  李谌道:“朕还以为阿觞你不会吃味儿呢。”

  刘觞赶紧把话题拽回来,道:“看来吐蕃使团这次是别有用心。”

  李谌冷笑:“好一个别有用心,既然他们没有诚意,咱们不如来一个将计就计。”

  “如何将计就计?”刘觞追问。

  李谌道:“吐蕃不是想要借道么?朕就借给他。”

  刘觞似乎明白了什么,笑眯眯的道:“陛下你这是要……空手套白狼啊?”

  李谌幽幽的道:“是他们想要借道的,朕自然要打开城门,迎接吐蕃的兵马,然后……关门打狗,瓮中捉鳖。”

  吐蕃想要借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其实就是想要让大唐主动敞开大门,到时候吐蕃借着攻打契丹的借口,打大唐一个措手不及。

  李谌觉得,不如来一个关门打狗,切断吐蕃前锋与辎重的往来,如此吐蕃的兵马便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头了。

  李谌凉丝丝的道:“他们想玩,朕……便陪他们玩。”

  啪啪啪!刘觞鼓掌道:“陛下,你刚才蹙眉冷笑的表情,帅呆了,再来一遍!”

  李谌:“……”

  李谌无奈的道:“只是……这个谋划,若只是让鱼之舟配合,朕恐怕还无法令吐蕃使者信服,还需要一些人的配合。”

  “一些?”刘觞挑眉。

  李谌点点头,道:“其中就需要阿觞你的配合,需要令你受一些委屈,阿觞你可愿意?”

  刘觞道:“愿意,当然愿意。”

  李谌道:“朕还未说令你受什么委屈,你怎么的便愿意?”

  刘觞笑眯眯的道:“陛下让我受什么委屈,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我可以帮助到陛下。”

  李谌心口一阵悸动,心窍颤抖的厉害,一把抱住刘觞,紧紧拥在怀中,道:“阿觞哥哥,谌儿好喜欢你,好喜欢,都怪阿觞哥哥太好了。”

  刘觞没想到李谌突然撒娇,虽然好大一只,比以前变得更大了一些,但撒起娇来,真的好可爱哦!

  第二天一大早,紫宸殿附近乱糟糟的,刘觞和李涵都在膳房,听到动静出来看看究竟。

  “发生什么了?”李涵拦住一个形色匆匆的宫人。

  那小太监道:“良酝署副令有所不知,刘御史……又触怒了天威!”

  “刘长邑?”刘觞道。

  “正是!正是!还有哪个刘御史,可不就是刘长邑刘大人嘛!”小太监压低了声音道:“这一大早上的,宫门一开,刘御史便去劝谏了,说是不让天子借道给吐蕃,您二位也是知道的,咱们这个刘御史啊,嘴巴太……太臭了!说了几句天子不爱听的话,天子让神策军把刘大人拉出去,又在打板子呢!”

  李涵一听,当即便要爆炸,气愤的道:“吐蕃提出借道,本就有诈,刘御史劝谏也是应该的,天子竟如此不分青红皂白?不行,我要去一趟紫宸殿!”

  刘觞挑了挑眉,跟着气愤的李涵一道来到紫宸殿门口,正巧看到了程熙之、琛璃等人被赶出紫宸殿。

  几个神策军将琛璃与程熙之扔出殿门,道:“陛下有令,若程尚书与琛少卿还是执迷不悟,便也同刘御史一般杖刑!”

  琛璃与程熙之显然是来劝谏的,但是没有法子,天子根本不听。

  李涵一看,更是爆炸,当即走过去,直闯紫宸殿大门。

  “您、您不能进去啊!陛下什么人也不见……”

  “这……这您不能进去啊!”

  李涵昔日里好歹是江王,他是当今天子的亲弟弟,如今削去了王位,但宫人们也得罪不起,因此阻拦的是唯唯诺诺。

  李涵才不管这才,大步走进去,挥开那些宫人,道:“陛下,为何要杖责刘御史!他做错了什么?”

  刘觞跟着怒气冲冲的李涵走进来,李谌黑着脸站在紫宸殿正中,幽幽的道:“没有传召,私闯紫宸殿,你可知道这是什么罪过?”

  李涵道:“是什么罪过,我李涵敢作敢当,我今日前来,便是想要问一问陛下,刘御史何错之有,如此忠诚,陛下却要三天两头的拉出去杖责,如今吐蕃使团还在长安,若是让那些外人看到……”

  “外人?”李谌幽幽的道:“吐蕃使团是外人,你一个被削掉的庶民,便不是外人了么?”

  李涵登时被噎了一下,脸色都变得铁青。

  刘觞是来“受委屈”的,眼珠子狂转,心想有李涵这个小作精拱火,不愁这个事情闹得不大,于是他立刻上前道:“陛下,小人以为,良酝署副令所言甚是,刘御史尽忠职守,只是说了一些陛下不爱听的话而已,正所谓忠言逆耳。”

  “忠言逆耳?”李谌冷眼扫视过去:“看来你们也是来说忠言的,逆耳与否朕不知,但是朕知晓一点,说出忠言的人,正在外面打板子,而上面求情的两个人,也被神策军拖出了紫宸殿,你们二人,还打算说什么逆耳的忠言么?”

  不等刘觞拱火,李涵梗着脖子道:“说!为何不说?!我李涵如今虽然并非什么殿下,但说到底,我是李氏的子孙不假,只要我还有一天姓李,我便要说!”

  刘觞点点头,道:“对啊!”

  “哼!”李谌冷笑一声:“好一个李氏子孙,既然你如此忠心耿耿,朕便成全你……来人!”

  “是,陛下!”

  神策军冲入紫宸殿,李谌冷声道:“把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吏抓起来,打下神策军牢营。”

  “是!”

  神策军冲上来扭住刘觞与李涵的胳膊,李涵挣扎大喊着:“放开我!!我要进言!今日我非要进言不可!李谌,这个昏君!你这个昏君!你只为一己私欲,你从来没有为大唐考虑过!我还以为你改变了,你这个昏君!!”

  刘觞一听,不乐意了,分明是演戏而已,李涵这个群演戏份也太重了,把自己的戏份都给压住了,还给自己加戏呢,骂的也太难听了。

  刘觞赶紧装模作样的大喊着:“放开我放开我!”他的嗓音很大,直接压过了李涵的声音。

  两个人被神策军押解着,渐去渐远,很快消失在紫宸殿门口。

  李谌眯着眼睛,看着众人离开,等紫宸殿里空空如也,这才松了一口气,幽幽的道:“委屈你了,阿觞哥哥。”

  刘觞和李涵被拖入神策军牢营,“哐!”一声关入牢房,紧跟着便听到“噌——噌——噌——”的声音,两个神策军士兵拖着一个血粼粼的男子走了进来,将那男子扔在了对面的牢房中。

  “刘御史!”李涵吃了一惊,赶紧跑到牢门边,扒着牢门使劲往对面看,可是因为隔着过道,根本看不真切,只能看到刘长邑浑身血粼粼,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一股子血腥味扑面而来,难闻异常。

  “刘御史!刘御史!”李涵呼唤了好几声。

  刘长邑一直趴在地上没动,仿佛是昏死了过去,李涵着急的道:“来人!来人!刘御史昏迷了,快去找御医来!去找御医啊!”

  神策军只是冷眼旁观,道:“我等只知奉命行事,没有天子的命令,谁也不能擅离职守。”

  “你们……”李涵气的头皮发麻。

  有人从牢营外面走了进来,原来是前来探看刘长邑的琛璃,琛璃急匆匆而来,神策军就是不打开牢门,琛璃也没有办法进去,只能隔着牢门说话。

  “刘长邑!刘长邑!”琛璃着急的呼唤着。

  地上的刘长邑终于动了,慢慢抬起头来,虚弱的看向琛璃。

  琛璃一着急,眼眶差点红了,手心颤巍巍的,塞了一瓶伤药进入牢房,道:“他们不让找御医,我……我带了伤药来,我也进不去,你快上要,你自己上药!”

  刘长邑看着琛璃,目光十分平静,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什么表情也没有,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疼痛的表情。

  琛璃着急道:“你接着啊!快点给自己上药,流了这么多血,你倒是快啊!”

  刘长邑还是看着琛璃,道:“琛少卿……好像很关心刘某的伤势。”

  “废话!”琛璃道:“你再废话,就要失血过多而死了!”

  “为何?”刘长邑突然发问。

  “什么?”琛璃反问。

  刘长邑重复道:“为何?琛少卿为何会关心刘某的伤势?”

  李涵隔着牢门,焦急的道:“废话,大家当然都关心刘御史的伤势,刘御史忠心敢谏,乃我辈楷模,怎会有人不担心呢?”

  他说着,还对刘觞道:“你说是不是?”

  “我说?”刘觞无奈的道:“你快闭嘴吧!”

  李涵指着自己鼻子尖儿道:“你、你敢呵斥于我?”

  刘觞送给了他一对大白眼儿道:“怎么有人比我还迟钝?”

  琛璃咳嗽了一声,顺着李涵的话道:“对、对啊,刘御史乃我辈楷模,我自然……自然要关心刘御史。”

  “没有旁的?”刘长邑问。

  “当然没有!”琛璃道。

  刘长邑道:“琛少卿请回罢,刘某伤势不重,不需要上药。”

  “这还叫不重?”琛璃震惊的道。

  就在二人僵持不下之时,绛王李悟匆匆赶到了牢营,道:“涵儿!”

  李涵看到李悟,下意识背过身去,不想让李悟发现自己被关押在牢房中。

  刘觞道:“现在才知道躲,晚了!”

  说着还对李悟招手道:“绛王殿下,殿下,这边这边!”

  李涵拉着他道:“你别出声!你别叫他!”

  李悟还是发现了他们,大步跑过来,隔着牢门道:“涵儿,你没事儿罢?陛下有没有难为你?”

  李涵支支吾吾的道:“我没事,小叔怎么来了?你快回去罢。”

  李悟道:“小叔听说你被关入了牢营。”

  李悟回头看了一眼刘长邑,蹙眉道:“放琛少卿进去。”

  “可是……”神策军士兵十分为难。

  李悟冷声道:“本王说放琛少卿进去探看,难道还要本王再说一遍?但凡有事情,本王会一力承担。”

  李悟都发话了,神策军士兵也不敢执拗,只得打开牢门,放琛璃进去。

  琛璃跑进去,检查刘长邑的伤口,道:“快,把衣裳脱了,让我看看伤口。”

  他说着便要掀刘长邑的衣裳,刘长邑一把抓住琛璃的手,不让他动作。

  琛璃焦急的道:“都什么时候了,快让我看看!”

  刘长邑执意抓住他的手腕,似乎实在没有办法,与刘觞隔着牢门对视了一眼,也不知打什么哑谜,示意琛璃附耳过来。

  琛璃奇怪,还是探头过去,刘长邑的嗓音犹如一只小羽毛,轻飘飘的挠饬在琛璃的耳畔。

  “假的。”

  “啊?”琛璃迷茫,一时没反应过来。

  刘长邑低声道:“血,是假的。”

  琛璃更是迷茫,直勾勾的盯着浑身是血的刘长邑。

  当然是假的,毕竟这一切都是做戏给吐蕃使者看的。

  按照李谌的计划,借道的事情需要闹大,需要有人反对借道,反对的还要十分真实,如此一来,天子李谌不顾众意,一意孤行,答应吐蕃借道,吐蕃才会信以为真。

  刘长邑平日便是直言敢谏的代表,因此李谌找了刘长邑前来演戏,刘长邑深知国家大义,让他配合自然是不会拒绝的,原定计划是刘长邑被打,刘觞去紫宸殿劝谏,结果被李谌打入牢房。

  哪知道半路杀出一个群演李涵来,因着正义感爆棚,尽给自己加戏,李谌也是随机应变,便将李涵也一并打入牢房了。

  让李谌没想到的是,琛璃前来牢营探病,若是扒掉了刘长邑的衣裳,可不就能看到伤口是假的么?不只是伤口,连血都是假的!

  刘长邑无奈,只能与琛璃低声说明情况,琛璃反应了好一阵,这才醒过梦来,他的眼角甚至还挂着湿润的泪水。

  刘长邑木着一张脸,凝视着他眼角的泪痕,道:“你……哭了?因着刘某?”

  琛璃吓了一跳,赶紧抹掉眼角的泪水,反驳道:“没有!”

  刘长邑却问:“为何?”

  又是这句为何?

  琛璃回答不上来,也不知怎么回答,他刚刚被刘长邑“戏耍”,虽然刘长邑假装受伤是天子授意的,但琛璃还是觉得生气,狠狠推了刘长邑一把。

  刘长邑一屁股坐在地上,摔了一个大马趴,十分不雅,他是个文人,虽然身材比琛璃高大的多,但哪里是琛璃的对手,吃惊的仰头看着琛璃。

  下一刻,琛璃突然跨步而上,面对面坐在刘长邑怀里,搂住刘长邑的脖颈,低下头强硬的吻上他的嘴唇,甚至还咬了一口。

  李涵听到刘长邑的惊呼声,还以为琛璃与刘御史一言不合要打架,劝架的话还未说出口,登时目瞪口呆,瞠目结舌。

  “亲、他们……他们亲……”李涵变得结结巴巴,一句完整话也说不出来。

  李悟连忙捂住李涵的眼睛,道:“涵儿,别看了。”

  琛璃突然亲了刘长邑,叉腰道:“这就是刘御史要的答案!”

  他豪气的说完,突然像是撒了气儿的皮球,调头便跑,跌跌撞撞冲出牢房,一溜烟儿不见了,甚至耳朵根都是红的。

  刘觞免费看了一场好戏,差点拍手叫好。

  李悟不能在牢营中久留,嘱咐李涵道:“涵儿,你不要任性,在牢营中老实呆着,小叔会去劝谏天子,让天子放你出来,记住,千万不要任性。”

  李涵道:“我何时任性过?”

  “噗嗤!”刘觞笑出了声来。

  李涵瞪他:“你笑什么?”

  刘觞道:“你讲的笑话很好笑,我不能笑吗?”

  “你!”李涵冷哼一声:“不跟你一般计较。”

  刘觞笑道:“你我被关在一个牢房里,如今是舍友了,你想跟我一般计较也没辙啊。”

  “好了好了。”李悟赶紧安抚李涵,道:“涵儿听话,小叔这就去劝谏天子,给你说情。”

  李涵拉住他,道:“小叔,你别去。”

  “为何?”李悟道。

  他这么一问,不由让李涵想到了刘长邑的发问,李涵下意识看了一眼李悟的嘴唇,吓出一身冷汗,赶紧回神儿道:“天子还在气头上,他蛮不讲理,你若是现在去,会被连累的,起码……起码明日再去。”

  刘觞不干了,道:“谁蛮不讲理啊。”

  李涵道:“难道不是天子蛮不讲理?”

  刘觞据理力争:“天子很讲道理的。”

  “讲道理把刘御史打成这样?”

  “那是……那是……”刘觞想要给他家谌儿正名,可是又不能说出来。

  李喊道:“他就是蛮不讲理,你不必给他讲好话,如今你还被关在牢房中,竟替他讲好话?”

  李悟无奈道:“好了涵儿,不要与良酝令吵架,小叔不能在牢营久留,眼下必须离开了。”

  李涵点点头,李悟叮嘱:“不要生事,老实一些。”

  “知晓了!知晓了!”李涵不耐烦的哄人:“快走罢!小叔你手腕上有旧疾,牢房如此阴湿,等会子勾起病根了,快走罢。”

  李悟这才离开了牢房。

  热闹的牢营终于安静了下来,刘觞找了个干净的地方走下来,李涵则是端着架子不坐,似乎嫌弃地上不干净。

  刘觞道:“你坐啊,看来咱们今天要在这里过夜了,你想站一晚上?”

  李涵还是很嫌弃:“你自己坐罢。”

  踏踏踏——

  是脚步声,两个神策军士兵走过来,站定在牢房门口,啪啪的用刀背拍着牢门,道:“谁是良酝署令。”

  “我是。”刘觞站起来。

  神策军士兵阴测测一笑:“天子有令,要亲自对你用刑,走罢,带去刑房!”

  刘觞眼睛一亮,将神策军士兵的话过滤成了,李谌想要见自己,看来今儿个晚上不需要住在牢营,李谌分明是以用刑为借口,把自己带离这个脏兮兮的鬼地方。

  刘觞心里高兴,谌儿还挺聪明的嘛,知道变通……

  就在此时,李涵一把拉住刘觞的胳膊,道:“你们要带他去何处?!”

  神策军士兵不耐烦的道:“方才都说了,天子要亲自用刑,带走!”

  李涵抓住刘觞不松手,道:“不行!天子要动刑,为何不对我动刑?!是我顶撞天子在先,他只是被牵累的,为何要对他用刑?”

  刘觞被李涵抓的死紧,能感受到李涵的紧张和好意,可是……可是刘觞不需要这样的好意啊!

  刘觞大义凛然的道:“你快放手吧,天子点名让我去受刑,我便、便受着好了!”

  “不行!不可!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本就是被我牵累的,是我触怒了龙颜,要杀要剐,冲我来!不要牵累旁人!”李涵仗义的厉害。

  刘觞怎么甩也甩不开李涵的桎梏,外面的两个神策军打开牢门进来,拉扯着刘觞和李涵,想要把二人分开,李涵就是不松手,一时间活脱脱像是在棒打鸳鸯。

  刘觞真诚的大喊着:“你放手,让我去吧!求你了,放手吧!”

  李涵则是道:“不行!这事情由我而起,我绝不能让你替我受刑!有事儿冲我来!”

  刘觞:“……”小作精还挺实诚的!

  神策军士兵又拉又扯,最后终于把李涵和刘觞分开,李涵扒着牢门大喊:“你们放开他!放开他!顶撞天子的是我!你们要把他带到哪里去!”

  刘觞则是像模像样的“挥泪”:“没事没事,不用管我!不就是受刑吗?没什么大不了的!”

  神策军士兵架着刘觞,呵斥道:“快走!别磨磨蹭蹭的!”

  两个士兵押解着刘觞,往神策军的刑房而去。

  吱呀——刑房大门打开,有人站定在屋舍中间,他一身龙袍,背着身,看不到面目,但这行头,这姿仪,这气度,除了李谌再无他人了。

  神策军士兵将刘觞带进来,直接将刘觞往刑房的铁床上一丢,刘觞这才有些发懵,连忙道:“等、等等!两位大哥,有话好好说,这是干嘛啊!”

  两个士兵才不理会他,将刘觞丢在铁床上,将他的双手双脚都绑在边沿,令刘觞动弹不得。

  做完这些事情,两个神策军士兵抱拳道:“陛下,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处置。”

  “嗯。”李谌淡淡的应了一声,挥了挥手道:“退下罢。”

  “是,陛下!”

  随即是“哐——”关门的声音,刑房之中只剩下刘觞与李谌二人。

  刘觞赶紧道:“谌儿!快、快来,给我解开!”

  李谌慢悠悠转过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被五花大绑的刘觞,刑房的光线昏暗,只有旁边一个火盆燃烧着火焰,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单薄的火光映照在李谌的脸面上,映衬着他别有深意的笑容。

  “谌、谌儿……”

  李谌一步步走过来,幽幽的道:“大胆贼子,竟敢顶撞与朕,你可知晓……顶撞于朕的下场?”

  刘觞:“……”怎么还玩上了!

  李谌捏住刘觞的下巴,迫使他看向自己,笑道:“怎么?顶撞朕的时候不是很厉害,牙尖嘴利的,现在不说话了?难道是怕了?”

  刘觞翻了个大白眼道:“陛下,好玩嘛?”

  李谌轻笑:“朕还没有开始,哪知你这贼子的滋味儿好不好玩?”

  刘觞:“……”输了输了!我输了!

  刘觞干笑:“陛下,咱们打个商量,要不然先给我松绑吧?”

  “不可。”李谌道:“阿觞哥哥,你不觉得这样绑着,也别有一番滋味儿么?”

  刘觞道:“你这个大鬼畜,装什么小奶狗!”

  李谌“嘘——”了一声,道:“虽然刑房隔音,但外面还是可以听到一些的,阿觞哥哥,切记,叫得大声一些,惨烈一些。”

  刘觞一晚上都没回牢房,李涵整整担心了一晚上,第二天天色大亮之后,两个神策军士兵才带着“奄奄一息”的刘觞回来。

  “你怎么样?你没事儿罢!?”李涵赶紧冲到牢门边。

  刘觞被两个神策军士兵架着,身形踉踉跄跄,走路一瘸一拐,眼底也都是乌青,毕竟玩了一晚上特殊的游戏,刘觞是一刻也没合眼,自然困倦的厉害。

  李涵见他如此狼狈,走路还一瘸一拐,以为刘觞受了很重很重的刑罚,当即气愤的道:“这个暴君!”

  刘觞实在过于困顿,进了牢房,直接躺在地上呼呼大睡,他一翻身,后脖颈的地方露出一抹红痕,李涵见了,根本不知那是李谌留下来的吻痕,还以为是鞭笞的伤痕,更是气愤不已。

  刘觞睡了一个昏天黑地,隐隐约约听到神策军士兵们在说话。

  “听说了么?陛下已经同意借道给吐蕃了。”

  “看来是要和契丹开战了?”

  “是啊,八成是要开战了!”

  “再过些日子,吐蕃的兵马就要进来了……”

  ————

  “多亏了没庐大人!”黑影人笑道:“若这次不是没庐大人,咱们的使者也无法那么顺利的说服中原的天子,答允借道。”

  没庐赤赞幽幽的道:“借道就在这月,届时希望赞普说到做到,让我重掌没庐尚族。”

  “自然!自然!”黑衣人笑道:“没庐大人功不可没,赞普对没庐大人赞许有嘉,只等借道成功,磋伤中原的锐气,没庐大人与我等一起凯旋……哦自然了,没庐大人若是想要带上弟亲回去,也无不可。”

  鱼之舟虚弱的躺在软榻上,听到他们的对话,沙哑的道:“我死也不会跟你们走!没庐赤赞,你这个叛贼,你死了这条心罢!”

  没庐赤赞没有说话,只是平静的看了一眼鱼之舟,走到榻边上,轻轻的抚摸着鱼之舟的鬓发。

  鱼之舟虽然浑身无力,却极力甩开没庐赤赞的手,不让他碰自己,冷声道:“你被吐蕃遗弃,是陛下收留了你,待你不薄,这么多年了,没想到你竟是一头喂不熟的野狼!没庐赤赞,你根本没有血性!”

  没庐赤赞的表情还是很平静,给鱼之舟整理好锦被,幽幽的道:“幺儿,再忍一忍,很快……很快便结束了。”

  今日是吐蕃借道的日子。

  吐蕃发兵三万,准备借道大唐,从西南方斜穿,来到大唐的北方与契丹开战,从西南到北面,几乎要横穿大唐最重要的几个腹地。

  吐蕃士兵浩浩荡荡,大军绵延,一路进入大唐的城池,一点子也没有受到阻碍,城门放行,畅通无阻。

  黑压压的大军继续前行,很快便看到有人立于高头大马之上,带着一队神策军士兵,似乎在迎接他们。

  那人一身黑甲,背上背着长槊,腰间插着弯刀,器宇轩昂,威风凛凛,正是神策军副指挥使没庐赤赞。

  吐蕃将领识得没庐赤赞,他也是尚族之人,往日里没庐尚族在吐蕃如日中天,没少看没庐赤赞的脸色,但是今日不一样了。

  那吐蕃将领骑马而来,态度很是傲慢,道:“这不是没庐将军么?”

  没庐赤赞淡淡的道:“没庐奉天子之命,前来迎接借道兵马。”

  吐蕃将领早就知道没庐赤赞已经叛变,这次借道的真正目的,是像一把利刃一样扎入大唐的心腹,不屑的冷嗤一声:“装什么模样?我军在何处落脚,哪里歇息?想来没庐将军应该已经准备好了罢?”

  没庐赤赞淡淡的道:“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

  “哈哈哈!”吐蕃将领道:“没庐赤赞,你知晓自己现在像个什么?不像是什么将领,反而……像是一条走狗!”

  没庐赤赞眯了眯眼睛,但并没有反驳,只是道:“将军,请罢!”

  “你就这么想回来?”吐蕃将领道:“也是,毕竟对于中原人来说,你是外族,在他们的天子眼中,你不过是一条外族的走狗,还不如回来。”

  说着,还拍了两下没庐赤赞的肩膀,驱马走了过去。

  没庐赤赞侧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肩膀,冷漠的掸了掸肩膀上不存在的尘土,也勒马而去,跟在后面。

  吐蕃兵马驻扎在没庐赤赞安排好的大营之中,三万大军,数目惊人,等安插完毕,天色已经完全昏暗下来。

  吐蕃士兵们用饭完毕便歇息下来,整个营地除了巡逻的声音,什么也听不到,变得寂静无声。

  踏踏踏踏——

  吐蕃将领还在熟睡,突然被杂乱的声音吵醒,不耐烦的道:“什么声音?”

  “不、 不好了!不好了!”

  一个士兵慌张冲进来,连头盔都掉在了地上,大喊着:“将军!不好了!我们、我们被包围了!”

  “什么!?”吐蕃将领翻身而起,震惊的道:“什么人?难道是契丹的突袭?不、不对啊,这里距离契丹何其之远,不应该……”

  那士兵慌张的道:“不是契丹认,是……是没庐赤赞!”

  “什么?!”吐蕃将领又是不敢置信的高声大喊,拽了铠甲披在身上,匆忙跑出去查看。

  果然,营地的灯火连成一片,天边烧的犹如白昼一般,四周是黑压压的兵马,但并非是吐蕃兵马,而是没庐赤赞带领的神策军!

  “怎么回事?!”吐蕃将领的头盔还没戴稳,扶着头盔道:“没庐赤赞,大晚上的,你在做什么!?”

  没庐赤赞还是那样面无表情的模样,只是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他的面色与平日里不太一样了,他几乎不张口,淡淡的道:“做什么?自然是……关门打狗。”

  他说着,轻轻挥手,身后的神策军突然冲上来,将吐蕃将领押解在地上,吐蕃将领“啊——”的大喊一声,脸面压在土地上,昨日里刚下过雨,地面泥泞的厉害,他的面颊瞬间蹭了许多泥土,狼狈不堪。

  身边的亲信也被神策军抓住,而营地里的吐蕃士兵,一个个还没反应过来,根本来不及披上铠甲,拿起武器,便被悉数扣押起来。

  “没庐赤赞!!”吐蕃将领高喊:“你这叛徒!!你原来是叛徒!这一切都是圈套!”

  没庐赤赞淡淡的道:“叛徒?对于你们来说,我没庐赤赞不过是一条供人驱使的野狗罢了,如何称得上叛徒?”

  没庐赤赞冷笑一声:“押解起来,押解入长安,听候陛下发落。”

  长安城大明宫,内侍别省。

  黑衣人在鱼之舟的屋舍中踱步,道:“算一算时日,也不差不多,赞普的兵马应该已经进入中原境内。”

  叩叩!吱呀——

  有人敲门,随即应声将门推开。

  “没庐大人!”那黑衣人看到没庐赤赞走进来,兴奋异常:“没庐大人,谋划可曾成功?赞普的三万大军,可已经进入中原腹地?”

  没庐赤赞面无表情的走进来,他的呼吸微微紊乱,如今还是夜里头,一看就是连夜赶路回来,风尘仆仆,身上都是尘土,来不及退下盔甲,也来不及换洗。

  “没庐大人?”黑衣人没听到没庐赤赞回话,又问道:“到底如何了?”

  没庐赤赞看着榻上的鱼之舟,道:“吐蕃的三万兵马,已经悉数进入大唐腹地。”

  鱼之舟神情紧张,挣扎着便要起身。

  黑衣人哈哈大笑道:“好!太好了!赞普的借道之计,果然成功了!中原的天子刚愎自用,贪图便宜,果然不值一提!”

  “哦?”

  就在此时,有人轻飘飘的道:“朕刚愎自用,贪图便宜?”

  黑衣人神情一凛,这才注意到,屋舍的大门没有关闭,有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正是天子李谌,后面还跟着一个身材瘦弱面皮白皙之人,正是刘觞!

  “陛下?!”鱼之舟见到李谌,分外惊喜,想要挣扎起身,黑衣人大惊失色,一把掐住鱼之舟的脖颈,呵斥道:“不要过来!!”

  黑衣人有恃无恐的道:“你就算是知道了又怎么样?如今赞普的三万大军已经开入中原,犹如一把利刃,横穿你们的土地,剖开中原的腹腔!整个中原,都将是我们的……嗬!!!”

  不等他说完,黑衣人突然惨叫一声,不敢置信的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的腹腔,他的腹腔被一把弯刀剖开,鲜血喷溅而出。

  是没庐赤赞!

  没庐赤赞抽出短刀的一瞬间,一把搂住鱼之舟,用后背挡住喷溅而来的血迹,凉丝丝的道:“想要伤害幺儿的人,都该死。”

  鱼之舟瞪大眼睛,震惊的看着没庐赤赞,道:“你……你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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